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入冥界
冥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那里就是第一道门。萨姆斯静静地站在冥界与现世的边缘处,看着,听着。在这种灰蒙蒙的光下,视物的感觉十分奇特,所有东西都看不出明确的轮廓,进深也与现世不同。他看不到太远的地方,能看到的只是周遭的冥河。河水是纯粹的黑色,只有水流冲刷膝盖的地方才溅出一股股银白。
萨姆斯小心地在冥界边缘走动,时时对抗着想将他席卷而去的激流。他猜想,役亡师同样会待在接近现世边界的地方。但即使这样,萨姆斯所走的方向也不一定真能找到他,或者她。他经验不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与现世的何处相联,只知道他在哪一点能返回保存于现世的肉身。
这一次冥界之旅,他比上次警惕得多。上次是在一年以前,母亲阿布霍森陪在身旁。而现在他是孤身一人,手里没有武器,感觉完全不同。的确,他可以吹口哨、击掌,用这些方法对亡者手卒实施某种程度的控制。但没有法铃,他无法号令它们,也不能驱逐它们。虽说他精通咒契法术,但那个役亡师是个肆行魔法高手,法力有可能比他高强得多。
他仅有的机会就是偷偷接近役亡师,出其不意地袭击他。这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役亡师集中精力寻找和制伏亡灵的时候。萨姆斯意识到,还有个情况使他的处境更加不利:现在他是逆水行走,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无论他走得多慢,都会溅起水花。逆水而行本来就是对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考验。河水冲击着他,消耗着他的体力,同时让他心里充满失败情绪。真不如就此倒下,任由河水将他吞没,反正他绝不可能成功……
萨姆斯面色一凛,振作精神,压住心中的惧意,用意志力强迫自己继续涉水前行。还是没有那个役亡师的踪迹,萨姆斯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根本不在冥界。可能他已经离开这里,进入现世,指挥亡者手卒进攻。尼克他们会尽力保护自己的肉身,但他们很可能抵挡不住役亡师的肆行魔法。
一时间,萨姆斯考虑返回。但就在这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顿时将他的思绪拉回冥界。声音很远,但迅速靠近。他随即便看见了与这个声音相伴的波浪。那道波浪逆水而行,直向他冲来。
萨姆斯双手捂住耳朵。他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基佰司,七铃中的第三个。基佰司,漫步者。
单调的音符透过萨姆斯的指缝,进入他的耳朵。饱含力量的纯净铃音充斥着他的头脑。然后,音符发生了变化,变成一系列似乎完全相同的声音。但实际上,声音之间有细微的差别,合成一种旋律,贯穿萨姆斯的身体,扭动着他的肌肉,违背他的意愿,把他猛地向前一拉。
绝望之中,萨姆斯嘬起嘴唇,试图吹出一个抗拒铃声的咒语,或者随便发出什么声音,只要能干扰铃音就行。但他的嘴唇无法动弹,而他的双腿已经动了起来,重重地在河水里踩着,飞快地将他带向那个摇铃人所在的地方。
萨姆斯的脚步一乱,河水立即抓住机会,在他两脚之间翻涌冲击。萨姆斯一条腿一软,身体摇晃了一下,像一只保龄球瓶似的倒在河里。寒意如同千万根银针一下子刺入了他的身体。
入水的一瞬间,基佰司的召唤中断了,但它的力量仍然控制着他,像控制着一条上钩的鱼。基佰司企图带他逆流而上,但水流的力量紧紧抓住他不放。萨姆斯自己也在挣扎,竭力让脑袋不被河水淹没,想抢在呛水之前先吸一大口气。但铃声和河水的力量太强大了,两股力量争夺着身不由己的萨姆斯。他再也听不到基佰司的铃音了,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以巨大的力量将他冲向第一道门,冲向那道每一秒钟都距他更近的瀑布。
绝望之中,萨姆斯挣扎着让自己的脸露出水面,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听到大门处咆哮的水声,越来越响亮。他知道,他离第一道门越来越近,随时可能穿过大门。他没有法铃,是冥界第二区域居住者最便当的猎物。即使逃脱它们的爪牙,他也会虚弱到极点,再没有力量摆脱河水的纠缠。这道冥河将会一直把他带到第九道门,最后的死亡就在尽头,等待着他。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缠住萨姆斯的右手手腕。他蓦地停止了随波逐流。河水怒吼着,在他身旁泛起白泡。萨姆斯想挣脱那个拯救他的力量,因为他对它充满恐惧。但他对河水的恐惧更加强烈,而且他迫切需要呼吸,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念头。他盼望能取得一个立足点,咳出已经进入喉咙和肺部的水。
这时,萨姆斯意识到自己袖口处水汽翻涌,手腕好像在灼烧。他大叫起来。对拯救者的恐惧又在心中涌起,他几乎没有胆量抬头看抓住他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萨姆斯慢慢抬起头来。抓住他的人正是那个他想偷袭的役亡师。这是个瘦瘦的秃头男人,身穿皮革铠甲,还有涂着红漆的金属板,用来增强皮甲的防御力。一条铃带横过他的胸前,上面挂着一串法铃。
身处冥界,役亡师的身体被肆行魔法放大了,火焰与阴影笼罩着他,伴着他的每个动作,使他的形象更加凶残可怕。他的手指触及萨姆斯手腕的地方,手腕上灼起一片水泡。那双眼睛里,本应是眼白的地方现在是燃烧的火焰。
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剑,锋利的剑刃离萨姆斯的脖子仅仅几寸,黑色的火焰像水银似的从剑刃滴落,跌入河水,随着水流漂走,却仍旧燃烧不已。
萨姆斯又咳了起来,并不是因为他需要咳嗽,只是为了以此掩饰,借机将意念伸入咒契。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剑又逼近了些,剑刃上刺鼻的味道让他真的咳了起来。
“不。”役亡师说,声音中浸透着肆行魔法的气息,呼吸里带着一股血腥气。萨姆斯绝望地寻思对策,他无法使用咒契法术,也无法赤手空拳对抗役亡师的剑。他甚至无法动弹,役亡师牢牢地攥住他的右手腕。
“回到现世,找到我。”役亡师命令道,声音低沉而冷酷,充满强烈的自信。萨姆斯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句单纯的话,话音一出,萨姆斯顿时产生了服从他的指令的冲动。这是肆行魔法咒语,但这咒语必须借助撒拉奈斯的力量才能生效。这是他的机会,因为役亡师必须放开他,或是将长剑收入鞘中,才能取出法铃。
放开我,萨姆斯强烈地期待着。他尽力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以免泄露自己的意图。放开我。
但役亡师却先把剑收入鞘中,再用右手取出第二大的铃。撒拉奈斯,禁锢者。用这只法铃,他可以任意摆布萨姆斯。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让萨姆斯返回现世。役亡师一般不太喜欢有生命的仆人。
握住萨姆斯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役亡师的抓握带来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极力用意志切断自己的痛觉。如果不是因为还能看见自己的手指,他肯定会以为这只手已经齐腕灼断。
役亡师小心地打开盛放撒拉奈斯的铃袋。就在他快要拿到法铃时,萨姆斯扑了上去,用两条腿卡住役亡师的腰部。两人坠入冰冷的河水,溅起一股巨大的水柱。萨姆斯被压在下面,河水立刻涌入他的口鼻。即使在冰冷的水中,萨姆斯也能感到自己的双腿火烧火燎。但他没有松开腿。他感到役亡师扭动挣扎着,想挣脱束缚。透过半闭的眼睛,他看到役亡师在水中的形象是一团火焰与黑暗,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役亡师形象都要怪异。
绝望之中,萨姆斯将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探向役亡师身上的铃带,想扯出一只法铃。但这套法铃摸上去很怪,黑檀木铃把让他的手一阵阵刺痛,一点儿也不像母亲的桃花心木铃把那么光滑。他的手指无法握住任何一只铃把,他的腿却渐渐被役亡师那非人的巨大力量挣开,被抓住的手腕更是疼痛难忍。另外,他已经憋不住气了。
就在这时,水流加速,将两人卷起来,使他们不住旋转,萨姆斯最后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然后,河水将他们向下游冲去——冲下第一道门的瀑布。
瀑布凶狠地旋转着他们,刹那间,他们已经置身于冥界的第二区。萨姆斯无力继续抓住役亡师了,对方挣脱萨姆斯夹住他的双腿,用手肘击打萨姆斯的腹部,他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伴随着水花喷了出来。
萨姆斯想反击,但河水吞没了他。他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他感到役亡师松开他,从他身边溜走了,像蛇一样在水中游动。萨姆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逃生。
一秒钟后,萨姆斯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努力地在水中保持平衡,寻找他的敌人。没有发现役亡师的任何踪迹,他顿时生出了希望。另外,他的位置似乎离第一道门不远。但在冥界的第二区,他实在说不准。这里奇异的光线使他只能看到手边的东西。
但萨姆斯可以看到瀑布泛起的泡沫。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感应到了第一道门的激流。现在,他只需要记起让他可以通过这里的咒语就行了。这个咒语出自《亡者之书》,他去年才开始学习。意念刚起,那本书的书页立即在心中浮现出来,肆行魔法的咒语闪烁着,只等他念诵出来。
萨姆斯刚刚张开嘴巴——两只燃烧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摔入河里。这次他甚至来不及屏住呼吸,他的尖叫只不过让水面升起些许泡沫。
疼痛感让萨姆斯重新恢复了意识。脚踝疼痛难忍,头部也觉得怪怪的。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明白自己仍然身在冥界——但是已经返回了冥界靠近现世的边界。役亡师正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倒提着,水不断涌出他的耳朵和鼻孔。
役亡师在说话,这些话像钢丝一样缠绕着萨姆斯。他感到那些话语向他压下来,把他变成它们的囚徒。他知道他应该反抗,但他无力反抗。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睁开自己的眼睛,即使这个动作也耗尽了他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
役亡师仍在不断说话,这些话语环绕着他,重重束缚他。萨姆斯终于明白了一点:役亡师正在把他送回现世,这些能起束缚作用的话是确保他回到现世后遵奉役亡师的号令。
束缚不束缚的无所谓,什么都不打紧。重要的只有一点:他将回到现世。那以后,他将为这个肆行魔法师的某些邪恶意图效劳,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将回到现世……
役亡师松开萨姆斯的一只脚踝,他像钟摆一样晃动着,他的头正好擦过河面。役亡师好像变高了很多,因为他的胳膊抬得并不是很高。萨姆斯在疼痛与震惊中有些迟钝地想,或许是自己缩小了?
“回到现世后,你必须前来找我。我在道路下陷处那个敞开的坟墓附近。”役亡师最后命令道。这些咒语性质的话紧紧束缚着萨姆斯,让他觉得自己像蛛网上的一只苍蝇。但这些话必须由撒拉奈斯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封印。铃从铃袋里取出来了,萨姆斯竭力挣扎,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他试图伸入咒契,却并没有得到咒契之流无休止涌动所带来的安慰感。他感到的是火焰构成的巨大旋涡,威胁着要让他的心灵与身体彻底焚毁。
就在这时,深沉的撒拉奈斯铃声响了起来。萨姆斯放声尖叫。本能帮助了他,让他发出一个与铃声极不谐调的声音。尖叫穿透了撒拉奈斯压制性的铃声,役亡师手中的法铃突然震动起来,铃音变得尖厉喑哑。他立即放开萨姆斯,伸手握住铃舌。法铃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会给摇铃者带来可怕的后果。
铃声终于平息下来,役亡师这才将注意力转回萨姆斯,但却没有看到他。可是,水流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将那男孩冲到他的视野以外。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萨姆斯小心地在冥界边缘走动,时时对抗着想将他席卷而去的激流。他猜想,役亡师同样会待在接近现世边界的地方。但即使这样,萨姆斯所走的方向也不一定真能找到他,或者她。他经验不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与现世的何处相联,只知道他在哪一点能返回保存于现世的肉身。
这一次冥界之旅,他比上次警惕得多。上次是在一年以前,母亲阿布霍森陪在身旁。而现在他是孤身一人,手里没有武器,感觉完全不同。的确,他可以吹口哨、击掌,用这些方法对亡者手卒实施某种程度的控制。但没有法铃,他无法号令它们,也不能驱逐它们。虽说他精通咒契法术,但那个役亡师是个肆行魔法高手,法力有可能比他高强得多。
他仅有的机会就是偷偷接近役亡师,出其不意地袭击他。这种情况只可能发生在役亡师集中精力寻找和制伏亡灵的时候。萨姆斯意识到,还有个情况使他的处境更加不利:现在他是逆水行走,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无论他走得多慢,都会溅起水花。逆水而行本来就是对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考验。河水冲击着他,消耗着他的体力,同时让他心里充满失败情绪。真不如就此倒下,任由河水将他吞没,反正他绝不可能成功……
萨姆斯面色一凛,振作精神,压住心中的惧意,用意志力强迫自己继续涉水前行。还是没有那个役亡师的踪迹,萨姆斯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根本不在冥界。可能他已经离开这里,进入现世,指挥亡者手卒进攻。尼克他们会尽力保护自己的肉身,但他们很可能抵挡不住役亡师的肆行魔法。
一时间,萨姆斯考虑返回。但就在这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顿时将他的思绪拉回冥界。声音很远,但迅速靠近。他随即便看见了与这个声音相伴的波浪。那道波浪逆水而行,直向他冲来。
萨姆斯双手捂住耳朵。他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基佰司,七铃中的第三个。基佰司,漫步者。
单调的音符透过萨姆斯的指缝,进入他的耳朵。饱含力量的纯净铃音充斥着他的头脑。然后,音符发生了变化,变成一系列似乎完全相同的声音。但实际上,声音之间有细微的差别,合成一种旋律,贯穿萨姆斯的身体,扭动着他的肌肉,违背他的意愿,把他猛地向前一拉。
绝望之中,萨姆斯嘬起嘴唇,试图吹出一个抗拒铃声的咒语,或者随便发出什么声音,只要能干扰铃音就行。但他的嘴唇无法动弹,而他的双腿已经动了起来,重重地在河水里踩着,飞快地将他带向那个摇铃人所在的地方。
萨姆斯的脚步一乱,河水立即抓住机会,在他两脚之间翻涌冲击。萨姆斯一条腿一软,身体摇晃了一下,像一只保龄球瓶似的倒在河里。寒意如同千万根银针一下子刺入了他的身体。
入水的一瞬间,基佰司的召唤中断了,但它的力量仍然控制着他,像控制着一条上钩的鱼。基佰司企图带他逆流而上,但水流的力量紧紧抓住他不放。萨姆斯自己也在挣扎,竭力让脑袋不被河水淹没,想抢在呛水之前先吸一大口气。但铃声和河水的力量太强大了,两股力量争夺着身不由己的萨姆斯。他再也听不到基佰司的铃音了,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以巨大的力量将他冲向第一道门,冲向那道每一秒钟都距他更近的瀑布。
绝望之中,萨姆斯挣扎着让自己的脸露出水面,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听到大门处咆哮的水声,越来越响亮。他知道,他离第一道门越来越近,随时可能穿过大门。他没有法铃,是冥界第二区域居住者最便当的猎物。即使逃脱它们的爪牙,他也会虚弱到极点,再没有力量摆脱河水的纠缠。这道冥河将会一直把他带到第九道门,最后的死亡就在尽头,等待着他。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缠住萨姆斯的右手手腕。他蓦地停止了随波逐流。河水怒吼着,在他身旁泛起白泡。萨姆斯想挣脱那个拯救他的力量,因为他对它充满恐惧。但他对河水的恐惧更加强烈,而且他迫切需要呼吸,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念头。他盼望能取得一个立足点,咳出已经进入喉咙和肺部的水。
这时,萨姆斯意识到自己袖口处水汽翻涌,手腕好像在灼烧。他大叫起来。对拯救者的恐惧又在心中涌起,他几乎没有胆量抬头看抓住他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萨姆斯慢慢抬起头来。抓住他的人正是那个他想偷袭的役亡师。这是个瘦瘦的秃头男人,身穿皮革铠甲,还有涂着红漆的金属板,用来增强皮甲的防御力。一条铃带横过他的胸前,上面挂着一串法铃。
身处冥界,役亡师的身体被肆行魔法放大了,火焰与阴影笼罩着他,伴着他的每个动作,使他的形象更加凶残可怕。他的手指触及萨姆斯手腕的地方,手腕上灼起一片水泡。那双眼睛里,本应是眼白的地方现在是燃烧的火焰。
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剑,锋利的剑刃离萨姆斯的脖子仅仅几寸,黑色的火焰像水银似的从剑刃滴落,跌入河水,随着水流漂走,却仍旧燃烧不已。
萨姆斯又咳了起来,并不是因为他需要咳嗽,只是为了以此掩饰,借机将意念伸入咒契。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剑又逼近了些,剑刃上刺鼻的味道让他真的咳了起来。
“不。”役亡师说,声音中浸透着肆行魔法的气息,呼吸里带着一股血腥气。萨姆斯绝望地寻思对策,他无法使用咒契法术,也无法赤手空拳对抗役亡师的剑。他甚至无法动弹,役亡师牢牢地攥住他的右手腕。
“回到现世,找到我。”役亡师命令道,声音低沉而冷酷,充满强烈的自信。萨姆斯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句单纯的话,话音一出,萨姆斯顿时产生了服从他的指令的冲动。这是肆行魔法咒语,但这咒语必须借助撒拉奈斯的力量才能生效。这是他的机会,因为役亡师必须放开他,或是将长剑收入鞘中,才能取出法铃。
放开我,萨姆斯强烈地期待着。他尽力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以免泄露自己的意图。放开我。
但役亡师却先把剑收入鞘中,再用右手取出第二大的铃。撒拉奈斯,禁锢者。用这只法铃,他可以任意摆布萨姆斯。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让萨姆斯返回现世。役亡师一般不太喜欢有生命的仆人。
握住萨姆斯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役亡师的抓握带来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极力用意志切断自己的痛觉。如果不是因为还能看见自己的手指,他肯定会以为这只手已经齐腕灼断。
役亡师小心地打开盛放撒拉奈斯的铃袋。就在他快要拿到法铃时,萨姆斯扑了上去,用两条腿卡住役亡师的腰部。两人坠入冰冷的河水,溅起一股巨大的水柱。萨姆斯被压在下面,河水立刻涌入他的口鼻。即使在冰冷的水中,萨姆斯也能感到自己的双腿火烧火燎。但他没有松开腿。他感到役亡师扭动挣扎着,想挣脱束缚。透过半闭的眼睛,他看到役亡师在水中的形象是一团火焰与黑暗,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役亡师形象都要怪异。
绝望之中,萨姆斯将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探向役亡师身上的铃带,想扯出一只法铃。但这套法铃摸上去很怪,黑檀木铃把让他的手一阵阵刺痛,一点儿也不像母亲的桃花心木铃把那么光滑。他的手指无法握住任何一只铃把,他的腿却渐渐被役亡师那非人的巨大力量挣开,被抓住的手腕更是疼痛难忍。另外,他已经憋不住气了。
就在这时,水流加速,将两人卷起来,使他们不住旋转,萨姆斯最后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然后,河水将他们向下游冲去——冲下第一道门的瀑布。
瀑布凶狠地旋转着他们,刹那间,他们已经置身于冥界的第二区。萨姆斯无力继续抓住役亡师了,对方挣脱萨姆斯夹住他的双腿,用手肘击打萨姆斯的腹部,他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伴随着水花喷了出来。
萨姆斯想反击,但河水吞没了他。他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他感到役亡师松开他,从他身边溜走了,像蛇一样在水中游动。萨姆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逃生。
一秒钟后,萨姆斯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努力地在水中保持平衡,寻找他的敌人。没有发现役亡师的任何踪迹,他顿时生出了希望。另外,他的位置似乎离第一道门不远。但在冥界的第二区,他实在说不准。这里奇异的光线使他只能看到手边的东西。
但萨姆斯可以看到瀑布泛起的泡沫。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感应到了第一道门的激流。现在,他只需要记起让他可以通过这里的咒语就行了。这个咒语出自《亡者之书》,他去年才开始学习。意念刚起,那本书的书页立即在心中浮现出来,肆行魔法的咒语闪烁着,只等他念诵出来。
萨姆斯刚刚张开嘴巴——两只燃烧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摔入河里。这次他甚至来不及屏住呼吸,他的尖叫只不过让水面升起些许泡沫。
疼痛感让萨姆斯重新恢复了意识。脚踝疼痛难忍,头部也觉得怪怪的。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明白自己仍然身在冥界——但是已经返回了冥界靠近现世的边界。役亡师正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倒提着,水不断涌出他的耳朵和鼻孔。
役亡师在说话,这些话像钢丝一样缠绕着萨姆斯。他感到那些话语向他压下来,把他变成它们的囚徒。他知道他应该反抗,但他无力反抗。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睁开自己的眼睛,即使这个动作也耗尽了他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
役亡师仍在不断说话,这些话语环绕着他,重重束缚他。萨姆斯终于明白了一点:役亡师正在把他送回现世,这些能起束缚作用的话是确保他回到现世后遵奉役亡师的号令。
束缚不束缚的无所谓,什么都不打紧。重要的只有一点:他将回到现世。那以后,他将为这个肆行魔法师的某些邪恶意图效劳,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将回到现世……
役亡师松开萨姆斯的一只脚踝,他像钟摆一样晃动着,他的头正好擦过河面。役亡师好像变高了很多,因为他的胳膊抬得并不是很高。萨姆斯在疼痛与震惊中有些迟钝地想,或许是自己缩小了?
“回到现世后,你必须前来找我。我在道路下陷处那个敞开的坟墓附近。”役亡师最后命令道。这些咒语性质的话紧紧束缚着萨姆斯,让他觉得自己像蛛网上的一只苍蝇。但这些话必须由撒拉奈斯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封印。铃从铃袋里取出来了,萨姆斯竭力挣扎,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他试图伸入咒契,却并没有得到咒契之流无休止涌动所带来的安慰感。他感到的是火焰构成的巨大旋涡,威胁着要让他的心灵与身体彻底焚毁。
就在这时,深沉的撒拉奈斯铃声响了起来。萨姆斯放声尖叫。本能帮助了他,让他发出一个与铃声极不谐调的声音。尖叫穿透了撒拉奈斯压制性的铃声,役亡师手中的法铃突然震动起来,铃音变得尖厉喑哑。他立即放开萨姆斯,伸手握住铃舌。法铃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会给摇铃者带来可怕的后果。
铃声终于平息下来,役亡师这才将注意力转回萨姆斯,但却没有看到他。可是,水流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将那男孩冲到他的视野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