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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南

  鱼人奥姆布雷用带鳞片的嘴唇向内尔隆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内尔隆觉得耳朵里好像进

  了泥浆。不过奥姆布雷是最不招内尔隆烦的那个,就连路易斯他都尚能忍受,只是王子殿

  下总是追问什么时候开饭,要不就是策马追逐村姑。可他实在烦透了勒罗!“甲虫”不是在

  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就是在没完没了地高谈阔论。每一座坐落于光秃秃的葡萄园间的城

  堡、每一间废弃的教堂、每一个风化路标上的地名,都能引发他滔滔不绝的解释说明,从

  名字到年代到皇家八卦。他那连篇的废话像一只黄蜂在内尔隆的耳道里嗡鸣。

  有一回,勒罗正在论证为什么他们经过的这座村庄肯定不是穿靴子的猫的出生地,内

  尔隆打断了他:“勒罗!你看这是什么?”

  阿尔森内·勒罗不作声了,疑惑地望着内尔隆从一只皮口袋里往手上倒出三件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你瞧好了!”内尔隆说,“一根手指,一只眼睛,一根舌头。这些东西的主人都惹过

  我,你觉得我会从你身上割下什么?”

  沉默。宝贵的沉默。

  那三件东西被内尔隆亲切地称为“纪念品”,其实是从石人族的刑讯室里收集来的,总

  能奏效。要维持恶名也不容易,尤其是他这种并不以切指头、挖眼睛为乐的人。

  勒罗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丰特沃德修道院的围墙出现在他们面前。透过腐朽的木门往里

  看一眼,就知道这座修道院已被废弃。十字形的回廊里荨麻丛生,简陋的斗室里只有老鼠

  做窝。他们能找到的唯一一座墓地里竖着八个木头十字架,上面刻着死去修道士的姓名和

  死亡日期。没有一座坟超过六十年,如果“甲虫”说得没错,那只手已经在这儿埋了超过三

  百年。

  内尔隆很想把勒罗切成如月光石般苍白的碎片。“甲虫”从内尔隆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

  想法,急忙躲到奥姆布雷身后。他可没忘记那三件“纪念品”。

  “那个农夫,”勒罗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一个在修道院后面的荒地上挖土豆的老人,结结

  巴巴道,“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老农夫一见内尔隆向自己走来,他那点少得可怜的收成就滚落到了地上。他惊恐地盯

  着内尔隆,仿佛魔鬼从潮湿的地下冒了出来。石人在洛林还很少见,不过卡米恩一定会很

  快改变这种情况。

  “这儿还有别的墓地吗?”内尔隆冲老农吼道。

  老农画了个十字,冲内尔隆跟前吐了口口水。民间迷信这么做可以对抗恶魔,可惜对

  抗不了石人。矮小的老农夫忽然原地跪了下来。内尔隆很想掐住他干瘪的脖子,使劲摇晃

  一番。

  路易斯正和勒罗、鱼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王子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损了,可看上去还是比老农夫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华贵千

  倍。老农夫看着不像经常读报的人,肯定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洛林的王储殿下。可每个奴

  仆都知道主人长什么样,也知道最好按主人的话行事。

  “问问他关于古墓的事!”内尔隆沉声对路易斯说。

  路易斯回以恼怒的一瞥。王子不习惯被人发号施令。这时勒罗来解围了。

  “那个石人说得对,殿下!”他悄声冲路易斯喷了香水的耳朵说,“他肯定会回答您

  的!”

  路易斯厌恶地瞥了老农夫脏兮兮的衣服一眼。“这儿还有别的墓地吗?”他的语气不胜

  其烦。

  老农把头缩在瘦弱的双肩之间,瘦骨嶙峋的手指指了指田野后方的冷杉林。“他们用

  那些东西造了那座教堂。”

  “哪些东西?”内尔隆问。

  老农依然敬畏地垂着头。“地下全是那些东西!”他悄悄地把几块土豆塞进松松垮垮的

  袋子里,结结巴巴地说,“它们还能拿来做什么?”

  老农夫将他们引到一座教堂前。它和本地的其他教堂并无区别:同样的灰色石头,粗

  陋低矮的塔楼,几处风化的垛墙。可内尔隆刚一推开腐朽的大门,老农夫便撒腿跑了。

  教堂里的柱子上装饰着头盖骨,围着栅栏的偏堂里,人骨堆到了天花板,就连圣坛后

  面嵌在墙里的徽纹都是人骨拼成的。当然还有人手,有的作为烛台,有的作为墙上展开的

  装饰图案。内尔隆大失所望地踩烂了一只头骨的脸。看在他母亲绿色皮肤的分上,他怎么

  才能在这儿找到那只手?当他淹没于这腐朽的骨头堆时,雷克里斯正从容不迫地收集着头

  和心脏。

  “我们究竟要找什么呀?”路易斯把手指伸进一个头骨空荡荡的眼窝里。

  “您先祖的一把十字弓。”鱼人潮湿的耳语在空旷的教堂里听起来更具威胁性。

  “一把十字弓?”路易斯不屑地撇撇嘴,“我父亲是想让那些石人在进攻我们的时候活

  活笑死吗?”

  “这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十字弓,殿下……”勒罗开始说教。他说话时噘着嘴唇,活像一

  只喷着毒液的蛤蟆。“如果我没理解错那个石人的意思,我们的任务有些复杂。我们必须

  先找到一只手,然后……”

  “以后再跟他解释。”内尔隆生硬地打断了他。他走向一间偏堂,透过栅栏打量着堆积

  如山的人骨。“如果勒罗说得没错,那只手被分成了四段。它可能没有腐烂,指甲上镀了

  金。”所有魔法术士都会在指甲上镀金,以防女巫之血让指甲发霉。

  “真恶心!”路易斯一面拨弄着外套上的钻石纽扣,一面咕哝道。纽扣一颗都没少,看

  来就连拇指人的偷窃技术也靠不住了。内尔隆,就当他不存在,就当他和鱼人以及那只

  聒噪的甲虫通通不存在。

  内尔隆用佩剑撬开了栅栏,人骨顿时没过了他的膝盖。棒极了。一截小臂在他的靴子

  下裂成了碎片。石人死后,骨头和皮肉一样都会石化,与之相比,人类尸体的腐烂过程则

  要倒胃口多了。

  “荒唐透顶。我去找间酒馆。”路易斯脸上百无聊赖的神色被愤怒所取代。没有精灵粉

  末或葡萄酒的麻醉,他十分易怒。他身旁的柱子上,一个装饰用的头骨里钻出了一只手掌

  大的地精。奥姆布雷在它咬伤路易斯前,一把抓住了它。

  “是只黄地精!”勒罗急忙把王储殿下拉了回来,“很容易和家养地精混淆,但

  是……”内尔隆的一个眼神结束了这场演讲。

  鱼人立刻结束了地精的性命,把尸体挂到柱子间积着灰尘和苍蝇的蜘蛛网上。“杀鸡

  给猴看。”他低声说。

  勒罗在骨头堆里呕吐起来,而路易斯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具矮小的尸体。内尔隆在

  他那张浮肿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残暴。对一位未来的国王而言,这是挺实用的特质。

  “那么,祝你们找得开心。”路易斯往勒罗胸口扔了一根头骨,见他踉跄后退,不禁哈

  哈大笑。“你也留在这儿!”他对鱼人下令,“我就想买醉,不需要看门狗。况且你那张丑

  脸会吓坏小姑娘的。”

  路易斯转过身,却被奥姆布雷拦住了去路。

  “这是您父亲的命令。”他低声说。

  “可他不在这儿!”路易斯破口大骂,“挪开你的鱼身,不然我就给他拍电报,说我撞

  见你把一个尖叫着的村姑拖进了村里的水塘。”

  他摸了摸自己的卷发,留给他们一个王子式的微笑。“我们各自找乐子吧。”说完便趾

  高气昂地大步跨出了教堂。他重重关上大门,震落了几块门上的朽木。

  “跟住他。”内尔隆对鱼人说。

  “对,跟住他,奥姆布雷!”勒罗慌忙附和。

  然而鱼人只是站在原地,六只眼睛盯着路易斯走出的那扇门。

  “快去啊,奥姆布雷!”勒罗尖声重复道。

  鱼人一动不动。

  “傲如鱼人”这句谚语就连石人都知道。

  “算了,他会回来的。”内尔隆说,“王子说得对,我们不需要陪他买醉。”

  勒罗呻吟一声。“可他父亲……”

  “你没听见吗?他会回来的!”内尔隆堵住了他的嘴,“我们必须找到一只有镀金指甲

  的手。勒罗,开始找吧。”

  “甲虫”本想反驳些什么,最终还是缩着脑袋开始仔细检查那些从偏堂里涌出来的人

  骨。

  奥姆布雷冲内尔隆点点头。

  说不定这六眼怪的感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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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性

  狐狸把雅各布安顿在一间和假女巫的商店差不多破败的旅馆里。雅各布不得不承认,

  疼痛让他更加虚弱了,而且狐狸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找不到出租马车送他们去好一点的旅

  馆。

  雅各布一躺到床上便闭上了眼睛。狐狸坐在他身旁,直到确定他睡熟了。他呼吸急

  促,狐狸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疼痛留下的阴影。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仿佛能用手指拂去那些阴影。别动心,狐狸。可她该怎

  么做?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不受伤害,就留下他独自等死?

  她感觉心中激荡的爱意就像一头从沉睡中惊醒的野兽。“睡吧!”她想轻声对那头野兽

  说,“继续睡吧。最好像从前那样,只是友谊,没有其他,没有想要触碰他的欲望。”

  雅各布在睡梦中抓着胸口,仿佛必须用手指安抚那只啃噬他心脏的飞蛾。

  来吃我的心脏吧!狐狸想,我该怎么办?

  她心中的感觉与她披着皮毛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她在身为狐形时酷爱自由,欲望像饥

  饿一样来了又去,没有身为人形时的这种爱慕渴望。

  她很难留下雅各布独自一人,她担心疼痛会复发。可她又很想为他做些什么。狐狸锁

  上破旧的房间,带走了血碎片和房间钥匙。

  天就快亮了。就连邓巴大概也已经离开了书桌。狐狸只和雅各布一起拜访过一次他的

  家,不过她记得每一条路。

  狐狸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向马车夫解释清楚,她没有地址,只能根据树木和气味为他指

  路,最终他还是把她载到了邓巴屋前高高的树篱边。狐狸按了五六次门铃,才听见屋里传

  来一声怒喝。邓巴肯定没睡着多久。

  邓巴把猎枪的枪管从门缝里顶出去,然后才打开门。他一见到门口站的是谁便放下了

  枪,默默示意狐狸去起居室。壁炉上挂着他已逝母亲的一幅肖像画,钢琴上放着他父亲的

  照片,旁边是一张他和雅各布的合影。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邓巴把猎枪靠到墙上,听了听黑暗

  走廊里的动静,然后关上了门。他的父亲和他同住。雅各布曾说过,那位年迈的鼠精很少

  离开这座房子。菲亚那还有数百鼠精,但在阿尔比恩,鼠精就和温暖的夏日一样稀罕。任

  谁总被盯着看,都会觉得不舒服。

  狐狸用手抚过那些书籍。邓巴家里就和大学一样,堆满了书本。在狐狸长大的那座屋

  子里,连一本书都没有,是雅各布引导她爱上了书本。

  “这年头,如果家里有鼠精,自己又有鼠精的血统,就需要武器防身了吗?”

  “我们这么说吧,有把枪安全些,可我从来没用过它。我不确定武器的发明是好还是

  坏,大概每个发明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不过我确实认为,现如今人们需要多问问自己这

  个问题。”他注视着狐狸,“我们都处在新旧时代的交界处,不是吗?我们身上背负着昔日

  的神奇传说,可新时代声势浩大,无法置之不理。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将要发生什么,

  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邓巴是个聪慧的人,比狐狸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慧。在其他任何一个夜里,她都

  乐意听他解说这个世界。可今夜不是。

  “邓巴,我来这儿,是为了不失去雅各布。”

  “雅各布?”邓巴哈哈大笑,“就算全世界都毁灭了,他也能找到一个新世界!”

  “可这项本事救不了他。如果我们找不到那把十字弓,他几个月后就会死去。”

  邓巴遗传了父亲那双猫眼。鼠精和狐狸一样,都是夜行生物,狐狸只能寄望于那双眼

  睛看出她没有说谎。

  “求求你,邓巴。告诉我那个头颅在哪儿。”

  起居室里一片寂静。或许眼泪有用,可狐狸害怕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当然。关于第三箭的传说……我是说,吉斯蒙德的小儿子。”邓巴走到钢琴边,手指

  抚过琴键,“雅各布已经绝望到把希望寄托于这个已经快被遗忘的传说上了吗?”

  “他已经试遍了其他所有方法。”

  邓巴按下一个琴键。狐狸在琴音中听到了全世界的悲伤。这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红女妖找到他了?”

  “他自愿回到她身边。”

  邓巴摇摇头。“那他是咎由自取。”

  “他是为了他弟弟才这么做的。”说吧,狐狸。邓巴相信语言的力量,他生活在语言

  文字之间。可女妖的飞蛾正在啃噬雅各布的心脏,却没有语言能阻止。

  “求你了!”刹那间,狐狸想用那柄猎枪抵住邓巴的胸口。恐惧和爱情竟能让人做出这

  样的事。

  邓巴似乎猜出了狐狸的想法,看了枪一眼。“我差点忘了,我是在跟一只狐狸说话。

  人形很有欺骗性,不过它很适合你。”

  狐狸脸红了。邓巴微微一笑,但旋即恢复了严肃。

  “我不知道那个头颅在哪儿。”

  “不,你知道。”

  “谁说的?”

  “我身体里狐狸的直觉。”

  “那我们不妨这么说吧:我不知道头颅在哪儿,但我有个猜想。”他抓起枪,抚摸着长

  长的枪管,“那把十字弓的威力相当于十万把猎枪。只要射出一箭,使用者就会成为大屠

  杀的始作俑者。未来,他们肯定会造出同样的武器来。新旧魔法并无差别,同样的目的,

  同样的欲望……”

  邓巴将枪瞄准狐狸,然后垂下了枪管。

  “向我发誓,以你穿的那身皮毛,以雅各布的生命,以所有对你而言神圣不可侵犯的

  事物发誓,他不会卖了那把十字弓。”

  “我把皮毛给你当作抵押。”狐狸从未如此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邓巴摇摇头。“不,我不需要这么多。”

  一个脑袋从起居室的门缝里探了进来:灰色的老鼠嘴,因年老而浑浊的猫眼。

  “父亲!”邓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你怎么不睡觉?”他将老人扶到狐狸坐的那张沙

  发上。

  见老人怀疑地打量着狐狸,邓巴说:“你们有很多共同语言。相信我,她知道披着一

  身兽皮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说着,邓巴朝门口走去。“喝茶的传统来源于一个遥远的国度。”他一边走到走廊上,

  一边说,“不过从差不多两百年前开始,阿尔比恩也相信茶叶的神奇力量了。即使在清晨

  五点,这种力量也能生效。说不定喝了茶之后,我会更容易说出你想听的东西。”

  邓巴的父亲疑惑地望着儿子的背影,然而邓巴最终转向了狐狸,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打

  量着她。“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是一只狐狸。”他说,“生来就是?”

  狐狸摇摇头。“从七岁开始。这身皮毛是一件礼物。”

  鼠精同情地叹了口气。

  “哦,同一个胸膛里住着两个灵魂,这可不容易。”他喃喃道,“我希望,最终你身体

  里的人性不会压过兽性。人类和这个世界太难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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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脉相连

  还是一无所获。

  内尔隆往已经翻找过的骨堆上扔了一只手。骨堆几乎遮住了勒罗的身影。奥姆布雷把

  一张长椅劈成木柴,插在空烛台里当火把。然而夜色吞没了火把微弱的光线,黑暗中,还

  隐藏着数以千计的人骨,就连石人的眼睛也无法完全看清。

  万一那只手不在这座见鬼的教堂里怎么办?万一它还在外面某块潮湿的地里怎么办?

  他们肯定没把所有的骨头都挖出来!

  内尔隆已经骂到词穷。他希望自己身在这座教堂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问了自己一千

  遍,雷克里斯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那颗头颅。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翻找着另一堆惨白的人

  体残肢,盼望着奇迹出现。

  勒罗和鱼人没他那么干劲十足,但总归多了两双手帮忙,把腿骨、头骨、肋骨和指骨

  分开。“好的放进锅里,坏的留给自己。”内尔隆想起了《灰姑娘》里的这句话,感觉自己

  就像可怜的灰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内尔隆。灰姑娘的故事只会让他想起雷克里斯抢在

  他之前找到了玻璃鞋。

  鱼人抬起头,去拿他的手枪。

  有人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路易斯被离他最近的一颗头骨绊了一下,扶住一根柱子做支撑。“这地方的葡萄酒比

  我母亲的柠檬汁还酸。”他大着舌头说,“奥姆布雷,那些姑娘比你还丑!”

  他理直气壮地吐到了那堆他们还没翻找过的骨头上。

  “你们还要在这儿找多久?”路易斯用剪裁合身的袖子一抹嘴巴,脚步蹒跚地走向内尔

  隆,“根本没用……什么寻宝……什么有魔力的十字弓……我父亲应该去找优秀的工程

  师,就像阿尔比恩的工程师一样!”

  他忽然站住了,向左边的一堆头骨看去。头骨间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移动。奥姆布雷

  抽出佩剑,路易斯却不耐烦地挥手让他退开。

  “我亲自来拧断它的脖子。”他口齿不清地嘀咕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有毒的小玩

  意罢了……”

  勒罗警告性地看了内尔隆一眼。被黄地精咬上一口,就像被蝰蛇咬了一样危险。然而

  从骨堆里爬出来的,不是黄地精,也不是胳膊或腿。

  鱼人举起了刀。

  “住手!”内尔隆冲他大喊。

  那是三根苍白如蜡的手指。

  它们像蝗虫腿一样灵活地移动着。内尔隆试着去抓它们,旋即咒骂着松开了手。他从

  胳膊一直到肩膀都失去了知觉。内尔隆,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巫师的一只手!

  手指向路易斯飞奔而去,他踉跄着后退,然而在他的身后,手的另一部分——大拇指

  和食指——正沿着一根柱子往下爬。奥姆布雷用佩剑去砍那些手指,它们灵活地避开了刀

  刃。路易斯去拔匕首,却因为喝得烂醉,怎么都没法把匕首从皮套里抽出来。

  “该死的!”他叫骂着,“你们倒是做点什么呀!”

  又有一部分手沿着他的靴子往上爬。

  “快抓住它们!”内尔隆冲他喊道,“快!”

  路易斯的血管里并没有流着多少吉斯蒙德的血脉,不过说不定足够防身了。万一不

  行……路易斯已经弯下了腰。那些手指胡乱挣扎一气,活像一只恶心的大甲虫的腿,可它

  们没有袭击路易斯。看来,那位王子殿下还是能派上用场的!手的各个部分从四面八方爬

  向路易斯,两只手腕像乌龟一般在地砖上匍匐前进。

  路易斯像个玩恐怖积木的小孩,把各个部分拼在一起。死去的血肉像被加热的蜡一般

  彼此粘连。手的末端和指甲上还沾着一些金子。

  内尔隆笑了。没错,就是这只手。

  他从外套里取出一只障眼袋。这种袋子源自安那托利亚的一片山脉,人们很难活着从

  那儿走出来。不过每个寻宝人都会试着至少给自己弄一只障眼袋。塞进袋子里的所有东西

  都会消失不见,只有把手伸进袋子深处抓取,消失的东西才会再度出现。

  内尔隆把障眼袋递给路易斯。

  王子后退一步,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把手背到身后。

  “不,”他从内尔隆手中夺过障眼袋,“你凭什么得到它们?那只手是奔着我来的!”

  勒罗难掩幸灾乐祸的笑意。鱼人和内尔隆交换了一下眼神,路易斯对他的侮辱就像水

  塘里的一颗小石子,在鱼人的眼中浮游。

  很好。有朝一日鱼人会报复的,也省得内尔隆亲自动手拧断王子殿下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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