第十四章
两艘桨帆船相撞产生的震动导致半数划桨奴隶摔下长凳。一名奴隶在手腕被镣铐扯脱臼时放声惨叫。苦棒号船身一沉，撞上另外一艘桨帆船的中央，带着敌舰开始浮升，沿着对方的船身滑开。
另一艘桨帆船的船桨相互交叉纠缠，被撞离桨手手中，在苦棒号刮过船身时如同柴薪般纷纷折断。两艘船的主甲板上都开始发射鹰炮，火枪声盖过愤怒、恐惧和痛苦的叫声。
加文紧握举在头上的船桨站稳脚步，以为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的工作已经结束，但安加人的作风不太一样。
「起来!」史崔普叫道。她肩膀上插着一根加文拇指粗细的碎木，但彷佛完全没注意到。欧霍兰的胡子呀，这个女人实在剽悍。「举桨!把那些──」
一声巨响和猛烈爆炸打断了她的命令。敌人的炮弹把船舱炸出一个大洞，女人消失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中，紧接着是浓浓的黑烟遮蔽了阳光，空气中弥漫硫磺气味。爆炸声震耳欲聋。加文只感觉到手里的桨在移动。
他在火热的浓烟中眨眼、喘息、咳嗽，试图帮助桨友，慢慢弄清楚自己在干嘛。他们一再刺出船桨，富克拉特瞄准，欧霍兰提桨，加文基本上只是妨碍他们。
透过浓烟，他看见敌舰水手就在不到五步之外，试图把相撞时撞歪的火炮──已经装填好弹药──调整好。对准奴隶长凳。加文的奴隶同伴──至少是曾一起打过海战又还没受伤的那些──利用船桨阻碍水手点燃火炮，不让他们对苦棒号释放死亡。
加文帮着欧霍兰和富克拉特用船桨戳刺出现在浓烟里的阿伯尔尼人脸。那是个船舱仆役，还不到十二岁。男孩倒地，脸被打烂，一条引信从他掌心滚出。
富克拉特试图大声下令，但是在混乱的压力下，他嘴里只能吐出脏话。欧霍兰的视线最佳，所以加文一直刺一直刺，试图透过欧霍兰的动作猜测他的想法，把逐渐消退的力量通通耗在这上面。他经常就会感觉到船桨击中比木头软的东西。
海风吹散了浓烟，加文看见两艘船中间抛出了登船网，看见水手爬上敌舰。他彷佛听见炮手在某处发出疯狂笑声。
另外那艘桨帆船比苦棒号大，加文看见对面的摇桨奴隶缩在长凳下，希望登船的海盗就这样过去。有些海盗直接路过。有些海盗顺手砍向无助的奴隶，砍穿脑袋、肩膀，斩断瘦到剩皮包骨的手臂。只因为他们能这么做。因为人类热爱杀戮。
「干。」富克拉特说。
「干。」加文同意。
随着烟雾缓缓消散，加文看到对面船上有个女孩冲出船舱。她身穿男人的裤子和上衣，但逃命的时候长发飘逸。片刻过后，一个男人追赶上去。那是炮手的手下。他一手提着裤子。她肯定刚刚逃离他的魔爪。
女孩身材娇小，但奋力抵抗，而且遭人低估──让加文联想到当初爱上卡莉丝的时候。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做这种事──
「动手吗?」加文问他的桨友。
他没时间确认他们的想法。年轻女子跑过眼前，奔向商船船身的大洞。加文和富克拉特推出船桨。欧霍兰瞄准。船桨击中水手下巴。他在飞溅的汗水和牙齿中摔倒在地，身体扭曲。
年轻女子继续奔跑。一名水手在她奔向大洞和大海时突然出现。她没有放慢冲势，也没有闪躲。她加速冲向那个瘦男人。两人相撞，一起落海。然后就看不到了。
加文看着欧霍兰。他尽量探头出去，然后耸了耸肩。他也看不到后来的情况。
战斗又持续了几分钟，但他们的工作看来已经结束。战斗仅限在另一艘桨帆船上，筋疲力竭的苦棒号划桨奴隶瘫倒在他们的长凳上。有些人在吐。加文搜寻着史崔普，但除了血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左舷还有一整排奴隶被炸成碎片，外加走道对面的一名奴隶──炮弹从右舷船身上的大洞离开。他看见一条满是刺青的手臂，可能是史崔普的。
驼背的李奥诺斯一拐一拐走到残骸旁边。「诸神慈悲，」他说。他轻笑几声。「对我们某些人而言。」他痛苦地弯下腰去，捡起一样东西。史崔普的皮鞭，手掌还握在鞭柄上。李奥诺斯扳开她的手指，把纹满刺青的手臂丢到海里。「看来你们这些帅哥有了新领班，除非你们想要追随旧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