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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鲁夫听到紧急呼叫便立即赶往“沙普龙号”的指挥舱,一到这里,只见他的副指挥官孟查尔看上去很紧张。“有某种我们以前从没见过的东西在影响飞船周围的应力场。”他回答着加鲁夫无声的询问,“某种外部偏压正在干扰纵向节点模式,并缩短了短程线[1]的流形曲线。图形坐标已乱作一团,左拉克无法做出解释。它现在正尽力重新计算。”
加鲁夫转向任务首席科学家施洛欣,她站在几人中间,正在研究周围显示屏上一列列的信息。“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她无助地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们正在进入某种时空不对称状态,坐标正在反向转换成为一种几何级数框架。我们所处的这一空间区域的整个结构正在崩塌。”
“我们能机动吗?”
“似乎没什么办法。转向器不起作用,纵向均衡器甚至在满负荷状态都无法均衡补偿。”
“左拉克,你的报告呢?”加鲁夫大声问道。
“无法构建出与普通空间协调一致的图形坐标。”计算机答道,“换句话说,我迷路了,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们会到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去什么地方,而且无论如何都失去控制了。除此之外,一切良好。”
“系统状态呢?”加鲁夫问道。
“所有的传感器、通信线路、子系统都查过了,运行正常。不……我没病,我也不是在幻想。”
加鲁夫站在那里大惑不解。指挥舱中的每一张脸都在看着,都在等着他的命令,但出了什么事,他并不知道;如果真有事儿的话,有什么能做的,他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该怎么发布命令啊。“呼叫所有岗位进入紧急状态,警告他们随时待命等候进一步指示。”他说着,并没有任何明确的理由,只是为了让众人心里踏实一点。一旁有一名船员答应一声,转身到一块面板前传达命令。
“应力场完全紊乱。”施洛欣低声说着,看着屏幕上最新的数据。“我们被隔离在一切可识别的参考物之外了。”她周围的科学家们一脸阴沉。孟查尔紧张地抓着身边控制台的边缘。
此时,左拉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报告过的那些动态开始迅速逆转。耦联和转化功能模块正在重新生成新的图形坐标。各项参照正在回到平衡状态。”
“我们可能正在脱离困境。”施洛欣平静地说道。四下里都是充满希望的喃喃低语。她又看了看显示屏,明显松了口气。
“应力场没有恢复正常,”左拉克又说道,“正受到外部压制,强迫逆转到亚重力速度。空间重新整合不可避免而且即刻发生。”有什么东西减慢了飞船的速度,并且迫使它跟宇宙的其他部分重新接触。“重新整合完成。我们再次接触宇宙……”然后是一阵久到异乎寻常的沉默。“但我不知道是宇宙的哪个部分。我们似乎已经改变了我们在空间中的位置。”地板上出现了一个球形,显示出飞船周围的星域。看上去跟太阳系一带的样子完全不同,从“沙普龙号”离开地球的时间来算,现在到达的地方应该还能辨识出来才对。
“有几个巨大的人工结构体正在靠近我们。”左拉克停了片刻,说道,“那种设计并不熟悉,但它们显然是智慧的产物。这意味着:我们被某种未知的手段蓄意拦截了,目的未知,智慧体未知,转移去的目的地也未知。除了这些未知之外,其他一切都显而易见。”
加鲁夫命令道:“给我们看看那些结构体。”
指挥舱周围的三块显示屏显示出了从不同角度获得的画面,有好几个硕大的飞行器,那样式加鲁夫从未见过,缓缓从背景的星空里飘来。加鲁夫和他的军官们只能站着,默默地看着,充满敬畏。不等任何人出声,左拉克告知他们说:“我们收到来自不明飞行器的通信信号。他们正在使用我们的标准高频谱制式。我正把它传入主监控屏。”几秒钟后,俯视着地板的巨大屏幕显现出一个画面。指挥舱里的每一个伽星人都呆住了,被他们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
“我叫凯拉赞,”那张面孔说道,“欢迎你们这些很久以前去往伊斯卡里星的人。很快你们就将抵达我们的新家园。请耐心等候,一切都会得到解释的。”
那是个伽星人——稍稍有些变化的伽星人,但确实是伽星人。难以置信中夹杂着欢喜与兴奋在加鲁夫的头脑中爆发。这只能意味着……地球人从月球发送出去的信号被接收到了。
突然间,他的心一下子飞向了那些鲁莽的、无拘无束的、肆意放飞的地球人。他们终究是对的。他爱他们,爱他们每一个人。
惊喜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来,大家一个接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查尔原地直转圈,舞动着双臂,难以控制地释放着情绪,而施洛欣已经瘫坐在一个座位里,只是大瞪着眼睛盯着屏幕,什么都说不出了。
然后,左拉克确认了他们都已经知道的事情:“我根据记录用外推法比对了一下星域,确认我们的位置。别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看起来这趟旅程结束了。我们到达了‘巨人之星’。”
不到一小时后,加鲁夫带领伽星人的第一支队伍走出“沙普龙号”一艘子飞船的气闸,进入了来自苏利恩的一艘飞行器里面灯火辉煌的接驳站。他们走向那排静静等候着的身影,进行了一番简短的欢迎仪式,那种压抑终于打破了,所有的痛苦和希望爆发出来,流浪者们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笑声与泪水都毫不吝啬地抛洒出来。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流放结束了,被流放的人终于到家了。
之后,新来的人被迎进旁边的一间舱室,他们需要躺在沙发上好好歇歇。这样做的目的并没有得到什么解释。这些伽星人体验到了一系列奇怪的感知扰动,然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接着,他们被告知说这个过程完成了。几分钟后,加鲁夫离开这间舱室,带着他的队伍重新进入了苏利恩人齐聚一堂的地方……他突然停住了脚,眼睛难以置信地瞪了起来。
苏利恩人前头不远,居然站着一小群很熟悉的粉红色小矮人,居然正毫不愧疚地哂笑着大惑不解的伽星人。加鲁夫的嘴耷拉下来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闭上。有两个人走上前来,其他的人类跟在他们后面,不是别人——“咋才来,加鲁夫?”亨特开心地问道,“你是在路上错过路标了吗?”
“请谅解我对你的这番笑话。”丹切克说着,止不住呵呵直笑,“但恐怕你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
他们身后,加鲁夫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粗壮,银灰色中夹杂着灰白色的头发,五官鲜明;那是亨特在休斯敦的顶头上司,他身边是那个红发女郎,也是在那儿工作的。他们身边是另外一对男女,他都不认识。加鲁夫努力让自己的脚走动起来,眩晕之中,他看到亨特按照地球人的礼仪伸出一只手表示迎接。加鲁夫跟他亲热地握了握手,然后依次跟其他人握手。他们可不是某种光学影像;他们是真的。苏利恩人肯定是为了这个场合把他们从地球带过来了,用的是慧神星时期的人不知道的手段。
他退后站定,让他的同伴们拥到地球人跟前,加鲁夫用喉麦平静地说着话,这东西仍然将他跟“沙普龙号”连接着,飞船就在苏利恩飞船旁不远。“左拉克,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左拉克可以通过头戴式微型视频摄像机监控视觉画面,“沙普龙号”的伽星人大部分时间都戴着。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左拉克的声音在加鲁夫的耳机里答道,“我所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你正躺在那里的某种椅子里,而且已经几乎有十分钟没动过了。”
加鲁夫有些困惑。他四下看了看,只见亨特和凯拉赞穿过那群伽星人和地球人朝他走来。“你看不到他们吗?”他大惑不解地问道。
“看到谁?”
不等加鲁夫回答,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实际上那不是左拉克。那是我,在重复并模拟着左拉克。请允许我做自我介绍——我叫维萨。也许是时候让我们解释一些事情了。”
“在大堂里可不行。”亨特说道,“咱们还是进入飞船吧。得有好些事情需要解释呢。”加鲁夫更茫然了。亨特居然听到了交谈而且听懂了,尽管他并没有佩戴辅助通信设备,而且交谈都是用的伽星语。
凯拉赞站在那里等着,直到所有的问候和介绍一一结束。然后他招呼一声,带着伽星人和地球人的队伍进入了巨大的苏利恩太空飞船腹地,现在只剩几小时路程了。
[1].相对论中距离最短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