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想不到的机会
莉芮尔不清楚她们是怎么回到纸翼机库的，只知道自己被揪了出来。这么多手，好像比七个人应有的十四只手多得多。这些手一路揪着她走过雪地，和她自己开步走相比，真是不舒服到极点。有那么一阵子，她以为她们对她非常、非常地生气，随后才发现，这些坷睐只是非常冷，想尽快回机库去。
一行人进入机库后，坷睐们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还是显得很不高兴。几只手揪掉她的帽子、护目镜和围巾，根本没顾及和这些衣物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然后，七张由于吹风受冻的脸俯下来盯着她。
“阿瑞丽的女儿，”萨娜说，好像在鉴别一朵花或是一棵植物，然后从长长一张清单里把名字挖出来，“莉芮尔。不在轮值视者的名簿里。也就是说，还没有预视能力。我说的这些是否正确？”
“是——是的。”莉芮尔结巴着说。以前从没有人这么专注地盯着她，她也总是努力回避和其他人说话，特别是具备预视能力的坷睐。即使完全没有过错，坷睐中的大人物也会让她紧张不安。现在，居然有七位坷睐同时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莉芮尔只盼自己能想个办法沉进地里，然后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
“你为什么要藏在这儿？”那位年长的坷睐问。莉芮尔忽然记起她的名字叫米瑞丽，“为什么不去参加觉醒仪式？”
声音里没有一丝暖意，完全是冷冰冰的质问的口吻。莉芮尔这才想起，这位头发灰白、脸上的皮肤皱得像皮革的老太婆是坷睐巡逻队的指挥官。那些巡逻队员的负责范围包括星辰山和日落峰，整个冰河和河谷地带。从迷路的旅人、脑子不开窍的强盗直到四处流窜的野兽，全都归她们处理。坷睐巡逻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米瑞丽再次发问，但莉芮尔没有回答。她努力地忍，可泪水还是从眼睛里涌了出来。米瑞丽看上去仿佛想猛地摇晃她几下，把答案和眼泪一块儿摇晃出来。但没等她动手，莉芮尔说出了头脑中涌现出的第一件事。
“今天是我生日。我十四岁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好像说对了。所有坷睐都松了口气，米瑞丽也松开了她的肩膀。莉芮尔畏缩着，这女人抓她抓得真紧，估计肩膀上已经留下淤青了。
“就是说，你已经十四岁了，”萨娜接口道，声音比米瑞丽和蔼得多，“可预视能力一直没有觉醒，所以你觉得难过？”
莉芮尔点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我们中有些人的确觉醒得很晚，”萨娜继续说道，眼光十分温和，充满理解，“但经常是这样，越晚觉醒的人，觉醒以后的力量就越强。我和瑞尔直到十六岁才有了预视之力。这些事，没人告诉过你吗？”
莉芮尔抬起头，正好迎上众坷睐盯着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吃惊地睁得老大，十六岁！不可能！
“不会的！”她喊道，声音既惊讶，又明显地松了口气，“十六岁，不会吧？”
“是真的，”瑞尔微笑着说，接上萨娜刚才的话茬，“准确地说是十六岁半呢。我们当时认为它永远也不会来了，但最后还是来了。我猜你肯定是没法忍受别人的觉醒仪式吧。这就是你跑到这上面来的原因？”
“是的。”莉芮尔答道，浅浅的微笑偷偷溜上面庞。十六岁！那就意味着，她的人生仍然有希望。她有一种冲动，真想一下子跳起来，拥抱每一个人，即使是米瑞丽，然后撒着欢儿冲下星辰山梯。突然之间，她那个自杀计划显得那么的愚蠢，蠢得让人难以置信。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瞬间消散无踪。
“我们那时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空闲时间太多，净用来瞎琢磨我们怎么还没有预视能力。”萨娜说，显然看到了莉芮尔表情举止上的解脱之意，“那时候我们当然不能担任九日预视轮值守，不能参加预视能力的训练，同时又不愿做规定职责以外的勤杂活儿。”
“当然是的。”莉芮尔急忙表示同意。清理卫生间或刷盘子的活儿有多讨厌，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呢？
“十八岁之前，通常情况下不会给我们指派某个岗位。”瑞尔继续说，“但是我们主动提出要求。视者们也同意我们应该有一些适当的工作。所以后来我们加入了纸翼飞行队，学习如何飞行。那还是国王没有即位的时候，王国还不安定，所有地方都充满危险，所以我们的巡逻次数比现在频繁得多，范围也远得多。
“仅仅飞行一年以后，预视之力就在我们俩身上觉醒了。按说那一年也应该跟以往那些年一样，很难挨，只能眼巴巴地盼望、等待着预视之力，度日如年。但实际上，我们却忙得根本没有时间东想西想。适当的工作也会对你有些帮助吗？你觉得呢？”
“是的！”莉芮尔忙不迭地回答道。只要有了岗位，她就可以从儿童服中解放出来，换上有工作的坷睐的制服了。这也会给她一个去处，让她可以避开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还有吉瑞丝姨妈。她甚至可以避开那些觉醒仪式！当然，这还得取决于她做的工作是什么。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工作最适合你呢？”萨娜沉吟着，“我们以前没‘看到’过你，所以不能替你选择。有什么职位是你特别喜欢的吗？巡逻队员？纸翼飞行员？贸易办公室？银行？建筑管理会？医务室？或是联合委员会？”
“我不知道。”莉芮尔答道，同时竭力回想，除了轮值承担的勤杂事务，坷睐地区都有哪些工作。
“你擅长什么？”米瑞丽问。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莉芮尔，无疑正在考量她到底有没有成为一名巡逻队员的潜质。鼻子微微一耸，表明她并不认为莉芮尔在这方面有多大潜力，“你的剑术怎么样？弓箭呢？”
“不是特别好。”莉芮尔内疚地回答，心里想着自己最近逃掉的那些练习课。那些时间全都用来待在自己房间里生闷气了，“我想，我最擅长的是咒契魔法，还有音乐。”
“那么，也许纸翼适合你。”萨娜说，随即却皱了皱眉，看着其他人，“但十四岁可能太年轻，影响可能不太好。”
莉芮尔朝纸翼瞥了一眼，不禁轻轻地打了个寒噤。她喜欢飞行这个想法，但是纸翼却让她有点害怕。它们有自己的生命和个性，一想起这个，总让人心里有点不踏实。如果她不得不对它们中的一只说话，会发生什么情况？和人讲话她都不喜欢，更别提和纸翼了。
“我想，我愿意在图书馆工作。”莉芮尔终于想到了既能合理地待在那里、又可以最大限度避开人群的地方，“求您了。”
“图书馆。”萨娜重复道，样子似乎有些担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那份工作可能有危险。说到危险，哪怕是四十岁的女人，那里也是一样。”
“只有一部分地方存在危险，”瑞尔接着说，“古层区。”
“但在图书馆工作，怎么能不去古层区？”米瑞丽沉着脸说，“至少有些时候非去不可。图书馆的有些地方，连我都不太愿去。”
莉芮尔听着，对她们的话十分不解。坷睐的大图书馆非常大，可她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古层区。
那里的总体布局她很熟悉。整座图书馆的形状犹如一个鹦鹉螺壳，一条长长的隧道转呀转呀，一直向下，形成一个越来越窄的螺旋形，钻进深山内部。它的螺旋形主通道长得吓人，是一道不断旋转扭曲的斜坡，从山脉高处一直伸向几千英尺的山谷地面以下。
螺旋形主通道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走廊、房间、厅堂和形状奇特的房间。这些地方中，有许多满满地存放着坷睐们的文字记录，主要是无数世代以来的视者留下的预言、看到的未来。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整个王国的书籍和文件：关于魔法和神秘学的书，从远古到现代应有尽有；还有许多卷轴、地图、咒语、处方、清单、传说、真实事件的记录。林林总总，只有老天爷才能一一辨明。
除了文字著作之外，大图书馆还收藏了许多别的东西。历史悠久的武器室里收藏着许多武器和防具，几个世纪没有使用，但仍然崭新锃亮；还有一些房间里满是奇特的物品，没有人知道用途；一些房间保存着穿着各种衣服的裁缝用模特，展示坷睐过去的装束，或是北方蛮人的蛮服，让人一望而知过去的装束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还有各种温室，里面提供光芒的咒印和太阳一样明亮；还有一些房间则是最彻底的黑暗，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以及任何愚蠢到没有作好准备就靠近它的人。莉芮尔曾经参观过图书馆的一些地方，当然是和与她年纪相仿的其他姑娘一起，有人小心翼翼地一路保护她们。她经常渴望能进入她们路过的那些门里，能够跨过那些标记着只有图书馆工作人员才能通过的拦路红绳，进入红绳之后的走廊和隧道。
“为什么你想在那儿工作呢？”萨娜问她。
“那里——那里很有趣。”莉芮尔结巴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她不愿承认，想去图书馆，是因为那里是避开其他坷睐的最好的地方。另外，在脑海深处，有件事她还是没有忘记：到了图书馆以后，她或许可以找到那个毫无痛苦结束自己生命的咒语。当然不会现在自杀，她已经知道，预视能力还是有可能降临的。但等到以后，如果她越长越大，却仍旧没有获得能力，黑暗的绝望会再次从心中涌出，就像今天早晨时一样。
“那里的确很有趣。”萨娜答道，“但是，图书馆里也有许多危险的物品和危险的知识。你不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会不会害怕。”莉芮尔老老实实回答道，“得看具体情况。不过，我真的愿意在那儿工作。”她顿了顿，然后用很低的声音接着说道，“如您所说，我的确需要忙碌起来，好忘记我没有预视能力的事。”
众坷睐转过身去，围成一小圈，把莉芮尔排除在外，开始窃窃私语。莉芮尔焦急地守候着，知道她生命里即将发生一个重大事件。这一天的开始让人生厌，但现在，她总算再次拥有了希望。
坷睐们停止低语。莉芮尔从自己散落在脸蛋上的头发后面偷偷望着她们，同时庆幸头发遮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她不想让坷睐们看出自己多么急切地盼望她们马上给她一份工作。
“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萨娜说，“而且我们都相信这是最好的做法，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在你所要求的地方工作，在大图书馆。你明天早上就去那里报到，找图书馆长梵赛莉。如果她觉得你适合在那里工作，那你就将成为一个三等助理图书馆员。”
“谢谢你们，”莉芮尔喊道，可声音哑得听不清，所以她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们。”
“还有一件事。”萨娜说着，走到她面前站住，莉芮尔得抬起头来才能直视她的眼睛，“你今天听到了你本来不该听到的东西。说实在的，你看到了一次本来不应该发生的访问。王国的稳定是非常脆弱的，莉芮尔，国家极易被颠覆。换个地方，或者面对别人，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是不会像今天这样随便说话的。”
“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这事，”莉芮尔说，“真的，平时我几乎不怎么说话。”
“你不会记得的。”瑞尔已经绕到她身后，轻轻释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兜在手中的咒契魔法。莉芮尔甚至没来得及想到抵抗，一道发光的咒印链就落在她的头上，锁在她的双鬓处。
“至少遗忘到你需要想起的时候。”瑞尔继续说，“在此之前，今天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你都记得，但会遗忘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的来访。这段记忆将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在台地上的漫步，与我们在此偶然相会。你看上去很难过，所以我们谈起工作和获得预视之力这些事。这就是你得到你的新职务的经过，莉芮尔。你的记忆里将只有这些内容。”
“是。”莉芮尔答道，声音如此缓慢，从她唇中吐出，仿佛她喝醉了，或是极度疲惫，“图书馆。明天我要去梵赛莉那里报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行人进入机库后，坷睐们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还是显得很不高兴。几只手揪掉她的帽子、护目镜和围巾，根本没顾及和这些衣物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然后，七张由于吹风受冻的脸俯下来盯着她。
“阿瑞丽的女儿，”萨娜说，好像在鉴别一朵花或是一棵植物，然后从长长一张清单里把名字挖出来，“莉芮尔。不在轮值视者的名簿里。也就是说，还没有预视能力。我说的这些是否正确？”
“是——是的。”莉芮尔结巴着说。以前从没有人这么专注地盯着她，她也总是努力回避和其他人说话，特别是具备预视能力的坷睐。即使完全没有过错，坷睐中的大人物也会让她紧张不安。现在，居然有七位坷睐同时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莉芮尔只盼自己能想个办法沉进地里，然后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
“你为什么要藏在这儿？”那位年长的坷睐问。莉芮尔忽然记起她的名字叫米瑞丽，“为什么不去参加觉醒仪式？”
声音里没有一丝暖意，完全是冷冰冰的质问的口吻。莉芮尔这才想起，这位头发灰白、脸上的皮肤皱得像皮革的老太婆是坷睐巡逻队的指挥官。那些巡逻队员的负责范围包括星辰山和日落峰，整个冰河和河谷地带。从迷路的旅人、脑子不开窍的强盗直到四处流窜的野兽，全都归她们处理。坷睐巡逻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米瑞丽再次发问，但莉芮尔没有回答。她努力地忍，可泪水还是从眼睛里涌了出来。米瑞丽看上去仿佛想猛地摇晃她几下，把答案和眼泪一块儿摇晃出来。但没等她动手，莉芮尔说出了头脑中涌现出的第一件事。
“今天是我生日。我十四岁了。”
不知为什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好像说对了。所有坷睐都松了口气，米瑞丽也松开了她的肩膀。莉芮尔畏缩着，这女人抓她抓得真紧，估计肩膀上已经留下淤青了。
“就是说，你已经十四岁了，”萨娜接口道，声音比米瑞丽和蔼得多，“可预视能力一直没有觉醒，所以你觉得难过？”
莉芮尔点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我们中有些人的确觉醒得很晚，”萨娜继续说道，眼光十分温和，充满理解，“但经常是这样，越晚觉醒的人，觉醒以后的力量就越强。我和瑞尔直到十六岁才有了预视之力。这些事，没人告诉过你吗？”
莉芮尔抬起头，正好迎上众坷睐盯着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吃惊地睁得老大，十六岁！不可能！
“不会的！”她喊道，声音既惊讶，又明显地松了口气，“十六岁，不会吧？”
“是真的，”瑞尔微笑着说，接上萨娜刚才的话茬，“准确地说是十六岁半呢。我们当时认为它永远也不会来了，但最后还是来了。我猜你肯定是没法忍受别人的觉醒仪式吧。这就是你跑到这上面来的原因？”
“是的。”莉芮尔答道，浅浅的微笑偷偷溜上面庞。十六岁！那就意味着，她的人生仍然有希望。她有一种冲动，真想一下子跳起来，拥抱每一个人，即使是米瑞丽，然后撒着欢儿冲下星辰山梯。突然之间，她那个自杀计划显得那么的愚蠢，蠢得让人难以置信。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瞬间消散无踪。
“我们那时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空闲时间太多，净用来瞎琢磨我们怎么还没有预视能力。”萨娜说，显然看到了莉芮尔表情举止上的解脱之意，“那时候我们当然不能担任九日预视轮值守，不能参加预视能力的训练，同时又不愿做规定职责以外的勤杂活儿。”
“当然是的。”莉芮尔急忙表示同意。清理卫生间或刷盘子的活儿有多讨厌，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呢？
“十八岁之前，通常情况下不会给我们指派某个岗位。”瑞尔继续说，“但是我们主动提出要求。视者们也同意我们应该有一些适当的工作。所以后来我们加入了纸翼飞行队，学习如何飞行。那还是国王没有即位的时候，王国还不安定，所有地方都充满危险，所以我们的巡逻次数比现在频繁得多，范围也远得多。
“仅仅飞行一年以后，预视之力就在我们俩身上觉醒了。按说那一年也应该跟以往那些年一样，很难挨，只能眼巴巴地盼望、等待着预视之力，度日如年。但实际上，我们却忙得根本没有时间东想西想。适当的工作也会对你有些帮助吗？你觉得呢？”
“是的！”莉芮尔忙不迭地回答道。只要有了岗位，她就可以从儿童服中解放出来，换上有工作的坷睐的制服了。这也会给她一个去处，让她可以避开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还有吉瑞丝姨妈。她甚至可以避开那些觉醒仪式！当然，这还得取决于她做的工作是什么。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工作最适合你呢？”萨娜沉吟着，“我们以前没‘看到’过你，所以不能替你选择。有什么职位是你特别喜欢的吗？巡逻队员？纸翼飞行员？贸易办公室？银行？建筑管理会？医务室？或是联合委员会？”
“我不知道。”莉芮尔答道，同时竭力回想，除了轮值承担的勤杂事务，坷睐地区都有哪些工作。
“你擅长什么？”米瑞丽问。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莉芮尔，无疑正在考量她到底有没有成为一名巡逻队员的潜质。鼻子微微一耸，表明她并不认为莉芮尔在这方面有多大潜力，“你的剑术怎么样？弓箭呢？”
“不是特别好。”莉芮尔内疚地回答，心里想着自己最近逃掉的那些练习课。那些时间全都用来待在自己房间里生闷气了，“我想，我最擅长的是咒契魔法，还有音乐。”
“那么，也许纸翼适合你。”萨娜说，随即却皱了皱眉，看着其他人，“但十四岁可能太年轻，影响可能不太好。”
莉芮尔朝纸翼瞥了一眼，不禁轻轻地打了个寒噤。她喜欢飞行这个想法，但是纸翼却让她有点害怕。它们有自己的生命和个性，一想起这个，总让人心里有点不踏实。如果她不得不对它们中的一只说话，会发生什么情况？和人讲话她都不喜欢，更别提和纸翼了。
“我想，我愿意在图书馆工作。”莉芮尔终于想到了既能合理地待在那里、又可以最大限度避开人群的地方，“求您了。”
“图书馆。”萨娜重复道，样子似乎有些担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那份工作可能有危险。说到危险，哪怕是四十岁的女人，那里也是一样。”
“只有一部分地方存在危险，”瑞尔接着说，“古层区。”
“但在图书馆工作，怎么能不去古层区？”米瑞丽沉着脸说，“至少有些时候非去不可。图书馆的有些地方，连我都不太愿去。”
莉芮尔听着，对她们的话十分不解。坷睐的大图书馆非常大，可她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古层区。
那里的总体布局她很熟悉。整座图书馆的形状犹如一个鹦鹉螺壳，一条长长的隧道转呀转呀，一直向下，形成一个越来越窄的螺旋形，钻进深山内部。它的螺旋形主通道长得吓人，是一道不断旋转扭曲的斜坡，从山脉高处一直伸向几千英尺的山谷地面以下。
螺旋形主通道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走廊、房间、厅堂和形状奇特的房间。这些地方中，有许多满满地存放着坷睐们的文字记录，主要是无数世代以来的视者留下的预言、看到的未来。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整个王国的书籍和文件：关于魔法和神秘学的书，从远古到现代应有尽有；还有许多卷轴、地图、咒语、处方、清单、传说、真实事件的记录。林林总总，只有老天爷才能一一辨明。
除了文字著作之外，大图书馆还收藏了许多别的东西。历史悠久的武器室里收藏着许多武器和防具，几个世纪没有使用，但仍然崭新锃亮；还有一些房间里满是奇特的物品，没有人知道用途；一些房间保存着穿着各种衣服的裁缝用模特，展示坷睐过去的装束，或是北方蛮人的蛮服，让人一望而知过去的装束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还有各种温室，里面提供光芒的咒印和太阳一样明亮；还有一些房间则是最彻底的黑暗，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以及任何愚蠢到没有作好准备就靠近它的人。莉芮尔曾经参观过图书馆的一些地方，当然是和与她年纪相仿的其他姑娘一起，有人小心翼翼地一路保护她们。她经常渴望能进入她们路过的那些门里，能够跨过那些标记着只有图书馆工作人员才能通过的拦路红绳，进入红绳之后的走廊和隧道。
“为什么你想在那儿工作呢？”萨娜问她。
“那里——那里很有趣。”莉芮尔结巴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她不愿承认，想去图书馆，是因为那里是避开其他坷睐的最好的地方。另外，在脑海深处，有件事她还是没有忘记：到了图书馆以后，她或许可以找到那个毫无痛苦结束自己生命的咒语。当然不会现在自杀，她已经知道，预视能力还是有可能降临的。但等到以后，如果她越长越大，却仍旧没有获得能力，黑暗的绝望会再次从心中涌出，就像今天早晨时一样。
“那里的确很有趣。”萨娜答道，“但是，图书馆里也有许多危险的物品和危险的知识。你不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会不会害怕。”莉芮尔老老实实回答道，“得看具体情况。不过，我真的愿意在那儿工作。”她顿了顿，然后用很低的声音接着说道，“如您所说，我的确需要忙碌起来，好忘记我没有预视能力的事。”
众坷睐转过身去，围成一小圈，把莉芮尔排除在外，开始窃窃私语。莉芮尔焦急地守候着，知道她生命里即将发生一个重大事件。这一天的开始让人生厌，但现在，她总算再次拥有了希望。
坷睐们停止低语。莉芮尔从自己散落在脸蛋上的头发后面偷偷望着她们，同时庆幸头发遮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她不想让坷睐们看出自己多么急切地盼望她们马上给她一份工作。
“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萨娜说，“而且我们都相信这是最好的做法，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在你所要求的地方工作，在大图书馆。你明天早上就去那里报到，找图书馆长梵赛莉。如果她觉得你适合在那里工作，那你就将成为一个三等助理图书馆员。”
“谢谢你们，”莉芮尔喊道，可声音哑得听不清，所以她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们。”
“还有一件事。”萨娜说着，走到她面前站住，莉芮尔得抬起头来才能直视她的眼睛，“你今天听到了你本来不该听到的东西。说实在的，你看到了一次本来不应该发生的访问。王国的稳定是非常脆弱的，莉芮尔，国家极易被颠覆。换个地方，或者面对别人，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是不会像今天这样随便说话的。”
“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这事，”莉芮尔说，“真的，平时我几乎不怎么说话。”
“你不会记得的。”瑞尔已经绕到她身后，轻轻释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兜在手中的咒契魔法。莉芮尔甚至没来得及想到抵抗，一道发光的咒印链就落在她的头上，锁在她的双鬓处。
“至少遗忘到你需要想起的时候。”瑞尔继续说，“在此之前，今天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你都记得，但会遗忘萨布莉尔和塔齐斯顿的来访。这段记忆将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在台地上的漫步，与我们在此偶然相会。你看上去很难过，所以我们谈起工作和获得预视之力这些事。这就是你得到你的新职务的经过，莉芮尔。你的记忆里将只有这些内容。”
“是。”莉芮尔答道，声音如此缓慢，从她唇中吐出，仿佛她喝醉了，或是极度疲惫，“图书馆。明天我要去梵赛莉那里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