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救人者
守好灿军崩裂之秘。
可能要以它毁去回归的新生灿军。
──图表，第二抽屉轮图之书，第十五图样
石块往内滑动，确定了纱蓝的推测。他们打开了一间好几个世纪没有人进入、甚至看过的建筑物。雷纳林从他切出的洞口退开，给了纱蓝上前的机会。里面的空气闻起来充满霉味，无比沉闷。
雷纳林驱散了他的碎刃，奇特的是，他一驱散碎刃，便安下心般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建筑物的外墙放松下来。纱蓝准备进入，但是桥兵们在她之前先一步钻了进去，检查建筑物的安危，举起了蓝宝石灯笼。
光线照耀出宏伟的景象。
纱蓝屏住呼吸。巨大的圆形房间是一个堪称为皇宫或神殿的所在，马赛克壁画在墙壁跟地板上拼凑出伟岸的影像跟眩目的色彩，穿着盔甲的骑士站在红蓝缠绕的天空前方。形形色色，三百六十行的人们，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场景，每一幅都是以五颜六色的鲜艳石头塑造出来──一幅旷世巨作，将整个世界带入在一个房间里。
她担心自己会破坏通道，所以让雷纳林顺着一道她希望是代表门口的波纹切割，看样子她是对的。她从洞走了进去，顺着一条蜿蜒的道路穿过一间圆拱形密室，无声地数着地上拼图的区块。有十个主要区块，就像是有十支军团，十个王国，十个人种，然后──在代表第一跟第十王国区块中间──有一道更窄的第十一区块，描绘着一座高塔。兀瑞席鲁。
她找到了。进入的通道。还有这片艺术作品！如此美丽，令人喘不过气。
现在不是欣赏艺术的时候。大片的马赛克地板绕着中心盘旋，可是每个骑士的剑都指向墙壁的同一个区域，所以纱蓝朝那个方向走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完美地保存下来，就连墙壁上的灯盏也还装着失去光亮的宝石。
她看到有个铁制圆盘镶嵌在岩石墙壁上。是钢吗？上面没有铁锈，甚至没有任何黑渍，虽然已经废弃至此如此之久。
「它要来了。」雷纳林从房间另一边宣告，沉静的声音在圆拱下环绕。飓风的，那小子还真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配上咆哮的飓风以及雨水拍打外面台地的声音时。
音娜达拉光主还有几名学者进入，她们一踏入房间便发出惊呼声，开始此起彼落地交谈，冲去检视壁画。
纱蓝检视镶嵌在墙壁上的奇特圆盘。它的形状像是有十个尖点的星星，正中央有一个细细的空槽。她心想，灿军可以操控这个地方，有什么是只有灿军有，其他人却没有的？有许多东西，但是那个空槽的形状已经差不多让她猜到为什么只有他们能让誓门运作。
「雷纳林，过来这里。」纱蓝说。
男孩脚步沉重地走过来。
图样警告地开口：「纱蓝，时间很急迫了，他们召唤了永飓，还有……还有别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是飓风？」
「现在是泣季。」纱蓝看向图样，它正贴在她身边的墙壁上，微微浮起。「没有飓风。」
「可是还是有一场来了。纱蓝，它们会一起攻击。两场飓风，从两个方向同时逼近，它们会在这里相撞。」
「它们会不会反而彼此抵消？」
「它们会为彼此提供能量。」图样说。「就是两道波浪撞击在一起时，峰波相抵……那会造成一场这个世界上前所未见的强烈飓风。石头会碎裂，台地有可能会垮掉，情况会变得很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纱蓝看向走到她身边的音娜达拉。「妳有何想法？」
「光主，我不知道该怎么想。」音娜达拉说。「您对这个地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我没办法信任自己还能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们要让军队进入这个台地。」纱蓝说。「除非我们能让这个通道生效，否则就算他们打败帕山迪人，所有人也死定了。」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通道。」音娜达拉说。「它要怎么做？在墙壁上开一扇门？」
「我不知道。」纱蓝看向雷纳林。「召唤你的碎刃。」
他照做，碎刃出现的同时皱起眉头。纱蓝指向墙壁上像是钥匙孔插槽之处──直觉告诉她该这么做。「试试看能不能用碎刃刮花那片金属。要很小心，如果我弄错了，也别把誓门弄坏。」
雷纳林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从上方捏着武器──把剑尖挪到钥匙孔旁边的金属上。他嗯了一声，发现碎刃切不下去。他又多用了一点力气，金属仍然抵抗着碎刃。
「同样的材质！」纱蓝越发兴奋。「那个空槽看起来像是可以容纳碎刃，你试试看慢慢地把武器滑进去。」
他依言照做。剑尖一伸入洞口，钥匙孔的整个形状都变了。金属开始流动幻化，与雷纳林的碎刃轮廓完全吻合。有动静了！他放好武器，众人转身看着房间。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起作用了吗？」雷纳林问。
「一定有的啊。」纱蓝说。也许他们只开了锁，但是要怎么样转动门把呢？
「我们需要娜凡妮光主帮忙。」纱蓝说。「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所有人都带来这里。士兵们、桥兵们，快去！叫达利纳光爵把他的军队聚集在这个台地上。告诉他不这么做，所有人都必死无疑。妳们这些学者，我们快一起来想想这个他飓风的东西该怎么用。」
✽
雅多林轻跃在风暴之间，与伊尚尼交换着攻击招式。她很强，虽然用的不是他认得的招式。对方前后闪躲，用碎刃试探着他，有时又像是一阵雷声，破开狂风猛攻而来。
雅多林不断攻击她，挥舞着碎刃，把她逼开。决斗。他可以赢得决斗。就算是人在飓风中，就算是对抗着怪物，这仍是他可以办到的事。他把她逼得远离战场，更靠近他的军队跨越裂谷来加入战局的地方。
她很难操弄。之前他只见过这个伊尚尼两次，但是透过战斗的方式，雅多林觉得他了解她。他感觉得到她的渴血、嗜杀和战意。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战意，但从她身上感觉了出来。
周围的帕山迪人不是逃跑，就是散成小团体跟骚扰他们的士兵作战。他经过一名被士兵逼得趴倒在地的帕山迪人，那人想要爬走时在雨中被开膛剖腹。水跟雨洒在台地上，惶急的喊叫声环绕在雷声中。
雷声。西方传来遥远的雷声。雅多林瞥向那个方向，一瞬间几乎彻底走神。他可以看到飓风正在汇集，风跟雨盘旋成一根巨大的柱子，闪烁着红光。
伊尚尼朝他挥砍，雅多林转身，以前臂挡下这一剑。他的碎甲在此处变得脆弱，裂缝渗出飓光。他趁攻击的瞬间向前一步，单手平挥碎刃，砍向伊尚尼的腰侧。他得到的奖赏是一声重闷。
但她却没有断成两半，甚至没有后退。她举起碎刃，再次砍上他的前臂。
那一块碎甲在一片光亮跟融化金属中爆炸。飓风的。雅多林被迫要收回手臂，脱掉手掌上的护甲──少了连结的碎甲帮助，手部护甲变得太沉重──让它坠落地面。吹在他裸露肌肤上的风，出奇地强劲。
再一点，雅多林心想，虽然少了一块碎甲，仍然不退却。他双手握住碎刃──金属的一手加上赤裸的一手──以连续的攻击向前逼近。先是改变了风式，现在不是大开大合的时候，如今他更需要凶猛急迫的火式，不只是因为力量，更是因为他需要向伊尚尼表达的魄力。
伊尚尼低吼，被逼得后退。「破坏者，你的日子结束了。」她在头盔中说。「今天，你的暴行将要被逆转，反扑向你。今天，面临灭族境地的将不再是我族，而是你们。」
再一点。
雅多林以一连串的剑招攻击紧逼她，然后迟缓片刻，卖了一个破绽。她立刻趁机切入，朝他的头盔挥砍，那里已经因为之前的攻击而流淌飓光。没错，她完全被战意驱使，让她拥有额外的精力与力量，却会过分胆大妄为，无视于周遭环境。
雅多林的脑袋被砍了一下，脚步一歪，伊尚尼狂笑，准备再次攻击。
雅多林向前一扑，用肩膀跟头撞向她的胸口。他的头盔因为力道而爆炸，但他赌赢了。
伊尚尼没注意到他们离裂谷有多近。
他的一推让她从裂谷边缘摔下。他感觉到伊尚尼的惊慌，听见她落入无边黑暗时的喊叫。
不幸的是，炸开的头盔也让雅多林一时之间失明。他顿时失去重心，放下一只脚时，踩的是空气，身形一震，也同样摔向裂谷。
有那么一个凝结的瞬间，他只感觉到惊慌与恐惧。冻结的永恒片刻。直到他发现自己没摔下去。他的视觉恢复，低头看着前方张开的狰狞大口，周围全是倾盆而下的雨幕。然后，他转过头去。
两名桥兵抓紧了他碎甲的锁子甲护裆，正挣扎地要将他从边缘拉回去。他们一边发出沉重的哼声，一边紧抓着湿滑的金属。他们死命地抓着，脚抵着岩石，避免被他的重量一起拖下去。
其他士兵出现，冲上前来帮忙，雅多林的腰跟肩膀逐渐被许多手拉住，他们一起将他从虚无的边缘夺回──直到他能够重新恢复平衡，跌跌撞撞地走离裂谷。
士兵们欢呼，雅多林发出无力的笑声。他转向桥兵斯卡跟德雷说：「我想以后不用再想你们两个是不是能跟上我了。」
「这算不了什么。」斯卡说。
「对啊。」德雷补上一句。「扛着肥浅眸人很简单。哪天您试着扛桥看看。」
雅多林笑了，用裸露的手抹抹脸。「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头盔或前臂护甲碎片。如果有个种子，盔甲重新长出来会快点，也请你们顺便拿我的手掌护甲。」
两人点点头。红色的闪电逐渐堆积，旋转的黑色雨柱正在扩大，往外膨胀。那……看起真的不太对劲。
雅多林需要更清楚地了解军队其他地方的情况。他小跑过桥，来到中央台地。他父亲呢？埃拉达跟洛依恩的战线如何？纱蓝探查回来了吗？
中央上似乎是一片混乱。翻腾的风拉扯着帐棚，有些帐棚像是垮了，人们到处逃窜。雅多林看到一个穿着厚披风的人，很坚定地在雨中行走，那个人看起来像是知道自己在干嘛。雅多林在那人经过时抓住他的手臂。
「我父亲呢？你在送什么命令？」他问。
披风的遮帽落下，那人转头看雅多林，眼睛显得太大、太圆。光头。披风下是轻薄松散的衣服。
白衣杀手。
✽
摩亚许上前一步，却没有召唤碎刃。
卡拉丁用矛攻击，毫无用处，他所有力气都耗在努力站直上面。他的矛从摩亚许的头盔滑开，前任桥兵一拳砸向他的武器，让木头粉碎。
卡拉丁猛然停下，可是摩亚许没停，他上前一步，护甲中的拳头揍向卡拉丁的胃部。
卡拉丁惊喘一声，弯折下腰，感觉身体内有什么破碎了。在那强劲得不可思议的拳头下，肋骨尽数断折。卡拉丁喉咙一甜，在摩亚许的盔甲上洒满鲜血，然后呻吟了一声，看着他的朋友退后，收回拳头。
卡拉丁倒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觉得一切都在晃动，眼睛就要从眼眶弹出来，整个人以破碎的胸口为中心，蜷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飓风的，这一拳的力道比我打算的要大。」摩亚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也是逼不得已。」葛福斯。
噢……飓父啊……好痛……
「现在呢？」摩亚许。
「我们结束一切。用碎刃杀死国王，希望看起来像是那杀手干的。这些血迹真麻烦，会让人多心。这样吧，我把木板砍个洞，像是他跟先前一样从墙壁进来。」
冰冷的空气。雨。
喊叫声？很远？他认得那声音……
「西儿？」卡拉丁低语，嘴唇上是鲜血。「西儿？」
没有回应。
「我跑了……跑到跑不动了。」卡拉丁低声说。「赛跑的……终点。」
生先于死。
「让我来。」葛福斯。「我来承担。」
「这是我的权利！」摩亚许说。
他眨着眼，看着国王在他身边失去意识的身体，仍然有起伏呼吸。
我要保护那些不能保护自己的人。
现在一切终于清楚，他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卡拉丁跪了起来。葛福斯跟摩亚许在争吵。
「我必须保护他。」卡拉丁低声说。
为什么？
「如果我保护……」他咳嗽。「如果我保护的……只是我喜欢的人，那代表我不在乎什么才是对的事。」如果他这么做，那他在乎的只是对自己方便的事。
那不是保护。那是自私。
挣扎地、痛苦地，卡拉丁用一只脚爬起，唯一完好的脚。他咳着血，猛力一站，跌跌撞撞地挡在艾洛卡跟杀手中间。他的手指颤抖着，在腰间寻找──失败两次之后──拿出腰刀。眼中挤出疼痛的泪水，视线模糊，两名碎刃师看着他。
摩亚许缓缓抬起面甲，露出惊愕的脸。「飓父的……阿卡，你怎么还能站？」
一切都明白了。
这就是他回来的原因。因为提恩，因为达利纳，因为这是对的事──但更重要的，因为这是在保护别人。
这是他想要成为的人。
卡拉丁一脚后踩，脚跟碰触到国王，站成战斗姿势，然后将手举在面前，短刀前伸，他的手抖得像是被风掀起的屋顶。他与摩亚许对视。
力先于弱。
「你、不、能、动、他。」
「摩亚许，快动手。」葛福斯说。
「飓风的，根本没必要。你自己看，他根本没法还手。」
卡拉丁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至少他站起来了。
这是终点。旅程来了又走。
喊叫声。卡拉丁听到了，声音彷佛变得更近。
他是我的！一个女性的声音说。我宣告他属于我。
他背叛了箴言。
「他知道的太多了。」葛福斯对摩亚许说。「如果他今天不死，他会背叛我们。你知道我说得对，摩亚许。杀了他。」
腰刀从卡拉丁的手指间落下，当啷坠地。他的手臂垂在身边，低头看着匕首，脑袋发晕。
我不在乎。
他会杀了妳。
「对不起，阿卡。我应该一开始就给你一个痛快的。」摩亚许上前。
说呀，卡拉丁。是西儿的声音。你要说出箴言！
我禁止。
这与你的意愿无关！西儿大喊。如果他说出箴言，你是无法禁止我的。卡拉丁，箴言！快说！
「即使是我恨的人，我也会保护他们。」卡拉丁沾满鲜血的嘴唇低声呢喃。「只要那是对的事。」
碎刃出现在摩亚许手中。
遥远的滚轮声。雷声隆隆。
接受箴言，飓父不情愿地说。
「卡拉丁！」西儿说。「伸出汝手！」她倏地以光带的形式出现，飞速绕过他。
「我不能……」卡拉丁无比虚弱地说。
「伸出汝手！」
他颤抖地伸手。摩亚许停顿了。
劲风从墙壁的开口刮入，西儿的光带变成银色雾气，是她经常选择的形体。银色的雾气变得更大，在卡拉丁面前凝结，延伸到他手中。
发光、晶亮，一把碎刃从雾气中出现，灿烂的蓝光从剑身上的盘旋花纹散发蒸腾。
卡拉丁深深地猛烈吸吐了一口气，像是第一次终于完全清醒。整条走廊立刻陷入黑暗，因为走廊中每一盏灯的飓光都熄灭了。
有一瞬间，他们站在黑暗中。
然后卡拉丁爆发出光亮。
从他身体炸射而出的强光，让他像是黑暗中的白色太阳一样刺目。摩亚许退开，在耀眼的灿光中，脸色变得无比煞白，举起手遮住眼睛。
痛楚像是热天中的水雾一般消散，卡拉丁的手握紧了灿烂发光的碎刃，在它旁边，葛福斯跟摩亚许的武器看起来如此黯淡。走廊上下的百叶窗一一炸开，狂风顺着走廊尖嚎。在卡拉丁身后，冰霜在地上凝结，以他为起点，迅速往后退开，在霜雪中形成符文，几乎像是翅膀的形状。
葛福斯惨叫，急忙退开时摔倒在地。摩亚许退后几步，呆看着卡拉丁。
「灿军，回归了。」卡拉丁轻声说。
「太迟了！」葛福斯大吼。
卡拉丁皱眉，然后瞥向国王。
「图表早就提示过，」葛福斯顺着走廊边退边走。「是我们弄错了。我们彻底弄错了！我们太过专注分开你跟达利纳，而没有去想我们的行动最后会逼迫你走上哪一条道路！」
摩亚许看看葛福斯，又看看卡拉丁。然后他跑了。碎甲锵啷敲击，随着他一转身，顺着通道冲去，消失无踪。
西儿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卡拉丁，还是有很不对劲的地方。我在风中感觉到了。
葛福斯笑得像是个疯子。
「分开我？」卡拉丁低语。「不让我跟着达利纳？他们为什么在乎这个？」
他转头，看向东方。
噢，不……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可能要以它毁去回归的新生灿军。
──图表，第二抽屉轮图之书，第十五图样
石块往内滑动，确定了纱蓝的推测。他们打开了一间好几个世纪没有人进入、甚至看过的建筑物。雷纳林从他切出的洞口退开，给了纱蓝上前的机会。里面的空气闻起来充满霉味，无比沉闷。
雷纳林驱散了他的碎刃，奇特的是，他一驱散碎刃，便安下心般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建筑物的外墙放松下来。纱蓝准备进入，但是桥兵们在她之前先一步钻了进去，检查建筑物的安危，举起了蓝宝石灯笼。
光线照耀出宏伟的景象。
纱蓝屏住呼吸。巨大的圆形房间是一个堪称为皇宫或神殿的所在，马赛克壁画在墙壁跟地板上拼凑出伟岸的影像跟眩目的色彩，穿着盔甲的骑士站在红蓝缠绕的天空前方。形形色色，三百六十行的人们，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场景，每一幅都是以五颜六色的鲜艳石头塑造出来──一幅旷世巨作，将整个世界带入在一个房间里。
她担心自己会破坏通道，所以让雷纳林顺着一道她希望是代表门口的波纹切割，看样子她是对的。她从洞走了进去，顺着一条蜿蜒的道路穿过一间圆拱形密室，无声地数着地上拼图的区块。有十个主要区块，就像是有十支军团，十个王国，十个人种，然后──在代表第一跟第十王国区块中间──有一道更窄的第十一区块，描绘着一座高塔。兀瑞席鲁。
她找到了。进入的通道。还有这片艺术作品！如此美丽，令人喘不过气。
现在不是欣赏艺术的时候。大片的马赛克地板绕着中心盘旋，可是每个骑士的剑都指向墙壁的同一个区域，所以纱蓝朝那个方向走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完美地保存下来，就连墙壁上的灯盏也还装着失去光亮的宝石。
她看到有个铁制圆盘镶嵌在岩石墙壁上。是钢吗？上面没有铁锈，甚至没有任何黑渍，虽然已经废弃至此如此之久。
「它要来了。」雷纳林从房间另一边宣告，沉静的声音在圆拱下环绕。飓风的，那小子还真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配上咆哮的飓风以及雨水拍打外面台地的声音时。
音娜达拉光主还有几名学者进入，她们一踏入房间便发出惊呼声，开始此起彼落地交谈，冲去检视壁画。
纱蓝检视镶嵌在墙壁上的奇特圆盘。它的形状像是有十个尖点的星星，正中央有一个细细的空槽。她心想，灿军可以操控这个地方，有什么是只有灿军有，其他人却没有的？有许多东西，但是那个空槽的形状已经差不多让她猜到为什么只有他们能让誓门运作。
「雷纳林，过来这里。」纱蓝说。
男孩脚步沉重地走过来。
图样警告地开口：「纱蓝，时间很急迫了，他们召唤了永飓，还有……还有别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是飓风？」
「现在是泣季。」纱蓝看向图样，它正贴在她身边的墙壁上，微微浮起。「没有飓风。」
「可是还是有一场来了。纱蓝，它们会一起攻击。两场飓风，从两个方向同时逼近，它们会在这里相撞。」
「它们会不会反而彼此抵消？」
「它们会为彼此提供能量。」图样说。「就是两道波浪撞击在一起时，峰波相抵……那会造成一场这个世界上前所未见的强烈飓风。石头会碎裂，台地有可能会垮掉，情况会变得很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纱蓝看向走到她身边的音娜达拉。「妳有何想法？」
「光主，我不知道该怎么想。」音娜达拉说。「您对这个地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我没办法信任自己还能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们要让军队进入这个台地。」纱蓝说。「除非我们能让这个通道生效，否则就算他们打败帕山迪人，所有人也死定了。」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通道。」音娜达拉说。「它要怎么做？在墙壁上开一扇门？」
「我不知道。」纱蓝看向雷纳林。「召唤你的碎刃。」
他照做，碎刃出现的同时皱起眉头。纱蓝指向墙壁上像是钥匙孔插槽之处──直觉告诉她该这么做。「试试看能不能用碎刃刮花那片金属。要很小心，如果我弄错了，也别把誓门弄坏。」
雷纳林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从上方捏着武器──把剑尖挪到钥匙孔旁边的金属上。他嗯了一声，发现碎刃切不下去。他又多用了一点力气，金属仍然抵抗着碎刃。
「同样的材质！」纱蓝越发兴奋。「那个空槽看起来像是可以容纳碎刃，你试试看慢慢地把武器滑进去。」
他依言照做。剑尖一伸入洞口，钥匙孔的整个形状都变了。金属开始流动幻化，与雷纳林的碎刃轮廓完全吻合。有动静了！他放好武器，众人转身看着房间。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起作用了吗？」雷纳林问。
「一定有的啊。」纱蓝说。也许他们只开了锁，但是要怎么样转动门把呢？
「我们需要娜凡妮光主帮忙。」纱蓝说。「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所有人都带来这里。士兵们、桥兵们，快去！叫达利纳光爵把他的军队聚集在这个台地上。告诉他不这么做，所有人都必死无疑。妳们这些学者，我们快一起来想想这个他飓风的东西该怎么用。」
✽
雅多林轻跃在风暴之间，与伊尚尼交换着攻击招式。她很强，虽然用的不是他认得的招式。对方前后闪躲，用碎刃试探着他，有时又像是一阵雷声，破开狂风猛攻而来。
雅多林不断攻击她，挥舞着碎刃，把她逼开。决斗。他可以赢得决斗。就算是人在飓风中，就算是对抗着怪物，这仍是他可以办到的事。他把她逼得远离战场，更靠近他的军队跨越裂谷来加入战局的地方。
她很难操弄。之前他只见过这个伊尚尼两次，但是透过战斗的方式，雅多林觉得他了解她。他感觉得到她的渴血、嗜杀和战意。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战意，但从她身上感觉了出来。
周围的帕山迪人不是逃跑，就是散成小团体跟骚扰他们的士兵作战。他经过一名被士兵逼得趴倒在地的帕山迪人，那人想要爬走时在雨中被开膛剖腹。水跟雨洒在台地上，惶急的喊叫声环绕在雷声中。
雷声。西方传来遥远的雷声。雅多林瞥向那个方向，一瞬间几乎彻底走神。他可以看到飓风正在汇集，风跟雨盘旋成一根巨大的柱子，闪烁着红光。
伊尚尼朝他挥砍，雅多林转身，以前臂挡下这一剑。他的碎甲在此处变得脆弱，裂缝渗出飓光。他趁攻击的瞬间向前一步，单手平挥碎刃，砍向伊尚尼的腰侧。他得到的奖赏是一声重闷。
但她却没有断成两半，甚至没有后退。她举起碎刃，再次砍上他的前臂。
那一块碎甲在一片光亮跟融化金属中爆炸。飓风的。雅多林被迫要收回手臂，脱掉手掌上的护甲──少了连结的碎甲帮助，手部护甲变得太沉重──让它坠落地面。吹在他裸露肌肤上的风，出奇地强劲。
再一点，雅多林心想，虽然少了一块碎甲，仍然不退却。他双手握住碎刃──金属的一手加上赤裸的一手──以连续的攻击向前逼近。先是改变了风式，现在不是大开大合的时候，如今他更需要凶猛急迫的火式，不只是因为力量，更是因为他需要向伊尚尼表达的魄力。
伊尚尼低吼，被逼得后退。「破坏者，你的日子结束了。」她在头盔中说。「今天，你的暴行将要被逆转，反扑向你。今天，面临灭族境地的将不再是我族，而是你们。」
再一点。
雅多林以一连串的剑招攻击紧逼她，然后迟缓片刻，卖了一个破绽。她立刻趁机切入，朝他的头盔挥砍，那里已经因为之前的攻击而流淌飓光。没错，她完全被战意驱使，让她拥有额外的精力与力量，却会过分胆大妄为，无视于周遭环境。
雅多林的脑袋被砍了一下，脚步一歪，伊尚尼狂笑，准备再次攻击。
雅多林向前一扑，用肩膀跟头撞向她的胸口。他的头盔因为力道而爆炸，但他赌赢了。
伊尚尼没注意到他们离裂谷有多近。
他的一推让她从裂谷边缘摔下。他感觉到伊尚尼的惊慌，听见她落入无边黑暗时的喊叫。
不幸的是，炸开的头盔也让雅多林一时之间失明。他顿时失去重心，放下一只脚时，踩的是空气，身形一震，也同样摔向裂谷。
有那么一个凝结的瞬间，他只感觉到惊慌与恐惧。冻结的永恒片刻。直到他发现自己没摔下去。他的视觉恢复，低头看着前方张开的狰狞大口，周围全是倾盆而下的雨幕。然后，他转过头去。
两名桥兵抓紧了他碎甲的锁子甲护裆，正挣扎地要将他从边缘拉回去。他们一边发出沉重的哼声，一边紧抓着湿滑的金属。他们死命地抓着，脚抵着岩石，避免被他的重量一起拖下去。
其他士兵出现，冲上前来帮忙，雅多林的腰跟肩膀逐渐被许多手拉住，他们一起将他从虚无的边缘夺回──直到他能够重新恢复平衡，跌跌撞撞地走离裂谷。
士兵们欢呼，雅多林发出无力的笑声。他转向桥兵斯卡跟德雷说：「我想以后不用再想你们两个是不是能跟上我了。」
「这算不了什么。」斯卡说。
「对啊。」德雷补上一句。「扛着肥浅眸人很简单。哪天您试着扛桥看看。」
雅多林笑了，用裸露的手抹抹脸。「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头盔或前臂护甲碎片。如果有个种子，盔甲重新长出来会快点，也请你们顺便拿我的手掌护甲。」
两人点点头。红色的闪电逐渐堆积，旋转的黑色雨柱正在扩大，往外膨胀。那……看起真的不太对劲。
雅多林需要更清楚地了解军队其他地方的情况。他小跑过桥，来到中央台地。他父亲呢？埃拉达跟洛依恩的战线如何？纱蓝探查回来了吗？
中央上似乎是一片混乱。翻腾的风拉扯着帐棚，有些帐棚像是垮了，人们到处逃窜。雅多林看到一个穿着厚披风的人，很坚定地在雨中行走，那个人看起来像是知道自己在干嘛。雅多林在那人经过时抓住他的手臂。
「我父亲呢？你在送什么命令？」他问。
披风的遮帽落下，那人转头看雅多林，眼睛显得太大、太圆。光头。披风下是轻薄松散的衣服。
白衣杀手。
✽
摩亚许上前一步，却没有召唤碎刃。
卡拉丁用矛攻击，毫无用处，他所有力气都耗在努力站直上面。他的矛从摩亚许的头盔滑开，前任桥兵一拳砸向他的武器，让木头粉碎。
卡拉丁猛然停下，可是摩亚许没停，他上前一步，护甲中的拳头揍向卡拉丁的胃部。
卡拉丁惊喘一声，弯折下腰，感觉身体内有什么破碎了。在那强劲得不可思议的拳头下，肋骨尽数断折。卡拉丁喉咙一甜，在摩亚许的盔甲上洒满鲜血，然后呻吟了一声，看着他的朋友退后，收回拳头。
卡拉丁倒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觉得一切都在晃动，眼睛就要从眼眶弹出来，整个人以破碎的胸口为中心，蜷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飓风的，这一拳的力道比我打算的要大。」摩亚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也是逼不得已。」葛福斯。
噢……飓父啊……好痛……
「现在呢？」摩亚许。
「我们结束一切。用碎刃杀死国王，希望看起来像是那杀手干的。这些血迹真麻烦，会让人多心。这样吧，我把木板砍个洞，像是他跟先前一样从墙壁进来。」
冰冷的空气。雨。
喊叫声？很远？他认得那声音……
「西儿？」卡拉丁低语，嘴唇上是鲜血。「西儿？」
没有回应。
「我跑了……跑到跑不动了。」卡拉丁低声说。「赛跑的……终点。」
生先于死。
「让我来。」葛福斯。「我来承担。」
「这是我的权利！」摩亚许说。
他眨着眼，看着国王在他身边失去意识的身体，仍然有起伏呼吸。
我要保护那些不能保护自己的人。
现在一切终于清楚，他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卡拉丁跪了起来。葛福斯跟摩亚许在争吵。
「我必须保护他。」卡拉丁低声说。
为什么？
「如果我保护……」他咳嗽。「如果我保护的……只是我喜欢的人，那代表我不在乎什么才是对的事。」如果他这么做，那他在乎的只是对自己方便的事。
那不是保护。那是自私。
挣扎地、痛苦地，卡拉丁用一只脚爬起，唯一完好的脚。他咳着血，猛力一站，跌跌撞撞地挡在艾洛卡跟杀手中间。他的手指颤抖着，在腰间寻找──失败两次之后──拿出腰刀。眼中挤出疼痛的泪水，视线模糊，两名碎刃师看着他。
摩亚许缓缓抬起面甲，露出惊愕的脸。「飓父的……阿卡，你怎么还能站？」
一切都明白了。
这就是他回来的原因。因为提恩，因为达利纳，因为这是对的事──但更重要的，因为这是在保护别人。
这是他想要成为的人。
卡拉丁一脚后踩，脚跟碰触到国王，站成战斗姿势，然后将手举在面前，短刀前伸，他的手抖得像是被风掀起的屋顶。他与摩亚许对视。
力先于弱。
「你、不、能、动、他。」
「摩亚许，快动手。」葛福斯说。
「飓风的，根本没必要。你自己看，他根本没法还手。」
卡拉丁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至少他站起来了。
这是终点。旅程来了又走。
喊叫声。卡拉丁听到了，声音彷佛变得更近。
他是我的！一个女性的声音说。我宣告他属于我。
他背叛了箴言。
「他知道的太多了。」葛福斯对摩亚许说。「如果他今天不死，他会背叛我们。你知道我说得对，摩亚许。杀了他。」
腰刀从卡拉丁的手指间落下，当啷坠地。他的手臂垂在身边，低头看着匕首，脑袋发晕。
我不在乎。
他会杀了妳。
「对不起，阿卡。我应该一开始就给你一个痛快的。」摩亚许上前。
说呀，卡拉丁。是西儿的声音。你要说出箴言！
我禁止。
这与你的意愿无关！西儿大喊。如果他说出箴言，你是无法禁止我的。卡拉丁，箴言！快说！
「即使是我恨的人，我也会保护他们。」卡拉丁沾满鲜血的嘴唇低声呢喃。「只要那是对的事。」
碎刃出现在摩亚许手中。
遥远的滚轮声。雷声隆隆。
接受箴言，飓父不情愿地说。
「卡拉丁！」西儿说。「伸出汝手！」她倏地以光带的形式出现，飞速绕过他。
「我不能……」卡拉丁无比虚弱地说。
「伸出汝手！」
他颤抖地伸手。摩亚许停顿了。
劲风从墙壁的开口刮入，西儿的光带变成银色雾气，是她经常选择的形体。银色的雾气变得更大，在卡拉丁面前凝结，延伸到他手中。
发光、晶亮，一把碎刃从雾气中出现，灿烂的蓝光从剑身上的盘旋花纹散发蒸腾。
卡拉丁深深地猛烈吸吐了一口气，像是第一次终于完全清醒。整条走廊立刻陷入黑暗，因为走廊中每一盏灯的飓光都熄灭了。
有一瞬间，他们站在黑暗中。
然后卡拉丁爆发出光亮。
从他身体炸射而出的强光，让他像是黑暗中的白色太阳一样刺目。摩亚许退开，在耀眼的灿光中，脸色变得无比煞白，举起手遮住眼睛。
痛楚像是热天中的水雾一般消散，卡拉丁的手握紧了灿烂发光的碎刃，在它旁边，葛福斯跟摩亚许的武器看起来如此黯淡。走廊上下的百叶窗一一炸开，狂风顺着走廊尖嚎。在卡拉丁身后，冰霜在地上凝结，以他为起点，迅速往后退开，在霜雪中形成符文，几乎像是翅膀的形状。
葛福斯惨叫，急忙退开时摔倒在地。摩亚许退后几步，呆看着卡拉丁。
「灿军，回归了。」卡拉丁轻声说。
「太迟了！」葛福斯大吼。
卡拉丁皱眉，然后瞥向国王。
「图表早就提示过，」葛福斯顺着走廊边退边走。「是我们弄错了。我们彻底弄错了！我们太过专注分开你跟达利纳，而没有去想我们的行动最后会逼迫你走上哪一条道路！」
摩亚许看看葛福斯，又看看卡拉丁。然后他跑了。碎甲锵啷敲击，随着他一转身，顺着通道冲去，消失无踪。
西儿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卡拉丁，还是有很不对劲的地方。我在风中感觉到了。
葛福斯笑得像是个疯子。
「分开我？」卡拉丁低语。「不让我跟着达利纳？他们为什么在乎这个？」
他转头，看向东方。
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