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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白脊出柙

来自马卡巴坎王的朝贡,后面跟着二十三名同伴,虽然人跟灵之间的联系有时无法解释,能够与人类达成联系的灵透过誓约更强大地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相较于它们自行出现的时候。
──收录于《灿言》,第三十五章,第九页
「阿玛朗很显然没有任何封波术。」席格吉轻声说,站到卡拉丁身边。
达利纳、娜凡妮、国王和阿玛朗下了前面的马车。决斗场耸立在他们面前,同样是个包围在破碎平原四周、像是火山口一样的凹陷。不过它比容纳战营的凹陷更小,里面设有台阶般的座位。
有了艾洛卡跟达利纳同时在场──更别提娜凡妮跟达利纳的两个儿子──卡拉丁带来了他能找到的每个护卫,包括一些桥十七队和桥二队的人。这些人骄傲地站着,高举着矛,显然很兴奋终于有机会可以执行他们第一次的保护任务。目前他总共有四十个人在执勤。
但如果白衣杀手发动攻击,他们可能连一滴雨都比不上。
「我们可以确定吗?」卡拉丁朝阿玛朗看去,他仍然披着金黄色的披风,背后有灿军的符号。「我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过我的力量,但一定有别人也像我一样在进行训练。飓风的,西儿只差向我保证还有别的同类人。」
「如果他有这些能力的话,一定会展现出来。」席格吉说。「这些传言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十个战营。一半的人觉得达利纳这么做既愚蠢又是渎神的行为,另外一半人还犹疑不定。如果阿玛朗施展了封波术,达利纳光爵的行动看起来就会没那么危险。」
也许席格吉说得对。可是……阿玛朗?那人走路的姿势如此骄傲,昂首阔步。卡拉丁觉得他的脖子开始发热,有一瞬间,他眼中似乎只有阿玛朗。金色的披风、高傲的面容。
沾满鲜血。那人沾满了鲜血。卡拉丁跟达利纳说过这些!
达利纳什么都不肯做。
必须由别人来做。
「卡拉丁?」席格吉问。
卡拉丁发现自己朝阿玛朗踏出一步,双手握紧矛。他深吸一口气,往前指,「在广场周围那里安排人手。斯卡、艾瑟和雅多林一起在备战室里,不过上场之后他们待在那里就没用了。再派几个人去决斗场下面,以防万一。每扇门边都要留三个人,我会带六个人去国王的位置。」卡拉丁停顿片刻,然后再次开口:「再派两个人去守着雅多林的未婚妻,以防万一。她会跟瑟巴瑞尔坐在一起。」
「好。」
「叫所有人专心些,阿吉,这有可能是一场很戏剧性的战斗。我要他们全神贯注于可能来袭的刺客,不是决斗。」
「他真的要同时跟两个人对打?」
「对。」
「他有可能赢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们的工作是要应付别的威胁。」
席格吉点点头,然后准备要离开。可是他却停顿了,拉住卡拉丁的手臂。「你可以加入他们,阿卡。」他轻声说。「如果国王要重新建立灿军,你就有理由展现你的能力。达利纳很努力,但是有很多人认为灿军是邪恶的力量,忘记他们在背叛人类之前做的好事。然而若是你展现了你的力量,就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加入他们。受到阿玛朗的管束。不可能。
「去传达我的命令吧。」卡拉丁从席格吉的掌握中抽出手臂,然后小跑跟上国王跟他的随从。至少今天出了太阳,春天的空气很温暖。
西儿在卡拉丁身后上下浮动。「卡拉丁,阿玛朗正在毁掉你。」她低声说。「不要让他这么做。」
他咬紧牙根,没有回答,而是来到摩亚许身边,后者带着一群人要保护娜凡妮光主──她想要待在下面的准备室观看决斗。
有一部分的他,怀疑自己是否能让摩亚许保护达利纳以外的人。可是飓风的,摩亚许向他发誓过,他不会再对国王采取不利行动。卡拉丁相信他,他们是桥四队。
我会把你救出来的,摩亚许,卡拉丁心想,把他拉到一旁。我们会改正这一切。
「摩亚许,」卡拉丁轻声说。「从明天起,我要让你负责巡逻。」
摩亚许皱眉。「我以为你一直想要我去守……」他停顿,表情变得冷硬。「这是因为那件事。酒馆的那件事。」
「我要你带人去深入巡逻,」卡拉丁说。「朝新那坦南前进。当我们对付葛福斯还有他的人的时候,我不要你在这里。」他已经等太久了。
「我不走。」
「你会走,不容你质疑──」
「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阿卡!」
卡拉丁皱眉,「你还在跟他们见面吗?」
摩亚许别过头。「只有一次。我要他们安心,你会改变心意的。」
「你还是违背了命令。」卡拉丁说。「飓风的,摩亚许!」
决斗场里的嘈杂声越发响亮。
「要比赛了。」摩亚许挣脱卡拉丁的掌握。「我们可以晚点再谈。」
卡拉丁咬紧了牙根,很不幸的是,摩亚许说得对。现在不是时候。
今天早上就该找他的,卡拉丁心想。不,我好几天前就该做出决定。
这是他的错。「摩亚许,你要去带队巡逻。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能违背命令,去吧。」他说。
对方小跑步离开,召集他的人。

雅多林在准备室中,跪在他的剑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碎刃上自己的倒影。一次两名碎刃师,他在训练场外都没有试过。
同时面对数个敌手十分艰难。历史纪录中,如果提到一个人同时跟六个人打这类的事,多半是他找到办法一次一个处理。如果今天那两个人有准备,同时又很小心,一口气对付两个人会很困难。不是不可能,但是真的很困难。
「事情就这样了。」雅多林说。他得对剑说些什么,这是传统。「我们去引人注目吧,然后,我们把萨迪雅司脸上的微笑给抹了。」
他站起身,驱散了剑,离开小小的准备室,走入隧道,两旁都是彩色的决斗家雕像。在后面的房间里,雷纳林穿着科林制服坐着──他在正式场合还是会穿这套,而不是那该死的桥四队制服──焦急地等着。娜凡妮伯母正在转开一瓶颜料,准备要写保护符文。
「不用了。」雅多林从口袋中取出一块。上面用科林蓝写下「优秀」。
娜凡妮挑起一边眉毛,「那女孩?」
「对啊。」雅多林说。
「书法不错。」娜凡妮不情愿地说。
「她真的很棒,伯母。」雅多林说。「我希望妳能给她机会,她很想跟妳分享她的研究。」
「再说吧。」娜凡妮跟先前提到纱蓝时的口气相比,现在听起来似乎充满更多沉思。好迹象。
雅多林将符文放入炉火,低下头等它燃烧完,向全能之主祈求协助。他今天的对手大概也在燃烧他们自己的祈祷。全能之主怎么决定该帮谁呢?
祈祷完后,雅多林抬起头。我不能相信祂会让那些帮助萨迪雅司的人──就算只是间接帮助──能够胜利。
「我很担心。」娜凡妮说。
「父亲认为这个计划可以成功,艾洛卡也很喜欢。」
「艾洛卡很冲动。」娜凡妮双手环抱自己,看着符文残片燃烧。「那些条件让情况有变。」
跟雷利司谈妥后,在最高裁判前诵读的条件阐明这场决斗会持续到投降,不是有几块碎甲被击碎而已。意思是,如果雅多林打败其中一个敌人,逼他投降,另一人可以继续战斗。
意思也是,雅多林不需要停止战斗,直到他确定自己被打败了。
或者直到他无力战斗。
雷纳林走过去,一手按着雅多林的肩膀。「我觉得这是个好计划。」他说。「你办得到的。」
「他们想要击溃你,」娜凡妮说。「所以才坚持比赛要持续到投降。如果他们有办法,他们会试图打残你,雅多林。」
「那跟在战场上没有差别。」他说。「其实他们更想要我活着。如果我以被碎刃砍死的双腿活着,会比灰烬更适合当样本。」
娜凡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看起来很苍白。感觉就像是他又有了母亲。有一点点那样的感觉。
「你要确保别让萨迪雅司有溜走的空隙。」雷纳林对他说。盔甲师们抱着雅多林的碎甲进入。「你用挑战把他逼到绝境时,他会想办法逃走。别让他逃走。把他拖到沙地上,揍得吐血,哥哥。」
「这是我的荣幸。」
「好了,你吃了鸡吗?」雷纳林问。
「吃了两盘,还有咖哩。」
「母亲的链子?」
雅多林摸摸口袋。
然后他摸摸另一边口袋。
「怎么了?」雷纳林问,抓着雅多林肩膀的手指紧缩。
「我发誓我把链子放进来了。」
雷纳林咒骂。
「有可能在我房间里。在战营,我的桌上。」雅多林说。假使他抓在手上,结果来这里的路上弄丢了呢。飓风的。
那只是个好运符而已,没什么意义,可是他还是冒起了冷汗。雷纳林忙着派人回去找,但他们一定来不及回来。他已经听到外面的人群逐渐响亮的叫嚷,因为即将发生的决斗而鼓噪。雅多林不情愿地让他的盔甲师开始替他套上碎甲。
当他们把头盔递给他时,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期待中混杂着奇特的焦虑,还有肌肉的放松。紧绷的时候没办法战斗,紧张的时候可以,但紧绷不行。
他朝仆从点点头,然后他们推开门,让他大步走到沙地上。他从观众的欢呼声中可以分辨出深眸人坐在哪里。相较之下,他出现时,浅眸人的欢呼声变得更轻,而非响亮。艾洛卡替深眸人留了座位,很好。雅多林喜欢噪音,让他想到战场。
他心想,我曾经一度不喜欢战场,因为那里不安静,不像决斗场。虽然他原本很不情愿,但最后却成为了士兵。
他踏步走到决斗场中心,其他人还没有离开他们的备战室。雅多林告诉自己,先处理掉雷利司,你熟悉他的决斗风格。那个人喜欢藤式,缓慢而稳定,但是有快速、灵敏的前扑。雅多林不确定他会带谁来,不过他确实借了一整组国王的碎刃跟碎甲,也许他的表弟想要再试一次,打算复仇?
纱蓝在决斗场对面,红发像是飞溅在岩石上的鲜血。她身边有两个桥兵,雅多林发现自己赞许地点头,朝她举起拳头。她挥手回应。
雅多林左右转移着重心,让碎甲的力量流入他的身躯。就算没有母亲的链子,他也可以赢。问题是,他打算之后要挑战萨迪雅司,所以必须保持足够的力量面对那场决斗。
他有点焦虑地查看了一下。萨迪雅司在吗?是的,他坐在离国王跟父亲有点距离的地方。雅多林瞇起眼睛,想起他看到萨迪雅司的军队从高塔之战撤退的崩溃瞬间。
那段回忆让他稳下心神。他因为背叛而愤恨许久,现在终于可以有所作为了。
对面的门打开。四个穿着碎甲的人走出。

「四个?」达利纳立刻起身。
卡拉丁朝决斗场走了一步。对,那些人都是碎刃师,一起进入下方的决斗场沙地。其中一人穿着国王的碎甲,另外三人穿着自己的碎甲,上面满是装饰跟彩绘。
下方,决斗的最高裁判转身,朝国王偏偏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达利纳朝萨迪雅司怒吼,后者坐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中间,坐在长椅上的浅眸人纷纷弯下腰或逃走,让两个藩王能够直视对方。
萨迪雅司跟他的妻子懒洋洋地转身。「你为什么问我?」萨迪雅司回喊。「这些人都不是我的人。我今天只是观众。」
「你别这样讨人厌了,萨迪雅司。」艾洛卡喊。「你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四个人?是要让雅多林挑两个决斗的对象吗?」
「两个?」萨迪雅司问。「什么时候说过他是跟两个人对打了?」
「他安排决斗时就这么说的!」达利纳大吼。「双人劣势决斗,二对一,遵从决斗惯例!」
萨迪雅司回应:「其实,小雅多林不是同意这点。这个嘛,有很好的消息来源告诉我,他跟雷利司王子是这么说的:『我会跟你还有你带来的人打。』我没听说有特别指定人数。意思是雅多林必须参与全队劣势决斗,而非双人决斗,雷利司想要带几个人都行。我知道有几个书记记录了雅多林当时说的每字每句,我也听到至高裁判明确问他,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然后他说他知道。」
达利纳发出低吼。这是卡拉丁从来没有听他发出过的声音,是被链住的野兽发出的吼叫,令他吃惊。可是藩王克制住自己,用力地坐下。
「他骗过我们了。」达利纳轻声对国王说。「这是第二次。我们必须撤退,思考下一步。派人叫雅多林撤出比赛。」
「你确定吗?」国王说。「撤出意味着雅多林必须放弃,叔叔。这是六组碎具,你拥有的一切。」
卡拉丁明显看到达利纳神情中的冲突──皱起的眉头,脸颊上涌现的怒红,眼中的迟疑。放弃?连打都不打?也许这样做是对的。
卡拉丁怀疑他能这么做。
下方,雅多林僵立在沙地上许久,在经过漫长的停顿后,举起手表示同意。裁判宣告决斗开始。

我是个白痴。我是个白痴。我是个受飓风诅咒的白痴!
雅多林小步地向铺满沙子的圆形场地后退。他需要背靠着墙,才能避免完全被包围。这表示他开始决斗时不会有撤退的地方。他被锁在箱子里,被彻底困住了。
他为什么没有更明确一点?他现在完全察觉这次挑战中的漏洞──他竟然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同意参与组队劣势决斗。他应该明确地表示,雷利司可以带另外一人。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而雅多林是个飓风的白痴!
雅多林根据雷利司的盔甲跟碎刃辨认出他,他的碎甲完全漆成纯黑色,披风上有他父亲的对符。穿着国王碎甲的人──根据身高还有走路的方式──绝对是依利特,雷利司的表弟,再次回来战斗。他拿着一把巨大的锤头,而非碎刃。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沙地,另两名同伴从两旁包围,一人穿橘色,一人穿绿色。
雅多林认得那人的碎甲。那是埃布尔巴达,埃拉达战营的碎刃师,还有……加卡迈,拿着雷利司借来的国王碎刃。
加卡迈,雅多林的朋友。
雅多林咒骂。这两个人是战营中最优秀的决斗家之一。加卡迈如果被允许拿自己的碎甲做赌注,早就能赢得自己的碎刃了。显然现在情况已经不再如此。他跟他的家族因为得到了可以分赃的承诺,所以被收买了吗?
雅多林的剑在手中凝结,退回到决斗场周围的墙脚,寒凉的阴影中。就在他的头顶上方,深眸人从他们的座位大吼,雅多林分不出来他们是因为他的遭遇而感到刺激或惊恐。他来这里原本打算要给他们一场好戏看,但看来他们会得到相反的内容。一场迅速的屠杀。
唉,这是他自己堆出的业火。如果他要被烧死在上面,也绝对不会不战而降。
雷利司跟依利特威胁地靠近──一人身穿深灰色,另一人是黑色──他们的盟友则从旁边包围。那些人会稍微后退,在雅多林专注于前面的两个人时,另外两人就能趁机从侧面攻击。
「一次一个,小子!」其中一个观众的声音似乎与其他人不同。那是萨贺的声音吗?「你还没有被困在角落!」
雷利司快速上前,试探雅多林。雅多林以风式快速闪开──这绝对是最适合面对众多敌人的方法──两手握着剑举在身前,一脚前踩,身体侧向。
你还没有被困在角落!萨贺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已经被困在角落!这是面对四个人的唯一办法。他怎么可能一次面对一人?他们绝对不会允许的。
雷利司再次上前,逼得雅多林顺着墙壁往侧面闪躲,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雷利司身上。他转身面对雷利司,但是却让橘色的埃布尔巴达从另一个方向逼来,占据他的视觉死角。飓风的!
「他们怕你!」萨贺的声音再次从上方的观众席飘下。「你看出来了吗?让他们看看为什么。」
雅多林迟疑。雷利司走上前,摆出石式的攻击姿态。
石式,意味着不可撼动。接下来依利特逼近,锤头举在面前,摆出防守的姿态。他们把雅多林逼着顺墙往后退,一路退向埃布尔巴达。
不。这场决斗是雅多林要求的。这是他想要的,他不会当一只惧怕的老鼠。
让他们看看为什么。
雅多林发动攻击,他向前一跃,疯狂快速地砍向雷利司。依利特一面咒骂,一面跳开。他们就像是拿着矛在戳白脊的人。
但是这只白脊没有被关起来。
雅多林大喊,攻击雷利司,在对手的头盔跟左手臂护甲砍了几刀,砍裂了护甲。飓光从雷利司的前臂升起。依利特反应过来的瞬间,雅多林转身再次展开攻势,留下雷利司因连番的攻击而头晕目眩。他的攻击强迫依利特不得不举高锤头,用前臂阻挡,免得雅多林把锤头砍成两半,从而失去武器。
这就是萨贺的意思。凶猛地攻击。不要让他们有时间反应或判断自己的反应。四个人。如果他可以把他们吓唬得开始迟疑……也许……
雅多林停止思考。他允许战斗的洪流吞没自己,让心跳引导剑的节奏。依利特咒骂,退开,飓光从左肩跟前臂流出。
雅多林转身用肩膀撞向雷利司,后者正想要重新摆出招式。他用力一推,将穿着黑色碎甲的男人撞倒在地。然后,雅多林大吼一声,转身正面迎向冲上来想要帮忙的埃布尔巴达,摆出石式,用力挥落,一遍又一遍地砍向埃布尔巴达举起的剑。直到他听到对方发出闷哼和咒骂声。直到他感觉到橘衣男子的恐惧如恶臭散发,看到惧灵从地面窜出。
依利特靠近,十分警戒,雷利司则连忙站起。雅多林重新摆回风式,流畅地平举起剑,挥了一圈。依利特跳开,埃布尔巴达往后踉跄退离,套着护甲的手贴着决斗场的墙站立。
雅多林重新转身面对雷利司,其实他算是恢复得很快,可是雅多林仍然第二次砍上了对方的胸甲。如果这是战场和普通的敌人,雷利司早就死透了,依利特也残废了,而他们却连雅多林的边都没碰到。
但他们不是普通的敌人,他们是碎刃师。雷利司的胸甲被砍了第二下也没坏,雅多林被逼得只能提早转身面对埃布尔巴达,而对方已经准备好要迎接猛烈的攻击,碎刃以防卫的姿势举起。雅多林这次的连攻没有让他晕眩。男人硬是挺住,依利特跟雷利司则重新站好。
只需要……
有人从雅多林后方撞上他。
加卡迈。雅多林花了太多时间,允许了第四个人,他原本的朋友,就定攻击位置。雅多林转身,冲入一团从他背甲升腾而起的飓光之中。他举起剑,准备迎接加卡迈的下一波攻击,却让身体的左侧露出空隙,依利特立刻挥动战锤,重重砸中雅多林的身侧。碎甲迸出裂痕,那一下攻击让雅多林失去重心。
他以自己为中心朝四周挥剑一圈,开始觉得无计可施。这次他的敌人没有退开,加卡迈反而冲了进来,低垂着头,甚至没有挥剑。聪明的人。
他的绿色盔甲没有痕迹,虽然他的攻击让雅多林能够挥剑砍中他的背,却让雅多林立时乱了阵脚。
雅多林往后倒退,差一点被冲上前来的加卡迈撞倒在地。雅多林将那人推开,好不容易抓紧了他的碎刃,可是另外三人已经逼上前来。一连串攻击不停落在他的肩膀、头盔、胸甲上。飓风的,那锤头的力量还真大。
雅多林的头因为方才的攻击而晕眩。他差点就办到了。他允许自己在他们的攻击下露出笑容。一次四个人。他真的差点就办到了。
「我投降。」他说,声音被头盔遮住。
他们继续攻击。他说得更大声。
没有人在听。
他举起手示意裁判停止这场比赛,却有人将他的手臂往下一拍。
不!雅多林心想,惊慌地用剑在身边挥舞。
裁判无法结束这场战斗。如果他从这场决斗中活了下来,那也会是残废的他。

「够了。」达利纳紧盯着四名碎刃师轮流挥砍雅多林,他的儿子显然已经开始恍惚,几乎无法击退他们。「规则允许雅多林有帮手,只要他这一边继续处于弱势──只要比雷利司那队少一个人就好。艾洛卡,我需要你的碎刃。」
「不。」国王双手环抱胸前,坐在遮荫下。周围的人看着这场决斗……不,这场暴打……不发一语。
「艾洛卡!」达利纳转身说。「那是我的儿子。」
「你没有碎甲。」艾洛卡说。「如果你花时间穿碎甲,也来不及了。即使你下场,你也救不了雅多林,只会跟别的碎具一起,输掉我的碎刃。」
达利纳一咬牙。这段话中带着一滴智慧,他很清楚。雅多林完了。他们必须结束比赛,不能再损失下去。
「你可以帮他的。」萨迪雅司的声音。
达利纳转身面向他。
「决斗规则不禁止这点。」萨迪雅司的声音大到让达利纳可以听见。「我查过。小雅多林能够有最多另外两个人下场帮忙。我曾经认识的黑刺早就已经下去了,就算用石头当武器攻击也在所不惜。我想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人。」
达利纳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艾洛卡,我会付你费用,以国王碎刃的传统借用你的碎刃。这样你就不会冒着失去碎刃的风险。我要下场。」
艾洛卡握住他的手臂,站起身。「别傻了,叔叔。听听他说的话!你看出来他想做什么了吗?他很明显想要你下场去打。」
达利纳转身迎向国王的眼睛。浅绿色的眼睛。跟他父亲一样。
「叔叔,」艾洛卡握紧他的手臂。「这一次你要听我的。你要多疑一点。为什么萨迪雅司要你下场?就是想要让『意外』发生!他要除掉你,达利纳。我敢打赌,如果你踏上那片沙地,那四个人会立刻同时攻击你。不管有没有碎甲,你还没摆好姿势就死了!」
达利纳重重地喘气。艾洛卡说得对。他飓风的,可是他说得对。可是达利纳必须要做点什么。
低低的交谈声从观众的方向响起,像是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达利纳转身,看到有人加入战斗,从备战室中走出来,双手紧张地握着碎刃,却没有穿碎甲。
雷纳林。
噢,不……

其中一个攻击者走开,穿着碎甲的双脚踩在沙地上。雅多林朝那个方向扑去,一阵挥打后从三人的包围下脱身。他转身,倒退离开,开始感觉身上碎甲的沉重。他到底失去多少飓光了?
没有破裂的部分,他心想,保持剑指向另外三个散开来朝他逼近的人。也许他能……
不。该结束这一切了。他觉得自己像个蠢蛋,但宁可是活着的蠢蛋而不是死掉的。他转身面向至高裁判要表示他的投降,现在她一定可以看到他。
「雅多林,」雷利司充满威胁地前进,胸口碎甲的小裂缝漏出飓光。「我们可不希望提早结束吧?」
「你觉得这样一场战斗能给你带来什么荣誉?」雅多林啐了一口,小心翼翼地举着剑,准备要示意。「你觉得他们会为你欢呼吗?因为四个打一个?」
「这不是为了荣誉。」雷利司说。「这只是单纯的惩罚。」
雅多林冷哼一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决斗场另一边的情况。穿着科林蓝的雷纳林,握着摇摇晃晃的碎甲,面对埃布尔巴达,后者将剑扛在肩上,彷佛完全不受威胁。
「雷纳林!」雅多林大喊。「你他飓风的在干什么!回去──」
埃布尔巴达攻击,雷纳林别扭地抵挡。雷纳林目前为止都是穿着碎甲练剑,但他没有时间去穿碎甲。埃布尔巴达的攻击差点就把雷纳林手中的武器拍掉。
「好了。」雷利司走近雅多林。「埃布尔巴达喜欢小雷纳林,不想伤害他,所以他会让那个年轻人忙碌着。前提是你愿意遵守承诺,跟我们好好决斗一场。若是你像个胆小鬼一样投降,或是让国王结束战斗,那埃布尔巴达的剑说不定就会不小心滑手了。」
雅多林感觉惊慌升起。他看向至高裁判,如果她觉得情况太过分,也可以自行喊停。
她尊贵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他,雅多林认为他从她的平静表情的背后可以看到什么。他们拉拢到她了,他心想。也许是贿赂。
雅多林握紧了碎刃,回头看他的三个敌人。「你们这些混蛋。」他低声说。「加卡迈,你怎么有胆参与这种事?」
加卡迈没有回答,雅多林看不到绿色盔甲后的脸孔。
「那,来吧?」雷利司问。
雅多林的回应是向前直冲。

达利纳来到裁判的座位边。她的座位有个小小的岩石平台,深入决斗场几吋。
依丝托光主是名高䠷、头发灰白的女人,她将双手放在腿上,看着决斗。达利纳来到她身边时,她没有转头。
「该结束这场战斗了,依丝托。」达利纳说。「叫停吧。把胜利判给雷利司跟他的人。」
女人的眼睛直视前方,看着决斗。
「妳听到我说的话了没?」达利纳质问。
她什么都没说。
「好,那我来结束。」
「达利纳,我在这里是藩王。」女人说。「在决斗场中,我的话是唯一的法律,由国王的权力赋予我。」她转头看他。「你的儿子没有投降,也没有失去行为能力。决斗结束的条件尚未达成,直到达成为止,我不会叫停。你完全没有对法律的尊重吗?」
达利纳咬牙,回头看决斗场。雷纳林跟其中一人在战斗。那孩子几乎没有接受过多少剑术训练,事实上,在达利纳的注视下,雷纳林的肩膀开始抽搐,猛烈地背部收缩。他痉挛的症状之一。
雅多林以一敌三,再次冲入他们之间。他打得好极了,却无法抵挡所有人。三人包围他,不断攻击。
雅多林左肩上的护甲爆炸成一团融化的金属,碎片在空中散发烟雾,主体滑到一段距离外。如此一来,雅多林的皮肉便暴露在空气,还有面对他的碎刃之下。
拜托……全能之主……
达利纳转身看着看台上满满的浅眸人。「你们看得下去?」他朝他们大喊。「我的儿子们正孤身作战!你们之中有碎刃师,难道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们一同作战吗?」
他环顾众人。国王看着自己的脚。阿玛朗。阿玛朗呢?达利纳发现他坐在国王附近。
达利纳直视那人的眼睛。
阿玛朗别过眼睛。
不……
「我们怎么了?」达利纳问。「我们的荣誉心呢?」
「荣誉已死。」一个声音从他身边低语。
达利纳转身,看到卡拉丁。他没有看到桥兵跟着他一起走下台阶。
卡拉丁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达利纳。「可是我会尽量试试看。如果结果不顺利,照顾我的人。」他握着矛,抓住墙的边缘,翻跳过去,落在下方决斗场的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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