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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我们在大学认识,因为都是家里次子,于是结为好友。亨利是头脑冷静又足智多谋的领导人物,朗道夫则像是坚毅的大橡树,亚伦胆大妄为有其独特魅力,而我则以发挥头脑为主。四个人搭配起来真他妈的行。现在还是一样行。

  ——赛蒙.耶茨

  安德爵士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看见杰柯神父坐在小床上静思,手肘挨着膝盖、前臂无力垂下。他知道这姿势代表什么:神父的精神已经脱离这座监牢。骑士左顾右盼,周围终究只有石墙、铁栅和夜壶,心里其实挺嫉妒他。

  晨间盥洗结束,他开始每日早操。有时安德不免心里嘀咕,既然每天都只能躺在小床休息,其实操不操练根本无所谓了吧。

  健康的身体与健全的心灵同等重要。以前骑士团的师傅谆谆教诲过。

  首先是屈膝以及箭步,之后又跟空气打拳击,再来是想象自己手中有剑的击剑演练。所有招式都在僧正面前施展,虽然僧正没有朝他瞥过半眼,但他的动作又从未离开僧正的视野。

  早餐送到、守卫轮替,也是练习结束的时候。僧正离去,一个女武僧交接,同时也端了盛有餐点的盘子来。纵然身为囚犯,伙食倒不局限于面包和开水,神音堡居民能享用什么,他们也是同等待遇。

  安德看着武僧打开杰柯那边的牢门,盘子置于小桌上。圣克雷武僧团成员从不闲聊问候,但以前杰柯神父会故意大声道「早安」嘲讽对方。今天他不但没说话,还彷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于是连武僧都停下脚步一脸关切。

  「杰柯神父,你身体还好吗?」女武僧第一次出声。

  神父似乎没听见。

  安德也担心起来。杰柯神父一向早起,通常这时候已经坐在地板上画图、拆解术构、提出他听了会头痛的术式理论,再不然至少也会看着安德晨操,批评他根本不会打拳。

  女武僧给安德送餐过去,东西放在桌上,还是回头往神父露出疑惑的眼神,似是询问安德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不比妳多,姊妹。」安德开口说。

  女武僧出去时不忘将房门锁紧,之后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继续监视二人。

  安德依稀记得半夜看见杰柯神父房间天花板被强光照亮,还有自己问了那是什么,得到的答案是继续睡觉。

  「神父,昨天夜里你在干嘛?」

  杰柯没有回应。

  安德摇摇头,开始吃早餐。一阵子过去,武僧过来收盘子,察觉杰柯神父一口也没动,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有早餐。她眉毛一挑。

  「摆着吧,」安德说:「之后也许就会吃。」

  女武僧点点头。但她要走出去时,神父开口了。

  「我要和主教长讲话。告诉他,事情紧急。」

  女武僧鞠躬后离开。杰柯神父站起来,很急躁地来回踱步,脚步踩在粉笔画出的术构上。

  「先吃东西,」安德建议他。「今天早餐是掺了蜂蜜的燕麦粥。你那碗大概凉了,不过是你自己发呆。」

  神父停下脚步,瞪着早餐,果然现在才察觉碗盘的存在。他就座拿起汤匙,但马上又放回去,再度起身踱步。

  「你整晚没睡?」安德问。

  「嗯。」杰柯回答。

  「做什么?」

  神父摇摇头。

  安德耸肩,装了水脱衣服要擦洗身体。他还预备要说服武僧来给自己刮胡子。尽管身陷囹圄,说不定一辈子出不去,安德仍旧坚持仪容整洁。

  「为什么忽然想找主教长讲话?」安德再试探看看。

  杰柯走到一半停下来,视线凝聚在地板上。

  安德套上衬衫,开始扣扣子。

  「杰柯,你没吃没睡,这迹象我看过很多次了,一定是有什么新发现、新理论或解开什么大谜团。虽然我听了可能头痛欲裂,但你还是可以说。」

  神父招手要他尽量靠近。两人牢房中间隔着一条走道。

  「安德,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杰柯的语调和神情异样严肃。「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有危险,不过我得承认这次拿不定主意,需要你给点建议。」

  「你懂的,直说无妨。」安德见状也深感不安。「更何况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也会有危险吧?别担心,我会保密。」

  「谢谢,安德。」杰柯深呼吸一口气,接着彷佛叹息一般说:「我确认了第七印记的性质就是控制正术力与逆术力。我知道它是什么了。」

  骑士讶异又警觉。神父在深不见底的灵性大海探索,相较起来安德无法肯定自己是否愿意潜得那么深,但他还记得自己是骑卫,更重要的是他将杰柯视为挚友。

  「是什么呢,神父?」安德语气坚毅。

  「第七印记就是上帝。」杰柯说。

  安德抽了一口气,无法置信,也无法思考,就好比被海水灭顶。

  有人分担这秘密,神父看来心情舒畅很多,拉了椅子坐下,围上餐巾开始吃粥。反观安德则怀疑自己这辈子还吃不吃得下东西。

  「神父,你确定?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错。」杰柯态度冷静。「我昨天晚上实验过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该不该告诉主教长?」

  「当然不要。」安德低吼。

  「爵士,我知道你对主教长没有好感,但蒙丹其实秉性不坏,他所作所为只是以自己的方式侍奉上帝和教会。置世人于险境的那些决定,其实与他没有关联,他只是传承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也遵循先人的指令加以保护隐瞒。」

  「神父,就算历史不能怪罪于他,但主教长最近的作法还是害死了许多人。」安德语气锐利。

  「他尽力了。」杰柯说:「我很同情他的处境,里外不是人呀。换做是我,说不定也只能这么处理。」

  「不,你不会。」安德回答:「你对上帝有信心,愿意对世人开诚布公,信任上帝自会给予引导。蒙丹声称自己信仰上帝,但却自行其是,走到现在难以挽回的局面,根本无法收拾。要是你说出真相,他会将你捆起来烧死。」

  「朋友,你说的或许也没错。」杰柯说:「可是……」

  他摇摇头,继续吃粥。

  安德坐在床上看着他用早餐,心里埋着很多疑问,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神父结束用餐、取下餐巾推开空碗。

  「你说知道这件事情就有危险,为什么?第七印记代表上帝……这听起来没有污蔑之意啊。而且我仔细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地、风、火、水、生、死,然后是上帝。」

  杰柯欣然一笑。「安德爵士,你相当睿智。事实上我们的祖先听见神音,专注于上帝所言,于是利用七个正术印以及逆术印组织出威力强大的术式。」

  「后来怎么了?」安德寻思。「第七印记居然会失传。」

  「是人类怎么了。」杰柯神父一脸凝重。「详细经过我们永远不得而知,但是不难推敲出大概。恐怕不外乎有人利欲熏心,发现只要将术构中的逆术和上帝给除去,就有了摧毁邻国的力量,逆术后来被称作『魔王的工具』也就不足为奇。」

  安德看着他,又是敬佩又是忧虑。杰柯解开自古流传的灵性之谜、答案同时也是重要的科学发现,然而他神情疲惫憔悴,缠绕说不出的哀愁。

  「那么,杰柯,你打算怎么做?」安德问。

  椅子上,神父以肘撑桌、双手捧面,指尖在紧皱的额头跳动。

  「朋友,只能靠上帝指引了。」杰柯叹道:「我自问了一整晚,想起主教长说过我会毁掉自己敬爱的教会,现在看来也许他说中了。」

  安德明白他的意思。大众得知教会蒙骗世界数百年,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若证实逆术并不邪恶,可以用于正途,还能够强化原有的术式、达到与龙族同等程度呢?以艾雷瑞克国王而言,势必会千方百计从教会手中夺走法术裁量权。对教会而言,这还是诸种困境的冰山一角。

  不过,若上帝居于中心,是否还有人能真正控制术力运作?

  杰柯似乎读了他的心思。「长久来看,人类会将这份力量用于缔造更美好的世界,但现行的教会则因此崩溃,世人不再透过宗教寻求上帝,而是直接在术式里认识祂。」

  「听起来很叫人胆战心惊。」安德回答。

  「改变总是令人恐惧。」杰柯深深叹息。「而且前提是人类能度过这次危机,要是下界人战胜,就会湮灭神音,将上界也拖入无底黑暗中。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警告主教长。」

  「那你还说要听我的建议。」安德虽然叹了气,嘴角却微微扬起。

  牢房外门开启,僧正走进来。

  「主教长不愿意见我是吗?」杰柯说。

  僧正点头。

  「那么我必须与主监谈话。」杰柯语气很急迫。「腓利神父不会置之不理。」

  僧正年事已高,不过身材精壮,没有一丝赘肉,铁灰色长发从中间分开,披挂在身后,箍住那张有棱有角的瘦削面孔。他脸上从未有过情绪,此刻也没有开口回答,不过沉默却彷佛代他传递出了回复。

  安德起身,走到内门前。

  「腓利神父为人公正,」骑士说:「如果你告诉他事态紧急,他一定愿意过来。」

  「腓利神父留在自己住处,有人监视。」僧正出声。「他的职务已经遭到主教长免除,留待议会审查。」

  杰柯肩膀一垂,整个人往椅背倒去。

  「我放弃了。」

  「荒谬!」安德气得大叫道:「主教长根本没有软禁主监的权力!僧正,您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能默不作声服从他命令?」

  「安德爵士,僧正对上帝发过誓,」杰柯说:「就和你一样。」

  骑士一听,知道神父说得没错,但还是气不过,低声道歉以后在牢房内转来转去,努力压抑愤怒与挫折。

  僧正转身要走,安德望着他迈向门口的背影,暗忖那扇门一旦关闭,囚禁的就不仅仅是自己和杰柯,还有真相。

  于是他冲向自己的牢门,抓着铁栅大吼:「第七印记就是上帝啊!」

  「他早就知道了,安德爵士。」杰柯轻声说:「昨天晚上他一直看着。」

  僧正的手停顿在门把上,微微转身看着杰柯神父。两人都没有讲话,只是互相凝望。僧正还是开门出去,重新上了锁。

  安德握拳捶打铁栅,嘴里不断叫骂。片刻后,他缩了手,揉揉瘀青的指节。杰柯神父拿出纸笔,蘸墨水开始书写。又过了半晌,安德意识到女武僧迟迟没有进来收拾,不免怀疑往后是不是再也没人会进来。

  「主教长居然囚禁主监,」他不停摇头。「蒙丹根本发疯了。你在干嘛?」

  「记录我的发现。」杰柯回答。

  「就算写下来也会被烧掉吧。」安德挖苦道。

  「或许。」杰柯嘴上附和,手上却不停笔。

  ⚔

  翌日早晨,亨利.瓦勒斯伯爵与亚伦舰长——伪装为随从诺斯先生——两人抵达神音堡。杜孛事前请人送了快信过来,表示弗芮亚的玛丽女王派遣使者前往神音堡,已经取得通行证。他当然刻意不提及使者身分,因为若这世上还有比杰柯神父更令蒙丹排斥、不信任的人,那必定是亨利.瓦勒斯。

  杜孛倒不担心会被拒绝。即使世界都快毁灭了,蒙丹还是想知道女王派遣使者究竟意欲为何。

  狮鹫降落在驿站。管理兽栏的修士立刻过去招呼,客气地邀请狮鹫去里头专门建造给牠们的空间休息。

  三人下来,经过长途飞行身子骨很僵硬。他们前一天黄昏找了旅店过夜,杜孛的手下需要时间送信,也得给狮鹫喘息机会。不过天还没亮,一行人再度出发。

  圣克雷武僧搜了他们身也翻了行李,要确保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进入神音堡。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便示意亨利伯爵和随从可以入内。

  亨利望向覆盖山坡的要塞,非常惊讶、赞叹不已。

  「虽然没来过神音堡,倒是常常做噩梦梦到,」他对杜孛说:「总担心有一天会被关在这里的大牢等死。」

  「其实会先被吊死。」杜孛淡淡道。

  亨利只是咯咯笑。

  「大人,行李来了。」亚伦一派逢迎拍马的模样,但拖着三个行李箱着实费力。「方才弟兄好心说要帮我们拿去客楼,不过我说我们自己拎过去就好。您说是吗,大人?」

  「别演过头。」亨利小声提醒。

  但亚伦根本没在听,他注意到两个修女从驿站那头走过来,头巾下四只眼睛都朝自己的英俊脸庞扫过来。于是亚伦摘下帽子、深深鞠躬,修女们嘴角上扬,神情优雅,比较年轻的那位还咯咯笑了起来。

  「老天,亚伦,只要是女人你就能调情吗——连修女也不放过?」亨利问。

  「只要是女人,就是我大海里的鱼儿啊。」亚伦目送修女远去。

  年轻修女还回头多看一眼、目送秋波,见亚伦朝自己眨眼就满脸飞红,匆匆闪避。

  杜孛抽出手帕抹抹前额,暗忖自己将亚伦舰长带来是否明智。

  「先生,下一步打算是?」亨利凑近,装作欣赏风景,却悄悄与他商议。

  「先到房间整装,你和我在主教长那里会合。」杜孛回答:「亚伦舰长利用这段时间整理武器、稍微探勘地形。应该还留着我画的地图吧?」

  「是,先生。」亚伦又鞠躬,这回灵巧接住了滑落的帽子。

  杜孛叹口气,拉起皮箱后安慰自己:假如遭遇要作战的场面,就会很庆幸有舰长同一阵线吧。不过心中忍不住感慨此刻真正体会到「脱缰之马」是什么意思。

  亚伦拿了自己与亨利的行李箱,三个人踏上顺着山壁开拓的石阶。

  「亚伦舰长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妥当。」杜孛委婉道。

  「没错,亚伦,」亨利搭腔。「一个不小心我们通通都要处绞刑,你别再胡言乱语、怪模怪样了。」

  「是,大人。不,大人,」亚伦温吞道:「我只是尽力服侍而已啊。」

  他说完还朝杜孛眨眨眼,杜孛心沉了下去。

  ⚔

  神音堡内依旧弥漫不安焦虑的氛围,主教议会也同样陷入混乱。这是前所未见的争议,只好找来法学专家阐释蒙丹是否有权解散议会,然而每个专家的观点都不同,却又没有任何人能与主教长直接对话。蒙丹宣称为维护自身安全所以滞留神音堡,至于为何不让其他人离开——则是顾及他们的人身安全。

  路上的修士修女瞧见杜孛和他的两位客人都露出好奇目光。大家或许知道杜孛是主教长的密探,但没有人认得亨利伯爵和亚伦舰长,心里大概揣测着杜孛是不是又带来什么麻烦。

  其实杜孛自己也这么怀疑起来。他矛盾不安,很明白将要做的事情违反了一大堆律法——世俗的、教会的——而且都有明文规定。但最后还是与内心的天使妥协了,因为他知道蒙丹的孤注一掷终将铸成大错,需要挽救的不仅仅是主教长,还有自己奉献了一辈子心力维系的教会。杜孛不敢傲慢宣称自己能拯救上帝,不过这念头在脑海若隐若现。

  前进途中,他察觉亨利伯爵的锐利目光来来回回,仔细观察神音堡内的一切,尤其留意防御工事的分布。

  伯爵也发现杜孛的眼神,脸上露出苦笑。

  「先生,你懂得的,所谓引狼入室。要是未来两国开战,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今天得到的情报。」

  「我考虑过这一点,」杜孛回答:「假如我们被下界人击败,那两国连保全自己都不容易了。而若我们能战胜,短时间内应当都没兴趣再打仗吧。」

  「先生,人类什么时候都想打仗。」亨利伯爵话锋一冷,不过随即又柔声说:「以前我就无时无刻不想,但是儿子出世之后,兴趣确实小了许多,也希望他能够在和平的世界长大成人。」

  杜孛一脸狐疑。

  「所以您才要夺取术力强化金属的技术,建造装甲舰队是吗,阁下?维持和平……以武力作为手段?」

  亨利笑了,伸手拍拍杜孛肩膀,力道大得差点将他拍倒在围篱上。

  「我挺欣赏你的,杜孛。要是日后你在主教长身边不耐烦,不如就来找我吧。就算世界和平,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偶尔掐一掐艾雷瑞克的鼻子。」

  「也要陛下他活得到那时候。」杜孛摇摇头。

  亨利眼神警觉。「有王宫的消息吗?」

  「收到达壬先生来信,他说维伦纽夫先生正设法保持浮槽的运作时间,工程师把握机会将王宫带离湖面准备降落。」

  「艾雷瑞克打算怎么对外交代?总得找个借口,不能说实话吧。」

  杜孛想起达壬信上所述:

  陛下的心思只有上帝才明白。民众目睹王宫高度一日比一日低,舆论紧张、谣言四起,国王必须有所回应,即便不说实话也要想个理由杜绝悠悠之口。然而陛下坚持不谈论此事,即便面对王储也一样。

  赫诺殿下拿他父王无可奈何,多次请我传话给女爵,表示陛下此刻需要她的意见。我找了许多借口推托,但王子精明,必定察觉了形势有异。

  女爵方面,自从上次来信后始终没有消息,我很担心是否还有机会得知她行踪。

  「陛下正在研拟如何告知百姓,」杜孛回答:「这件事情不得不审慎。」

  「等到王宫停在放牛吃草的草地上,他再审慎也来不及了。」亨利伯爵说。

  杜孛耸耸肩没再回应,反而回头偷瞥了亚伦舰长一眼。亚伦确实像个随从一样,跟在两人背后几步距离外,但是脸上那抹阴险的冷笑实在令人胆寒。

  他靠近亨利,拉了拉袖子。

  「请问阁下完全信任亚伦舰长吗?」杜孛耳语道。

  「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亨利立刻回答。

  杜孛又回头,亚伦还是笑得诡异,他只能摇摇头。

  「但恐怕不能将哥哥的性命交给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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