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女妖
狐狸找到了船，这一次，她没有缠着他带上自己。雅各布上船的时候，狐狸在他手上
用力咬了一口，伤口流出的鲜血淌过指尖。
“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了!”狐狸咬着牙，眼中满是恐惧，害怕会像三年前那样失去
他。
女妖们在森林中发现奄奄一息的雅各布后，就把狐狸赶走了。她为了跟着他去岛上，
差点淹死在湖里。此后，狐狸等了他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忘了她，忘了一切。现在，
她又坐在从前等他的地方，而他已把船划出很远。狐狸的皮毛被夜色染黑。克拉拉站在柳
树旁，这一次，就连威尔也目送着雅各布。
对我来说已经太晚了。拍击着小船的波浪仿佛在重复弟弟的话。可是除了她姐姐，
还有谁能破除黑女妖的咒语?雅各布握住胸口的挂坠，里边的花瓣是他离开米兰达那天采
下的。花瓣能让他在她面前隐身，他若决定隐藏这段感情，就得先隐藏自己的身体。是她
亲口告诉他，只需一片花瓣，他就能在她眼皮底下消失。当女妖陷入爱河，只要有人提
问，她们就会在睡梦中泄露所有秘密。
幸运的是，这片花瓣也能帮他瞒过其他女妖的眼睛。雅各布把小船藏进小岛岸边的芦
苇丛时，看见四个女妖正站在水中，夜色织就的长发垂落在水面上。米兰达并不在其中。
一个女妖朝雅各布的方向看过来，多亏了满地的鲜花，他的脚步和狐狸一样悄无声息。他
曾经亲眼见过她们把男人变成飞廉草或一条鱼。这儿的花朵和克拉拉摘下的风铃草一样是
蓝色的，即使挂坠也无法帮雅各布躲开被花香所唤醒的回忆。雅各布，小心!他用手指
按住狐狸在他手背上留下的带血伤口。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女妖的飞蛾在树林间织成的网。即使在白天，那些薄如蝉翼的小帐
篷里还是一团漆黑，仿佛黑夜也落入了网中。女妖们只有在日照中天的时候才会进网里休
息，可雅各布想不出比这儿更好的地方来守候米兰达了。
他第一次听说她的时候，她还是人们口中的“红女妖”。一个喝醉了的士兵对他讲起自
己的一个朋友，他被红女妖引诱到岛上，离开后又因为难耐思念之苦跑回去找她，结果淹
死了。虽然只有极少数人曾见过女妖，但关于她们的此类传言却层出不穷。有的人把女妖
岛视为亡灵之岛，可其实女妖对人类的死亡和时间毫无概念。米兰达之所以和黑女妖以姐
妹相称，只是因为她们是同一天在湖水中诞生的，她又如何能懂得雅各布眼看着弟弟的皮
肤变成石头的那种心情?
一顶帐篷粘住了雅各布的衣服。他忙着在飞蛾织就的帐篷壁间找一条出路。他曾在这
顶帐篷里住了一年之久，对当时的他而言，这里曾是他全部的世界。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
黑暗之后，看到一个熟睡的身影正躺在他从前睡过的那张青苔床上。雅各布惊讶地后退了
几步。
她没变。当然了，她们不会变老，皮肤比湖上的百合花还要洁白，长发和她们所爱的
夜色一样漆黑。她们的眼睛在夜间是黑色的，到了白天，则会变成天蓝色或倒映着柳叶的
湖水绿。太美了，美得超乎人类的想象，时间和皱纹不会在她们身上留痕。然而，有一个
男人曾无比渴望在他所抚摸的那个女妖的肌肤上也找到生老病死的痕迹，就像他自己一
样，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雅各布掏出衬衣下的挂坠，把它从链子上解下来，放到米兰达枕畔。米兰达翻了个
身，雅各布听到她在梦中呢喃着他的名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看来这不是一个美梦，她
惊醒了，睁开双眼。
真美。雅各布轻抚着手上的伤口。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晚上睡觉了?”
恍惚间她以为他还是那个惊醒她的梦境。然而她看见了身旁的挂坠，伸手打开它，取
出了花瓣。
“你就是这样躲过了我的眼睛。”雅各布无法肯定他在她脸上看到的是喜悦还是愤怒，
是爱还是恨，或许兼而有之。“谁告诉你这个秘密的?”
“你自己。”
他向她靠近一步，她的飞蛾扑到他脸上。
“米兰达，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她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青苔。
“我在夜里睡觉，是因为夜晚常常让我想起你。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这只
是一个坏习惯。”
她的飞蛾用翅膀把夜色抹成红色。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把百合花瓣放在指尖揉碎，“你还带了一个石人
来。”
“他是我弟弟。”这一次，飞蛾允许雅各布靠近她。“米兰达，他中了黑女妖的诅咒。”
“可是你找错了女妖。”
“你一定知道救他的办法!”
她与环绕四周的树影、月光和花瓣上的露水融为一体。他曾经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世
间再无琐事能让他分心。可事实是，生而为人，他仍要兼顾身外事。
“我那个妹妹已经不是我们的族人了。”米兰达转过身，“她把我们出卖给了那个石
人。”
“那你就帮帮我!”
雅各布向她伸出手，却被她推了回去。
“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时候我必须离开。我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
“我妹妹也曾经这么说过。你和她都知道，女妖是不能离开这儿的，我们属于我们出
生的地方。”
回忆在黑暗中织成了一张网，他们都深陷其中。
“米兰达，帮帮他，我求你了!”
她抬起手，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嘴唇。
“吻我。”
亲吻米兰达的感觉就像亲吻夜色和轻风。她的飞蛾刺穿他的皮肤，他曾经抛弃的幸福
如今尝来有灰烬的滋味。他松开了她，感觉一瞬间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远处传来狐狸的嗥叫声。狐狸常说，只要他陷入险境，她就能感觉到。
米兰达背过身去。
“要对付诅咒，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必须除掉我妹妹。”
短短一句话，让雅各布的心都凉了，恐惧像汗水爬满他的皮肤。
她把敌人变成美酒喝掉，或者变成铁块给她的情郎造桥。
夏努特说起黑女妖的时候，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紧。
“没人杀得了她，”雅各布说，“也没人杀得了你。”
“对一个女妖而言，还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
有时候，她的美貌就如一朵有毒的花。
“你弟弟还有多少时间?”
“两到三天吧。”
他们的对话声打破了暗夜的沉寂。雅各布从不知道岛上究竟有多少女妖。
米兰达望着那张床，回忆着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光。“我妹妹在石人族的都城，和她的
恋人在一起。”
骑马去那儿需要六天多的时间。
到时一切都迟了，太迟太迟了。
雅各布无法确定哪种感觉更加强烈，是绝望还是如释重负?
米兰达伸出手，一只飞蛾落到上面。
飞蛾张开翅膀。“你还是能及时赶到的，只要我为你把时间停住。”
狐狸又开始叫了。
“我们的一个族人曾经对一个公主施咒，让她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死去。但是我们阻止
了诅咒，让公主陷入了沉睡。”
雅各布想起那座被荆棘覆盖的寂静城堡，还有塔楼房间里一动不动的躯体。
“尽管如此，她还是等于死了，”他说，“因为没有人去叫醒她。”
米兰达耸耸肩：“我可以让你的弟弟睡过去，你来负责叫醒他。不过在叫醒他之前，
你得先破除我妹妹的法力。”
她手上的飞蛾扑扇着翅膀。
“那个和你们一起的女孩是你弟弟的人，对不对?”
米兰达赤脚踩在地上，月光在地上描画出克拉拉的容颜。
“对。”雅各布觉得有些蹊跷。
“她爱他吗?”
“我想，一定是爱的。”
“那就好。他将会睡死过去。”米兰达擦去月光的画，“你见过我妹妹吗?”
雅各布摇摇头。他看过一些模糊的照片，一张登在报纸上的画像——法力无边的情
人，女妖中的魔女，让人身体里长出石头的元凶。
“她是我们当中最美的一个。”米兰达抚摸着他的脸，仿佛在试着回忆爱情的感
觉。“不要久久盯着她看，”她轻声说，“无论她承诺你什么，你都要照我说的做，否则就
救不了你弟弟。”
狐狸的叫声再次穿破夜空。狐狸，我没事，雅各布默念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
然他仍不太明白该如何让事态好转。
他握住米兰达的手。她那比湖中百合还要柔白的手上长着六根手指。她让他再吻她一
次。
“如果我想让你回来，作为这次我帮你的报答，你会怎么做?”她在他耳边细语，“你
会回来吗?”
“这就是你要的?”他反问，虽然他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嫣然一笑。
“不是，”她说，“除掉我妹妹，就是对我的报答。”
渐行渐远
威尔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女妖岛，克拉拉心疼他脸上的恐惧——恐惧他自己，恐
惧雅各布在岛上可能遇到的险境，然而，最大的恐惧还是哥哥回不来了，只留下他和身体
里的石头。
威尔已经忘了克拉拉是谁，可她还是走到他身旁。石头还没有完全覆盖住那个她爱过
的人，他看上去如此孤独。
“威尔，雅各布很快就会回来，一定会的。”
他无动于衷。
“从来没人知道雅各布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说，“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威尔的体内并存着两个灵魂：一个是山洞里的陌生人，他的冷漠就像舌尖上的毒药;
另一个站在他母亲病房外的走廊上，每当她经过，他便朝她微笑。她如此想念那时的威
尔。
“他会回来的，”她说，“我知道。而且他还会找到救你的办法。虽然他不善于表达，
但他爱你。”
威尔摇摇头。
“你不了解我哥哥，”他说着，回过身来背对着湖面，似乎不愿看到自己的倒影，“雅
各布不能忍受没有圆满结局的故事，也不能忍受失去的滋味……”
威尔想起自己脸上的玉石，别过脸去。但克拉拉对玉石视而不见，在她眼中，那仍然
是她深爱的脸庞，是她常常亲吻的嘴唇，即使变成金色，那也依然是他的眼睛。可当她向
他伸出手去，他却像在山洞里那次一样颤抖着。夜色如一条黑暗的河流横亘在他们之间。
威尔从外套里掏出雅各布给他的手枪。
“拿着，”他说，“如果雅各布回不来了，而我明天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或许用
得着它。说不定你不得不杀了我体内的那个石人，告诉你吧，那个石人就快杀死我了。”
她想走开，但威尔紧紧抓住她，把枪塞进她手里。他尽量避免碰到她的皮肤，只用手
指抚摸着她的头发。
“真对不起……”威尔呢喃着，起身离去，消失在柳树林中。
克拉拉站在原地望着那把手枪，随即走到湖边，把它扔进了水中。
只需一朵玫瑰
雅各布整晚都留在岛上。米兰达的身体散发着灰烬的气息，他解开她墨玉般的长发，
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寻求着慰藉。指尖的触感唤醒了往昔的回忆，理智被抛到脑后。帐篷外
传来女妖们的欢声笑语，雅各布不知道如果自己被她们发现了，米兰达是否会出手相救。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一切都不再重要。没有明天，没有昨天，没有父
亲和弟弟，有的只是漆黑的长发、苍白的皮肤，以及飞蛾红色的翅膀。翅膀在夜色中涂写
着他无法懂得的密语。
帐篷无法阻挡黎明的降临。他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切又都恢复了常态：恐惧、石
头皮肤、威尔金色的眼睛，还有那份仅存的希望。
米兰达没有问他是否还会回来。临走前，她只是让他一字一句地重复她叮嘱过他的关
于黑女妖的事。
他的弟弟。
她的妹妹。
百合花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之前合拢了花瓣。去往小船的路上，雅各布没有看到别的
女妖。湖面上翻滚着的浮沫表明，水中很快就会诞生出新的女妖。
雅各布划着小船靠岸的时候，威尔不见踪影，只有克拉拉在柳树丛中熟睡。她随即就
被雅各布泊船的动静惊醒了。和女妖的美貌相比，克拉拉就像一束百合中的一朵野花。她
浑然不顾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头发上的草叶，从她脸上，雅各布只看到了对他平安归来的
欣慰和对威尔的忧虑。你弟弟需要她，你也会需要她的。狐狸又一次说对了，她总是对
的。这一次，他很幸运地听从了她。
狐狸怒气冲冲地从柳枝下钻出来，似乎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这个晚上可真长啊，”她气呼呼地说，“我连湖里的鱼都仔细瞧遍了，就想找找有没
有一条长得像你。”
“我不是回来了吗?”雅各布说，“她会救他的。”
“为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因为她能救他呗。因为她不喜欢她妹妹。只要她能救他，别
的我都无所谓!”
狐狸眺望小岛，狐疑地眯起双眼。克拉拉如释重负，满脸的疲惫一扫而空。
“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马上。”
狐狸从雅各布的神情中察觉到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可她什么也没问。她的鼻子告
诉她，真相并不是她所乐于见到的。克拉拉只顾着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异样。
“狐狸还以为，你把我们全忘了。”威尔从柳树林里走出来。雅各布一见到他，就开始
担心自己在岛上耽搁太久了。威尔皮肤中的玉石颜色变深了，和碧绿的柳枝融为一体，仿
佛镜中世界最终还是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在威尔体内播下种子，就像姬蜂
在别的昆虫蛹中产卵，然后把威尔玩弄于股掌之间，再用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雅各
布。不过雅各布已经找到了解救弟弟的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仍然要用女妖的咒语来解
开威尔身上的诅咒。
“我们必须找到一朵玫瑰。”雅各布说。
“一朵玫瑰?这就行了?”玉石的脸庞阴晴不定，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没错。那朵玫瑰离这儿不远。”然后你就会陷入沉睡，而我要去找黑女妖。
“你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让石头消失。”威尔盯着他，似乎只记得他们之间有过的争执。
“为什么不可能?”雅各布回应道，“我早知道她能救你。照我说的做，一切都会好起
来的。”
狐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雅各布·雷克里斯，你想做什么?她用目光询问，你害怕了。
那又如何，狐狸?他想这样回答，“害怕” 只不过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罢了。
中弹
他们沿着河岸一路向北，伴着幽幽花香和粼粼波光，浑然不觉时光飞逝。
克拉拉第一次打算原谅镜中世界的恐怖和阴暗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
雅各布很快转过身去不再看着湖面。马群在黑莓和蕨叶丛中埋头大嚼，头顶的树叶已
是一片金黄。一阵凉风拂过树枝，克拉拉忽然透过重重枝叶瞥见了独角兽吃草的那个山
谷。独角兽群离得太远，它们的身影在群山间长年飘浮着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然而克拉拉
的脚下却正躺着无数独角兽的尸骨。
它们的骨架散落在四周，肋骨中冒出苔藓和野草，空洞的眼眶里结着蛛网，额头上依
然残留着白色的独角。这是一座独角兽的墓园。或许它们来到树林中，是为了在枝叶的庇
护下等待死亡的降临，又或许它们只是想死得离女妖们近一点。常青的藤蔓挟着白色花朵
缠绕着白骨，仿佛是女妖赐予守护者最后的礼物。
雅各布下马，走向其中的一具骨骼。一朵红玫瑰正在它的胸口怒放。
“威尔，过来。”雅各布示意弟弟过来他这边。
狐狸在树林间来回穿梭，打探着远处的兽群，狐疑地在风中吸着鼻子。
“有石人的气味。”
“是吗?威尔就站在你背后。”雅各布顾不上去管山谷里的情况，“威尔，摘下这朵玫
瑰。”
威尔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看了看自己已经石化的手指，又望向克拉拉，仿佛想在
她脸上找到曾经的自己。
威尔，求求你。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照你哥哥说的做!在经历了无数生关
死劫之后，威尔难得一见地像从前那样凝视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威尔折下玫瑰的时候，克拉拉听见花枝折断的声音。一根花刺扎进他的手指，威尔惊
讶地望着玉石皮肤流出琥珀般苍白的鲜血。玫瑰从他手中滑落，威尔按住自己的额头。
“怎么回事?”他看着哥哥，声音断断续续，“你做了什么?”
克拉拉想伸手去扶威尔，被雅各布拦住了。威尔在白骨丛中踉跄而行，枯骨如朽木在
他脚下纷纷碎裂。
“威尔，听我说!”雅各布抓住他的手臂，“你必须睡一觉。我需要时间!我保证，当
你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过去了。”
威尔用力推开了他。雅各布被推出了掩护他们的树林，跌跌撞撞地冲进一览无余的山
谷。远处的独角兽抬起了头。
“雅各布!”狐狸高喊，“快回树林里来!”
雅各布回过头。
接下来的一幕让克拉拉终生难忘：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尖厉的枪声响起，如同折
断枯枝一般。
子弹没入雅各布的胸膛。
雅各布倒向枯黄的草地，狐狸惊叫起来。克拉拉没来得及拦住跑向雅各布的威尔，他
跪倒在哥哥身旁，呼喊着他的名字，可雅各布一动不动。胸口渗出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衬
衣。
一个石人如噩梦般从浓雾中显现，手中还握着火枪。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身旁跟着一
个女战士。她正是用佩剑袭击克拉拉时被雅各布射了一枪的那个女石人，她身上的制服已
被苍白的血液染透。
狐狸龇着牙愤怒地冲向他们，被石人用靴子一脚踢开。狐狸立刻变回人形，仿佛疼痛
偷走了那身皮毛。她哭泣着倒在草丛中，克拉拉用手臂环抱住她。
威尔站起身，他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他试图夺下那把射倒雅各布的火枪，可他步履
蹒跚，像是被麻醉了一般。石人抓住威尔，用枪顶着他的头。
“别动，”他说，女石人用手枪指着克拉拉，“我和你哥哥有一大笔账要算，不过我们
不会动你一根头发。”
狐狸挣脱克拉拉，从雅各布的腰带上拔出手枪，可随即就被女石人踢飞了。威尔站在
一旁，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哥哥。
“娜瑟尔，看着他。”石人粗暴地扳过威尔的脸，“他身体里长出的真的是玉石。”
威尔想用头撞他的脸，可他仍然没能摆脱麻醉的感觉。石人笑了。
“没错，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他说，“就算你不愿承认也没办法。绑住他的手!”他命
令女石人，随后走近雅各布，像猎人审视射中的猎物一样打量着他。
“这张脸很面熟。”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威尔不肯回答。
“不说也没关系，”石人转过身，“他们的皮肤看上去都一个样。抓住他们的马。”他下
令，推着威尔走向雅各布的马。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克拉拉几乎辨不出自己的声音。
石人没有转身。
“忘了他吧!”他回过头说，“就像他终将忘了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