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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9

  下午场开始后,梅尔法官回到法官席上,满脸无可奈何的认命模样。「看来气象报告还是有点准的。」他说,「第三个暴风雪正在接近中,不过他们认为会提早报到,最快下午就进来了。我会紧迫盯人,要求检辩双方抓紧时间,尽早结束今天的听证会。」

  丹立刻起身,宣告他将传唤今天的最后一位证人哈里森.史考特。

  「那就开始吧。」法官说。

  瘦瘦高高的史考特穿着铁灰色西装,坐上了证人席。丹俐落地介绍了史考特的学识背景和工作资历:他曾是华盛顿州刑事鉴识实验室,西雅图温哥华区的负责人,后来辞掉公职,创立私人公司「独立鉴识实验室」。

  「独立鉴识实验室主要负责哪些工作?」丹问。

  史考特拨开垂挂在额头上的沙金色头发,就一个工作资历如此丰富的人来说,他实在太过年轻,幸好太阳穴的一绺灰发补强了一点稳重感。崔西觉得他的外型好像在南加州海边乘风破浪的冲浪手。「我们从事各领域的化验工作,从DNA分析到检验潜伏纹、枪枝器械分析,以及毛发、纤维、玻璃、颜料等微物分析。」

  「请你向庭上说明,我就这个官司委托贵实验室的化验项目。」

  「你委托我们针对三份血迹样本,以及十三根发丝样本做DNA分析。」

  「我告诉过你这些样本的来历吗?」

  「你提供的样本一直保存于华盛顿州刑事鉴识实验室,是警方调查一位年轻女子莎拉.克罗斯怀特失踪案的证物之一。」

  「请向庭上简短介绍DNA化验。」

  「本庭清楚何谓DNA分析和化验。」法官疾笔振书,头也没抬地说话,「跳过。」

  「你们针对我提供的血迹和发丝样本,进行过DNA化验了吗?」

  「是的。」史考特简述了化验流程。

  「一九九三年已经出现DNA鉴定技术了吗?」

  「没有。」

  「我们先来谈谈血迹。从我给你的样本中,能萃取出DNA图谱吗?」

  「样本因为年代久远,以及保存方式的关系,再加上可能有的交叉污染,已经不可能萃取出完整的DNA图谱。」

  「那你们能从任何一份检体,萃取出部分的DNA图谱吗?」

  「只有一份。」

  「你们能依据这部分的DNA图谱,做出肯定性结论吗?」

  「只能确定该血迹属于一位男性所有。」

  「你们能鉴定出它属于哪位特定人士吗?」

  「不能。」

  丹点点头,检视笔记。史考特的化验结果证实了豪斯的说法,血迹是他的,是他在家俱工作室里做木工时被划伤后,带着伤去货卡拿香烟时留下的──证明他是拿了香烟才去处理伤口。丹继续说:「请说明发丝样本的化验。」

  「我们先用显微镜检视每一根发丝,十三根发丝中的七根有毛囊,可以提取DNA图谱。」

  「你们从七根发丝都提取到DNA图谱了吗?」

  「其中五根发丝可以提取到DNA图谱。」

  「你们将这些图谱与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DNA资料库进行比对了吗?」

  「是的,我们做了比对。」

  「这些从发丝提取的图谱,与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DNA资料库有吻合的吗?」

  「有,其中三根发丝的图谱,得到我们所谓的『阳性命中』。」

  「阳性命中,是什么意思?」

  「这表示我们从发丝样本提取出来的DNA图谱,与州政府和联邦政府资料库里的一个DNA图谱吻合。」

  「谢谢,史考特先生。我们现在倒带一下,我是不是还交给你另一项样本,请你化验DNA?」

  「是的,你交给我一根金发,要求我单独进行化验。」

  「我告诉过你这根单独化验的金发的来历吗?」

  「没有,你没有。」

  「你们从这根单独化验的金发,提取到DNA图谱了吗?」

  「有,我们拿它与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资料库比对,也得到一个阳性命中。」

  「史考特先生,从我另外给你的那根金发提取到的DNA图谱,吻合资料库中谁的DNA图谱?」

  「金发DNA图谱吻合资料库中一位执法人员的DNA,那就是崔西.克罗斯怀特探员。」

  崔西感觉到旁听席众人的视线,立即全数转移到她身上。

  「好。你刚才提到你将证物三根发丝的DNA与政府资料库进行比对,也得到吻合的结果。请指认那个人是谁?」

  「三根发丝的DNA与政府资料库比对后,吻合的结果依然是崔西.克罗斯怀特。」

  旁听席骚动起来。

  「噢,天啊。」有人轻呼出声。

  梅尔法官敲了小木槌一下,法庭又恢复安静。

  「让我再确认一下,警方证物三根发丝的DNA,也就是从红色雪佛兰货卡上取得的发丝,是属于崔西.克罗斯怀特的?」

  「完全正确。」

  「比对结果出错的机率是多少?」丹问。

  史考特微微一笑,「十亿分之一。」

  「史考特博士,你说你也从另外两根发丝上取得了DNA。」丹转身指着崔西,「那两根发丝不属于克罗斯怀特探员吗?」

  「不属于。」

  「你能从这两根发丝的DNA,做出肯定性的结论吗?」

  「是的,可以。这两根发丝的DNA,属于与克罗斯怀特探员有血缘关系的人所有。」

  「什么样的血缘关系?」丹问。

  「同胞手足。」史考特回答。

  「姊妹?」丹问。

  「肯定是姊妹。」

  48随后,哈里森.史考特接受了检方简短的反诘问,然后走下证人席。梅尔法官询问克拉克:「检方要传唤证人吗?」

  法官的语气明显暗示那么做并不明智,而事实上,检方又能传唤谁呢?一九九三年出庭作证的证人都已经上台了,而且这次的表现都差强人意。

  克拉克起身说:「庭上,检方无须传唤证人。」

  梅尔法官点点头,「那我们休息。」他没有为今日的听证做总结,也没有解释省略此步骤的原因,就疾速离开了法官席。一等那扇通往他办公室的门阖上,法庭立刻鼓噪起来,媒体纷纷朝崔西涌上。崔西身手敏捷地趁大门尚未被堵死之前赶到,意外看到阿姆斯壮正在为她开路,「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她说。

  「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两个一起绕到后面的楼梯,下楼从一扇侧门出去,来到法院南面的混凝土平台上。崔西记得她好像在豪斯初审时,也来过这处平台。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崔西说。

  「妳没事吧?」阿姆斯壮问,「需要我守门吗?」

  「我没事的,不用了。」

  「法官回来时,我会叫妳。」

  冰冷的空气几乎把人冻僵,但崔西却在冒汗,呼吸无比沉重。最后决定性的一击,仍然令她震撼,她需要沉淀一下。

  史考特指证在红色雪佛兰找到的发丝是她和莎拉的,严重粉碎了这份证据的可信度。再加上,莎拉被绑架时并没有把初审的那对耳环带在身边,而塑胶和地毯纤维的发现,也使得卡洛威指证艾德蒙曾经坦承杀人并且立即掩埋尸体的证词,遭受严重的质疑,更别提丹揭露了哈根的证词漏洞百出。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已经可以预见梅尔法官会核准艾德蒙.豪斯的再审声请,因此崔西必须提前做打算。她需要想办法重启妹妹之死的调查,她需要制造舆论。依照以往的经验,共犯因为恐惧起诉和坐牢,最容易被挑拨而引发内哄、互相撕咬。

  刺骨的寒冷的确令她精神一振,但现在已经冻得她脸颊发痛起来,指尖也没知觉了,于是她朝侧门走去,却发现玛丽亚.樊佩儿正盯着她看。

  「克罗斯怀特探员,要说说妳的看法吗?」

  崔西没有回应。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妳说这是妳个人的私事。妳妹妹的事,我很遗憾,是我越线了。」

  崔西生硬地点了一个头。

  「谁该为此事负责,妳有任何想法吗?」

  「我不做没有根据的猜测。」

  樊佩儿朝她走去,「我是做电视新闻的,探员,一切都是为了收视率,不是为了我个人。」

  但崔西心知肚明这则报导对自己、对樊佩儿都是攸关个人。凶杀组探员协助一位杀人犯声请再审成功,是电视新闻绝妙的好题材,更何况被害人还是探员的妹妹,奇情度更是精采无比。不只电视台会有高收视率,同时也增加了樊佩儿的曝光率和知名度,而她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了。

  「对妳来说,一切都是为了收视率。」崔西说,「但对我和我的家人,不是。对整座小镇,也不是。这桩谋杀案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是活生生的。这是我的人生,是我妹妹的人生、我父母的人生,也是雪松丛林镇所有居民的人生。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冲击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到现在依然如此。」

  「也许我们可以从妳的观点和角度,来做一篇独家报导。」

  「我的观点和角度?」

  「长达二十年的追踪调查,即将水落石出。」

  崔西看着更加阴沉的天空落下了第一批雪花,如此的天色提醒了大家,这次的气象预报是准确的。她沉思着,肯辛和丹也都问过听证会结束后她的打算。

  「妳不会了解,妳永远都不会了解。这场听证会一结束,妳会立刻去追下一则新闻,这对妳来说只是工作,而我不一样,没有享受那种乐趣的命。对我和整个小镇居民来说,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束。我们只是学会带着心痛,继续过日子。」她说。

  崔西语毕便绕过樊佩儿,拉开了门,走进法院,一心只想听听梅尔法官的决定。

  ✦

  梅尔法官已回到了法官席上,正一下翻弄资料,一下又拿起一迭卷宗换位置,崔西察觉到他有些变化。他举起一张黄色笔记纸,斜拿定格,抬眼从老花眼镜上方镜缘,望向跑掉一半观众的旁听席。许多人决定提早离开,赶在暴风雪之前回家。

  「我刚才查看了气象预报,同时也查阅了法规,以确认我在这次听证会的权限范围,」梅尔法官说,「先说重要的,我确认今晚会有一场威力强大的暴风雪进来。既然如此,如果再把这个案子拖延一日,我的良知上会过不去;因此,我打算宣布我初步对事实的认定,以及提出适用的法律,并做出结论。」

  崔西朝丹望去,艾德蒙.豪斯也是。丹和克拉克在刚才中场休息时,已经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跟那些已经离去的观众一样,以为今日的听证会已经结束,只等着梅尔法官公布下一次开庭宣判结果的日期。一听到法官这么说,两人赶紧匆忙地拿出笔记本和笔。法官只等了一下,就开始说话。

  「我坐上法官席三十多年了,从未遇过错得如此离谱的判决。我不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要交由司法部来调查了,当然也包括那些涉案的官员和相关人士。但我知道辩方在这场听证会上,证实了一九九三年艾德蒙.豪斯初审时,促成有罪判决的证据具有重大瑕疵。之后我的裁判书会详列所有遭到错误认定的事实,而我之所以赶在今天退庭前宣布结论,是因为我的良心让我不能再把被告送入牢里,一天都不行。」

  艾德蒙再一次转向丹,脸上的神情既迷惑又诧异,窃窃耳语声也在余下的观众之间渲染开来。梅尔法官敲一下小木槌,压制了骚动。

  「司法系统是建立在事实真相之上,需要所有参与人士的尊重,并且坦诚实话,完整的实话,决无虚言……上帝,请帮助他们。这是让我们的司法体系有效运作的唯一方法。我们对藐视事实真相的证人无能为力,但可以管束执法人员,以及曾经宣誓过的男男女女律师。」梅尔法官一下子炮轰了卡洛威、克拉克和芬恩。「司法体系并不是完美的,它也会犯错,但就像我的前辈威廉.布莱克斯通法官所说的名言:『宁可纵放一百,不可错杀一人』。

  「豪斯先生,我不知道这桩导致你被控告、审判和定罪的罪行,你到底是有罪或是无辜,但这不是由我来决定。不过,根据呈在我面前的证据,我的看法和结论是,宪法赋予你公平审判的权利,而你是否接受过这样的公平审判,的确存在重大疑点。因此,我会建议上诉法院将此案发回原审法院,重启再审程序。」

  豪斯的双手平放在桌上,下巴快都掉到胸口去了。他吐出一大口气,宽厚的肩膀跟着上起下伏。

  「不过我也不是天真无邪的人。」梅尔法官说,「我知道这二十年来,证据会腐败,证人的记忆会淡化,因此检方的负担将比二十年前更加沉重,但若以此为托词而妄自菲薄,那也是检察官个人的问题,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

  「在撰写事实认定和提出适用法律之前,我需要一些准备时间,而且我想上诉法院也需要时间来审阅我的裁判书。我也认为检方会针对我的决定声请上诉。若是上诉法院准予重启再审程序,此案在发回高等法院审理之前,必然会有一些时日耽搁。豪斯先生,尽管这些司法程序需要一些时间,但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规画。」

  崔西突然间明白梅尔法官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旁听席上的观众也是,他们继续交头接耳,在位置上躁动不安。

  「因此,我下令释放你。将你交由卡斯卡德郡监狱管束,并在特定条件下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我不会要求你交付保释金,二十年的光阴远远足够了。但我命令你留在华盛顿州州内,每天向缓刑犯监督官报到。你不能喝酒,不能沾毒品,并且必须恪守本州和美国国家法规。你听明白我的要求吗?」

  当了三天哑巴的艾德蒙.豪斯,立即站起来朗声说:「明白,法官。」

  49法官最后一次敲下小木槌,所有记者朝栏杆一涌而上,对丹和艾德蒙高声提问。丹试图安抚记者群,这时狱警过来为豪斯上好手铐和脚镣,押送他从后门离去,到卡斯卡德郡监狱办理缓刑手续。

  「只要我的委托人完成手续,我们会在监狱举行记者会,一起回答大家的问题。」丹说。

  阿姆斯壮来到崔西身旁,护送她走出法庭。她在混乱中回头一望,剎那间,脑海闪过当年她在班的车子里侧头望出车窗外,最后一次看到莎拉孤零零站在雨中的情景。

  丹抬头遇上她的目光,意气风发地给了她一抹淡淡的笑容。

  阿姆斯壮护送她走出法庭,走下大理石楼梯,朝圆形大厅而去。一些记者可能察觉到从丹和豪斯身上挖不出新闻,便朝她快步而来,摄影记者敏捷地冲到她面前猎取镜头和照片。

  「妳觉得妳成功揭密雪冤了吗?」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揭密雪冤。」她说。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莎拉,为了找出真相。」

  「妳会继续追查下去吗?」

  「我会要求警方重新调查我妹妹的命案。」

  「妳有嫌犯名单吗?」

  「如果有,我会交给负责此案的探员。」

  「艾德蒙.豪斯的车上为什么会有妳的头发,妳知道原因吗?」

  「有人放进去的。」她说。

  「妳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

  「会是卡洛威郡警官吗?」

  「不确定。」

  「首饰呢?」另一位记者问,「妳知道是谁栽赃的吗?」

  「我不做没有根据的推测。」崔西说。

  「如果妳妹妹不是艾德蒙.豪斯杀害的,那凶手会是谁?」

  「我说了,我不做没有根据的推测。」

  来到大理石圆形大厅时,更多摄影机和麦克风发动攻势围堵,崔西知道躲不掉了,干脆停下脚步。

  「妳认为凶手会绳之以法吗?」一位记者问。

  「今天跨出了重启调查的第一步,之后我会一步一步完成目标。」

  「妳现在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尽快回西雅图,」她说,「但要等暴风雪过去再说。我建议大家现在赶快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在范雷的协助下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法院外面时,几位意志坚定的记者原本穷追不舍,却很快就放弃了,可能是意识到天气真的越来越糟。大雪像蕾丝窗帘一般落下,在一阵阵狂风中翻飞。崔西戴上帽子和手套,对阿姆斯壮说:「我可以自己走了。」

  「妳确定?」

  「你结婚了吗,范雷?」

  「结了,还有三个孩子,都在九岁以下。」

  「那赶快回家陪他们。」

  「我也想,但这种刮大风下大雪的夜晚,是我们做警察的恶梦。」

  「是啊,我记得自己当巡警的日子。」

  「辛苦还是值得的……」

  「我了解,」她说,「谢谢。」

  崔西走下法院前的阶梯。她刚才没有机会换上雪靴,现在只能穿着高跟鞋,在大雪中小心翼翼地走下湿滑的阶梯。她谨慎地踏出每一步,水气渗过高跟鞋的皮面,寒意攻上她的脚趾,这双完美的好鞋就要被毁了。

  她抬眼望着车辆鱼贯驶出停车场,转进法院前方的马路,其中有轿车,也有卡车,有些在轮胎上装了雪链,雪链叮当作响,让她想起艾德蒙.豪斯每天早上开庭前和下午退庭后,拖着脚镣来去的样子。一辆有着大大雪胎的平板卡车,在接近十字路口时放慢了速度,它的右后煞车灯闪动着,但左边的没有。

  崔西的肾上腺素一涌而上。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加大步伐,尽可能地赶上去。她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时,重心不稳滑了一跤,幸好即时抓住了扶手,才没有摔倒在积雪的水泥地上。等她重新站稳的时候,平板卡车已经开到十字路口,她急忙穿过马路来到停车场,极目远眺,但距离还是太远,再加上雪花密密落下,使她看不清车牌号码。她也看不到驾驶座里的情况,因为车上一个铁笼挡住了后方挡风玻璃,遮住了她的视线。平板卡车在十字路口右转,驶上法院北方的道路。

  崔西在停车场剩下来的车辆之间穿梭而过。排气管冒着氤氲白烟,车主们则在车外拚命刮刷前后挡风玻璃上的冰雪。有些车辆的主人并没有费事清掉积雪便直接倒车离开,有些正缓缓往前驶出停车场,加入车阵长龙。崔西的目光死锁在平板卡车上,却没发现一辆车正在倒车,直到车子保险杠撞上她的腿。它的后挡风玻璃积雪满满,崔西使劲拍击后车盖引起驾驶注意,并且打算绕道避开,但高跟鞋一个打滑,她一下子跪在那辆车刚才停车、没有积雪的柏油地上。驾驶慌张地下车道歉,不过崔西已经站了起来,赶忙搜寻平板卡车的踪影。它在下一个通往主要干道的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就停在三辆车的后面。崔西迅速从另一排车辆之间穿过,抄捷径追上去。她的肺部灼热,小腿也因为使劲维持身体的平衡而疼痛。平板卡车驶到十字路口,左转进入漫天迷蒙的大雪里,越开越远,朝雪松丛林镇的方向而去。

  崔西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望着平板卡车,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喘着气,吐出团团白烟,冰冷的空气烧灼着她的胸口和肺部,冻僵了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耳朵。刚才摔倒时扯破了丝袜,也撞伤膝盖,现在她才感觉到膝盖的痛楚,脚趾头也冻麻了。

  她在公事包里翻找出一支笔,咬掉笔盖,在潮湿的手掌上根据印象,写下勉强辨识出的车牌号码。

  接着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把除霜装置的力度调到最高,雨刷磨擦着结冰的挡风玻璃,发出可怕的吱嘎声。冻僵的手指依然没有知觉,只能笨拙地按着数字键拨号,她把手握成拳头,对它吹气,张开,然后又重复几次。

  电话铃响起第一声,肯辛就接起了,「嗨。」

  「结束了。」

  「什么?」

  「梅尔法官当场裁定,核准了豪斯的再审声请。」

  「怎么会这样?」

  「以后再告诉你细节。现在要请你帮个忙,帮我查一个车牌。我只有部分号码,所以你要尽量多试几个排列组合。」

  「等一下,我找东西写下来。」

  「是华盛顿州核发的车牌。」崔西报出印象中的英文字母和数字。「V有可能是W,而数字三也有可能是八。」

  「妳知道这样会跑出很多排列组合。」

  崔西把手机换到结冻的手上,开始对另一只拳头吹气。「我了解,车牌号码是一辆平板卡车的,所以有可能是商用车牌。我也很想看清楚,但只能这样了。」她又换手拿手机,让另一只手得到伸展,再握拳呵气。

  「妳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里有暴风雪要进来。我希望最迟星期一就能回去。」

  「暴风雪已经进来我们这里了,我听到卡车出来铺砂石的声音。我讨厌在马路上铺砂石,只要一会工夫,就会像在猫沙盒里开车,马路上全是烂泥。我得挂了,让我去打个电话查查这个车牌号码,然后赶快上路回家。一有结果,我马上通知妳。」

  崔西才挂掉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我现在要去监狱。」丹说,「豪斯获释出狱后,我们要开个记者会。」

  「他出狱后要去哪里?」

  「我还没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不过感觉好讽刺。」

  「怎么说?」

  「他重获自由的第一天,暴风雪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困成了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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