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用处
战败了。
奥斯特雷恩的女王特蕾莎站在窗边,俯瞰着王宫的卫兵。他们在门口来回巡逻,仿佛
什么都不曾发生。整座城市静静矗立着,也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然而事实是,他们有史
以来第一次吃了败仗。每天夜里,她都会梦见敌人那暗红色的石头皮肤化成一片血海将她
淹没。
大臣和将军已经用了半个小时来向她解释此次战败的原因。他们杵在接见大厅里,佩
戴着她颁发的勋章,争先恐后地推卸责任。“石人族的枪更好。石人族的车更快。”然而,
拥有红玛瑙皮肤的国王赢得这场战争的真正原因是,他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有战略头脑。此
外,他拥有一个三百年来第一次用女妖的魔法来辅佐国王的情人。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三个石人走下车来。他们没有穿制服,举止文雅。要是特蕾莎能
像祖父那样,让卫兵把他们拖进庭院处以极刑,那该多好啊。时过境迁,如今石人掌握了
生杀大权。他们将和顾问团一起坐到桌边,一边品尝装在银杯里的茶,一边商讨受降条
件。
卫兵打开宫门,女王看着石人穿过宫殿前的广场,转过身背对着窗子。
那群百无一用却满身勋章的将军还在滔滔不绝。大厅墙上挂着祖先们镶着金边的画
像,此刻,这些画像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门旁就是她父王的画像,他瘦长得像一只仙
鹤。他在世时,常年和王室兄弟一起在洛林征战,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和堂兄弟并肩作
战。再旁边是她祖父的画像,他和石人族国王一样迷恋上一个女妖,最终因为思慕她而淹
死在皇家睡莲池中。画像中的他骑在一头独角兽上,这头独角兽以他最爱的那匹额头长角
的骏马为原型。这张画像看着有些滑稽,特蕾莎更喜欢旁边那张肖像画,画中人是她的曾
祖父和他哥哥,他哥哥因为痴迷于炼金术而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她的父王曾因为画家把
哥哥的盲眼描绘得过于逼真而勃然大怒,儿时的特蕾莎却常常搬一把椅子到画像下面,然
后站上去细细观察那双盲眼旁伤痕累累的皮肤。据说他曾尝试把自己的心炼成金子,结果
在那场实验中把眼睛弄瞎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所有先祖中唯一微笑着的人,这让儿时
的特蕾莎坚信,他的实验成功了,在他的胸膛中跳跃着一颗金子的心。
数百年来,能坐上奥斯特雷恩王位的都是男人:疯了的男人,没疯的男人。祖制到了
她这儿才不得不更改,因为她的父王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
她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之前她并不打算像父王一样把女儿们当作商品来买
卖。她的一个妹妹被“卖”给了洛林的驼子国王,生活在他暗无天日的城堡里;另一个妹妹
被“卖”给了住在阿尔比恩、沉迷于打猎的表哥;最小的妹妹被“卖”给了那位已经死了两任
老婆的东方亲王。
她不愿这么做。她想让女儿继承王位,希望有朝一日,女儿的画像也能被镶上金边,
与这群男人的肖像比肩。特蕾莎的女儿名叫阿玛莉,她同样梦想着登基称王。然而现在已
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若非如此,她们都会淹死在血海之中——不仅仅是她和女儿,还有她
的臣民,她的王位,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以及这群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为什么没能打胜仗
的蠢货。如果特蕾莎的父王还在世,他们全都会被处死。可那又能如何呢?继任者未必比
那群蠢货更高明。他们的血也换不回她失去的将士们,换不回现在已属于石人族的领土,
更换不回她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湮灭于战场泥浆中的自尊。
“够了。”
仅仅两个字就让大厅重归平静。她的曾祖父曾在这座大厅里签署死刑判决,权力如红
酒一般令人迷醉。
那群蠢货缩着空空如也的脑袋不敢吭声。特蕾莎,看看他们,被石人族打败,难道
不是报应吗?
女王正了正头上那顶由精灵玻璃制成的冠冕,她的曾祖母也曾佩戴过这顶头冠。女王
把一个矮人招到桌边,在宫里当差的这群矮人是这个国家里唯一留着胡子的矮人家族。他
们有的是仆人,有的是护卫,有的是亲信,整个家族已经数代听命于王室。他们仍恪守着
两百年前的服装传统:黑丝绒花边领子,滑稽的阔腿裤,既难看又过时。然而矮人对传统
的恪守就如同牧师信奉自己的宗教。
“我说,你写。”她下令。
矮人奥伯隆是女王的宠臣,也是这群矮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爬上椅子,跪在淡金色
的坐垫上,伸向钢笔的手小得像个孩子的手,然而这双手能轻而易举地捏碎铁链,就像厨
师敲碎一个鸡蛋。
“我,特蕾莎,奥斯特雷恩的女王……”她的祖先在墙上怒视着她,可他们何尝见识过
那生于地下的国王的厉害,还有那能将人类的皮肤变成石头的女妖,“为了结束战争,缔
造两族间的和平,在此,将女儿阿玛莉许配给石人族的国王卡米恩。”
平静被打破了,她的话语仿佛瞬间粉碎了他们所在的玻璃大厅。不仅仅是大臣,就连
石人也吃了一惊。现在,她必须把女儿交给他们。
特蕾莎背对着他们,愤怒的声音渐渐平息。裙角的窸窣声伴随着她走向高大的拱门。
这些拱门看上去不是为人类,而是为六十年前被她的曾祖父所灭绝的巨人们所造。
权力啊,当你拥有它的时候,它是美酒;当你失去它的时候,它就是毒药。她已经意
识到自己是如何被权力吞噬的。
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荆棘城堡
“他怎么还没醒?”狐狸焦虑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熟悉。
“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他认得这是克拉拉的声音。
雅各布,醒一醒。手指轻抚着他滚烫的肩膀。他睁开眼睛,看到银色的月亮正隐入
云层,仿佛要躲开与之共存的红月亮。月光洒在一座阴森的城堡上,城堡的窗玻璃上倒映
着繁星的影子,但没有一扇窗户透出灯光,就连大门和拱门下也没有点灯。没有往来穿梭
的仆人,石子路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看样子已经有多年无人清扫。
“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醒不来了。”狐狸用嘴拱了拱雅各布的肩膀,把他疼得直
哼哼。
“狐狸,当心点!”克拉拉扶着他坐了起来。她重新包扎了雅各布的肩膀,结果弄得他
更疼了。肩上的疼痛让他把那伙强盗和石人通通抛到了脑后。但是雅各布记不起自己是何
时失去意识的。
克拉拉站了起来:“伤势看起来不妙。我真希望自己从镜外世界带了药过来。”
“他的伤会好起来的。”狐狸关切地把脑袋垫到雅各布的胳膊下。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问狐狸。
“在我能找到的唯一的避难所里。这座城堡已经荒废了,里头看不到什么活物。”狐狸
用爪子拨弄着腐烂的落叶堆,一只鞋子露了出来。
雅各布环顾四周,许多地方的落叶堆成的高度令人起疑,好像它们盖住的是一具具伸
展开的身体。
他们在哪儿?
雅各布想撑着墙站起来,刚一碰到墙壁就骂骂咧咧地缩回了手。石墙已经被荆棘所覆
盖,无处不在的荆棘像一件带刺的外套罩住了整座城堡。
“玫瑰,”他喃喃着,摘下一枚长在藤蔓上的玫瑰果实,“我找了这座城堡好多年!女
王愿意出一大笔钱买睡美人的床。”
克拉拉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这片寂静的院子。
“传说在那张床上睡着的人能找到真爱。不过照目前的情形,”雅各布看了看漆黑的窗
户,“王子还没有来过。”
或者,王子已经像一只被割破喉咙的鸟儿一样死在了荆棘丛中。玫瑰丛中露出一只干
枯的手,雅各布趁着克拉拉还没发现,用一堆落叶盖住了它。
一只老鼠蹿了出来,狐狸正要去追,刚刚跃起就呜咽一声定住了。
“你怎么了?”克拉拉问。
狐狸舔着自己的毛:“‘三根手指’踩了我一脚。”
“让我看看。”克拉拉弯下腰,小心地抚摸着狐狸光滑的皮毛。
“狐狸,把你那身皮脱了!”雅各布说,“她会治人,不会治狐狸。”
狐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脱去皮毛。克拉拉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连衣裙,像是用红月亮的月光织成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她回头看着雅各布,脸上写满疑问,如果皮毛能变成皮
肤,皮肤能变成石头,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她的目光中有恐惧、有茫然,还有着
迷。克拉拉走近狐狸,抚摸着她的胳膊,就好像在抚摸一小丛狐狸毛。
“威尔呢?”雅各布问。
克拉拉指了指入口旁的塔楼:“他已经在里边待了一个多小时了。自从他见了他们,
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雅各布和狐狸都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环绕着塔楼的玫瑰花丛比别处更为茂盛,深红色的花瓣被夜幕浸染成黑色,甜蜜而浓
郁的花香飘浮在寒冷的空气中,浑然不觉已时值深秋。
雅各布在登上螺旋状的楼梯之前,就有预感自己将在这座塔楼里找到什么。植物的藤
蔓缠绕着雅各布的衣服,他时不时得把靴子从荆棘丛中拔出来。终于,他站到了两百年前
女妖为睡美人献上生日礼物的那间屋子前。
纺车旁有一张窄窄的床,很难将这张床与一个公主联系起来。玫瑰花瓣覆盖着躺在床
上的睡美人,女妖的咒语使她永远不会老去,但她的皮肤就像一张羊皮纸,和身上那条穿
了两百年的连衣裙一样都已泛黄。裙子上的珍珠依旧闪烁着白色的光泽,刺绣花边已变成
了棕色,与枯萎的花瓣别无二致。
威尔像传说中的王子般站在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前,听到雅各布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来。石头已经覆盖了他的额头,原本蓝色的眼睛也被金色所取代。那伙强盗夺走了他们最
宝贵的东西——时间。
“没有人能幸免于难,”威尔看了睡美人一眼,“她也中了女妖的诅咒。”他靠着
墙。“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雅各布撒了谎,“你呢?”
威尔没有立刻回答,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如同他的新皮肤一样冷酷而平静。
“我的脸就像一块打磨过的石头。我感觉黑夜渐渐变得明亮,你还没上楼之前,我就
能听到你的声音。改变的不仅仅是我的皮肤,”他顿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还有我的
心。”
威尔走到床边,凝视着那具风干的躯体。
“那时候我什么都忘了,忘了你,忘了克拉拉,忘了我自己。我只想成为他们中的一
员。”
雅各布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真相。”威尔望着他,“我不仅仅会长得和他们一样,我
还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对吗?”
“胡说八道。威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雅各布的谎言已到了嘴边,但弟弟的目光让
他无法继续。
“你想知道石人究竟是怎样的吗?”威尔从睡美人枯黄的长发中撷取了一瓣玫瑰,“他
们很愤怒,他们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但他们终究还是石头,他们能感知地下的石
头,也能听到石头在自己的体内呼吸着。”
他端详着手上黑色的指甲。
“他们是黑暗和炽热的化身,”他轻声说,“红月亮就是他们的太阳。”
他声音中的冰冷和生硬让雅各布毛骨悚然。
雅各布,说些什么吧,随便说什么都好。黑暗的卧室中一片死寂。
“你不会变成他们的,”他说,“我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怎么阻止?”威尔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苍老,“你对那伙强盗所说的都是真的吗?你
会带我去找另一个女妖?”
“是真的。”
“那个女妖像给睡美人下咒的女妖一样可怕?”威尔抚摸着睡美人羊皮纸般的脸
庞,“看看窗外那些荆棘,还有挂在荆棘丛中的那些尸体。你以为我会希望你为了我就这
样去送死?”
然而威尔的目光出卖了他的谎言。救救我,雅各布,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救救我。
雅各布努力把威尔的注意力从死尸上引开。
“我要带你去见的那个女妖与众不同。”他说。是吗,雅各布?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嘀
咕着,但他不去管它。他把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信心都倾注到话语里:“威尔,我向你保
证,她会帮我们的!”
他的保证和从前一样起了效果。希望取代了愤怒,展露在威尔的脸上。
知弟莫如兄。
柔软的身躯
长了一张屠夫脸的“三根手指”第一个发言。人们总喜欢选一个错误的人做首领。在亨
茨奥看来,他的怯懦就像他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一样分明。不过,他还是透露给他们一些飞
蛾不曾带来的有趣信息。
玉战士不是孤身一人,有个姑娘陪在他身边,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一心想帮他复原
的哥哥。如果“三根手指”所言属实,他哥哥会把玉战士带去红女妖那儿。这个主意倒不
蠢。红女妖和其他女妖一样憎恨黑女妖。不过亨茨奥确信她们破解不了黑女妖的咒语,因
为她比所有女妖都强大。
没有石人曾见过女妖生活的岛屿,更别提踏足其上。即使遭到女妖族的排挤,黑女妖
还是保守着这个秘密。每个人都知道,除非那些女妖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接近她们。
“他打算怎么找到她?”
“这……这个他没说!”“三根手指”结结巴巴地回答。
亨茨奥向身边唯一的女战士娜瑟尔点了点头。他对打人没兴趣,杀人倒可以,但也要
尽量避免触及他们的身体。娜瑟尔没这个忌讳,飞起一脚正中“三根手指”的面门。她姐姐
是被人类杀死的,因此她下手极狠。亨茨奥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娜瑟尔眼中虽有抵触,
但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仇恨像皮肤中的刺青一样紧紧跟随着他们所有人。
“他真没说!”“三根手指”再次重申,“我发誓。”
他的皮肤苍白柔软,仿佛一只蜗牛。亨茨奥厌恶地背过身去。他确定他们已把所知道
的全都交代了,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玉战士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毙了他们。”他走出谷仓。
枪声响起,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好像这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火枪、蒸汽
机、火车……亨茨奥觉得这些玩意儿通通有悖于自然。他真的是老了。大量光照损坏了他
的视力,他的听觉也已经因为战场上的枪炮声而衰退,娜瑟尔和他说话时需要提高嗓门。
卡米恩知道亨茨奥已经老了,但他可以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然而黑女妖一旦听说他因为
区区几个强盗就让玉战士跑了,必定要开始担心其他人会因此察觉到亨茨奥已是强弩之
末。
亨茨奥的眼前总是出现那张半石半人的脸,最神圣的石头贯穿他的皮肤。不,他不是
最神圣的,也不可能是。他本身就不是纯正的石人,就像被奸商包裹上金箔的木偶,用来
欺骗无知的妇人。“看哪,让国王战无不胜的玉战士出现啦。不过你可别砍得太深,小心
玉石下露出人类的身体。”没错,就是如此,这不过是黑女妖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可或缺而
进行的又一次尝试。
亨茨奥凝视着低垂的夜幕,仿佛黑暗也变成了玉石的颜色。
亨茨奥,如果你错了呢?如果他就是真正的玉战士呢?如果他真的身系国王的命运
呢?他却眼睁睁让他逃走了。
探子回来了,他跟丢了他们。亨茨奥用混浊的双眼怒视着他,如果在从前,他会杀了
那探子,然而现在他已经学会遏制潜伏在他体内的怒火。即便如此,他的克制力尚不及卡
米恩的一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女妖岛,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放下自尊,派人去恳求黑
女妖告知通往岛上的路。这种屈辱比漫漫寒夜更折磨他。
“天一亮你就接着去给我找!”他斥责探子,“三匹马加一只狐狸没那么难找!”
他正在寻思该派谁去给女妖报信,娜瑟尔踌躇地走到他身边。她才十三岁,不过石人
们到了这个年纪都早已长大成人,但大部分至少要满十四岁才去参军。娜瑟尔既没有舞刀
弄枪的天分,也不算一个出色的卫兵,但她的勇气足以弥补一切。这个年纪的少年不知恐
惧为何物,纵然没有女妖的血统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亨茨奥对这种无所畏惧的感觉仍
然记忆犹新。
“司令?”
他喜欢她声音中的敬畏,这是对抗女妖所带给他的医治自我怀疑的良药。
“什么事?”
“我知道怎么去女妖那儿。有条路通往一个山谷,虽然不是直达女妖岛,但从那个山
谷就能到女妖那儿。”
“真的?”亨茨奥按捺着不表露出内心的如释重负。他偏爱娜瑟尔,因此对她要求格外
严格。娜瑟尔的皮肤近似他的棕铁石英色,但又和其他石人族女性一样夹杂着紫水晶。
“我曾经在国王派给黑女妖的护卫队里服过役。她最后一次去她的姐妹那里时,我恰
好也在。到了山谷的入口处她就让我们回去了,不过……”
这个意外之喜简直美好得不真实。他不必去求援,也不会有人知道玉战士曾从他手里
溜走。亨茨奥的手握成了拳头,但他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很好,”他刻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告诉那个探子,从现在开始由你带
路。不过如果你出了什么岔子,可没好果子吃。”
“一定不会错,司令。”娜瑟尔匆匆离去,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笃定的光芒。
亨茨奥望着玉战士逃走的那条道路。一个强盗说过,玉战士的哥哥受了伤,他们一定
会找个地方休整过夜。亨茨奥却能连续数日不眠不休,他要趁早赶到,设好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