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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桥

可是我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某个目的被设计出来,如果我们──身为婴孩──茫然无觉地在工作室里乱闯,我们说不定会加速而非预防问题发生。
破碎平原。
卡拉丁无法拥有这片大地如同他拥有裂谷,那处让他的人获得庇护的地方。卡拉丁记得太清楚,第一次扛桥出勤时双脚满是鲜血,被这片破碎的崎岖荒地所折磨的痛苦。这里几乎什么都长不出来,只有偶尔一小簇石苞或一片野心勃勃的藤蔓从逆风面的台地边缘朝裂谷垂下。这些裂谷底部塞满了生命,但上面却是荒枯的。
扛桥时的疼痛双脚跟灼烧肩膀,与抵达目的地时等待的杀戮相比之下,简直微不足道。飓风的……就连看着平原都会让卡拉丁的心脏一紧一缩。他可以听到空中呼啸而过的箭矢,桥兵害怕的惨叫,帕山迪人的歌声。
我应该能救下桥四队里更多的人。如果我更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力量,我是不是就可以做到?卡拉丁心想。
他想吸入飓光让自己定下心神。但飓光没有被引入。他呆滞地站在原处,附近的士兵从达利纳的巨大机械桥上行军而过。他又试了一次。什么都没有。
他从布囊里拿出一枚钱球。火马克燃烧着惯常的光,点亮他的手指。出问题了。卡拉丁不像以前那样,能够感觉到里面的飓光。
西儿跟着一群风灵在裂谷上方远处一起飘过,她银铃似的笑声浮在他四周。「西儿?」他轻声询问。飓风的。他不想让人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可是他的内心开始泛起了惊慌,像被抓住尾巴的老鼠。「西儿!」
几名行军而过的士兵瞥向卡拉丁,然后抬头看着天空。卡拉丁没理会他们,只看见西儿化成一条光带俯冲而下。她依旧咯咯笑着,绕着他转圈。
飓光回到他体内。他又可以感觉到飓光了,于是卡拉丁贪婪地将飓光从钱球中吸走──不过他还没完全不顾一切,依然记着要紧紧握住钱球,不让光芒流出去。一枚马克的光不足以暴露他的身分,但是体内有风暴在肆虐时,让他感觉到愉快太多、太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卡拉丁对西儿低声说。「我们的联系是不是出了问题?是不是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该说的话?」
她落在他的肩膀上,化成年轻女子的形象。她看看他的手,歪着头。「里面有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他讨论什么秘密。
「妳知道这是什么,西儿。」卡拉丁全身一凉,彷佛被一波飓风水浇透。「一枚钱球。妳刚才没看到吗?」
她看着他,脸庞纯真。「你做了坏的选择。不乖。」她的五官模仿了他片刻后,往前一跳,似乎要让他吓一跳。她大笑出声又消失了。
坏的选择。不乖。所以都是因为他答应要帮忙摩亚许刺杀国王。卡拉丁叹口气,继续前进。
西儿不明白他的决定是对的。她是个灵,有着愚蠢、单一的道德观。身为人类就是经常被逼着在令人不齿的选项之中做出选择。人生不像她希望的那样干净整齐,而是一团污秽,沾满克姆泥。没有人能在人生中走一趟而不被弄脏一身,就连达利纳也不行。
「妳对我要求太多了。」他来到裂谷另一边时,愠怒地对她说。「我不是古代的什么伟大骑士,我是个已经崩坏的人。妳听到我的话了没,西儿?我已经崩坏了。」
她窜到他身边,轻轻说:「傻瓜,他们都是这样的。」一抹光中,她再次消失。
卡拉丁看着士兵鱼贯过桥。他们没有要进行台地战,但是达利纳还是带来很多士兵。进入破碎平原就是进入战区,帕山迪人永远都是潜在的威胁。
桥四队跨过机械桥,扛着自己比较小型的桥。卡拉丁完全不打算不带桥出发。达利纳用的那种机械──由刍螺拖着的巨大拖桥,可以被固定在地面上──相当惊人,可是卡拉丁不信任那种东西,绝对比不上他肩膀扛着的那种好桥。
西儿再次飞过。她真的认为他应该要按照她的对错标准过活吗?难道每次他做了一件也许会让她不愉快的事,她就会把他的力量收走吗?
那就像是过着脖子被套住绳套的生活。
他坚决不让这些担心破坏今天,接着去查看桥四队。他告诉自己,看看宽广的天空,呼吸风的味道,享受自由。在被关了这么久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人间至善。
他发现桥四队的人全都以稍息姿势站在自己的桥边。看到他们的新制服外套着旧的垫肩皮背心很奇怪,让他们变成了混杂过去与现在的怪异组合。他们一起向他敬礼,他也回礼。
「稍息。」他下令,所有人就地解散、相互说笑。洛奔跟他的助手们则忙着分发水囊。
「哈!」大石坐倒在桥边,开始喝水。「这东西,没我记忆里那么难嘛。」
「因为我们的速度比以前慢。」卡拉丁指着达利纳的机械桥。「而且你比较的是刚开始扛桥的那段时间,不是后来吃好锻炼好的时候,那时已经变得比较容易了。」
「不。」大石说。「桥轻因为我们打败萨迪雅司。一切变响应该的样子。」
「你这说法根本不合理。」
「哈!很合理。」他喝口水。「空气病的低地人。」
卡拉丁摇摇头,发现自己因为大石熟悉的声音而微笑。减缓口渴之后,他跑过台地,来到达利纳正在对面过桥的地方。不远处一片高大岩石地形耸立在台地上,最上面则是一栋像小碉堡的木造建筑物,建筑物顶端的一架望远镜反射着阳光。
没有一座永久桥可以通向这块台地,它就在离战营最近的安全区外。安排在这里的斥候都是跳高高手,他们可以利用长棍跳过裂谷间的狭窄裂缝,那感觉像是精神特别不正常的人才能从事的工作,所以卡拉丁向来都很敬重这些人。
其中一名跳高兵正在跟达利纳说话。卡拉丁以为他们应该要长得又高,四肢又修长,没想到这个人反倒是矮壮,手臂很粗。他穿着科林制服,外套边缘有白杠。
「光爵,我们确实看到了东西。」跳高兵对达利纳说。「是我两只眼睛亲眼所见,还用符文在我的笔记本记下了日期跟时间。那是个发光的男人,在平原上方的空中飞来飞去。」
达利纳嗯了一声。
「我没发疯,长官。」跳高兵不断变换着重心。「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是我──」
「我相信你,士兵。」达利纳说。「那是白衣杀手。他要找国王下手时,就是那样。」
男人放松下来。「光爵,我也是这样想的。军营里有些人说那只是我自己骗自己的幻觉。」
「没人想要看到那家伙。」达利纳说。「可是他在这里干什么?如果他都离得这么近了,为什么没来攻击?」
卡拉丁不自在地清清喉咙,然后指向看守人的驻扎区。「上面的碉堡,是木头的吗?」
「是的。」跳高兵回答,然后在注意到卡拉丁肩膀上的绳结时,说了一句:「呃,长官。」
「那不可能撑过一场飓风。」卡拉丁说。
「我们会把它拆下来,长官。」
「然后扛回营地?」卡拉丁皱眉问。「还是你们会把它留在这里给飓风?」
「长官,留在这里?」矮男子说。「我们跟它一起待在这里。」他指指岩块底部用锤头或碎刃切出来的一条隧道,看起来不太长──其实顶多只是一个凹洞。像是把上面平台的木头地板给拆了,然后用零件在凹洞两边卡好,变成像是门的东西。
这里的确需要精神特别不正常的人。
「长官、光爵,」跳高兵对达利纳说:「白衣服的家伙说不定就在这里某个地方。」
「谢谢你,士兵。」达利纳点头让人退下。「我们前行时,多留意一下。我们接获回报,有裂谷魔靠近战营。」
「是的,长官。」男人行礼,然后小跑步走向通往驻守位置的绳梯。
「如果杀手去找你怎么办?」卡拉丁轻声说。
「我不觉得这里跟别处有什么不同。他早晚都会回来,不管是平原或皇宫,我们都得跟他打上一场。」达利纳说。
卡拉丁嗯了一声。「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接受那把雅多林赢来的碎刃。如果你能保护自己的话,我会比较安心。」
「我认为结果会出乎你的意料。」达利纳遮着眼睛,看向战营。「但我觉得把艾洛卡一个人放在那里不对。」
「杀手说他要杀的人是你,长官。」卡拉丁说。「如果你离国王远一点,那更能保护他。」
「也许吧。」达利纳说。「除非杀手是故意要误导我们。」他摇摇头。「我下次也许会命令你去守着他。我一直觉得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我面前的事情。」
卡拉丁咬牙,想要不去在意突然泛起的一阵寒意。下次命令你去守着他……几乎就像是命运要将卡拉丁推到一个能让自己背叛国王的位置。
「关于你的监禁。」藩王说。
「我已经忘记了,长官。」卡拉丁说。至少是忘记达利纳涉及的部分。「感谢你没有把我降级。」
「你是个好军人。」达利纳说。「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睛瞥向桥四队,他们正在扛起自己的桥。旁边的一个人特别引起他的注意:雷纳林,穿着桥四队制服,也把桥扛好了。不远处的雷顿大笑出声,指点王子该怎么把握。
「他其实已经开始融入了,长官。其他人都喜欢他,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卡拉丁说。
达利纳点点头。
「他怎么样?」卡拉丁轻声说。「在决斗场的事情以后?」
「他拒绝跟萨贺练习。」达利纳说。「就我所知,他好几个礼拜都没召唤碎刃了。」藩王又看了一阵子。「我无法判断跟你的人相处对他来说是否有好处,到底是帮助他学习像个军人般思考,还是鼓励他躲避更重要的责任。」
卡拉丁说:「长官,容我说一句,你的儿子感觉与人格格不入,他没有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孤僻自闭。」
达利纳点头。
「那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说,桥四队应该是他能够为自己找到,最好的地方。」跟浅眸人说这种话感觉很奇怪,但这是真的。
达利纳嗯了一声。「我相信你的判断。去吧。要你的人仔细留意杀手的动静,万一他今天出现的话。」
卡拉丁点点头,留下藩王站在原处。他听说过达利纳的幻境──也可以猜得出来幻境内容。他不知道自己对此有什么想法,但打算去弄一份副本来,让人读给他听。
也许这些幻境是西儿向来这么坚决要信任达利纳的原因。
时间过去,军队像是黏稠的泥浆顺着缓坡慢慢流下,一切都只为了让纱蓝看看裂谷魔的蛹长什么样。卡拉丁摇摇头,跨越一座台地。雅多林绝对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居然招来一整个军团,包括他父亲本人,只为了满足那女孩的愿望。
「你居然在走路,卡拉丁?」雅多林骑马小跑过来。王子骑着那头白色巨马,每个蹄子都有锤头那般大。雅多林穿着一身蓝色的碎甲,头盔套在马鞍后面的一个把手上。「我以为你可以任意征用我父亲的马厩。」
「我也可以任意征用后勤部的任何东西,但你并没看到我可以扛个大锅子在外面走。」卡拉丁说。
雅多林笑了。「你应该多试着骑马。你不能否认骑马是有好处的,像是奔跑的速度,攻击的高度。」他拍拍马脖子。
「我大概是太相信自己的双脚了。」
雅多林点点头,彷佛那是人类曾经说过最睿智的话,然后才策马去看望坐在轿子里的纱蓝。卡拉丁觉得有点累,就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钱球,这次只是一枚钻石夹币,然后把钱币握在胸前,吸气。
再一次什么都没发生。飓风的!他转头要去找西儿,却找不到她。她最近好贪玩,他开始在想这是不是某种恶作剧。他真希望这是恶作剧,而不是其他的原因。虽然他经常在内心抱怨连连,但他其实极端想要拥有这个力量。他刚刚才拥有了天空跟风,放弃它们就像是放弃自己的双手。
他终于来到这块台地的边缘,那里正在架设达利纳的机械桥。谢天谢地,他看到西儿正旁观一只在岩石上要往裂缝的安全处爬去的克姆林虫。
卡拉丁在她身边的岩石上坐下。「妳是在惩罚我,因为我同意要帮助摩亚许,所以我才没办法好好使用飓光吗?」
西儿跟在克姆林虫后面,那是一种金龟子,有着闪耀光泽的圆壳。
「西儿?」卡拉丁问。「妳还好吗?妳似乎……」
变回妳先前的样子。我们一开始见面时那样。承认这件事让他内心升起一阵危机感。如果他的力量开始减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衰弱了呢?
西儿看着他,眼神变得较为集中,表情变回她原本的自己。「卡拉丁,你必须决定自己想要什么。」她说。
「妳不喜欢摩亚许的计划。妳在逼我改变对他的想法吗?」卡拉丁说。
她皱起脸。「我不想要逼你什么。你必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
「我正是在这么做!」
「我不觉得。」
「好,那我去跟摩亚许还有他的朋友说我退出,说我不帮他们。」
「可是你答应了摩亚许!」
「我也答应了达利纳……」
她抿起嘴唇,迎向他的眼睛。
卡拉丁低声说:「这正是问题,对不对。我给出了两个承诺,却不能两样都履行。」噢,飓风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毁了灿军吗?
当你让你的荣誉灵面对这样的选择时,会发生什么事?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违背承诺。
白痴,卡拉丁咒骂着自己。他最近似乎怎么选都是错的。
「我该怎么办,西儿?」他低声问。
她一路飞到他面前的空中,与他四目对望。「你必须说出那些话。」
「我不知道是什么。」
「找出来。」她抬头看着天空。「卡拉丁,快点找出来。你去跟摩亚许说你不会帮他们已经没有用了,光是那样已经来不及了。你必须按照你的真心行事。」她飞向天空。
「留在我身边,西儿。」他站起身,朝着她的背影低语。「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妳只要……别失去自己。拜托妳。我需要妳。」
一旁达利纳的机械桥开始运作,士兵转动握把,齿轮转动,整座桥伸展开来。
「等等,等等,等等!」」纱蓝.达伐跑上前来,红发和蓝丝绸一阵翻飞,头上一顶宽大的帽子遮住太阳,两名护卫跟在她身后跑来,但两个人都不是加兹。
卡拉丁立刻扫射周围,被她的语气惊动,到处寻找白衣杀手。
纱蓝气喘吁吁地,内手按住胸口。「飓风的,那些轿夫是哪里有问题?他们完全拒绝走得更快些,说什么『那样不庄重』。庄重根本不适合我。好了,等我一下,你们就可以继续。」
她在桥边的石头上坐下,不解的士兵看着她翻出画板,开始作画。「好了,继续吧。我一整天都想要画下那座桥展开的步骤图。飓风的轿夫。」
好奇怪的女人。
士兵们犹疑地继续把桥架好,在达利纳的三名工程师谨慎监督下展开桥梁──这三人都是藩主麾下去世军官的寡妇。旁边还有几名木匠待命,以防桥卡住或是有零件断裂。
卡拉丁握着矛,想要厘清西儿引发的情绪,还有他许下的承诺。他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不是吗?
看着这座桥,他的思绪被扛桥出勤的景象侵扰,不过这样的打扰此刻令人欢迎。他明白萨迪雅司为什么偏好使用桥兵,那种虽然残暴,却很简单的方式。那些桥比较快,比较便宜,也比较不容易出问题。而眼前这些巨大的桥很笨重,像是想要在海湾里挪移的大船。
解决办法就是有武装的桥兵,卡拉丁心想,有盾牌的士兵,还有军队的完全支持让他们就定位。可以有快速、灵活的桥,却不会让士兵被屠杀。
当然,萨迪雅司想要桥兵被屠杀,做为诱饵去吸引飞箭,不去攻击他的士兵。
一名木匠正在帮忙架桥,检视其中一枚木制的固定柱,还在讨论要雕一个新的。卡拉丁认得这个人。那个壮硕的男人额头上有胎记,被他戴着的木匠帽遮住。
卡拉丁认得那张脸。那人是达利纳的士兵吗,就是在高塔之战的屠杀发生后,丧失战斗意志的其中之一?有些那样的人改换到战营中的其他工作了。
卡拉丁的注意力一时被走过来、朝桥四队举手的摩亚许引开。桥四队的人纷纷向他欢呼。摩亚许璀璨的碎甲──重新漆成蓝色,尖端是红色──在他身上看起来出奇地自然。还不到一个礼拜,摩亚许就已经能轻松地穿着碎甲行走了。
他来到卡拉丁身前,然后单膝跪倒,碎甲敲击出声。他的手臂横过胸前,行礼。
他的眼睛……颜色真的变浅了,不是以前的深褐色,而是浅褐色。他的碎刃斜背在身后,只差一天他就能与碎刃完全联系了。
「摩亚许,你不需要向我行礼。」卡拉丁说。「现在你是浅眸人了,比我还要高出好几阶。」
「阿卡,我永远不会高过你。」摩亚许在头盔下的脸直直地看着卡拉丁。「你是我的队长,永远都是。」他露出笑容。「不过我跟你说,看着那些浅眸人想办法弄清楚要怎么跟我打交道,真是说不出的好玩。」
「你的眼睛真的在变色。」
「对啊。」摩亚许说。「可是我不是他们的人,你听到我说的吗?我是我们的人。桥四队。我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秘密?」卡拉丁挑起一边眉毛。「就连依瑞大概都听说有你这么一个人了,摩亚许。你是所有人记忆中,第一个得到碎刃和碎甲的深眸人。」
达利纳甚至给了摩亚许土地跟土地的收入,金额相当慷慨,就算不是以桥兵的眼光看来都是如此。摩亚许有些时候还是会来吃炖菜,但不是每个晚上都来,他忙着布置他的新住处。
这没什么不对,这很自然。但这也是卡拉丁为什么拒绝碎刃的一部分原因,而且也可能是为什么他担心浅眸人知道他的力量的原因。就算他们没有找到夺走他力量的方法──他知道这份恐惧是不理性的,虽然他还是这样觉得──他们也许会找到方式把他的桥四队夺走。他的人……他的自我。
夺走它的人,也许不是他们。卡拉丁心想。你也许正在这样害死自己,远比任何浅眸人做的事都有效。
这个念头让他的胃翻江倒海。
「我们差不多了。」摩亚许轻声说,看着拿出水囊的卡拉丁。
「差不多了?」卡拉丁问。他放下水囊,转过头去看背后的台地。「我以为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到死蛹那里。」
那里很远,几乎跟军队出勤时的距离一样远。贝沙伯跟萨拿达昨天杀了那一只。
「不是那个。」摩亚许看向一旁。「别的。」
「噢。摩亚许,你……我是说……」
「阿卡。」摩亚许说。「你跟我们站在一起,对不对?你说过的。」
两个承诺。西儿要他跟着真心走。
「卡拉丁。」摩亚许神色一正。「你给了我这些碎具,即使你气我不听你的命令。但这是有原因的,你内心深处知道我做的事是对的。这是唯一的答案。」
卡拉丁点点头。
摩亚许环顾四周后,站起身,碎甲发出敲击声。他弯下腰压低声音说:「不要担心。葛福斯说你不需要做什么,我们只需要机会。」
卡拉丁觉得胸闷。「我们不能在达利纳待在战营的时候动手。」他低声说。「我不准你们有伤到他的可能。」
「没问题。」摩亚许说。「我们也是这样觉得。我们会选择好时机。最新的计划是用箭射杀国王,这样就不会让你或别人惹上嫌疑。你把他带到定位,葛福斯会亲自用弓箭射死他。他是个神射手。」
箭。像是懦夫干的事。
这是必须的。必须的。
摩亚许拍拍他的肩膀,穿着一身锵啷作响的碎甲离开。飓风的。卡拉丁只需要把国王带到特定的位置……然后背叛达利纳对他的信任。
如果我不帮他们杀死国王,难道就不是背叛正义与荣誉吗?国王虐杀了──或等同虐杀了──许多人,有些是因为他的无所谓,有些是因为他的无能。
飓风的,达利纳也不是无辜的。如果他有他自己假装的那样高贵,不就应该把罗赏关起来,而非把他送到一个「不会作恶」的地方?
卡拉丁走到桥边,看着他的人过桥。纱蓝.达伐端庄地坐在一块岩石上,继续画着桥的机械。雅多林下了马,把马交给马夫去喂水。他招手要卡拉丁过去。
「小王子,你有啥事?」卡拉丁来到他面前问。
「有人看到杀手出现在这里。晚上,在平原。」雅多林说。
「对。我听到斥候这么告诉你父亲。」
「我们需要计划一下。如果他在这里动手怎么办?」
「我正希望他动手。」
雅多林看着他,皱眉。
「就我所见,还有就我所知,关于杀手一开始对先王下手的那次,他靠的就是目标的混乱。他会从墙壁跳下来,跳上天花板,会让人摔向不自然的方向。不过这里可没有墙壁或天花板。」卡拉丁说。
「所以他直接用飞的就好。」雅多林皱着脸说。
「对。」卡拉丁微笑,手一指,「但是我们有……多少?三百名弓箭手在身边?」
卡拉丁很有效地利用他的能力对付过帕山迪弓箭,所以也许弓箭手无法杀死杀手,但是他想象那个人要是得对付一波又一波的飞箭,想要攻击也很困难。
雅多林缓缓点头。「我会去跟他们谈谈,要他们准备好迎敌。」他开始过桥,卡拉丁也跟上他。两人经过纱蓝,她还在埋首作画,甚至没注意到雅多林朝她挥手。浅眸女人跟她们的娱乐。卡拉丁摇摇头。
「你懂女人吗,桥小子?」雅多林问,转过头去看着纱蓝,脚下继续过桥。
「浅眸女人?」卡拉丁问。「谢天谢地,不懂。」
「大家都觉得我很了解女人。」雅多林说。「事实是,我知道要怎么样让她们笑,让她们对我产生兴趣,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她们。」他迟疑了一下。「我真的想要留住这一个。」
「那……也许就这样告诉她?」卡拉丁说着,想到塔菈,想到他犯下的错误。
「这种事对深眸女人有用吗?」
「你问错人了。」卡拉丁说。「我最近没时间应付女人,忙着保命都来不及。」
雅多林似乎没在听。「也许我能跟她说点类似的事……好像太简单了,但她一点也不简单……」他转头去看卡拉丁。「总而言之。白衣杀手。我们需要更完整的计划,不能只是叫弓箭手准备而已。」
「你有什么想法吗?」卡拉丁说。
「你没有碎刃,但也不需要,因为……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卡拉丁觉得一丝紧张升起。
「对啊……你知道的。」雅多林转过头,耸耸肩,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个。」
「哪个?」
「那个……用……呃,那个的?」
他不知道,卡拉丁这才明白过来。他只是在套我话,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能打。
而且他的技巧真的非常、非常差。
卡拉丁放松下来,甚至发现自己对雅多林笨拙的尝试露出微笑。能感觉到惊慌或担忧以外的情绪,真好。「我不觉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雅多林的表情变得凶恶。「你有哪里很怪,桥小子。你就承认吧。」他说。
「我什么都不承认。」
「你跟那个杀手一起摔下去,却还活着。」雅多林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你是跟他一伙的,现在……」
「现在怎么样?」
「我决定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雅多林叹口气。「总而言之我的直觉说,最好的计划就是我们在决斗场中一起作战时的方式。你引开他的注意力,让我来杀他。」
「可能有效,不过我担心他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分心的人。」
「雷利司也不是。」雅多林说。「我们会办到的,桥小子。你跟我一起,我们要扳倒那怪物。」
「我们得动作快。」卡拉丁说。「如果时间拖长了,他会赢。还有雅多林,攻击脊椎或头部,不要想着先削弱他,直接下杀手。」
雅多林皱眉。「为什么?」
「我们一起摔下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卡拉丁说。「我割伤了他,但是他却让伤口愈合了。」
「我有碎刃,那个他可愈合不了……是吧?」
「最好不要知道答案。下杀手,相信我。」
雅多林迎向他的眼睛。「奇怪的是,我还真的会。我是说,我相信你。这种感觉真奇怪。」
「是噢,那我会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开心到在台地上一路又蹦又跳回去。」
雅多林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愿意付钱看。」
「看我又蹦又跳?」
「看你开心是什么样子。」雅多林大笑出声。「你这张脸跟飓风一样!我差一点认为你可以把飓风吓跑了。」
卡拉丁哼了一声。
雅多林又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去看纱蓝终于过了桥,应该是画完了。她欣悦地看着雅多林,当他伸手要去牵她时,她却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一下,让雅多林惊讶地往后一仰。雅烈席人在公众场合通常比较保守。
纱蓝朝他灿烂地一笑,然后她转身,惊呼,一手掩口。卡拉丁又是一惊,到处寻找危险──可是纱蓝只是冲向附近的另一堆岩石。
雅多林举手摸着脸颊,转头笑着去看卡拉丁。「她大概看到一只有趣的虫子。」
「不是,是苔藓!」纱蓝大喊回答。
「啊,当然。」雅多林慢慢地走过去,卡拉丁跟在身后。「苔藓。好刺激啊。」
「你别吵。」纱蓝朝他摇摇铅笔,然后弯下腰,检视岩石。「这里的苔藓生长区域分布很怪,会是什么造成的呢?」
「酒。」雅多林说。
她瞥向他。
他耸耸肩。「我发疯都是酒造成的。」他看向卡拉丁,后者摇摇头。「很好笑啊。」雅多林说。「我是在说笑话啊!呃,算是吧。」
「你别吵。」纱蓝说。「这几乎像是开花石苞的生长方式,就是在平原这里常见的那种……」她开始素描。
卡拉丁双手抱胸,然后叹口气。
「叹气是什么意思?」雅多林问他。
「无聊。」卡拉丁回头看军队,还在过桥。三千人──在大幅增兵之后,这大概是达利纳目前军队的半数人──在这里的行动颇花时间。出勤的时候,过桥的速度感觉很快,但卡拉丁每次都觉得筋疲力竭,很珍惜休息的时间。「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大概除了苔藓之外,也没什么刺激的。」
「你也闭嘴。」纱蓝告诉他。「去擦你的桥什么的。」她弯下腰,用铅笔戳戳正在爬过苔藓上的虫子。「啊……」她说完,快速写了笔记。「而且你错了。这里有很多令人觉得刺激的事,只要找对地方。有些士兵说他们看到了裂谷魔,牠会攻击我们吗?」
「纱蓝,妳的语气也太期待了一点。」雅多林说。
「我想要能够好好地替裂谷魔素描啊。」
「我们会送妳去兽蛹那里。妳得知足了。」
纱蓝的研究其实只是借口,卡拉丁看得出来真实原因。达利纳今天带出来的斥候非常多,所以卡拉丁猜想他们一旦找到了蛹──位于未探索区域的边缘──就会继续出发,去探查消息。这一切都是为了达利纳的出兵行动做准备。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么多士兵。」纱蓝注意到卡拉丁研究着军队的眼光。「你们不是说帕山迪人最近没有来跟你们争夺蛹吗?」
「是啊。」雅多林说。「所以我们才担心。」
卡拉丁点头。「敌人一改变战术,就应该要开始担心。有可能是他们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而走投无路的敌人非常、非常危险。」
「以一个扛桥的来说,你很擅长军事思考嘛。」雅多林说。
「真巧,以一个王子来说,你很擅长不讨人不嫌。」卡拉丁说。
「谢谢。」雅多林说。
「亲爱的,他是在骂你。」
「什么?是吗?」雅多林说。
她点点头,继续作画,不过却抬起头看了卡拉丁一眼。他平静地回视她。
「雅多林。」纱蓝转头去看面前的小岩堆。「能请你帮我杀了这团苔藓吗?」
「杀……苔藓。」他看向卡拉丁,后者只是耸耸肩。他怎么会知道浅眸女人是什么意思?她们是一群怪胎。
「对。」纱蓝站起身说。「朝那团苔藓还有后面的岩石好好砍一下。算是帮你的未婚妻一个忙。」
雅多林一脸不解,却照她要求的做了,召唤出碎刃,往苔藓跟岩石一砍。小堆岩石的上方滑落,轻松地被砍断,倾倒在台地的地面上。
纱蓝热切地走上前,蹲在完全平整的切割石面上。「嗯嗯。」她点点头,开始作画。
雅多林驱散了剑。「女人!」他朝卡拉丁耸耸肩,然后也没说一声,直接跑走去要水喝。
卡拉丁朝他身后走了一步,但是又迟疑了。纱蓝在这里到底看哪里有趣了?这女人是个谜,他知道除非他了解她,否则无法完全安心。她太容易能够接触到雅多林,因此也能接触到达利纳,所以他不能不调查。
他走上前去,从后面看着她的画。「岩层。妳在算克姆泥留下的岩层数量,猜测这岩石有多老。」
「猜得没错。」她说。「可是这里不适合进行岩层断代。台地上的风力太强,克姆泥没办法平整地在凹陷处堆积,所以这里的岩层不稳定也不正确。」
卡拉丁皱眉,瞇起眼睛。这块石头的切面显示出外面是正常的克姆泥,有不同的褐色露出不同岩层,可是岩石的中心是白色的。这里不常见到这种白色的岩石,必须特别从岩矿中挖出才有,表示这要不是很奇特的现象,再不然……
「这里曾经有建筑物。很久以前。一定是经过好几个世纪的克姆泥堆积,才能在地面的东西上堆出这么厚厚一层来。」卡拉丁说。
她瞥向他。「你比看起来聪明。」然后她继续作画,又补了一句:「幸好……」
他哼了一声,「妳为什么每一句话都要调侃别人?妳这么迫不及待要证明妳有多聪明吗?」
「也许我只是不高兴你占雅多林的便宜。」
「占便宜?」卡拉丁问。「因为我说他讨人厌?」
「你故意用一种你知道他不会懂的方式说话,好让他看起来像个笨蛋。但他很努力要对你好。」
「对。」卡拉丁说。「他向来对包围在他身边崇拜他的小深眸人都这么宽容大量。」
纱蓝的炭笔用力拍在画纸上。「你真的是一个很可恶的人,对吗?你假装无趣,露出危险的瞪人目光,还吼来吼去……其实你只是憎恨人类吧?」
「什么?我才不──」
「雅多林很努力了。你的遭遇让他觉得难受,所以他尽他所能地弥补你。他是个好人。要你别这样一直刺激他,很过分吗?」
「他叫我桥小子。」卡拉丁觉得一股倔气涌起。「他一直在刺激我。」
「对,因为他一天到晚恶狠狠地走来走去,不是臭着脸就是骂人。」纱蓝说。「雅多林.科林,是破碎平原上最难相处的人。我就说,看看他那样子!他真的很难让人喜欢啊!」
她用炭笔一指,雅多林正在跟深眸的倒水小童们一起大笑。马夫牵着雅多林的马走来,雅多林从鞍桥上取下碎甲头盔,递过去让一名倒水小童试戴,戴在那小孩头上简直大得好笑。
卡拉丁愠怒地看着男孩摆出碎刃师的姿势,所有人又一起笑开。他回头看纱蓝,她正双手交叉在身前,画板放在平坦的石面上,得意地朝他微笑。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女人。呿!
卡拉丁抛下她,自顾自地走过粗糙的地面去加入桥四队,坚持要扛一轮桥,虽然泰夫抗议说这种事「不符合他的身分」。但他才不是什么飓风的浅眸人。他绝对不会把体力劳动看做是不符合自己身分的事。桥的熟悉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大石说得对,桥确实感觉比以前轻了。他露出微笑,听着洛奔的表亲们纷纷咒骂,他们跟雷纳林一样,都是第一次出勤,第一次扛桥。
他们扛着桥跨过一道裂谷──踩着达利纳用的那种较大、行动较不便的桥而过──然后开始横越台地。卡拉丁走在桥四队前面,可以想象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台地上的攻击,没有飞箭,没有刺客或需要保护的人。只有他,他的队伍,还有一座桥。
可惜当他们来到台地另一边时,他又开始觉得累了,而且──反射性地──想要吸入飓光来增强体力。飓光就是吸不进来。
生活并不简单。从来都不简单,扛桥时尤其如此。想假装不是如此,就是在粉饰过去。
他帮忙放下桥,注意到先锋军已经走在军队前面。他跟其他桥兵把桥推到位置上,先锋们开心地趁机成为第一组过桥的人,继续前往下一个台地就位。
卡拉丁跟其他人跟在后面,半个小时以后,就让先锋军又踏上了另一座台地。他们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等着达利纳的桥先到,然后戴着先锋军去到下一个台地。好几个小时过去,满身大汗、肌肉酸疼的好几个小时。很好的几个小时。卡拉丁没有想清楚国王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也没想出自己在那个人可能被刺杀的行动中会占据什么角色,此时此刻,他扛着桥,享受跟随一支军队不断前行,在宽广的天空下朝目标迈进的滋味。
烈日渐高,他们也靠近了目标台地,被挖空的蛹等着纱蓝研究。卡拉丁跟桥四队让先锋军先过桥,一如之前,然后在原位开始等待。终于,整体大军抵达,达利纳慢吞吞的桥也就定位,桥板摇下来跨越裂谷。卡拉丁大口大口地吞着温水,看着众人。他以水洗洗脸,然后擦擦额头。他们不远了。这个台地在平原深处,几乎就要到「高塔」那座台地。回去得走上好几个小时,如果他们跟来时一样轻轻松松地走过来,等他们回到战营的时候,天色一定已经大黑了。
如果达利纳确实想要攻击破碎平原中心,就得行军好几天。这段期间军队都会暴露在台地上,冒着被包围,被隔断跟战营之间联系的风险,卡拉丁心想。
泣季确实是最适合的。整整四个礼拜都在下雨,却没有飓风。这是无飓年,所以就算是这段期间正中间的光日,也不会出现飓风──这循环每两年一轮,共一千日。他知道很多雅烈席卡巡逻队都已经尝试过要去东方探险,每次都被飓风、裂谷魔,或帕山迪突袭小队摧毁。
除非是全军出动,全面将资源带往平原中央,才有可能成功。但这样的攻击行动会让达利纳还有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孤军在外。
达利纳的桥重重落下,就定位。卡拉丁的人走着自己的桥过去,准备要将桥抽回,去帮助前锋军行动。卡拉丁也过了桥,挥手要他们先走。他走到较大的桥队正在修整的地方。
达利纳正在过桥,旁边跟着一些斥候,全部都是跳高兵,后面则是扛着长棍子的仆人。「我要你们往外散开。」藩王对他们说。「我们没多少时间就要回去了。我要你们尽量去勘查从这里可以去到的所有台地。现在能越仔细地规划路线,之后在攻击时,就能浪费越少时间。」
斥候点点头,行礼,他让他们退下。他下了桥,朝卡拉丁点点头。达利纳的将领、书记、工程师们也一一过桥,后面跟着军队的大部分人,最后是后卫。
「我听说你在建造行动桥,长官。」卡拉丁说。「你应该是知道了机械桥对你的攻击行动来说太慢。」达利纳点头。「我会让士兵去扛,不需要你的人来。」
「长官,谢谢你的体贴,但不用担心,桥兵队会替你扛桥,如果这是你的命令。他们有很多人应该甚至会喜欢这样的熟悉感。」
「我以为你跟你的人,都认为被派到桥兵队就等于接到死刑,士兵。」达利纳说。
「萨迪雅司的作法确实是,你可以做得更好──所有人武装,受过训练以数组前进,奔跑并扛桥。士兵在前面行军,以盾牌防御,弓箭手在一旁待命,准备保护桥兵队。况且,也只有进攻的那段时间有危险。」
达利纳说:「那就让桥兵队都准备下去吧。你的人去扛桥能让士兵空出来,防止我们受到攻击。」他开始要走过台地,但裂谷另一边的一个木匠喊住他。达利纳转身,又从桥上走回去。
他经过正在过桥的军官与书记,也包括雅多林跟纱蓝,两人并肩前进。她放弃了轿子,他放弃了马,她似乎在跟他解释先前在岩石内里找到的建筑物遗迹。
在他们后面,在裂谷的另一边,叫回达利纳的工人站着。
是同一个木匠,卡拉丁心想。壮硕的男子,有着胎记还带着帽子。我在哪里看过他……?
他想起来了。萨迪雅司的木材场。那人是那里的一个木匠,负责桥梁建造。
卡拉丁开始奔跑。
他的脚已经朝桥冲过去以后,脑子才把这一切完全想清楚。在他前方的雅多林立刻转身,奔跑起来,寻找卡拉丁看到的危险,留下一脸迷惘的纱蓝站在桥中心。卡拉丁急冲,准备越过她。
木匠握住桥身旁边的一个把手。
「雅多林,木匠!」卡拉丁狂叫。「阻止那个人!」
达利纳静立在桥上。藩王被别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卡拉丁发现自己也听到了别的声响。号角声,是发现敌人的信号。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达利纳转向号角。木匠拉动手把。雅多林穿着闪亮的碎甲赶往达利纳身边。
桥猛然一震。
然后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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