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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
近傍晚的下午,天空已经早早开始变暗,冰冷的云变得大朵又阴沉。他们升了火,电视播放着新闻,是老派的电视机而不是超立体电视。伊森一边看着怀俄明州的恐怖报导,一边分神看着他老婆对女儿哼唱摇篮曲。这是个强烈的对比:士兵和坦克车和战斗机、飞弹准备好发射、政客拍打着发言台,对上他此生最爱的两个人,他的女儿安全又温暖地在歌曲的波浪中摇摇摆摆。
「你每天都让我好~快~乐。」
他们唱很多歌给薇奥拉听,帮她洗澡时会唱〈光溜宝宝〉歌(搭配「云雀」的旋律:「光溜宝宝,光溜光溜宝宝,光溜宝宝,光溜宝宝唷。」),还会唱关于玩具和早餐和便便的即兴歌曲。早些时候,艾咪决定他们要来编一首自家版本的〈你是我的阳光〉,内容述说与现状相关的某种困境。
新闻现在正播放关于克里夫兰的片段,如果没明说是哪个地方,他认不出那是克里夫兰,市中心大部分地区都被火烧过,剩下的好像就只有灰扑扑的人们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在瓦砾堆里挖掘着,一个个残破的家庭缩在街角,一队队镇暴警察的盾牌紧密相连。
「你永远不会知道,亲爱的,我有多爱你。」
伊森的视线从萤幕游移到他的家人,又从家人游移到萤幕,但他内心某个部分——如果有人问起,他会说那是他真实自我的那一部分——其实没专心在这两件事物上,而是想着艾咪先前所说的话。
她说的是对的,如此显而易见,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对的。他和亚伯像笨蛋一样闯进连天使都不敢涉足的禁区,他们在那里找到了答案,却也树立了敌人。好笑的是,他之前从没这样想过。就连应变部出现在他家门前打探他的研究时,他还要巴比.昆恩离开,好像他只是个人口普查员。现在回忆起来,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亚伯消失了,而他们永远不会放弃寻找他,永远不会,他已经知道太多。
「没人可以夺走我的阳光。」
而且如果应变部不是唯一想要药物的人呢?这是艾咪敲醒他之前,他没想过的另一件事。称他们研究成果的价值「无法估量」一点也不夸张,掌控这项药物的人就像掌控了轮胎的专利一样,难怪亚伯对他的保密条款、他的「多嘴坏事」政策那么严谨。但问题是亚伯似乎还做得不够多,他们应该在什么偏远太平洋小岛上秘密进行实验才对。
如果应变部知道了他们的研究,达尔文之子可能也知道了,还有他们神秘的幕后出资者,那个口袋深到可以资助他们实验室的人。伊森一直怀疑那人是艾瑞克.艾普斯坦——谁会比他从中获益更多?——意思是他和亚伯一直以来都在为一个不受政府所控的州工作,而这个州现在正被美国军队团团围住。
多方势力都与他为敌,而他现在正龟缩在一幢小木屋里,等着天塌下来压扁他,更不用说会牵连到他的老婆和女儿,都是因为伊森做的好事。
不,这么说不精确。不是因为他做的事,而是因为他知道的事,这个差别很重要。前者是因为已经犯下的罪行而接受处罚,那已经无可药救。
但如果人们是因为他所知道的事而追捕他……嗯,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伊森专心看着老婆和女儿,艾咪正低头凝视薇奥拉,嘴上挂着一抹微笑,肩上披着一条针织毯,炉火将她们包围在一团闪烁的柔柔光晕中。他女儿小小的手握着他太太的食指。为了保护她们,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没人可以夺走我的阳光。」
他得快点行动,与妻小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她们身陷险境。
如果他要离开她们,也许永远离开,那么他得赶快行动,立刻。
伊森试着命令自己站起身,离开他所爱的一切,这时他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声音本身并不具有威胁性,在别的情况下他可能不会注意到,但现在这个声音代表了一切。事实上,代表着一切即将终结。
车门关上的声音。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