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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由黑转为深红,看样子那男人不仅是刽子手,生火技巧也是一等一。伊葛呼吸困难,挤不出半个字。
「你还记得吧,我问过你他的宝物柜藏了什么。我派人去他书房搜过了,但是一无所获。你知不知道那个坠子到哪儿去了?」
伊葛没开口,不过在受恐惧污染而混浊的意识边境上,有些思绪紊乱交错。亵渎。书房。钢翼......他们竟然玷污了院长的房间。罗偃院长,你在哪里?
「伊葛,」费基瑞的视线贯进他眼珠子里,「我很急着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相信我,拷问的哀嚎并不令我开心。东西在哪里?」
「我不知道。」伊葛发着气声,费基瑞读了他的唇才明白。灰袍男人的目光从伊葛移动到刽子手,再从刽子手移动到火炉,最后呼了一口气,还伸手抿一下嘴角。
「你没说谎骗我吧,伊葛?其他人的话我一定不信,至于你......唔,真可惜。不过,既然你不知道,」费基瑞将手放下,「代表朵莉亚一定知道啰?」
伊葛差点儿跌倒。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想做什么,就像踩着连有锁炼的轮子,整个人开始往后退。费基瑞轻轻一碰,将他推向那张扶手椅。伊葛根本站不稳了,后脑直接敲在木头高背上,紧紧抓着扶手,彷佛一放开就会死。
刽子手带着疑惑望向费基瑞,但费基瑞不耐烦地开口:「等会儿!」
他拉了那张三脚板凳到伊葛面前坐下,袍襬散在地上像是地毯。
「我再说一次。伊葛,我很同情你,也没有对你隐瞒任何事情。本城的法律规定,拒绝作证或者出庭作伪证的人都必须受处罚,除了立刻用刑以外,还要将满嘴胡言的舌头给拔掉。你拿老虎钳给他看看吧。」他转头吩咐刽子手。
刽子手端详伊葛的眼神,简直是个老资历的裁缝师,然后跑到角落,叮叮咚咚从那堆工具里翻出了他认为适合的一把。钳子的两瓣弧刃泛着油光,在刽子手熟练精准的操弄下看来异常骇人,而且连两边的长握柄也开发了功能,尾端磨得锐利如锥。
伊葛连忙紧闭眼睛与嘴巴。
「你这样一点用也没有。」黑暗之中,费基瑞的叹息扑到伊葛脸上,「幼稚的举动对你没有好处。伊葛,这是人生,无论你是不是闭上眼睛,事情会发生就会发生。你不想看的话也罢,因为没有必要,审判会照常举行,时间大概是后天吧。我们会派人监视你,一定会叫你出席。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逃跑绝对不是好主意?你一定懂。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你需要盘缠才能回去克斐隆,就来找我借吧。等回家以后再还我就好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伊葛试着回想朵莉亚的笑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受到瘟疫重创的都市生出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许多住家、厂房、店面遭到破坏劫掠,继承者还是不分远近纷纷露面,但也因此起了很多争议、打了很多官司。各公会面对成员锐减的窘境,也不得不暂且放下传统规则,开放尚未完成训练的见习加入,于是从早到晚都有人从乡下穿过大门入城,有些看来兴高采烈、有些则一脸怨怼,多半是些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期许很快能够出人头地,换言之就是赚很多钱、与贵族成婚。至于贵族也开始回流,所以石子路上马蹄声、车轮声不间断,还有穿着套装的仆役抬着轿子川流不息过街。小孩子们又四处可见,无论是保姆襁褓之中,或者躲在角落的脏小鬼,看见天空降下洁净的雪都欢欣鼓舞。
白天城里头充满活力,但每天晚上都听得见有人受到恶梦与回忆折磨而哀嚎呻吟、痛哭流涕。一些在疫情爆发时已经失去理性、发了疯的人徘徊在烧毁的房屋周边,大家怜悯他们、却也害怕他们,连流浪狗都不愿靠近。太多人失去家属,这样的遗憾过于巨大、难以承受,也因此有人在街上顶着寒风、声音嘶哑宣达政令,告诉百姓即将举行一场大审的当下,街头几乎暴动起来。
事隔一夜,学院几乎没有窗户还完好无损。不过也有人不相信院长父女会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于是私下斥责邻人,所持的理由却单单只有一个:因为不可能!然而多数人质疑这样的逻辑,歪嘴耸肩道:人家是魔法师,谁知道他们究竟做得到什么又做不到什么呢?一般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魔法师到底在想什么,但这瘟疫的确总有个起源吧。这些玩巫术的人本来就该死。
广场上起了纷争。一小群学子和一大群忿忿不平的工匠扭打起来,双方都见红了,幸好卫兵及时介入。已经沾上血迹的学子们还气愤难消,却在退回学院围墙内的路途中被民众扔石块追打。
* * *
「你不是说勒胥会保佑我们吗?」
这书记的儿子以前脸很圆,但现在两颊深深凹陷,还有很重的黑眼圈。
「你说勒胥会保佑我们,结果......」
「你不是还活着吗。」费基瑞语气疲惫。
「但大家都─」
「你还活着,不过不要以为试炼就这样结束了。」
「我─」
「别多言。」费基瑞语调并没有提高,不过书记的儿子却被吓得希望自己只是墙壁上一只土鳖虫。
费基瑞打量他一阵以后露出一个僵硬的冷笑:「末日终究会降临,或许不是明天,但它迟早要来。想清楚你要站在谁那一边......去吧!」
之前的学子、如今身为勒胥仆人的小伙子巴不得能走,一溜烟窜出房间。
费基瑞凝望着面前的墙壁好几秒钟。修会的势力眼看要踏上新的颠峰,不过在他眼中这样根本不够。第三元力一定还会扑向造化之门,下一任守门者会站在门槛等候。届时先知咒符就会生锈了,那小玩意儿是迎接末日的关键......
可是咒符究竟在哪里呢?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肯说?会让她开口的。审判之前、或者之后,总有方法让她乖乖说出口。
* * *
审判前一天晚上,第一批旁听民众就在法庭前面抢位。日出时广场上挤满了人,卫队必须执鞭吓阻才有办法开出进入院内的路径。不过一列勒胥信徒露面时,完全无须卫兵干涉,大家自己就推挤叫喊着往两边让开。学院被人砸得满目疮痍,但还是有一群学生忍着暴民的叫嚣辱骂也要参与。四名强壮的卫兵手持长矛戒备在旁,护送单独一名学子进入,是名有着金发的高个子,脸颊上带着道伤痕。流言传开,大家都知道他是这次审判里最重要的证人。
法庭的空间不足以容纳这样多人,然而大法官明白这次审判意义非凡,特准一般民众留在庭外从走廊延伸至入口阶梯处,于是老百姓的队伍像一条巨大缎带蔓延到了广场上,各种消息也靠着口耳相传、如起火时接力递水那样子合作,因此法庭上每个人一言一行不出几分钟时间就会在广场上引起议论。首先必须听证,但时间有些延宕,伊葛坐在一张会摇晃的长凳子上,平静无波望着审判席后侧那群勒胥信众交头接耳,以及一个书记正在削尖羽毛笔。他对面的座位慢慢地坐满了人,都是表情惊恐的商家,身分同为证人,将对疫情提出证词。上了法庭一切就照规矩来,但这过程充满缺憾:没有办法召唤出已经被埋在山泥下的不幸死者,也没有办法传罗偃院长为自己亲身辩驳。即使为了心爱的女儿,他终究也无法挖开坟土爬出来。
转过头,伊葛看见门廊一群学子头上的流苏三角帽,赶快别过头。
长桌后面的两名书记已经焦躁起来,他听见其中一个低声问了同僚:「你有没有锉刀啊,我的指甲裂开了!」
民众也局促不安,一边推挤一边耳语,视线四处乱飘,看着法庭庄严的布置、看着书记官、看着伊葛、看着卫兵以及审判席,以及那张桌子前面一个玩具似的行刑台模型,与大门前面的摆设同样形状,不过台上没有人犯,倒是旁边的板凳上坐着先前见过的矮个头男人。他外貌平庸、衣服也只是块布料,但膝盖旁边搁着帆布袋,从那轮廓伊葛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是那对有长尖柄的钳子。
十分钟过去了。再十分钟过去了。旁听的观众焦急张望,伊葛这才看见大法官缓缓朝着讲台走过去,身旁跟着一个披了兜帽的男子,身分可想而知。大法官步履维艰,慢慢爬上铺有绒布的阶梯,然后瘫坐在审判席。费基瑞站在旁边,并没有撩起帽子,伊葛却仍旧感觉得到锐利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大法官努力挤出声音,书记像是回声那般宏亮地复述。
「带被告!」
伊葛的头深深埋进肩膀里,眼睛盯着石地板的灰色纹路不敢乱转。外面的嘈杂渐渐平息,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伊葛感应他人苦痛的能力忽然又苏醒了。
虽然还低着头,他却能够察觉朵莉亚走进法庭。朵莉亚是一团巨大的痛苦与恐惧,仅依靠她顽强的意志包覆支撑。伊葛还感受到她那第一眼是多么地贪婪、充满了多强烈的希望,不停在现场寻找自己的身影,看见伊葛以后她的心头涌起了暖意。此外,透过这感应,伊葛知道朵莉亚已经耳闻所有状况了,也就是说她知道伊葛今天出现在法庭上的身分,但没想到她却还因为有机会能见到自己而欣喜、甚至雀跃得像是个小孩子。朵莉亚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对自己最珍贵的男人身上。
伊葛终于抬起头。
经过几日拷问,朵莉亚的气色当然不好。与伊葛视线交会时,她还试着挤出笑容,但因为嘴唇咬得太紧不肯乖乖放松,那神情变得像是歉疚了。那头黑发往后盘起,比平常更仔细精准,看起来也以前还要光滑,然而眼睛却泛红、干涩。卫兵将她押至被告席,她很明显表现出厌恶、避开对方触碰,眼神又往伊葛飘去。伊葛也露出微笑,但实在无法承受情绪波涛,眼睛稍微一偏就迎上了费基瑞的目光。
刽子手大声地叹了口气,声音回荡开来,因为刚好那一瞬间老百姓的嗡嗡低语停了下来。提告人骤然上前,还掀开了兜帽。
朵莉亚的害怕流入伊葛心中,就算只是被费基瑞瞟了一眼她都忍不住身子颤抖。一想到这人居然对朵莉亚严刑逼供,伊葛咬紧下颚,有股冲动想要扑上去开杀戒,然而恐惧很快涌起、掩盖那念头,他的灵魂习以为常地退缩。
费基瑞开始宣读指控。只听第一句话,伊葛就能明白他们没希望了,朵莉亚在劫难逃,法庭不可能赦免。
费基瑞言词简单直白,民众凝神屏息聆听、不敢出声,只有在后排为了将消息传开才有些耳语。他的立论缜密、条理分明,陈述院长早已有意在这城市引发灾祸,而他的女儿自然也是共犯。分析费基瑞掌握的细节与证据,伊葛觉得心很痛,暗忖修会早已派了间谍埋伏在学院,又或者朵莉亚受到刑求之后不得已将自己父亲私下的生活状况都说了出去。旁听的百姓满腔怒火,伊葛可以感受他们的怨气延烧至法庭外,整个广场弥漫了暴戾之气与追求复仇的饥渴。
朵莉亚外表平静,内心却已经纠结。伊葛知道她还努力试图将零碎思绪统整起来,只是每一项指控都是严重的打击。她看见伊葛时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火苗已经小得如同炭块上冒着烟的红点。
一道冷冽目光朝伊葛闪去,费基瑞终于讲完了,重新拉上兜帽、回到审判席边。紧接着,证人一个一个受传上前,站在法官前方的位置上。
首先出面的是个胖商人,支支吾吾很不通顺,根本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只是不断含糊提及自己损失有多大;不过大家还是抱持着同情态度,毕竟在场太多人感同身受。后来登上证人席的几位也好不到哪儿,态度和证词内容差不多,反复地哀悼悲叹,如果是妇女就直接哭诉自己失去了些什么人或财物。围观百姓噤声不语,一同表达惋惜之意。
好不容易关于疫情惨重的证词终于听取完毕,人群里有个年轻小伙子开始高声嚷嚷,也说起自己的凄凉遭遇,不过很快就被制止了,接着所有人好像同个意志般,全部露出刻薄恶毒的目光,一齐射向被告那端,在伊葛的感觉里就好像朵莉亚被他们愤恨的情绪重重掴了一巴掌。他不敢出声,但在板凳上忍不住扭着身体,多么希望可以过去保护朵莉亚,可是现在只能乖乖坐好,等待大法官一边咳嗽一边交代什么事情。书记官又开口了,提告人依规定可诘问被告。
朵莉亚站起来,不过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花费她很大力气,伊葛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每条神经以及酸痛的肌肉颤抖。就定位之后,她转头迅速看了伊葛一眼,伊葛身子往前倾,静静表达自己的支持,在无形中拥抱她、安慰她。费基瑞凑近了,朵莉亚浑身彷佛抽搐,似乎与这灰袍男人无法维持距离就已经对她的精神造成重担。
「罗偃院长是妳的父亲吗?」费基瑞扬声问。
伊葛知道这样的小动作对朵莉亚有多辛苦,但她还是转头,直视着伊葛的双眼。
「罗偃院长是我的父亲。」她回话虽然语气短促,却仍旧清晰稳定,「虽然他人已经走了,但仍存在于千千万万认识他的人心中。」
外头本来寂静的走廊忽然窜出一阵耳语声。
费基瑞嘴唇微颤,在伊葛看来彷佛想要冷笑。
「父女情深值得嘉许,但却不能偿清几千条人命!」
伊葛感应到朵莉亚身体紧绷,她尽力克制自己的痛苦与恐惧。
「那些人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凶手!现在居然假惺惺可怜他们?瘟疫爆发的那天夜里,」朵莉亚转身面对着群众,「就在那一天深夜─」
「别想声东击西!净说些与我提问无关的胡言乱语!」费基瑞打断道,「在那天晚上,妳与妳父亲施展了法术,对还是不对?」
伊葛察觉她内心多恐慌。费基瑞就站在她身旁,视线彷佛要射进她那双泛红的眼珠子里。朵莉亚给他这么逼视,也紧张起来。
「对,但是─」
费基瑞以一个流畅手势将大法官与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那天晚上,院长的书房里面点了好几百根蜡烛。妳最亲近的人到现在都还活着。还没天亮,城里所有的狗狂吠起来,然后呢,妳身边的人依旧活得好端端,外头却是瘟疫肆虐。这瘟疫不就是妳们引来的吗!」
「胡说八道!」朵莉亚虽然想大吼,但声音哽着并不高亢。她望向伊葛求援,伊葛从她眼神中看见希望已经熄灭。
「胡说八道啊......」角落学子聚集处有人附和,周围其他民众则开始叫骂,声音大起来以后书记官立刻用力拍桌要求肃静,卫队也马上举起长矛示警。
然而这意外的声援却振奋了朵莉亚的士气、也使得她的情绪镇定下来。伊葛彷佛看得见她心底那股力量冲破了笼罩着的黑色布幔,朵莉亚意志坚定,她要抵抗、要谴责真正的凶手。
「将瘟疫爆发怪罪于我父亲的说法荒谬至极,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勒胥修会。是他们上了山,亲手将乱葬岗挖开来!疾病也因此回到人间!」
旁听民众发出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伊葛几乎没法子呼吸,他认真地期盼有人大声说出真相之后,审判的走向就会改变。
「妳有亲眼看见?」费基瑞问。
「当然有!」
「在哪里看见?」
「在法术─」朵莉亚骤然收口,再起头时嗓音沙哑,「在魔法水镜里......」
「在水里头吗,」费基瑞转身朝着老百姓咯咯笑,「想必魔法师能用『水镜』照出来的东西可多着呢。」
走廊上不知是谁发出尴尬的笑声。
「大家听我说!」朵莉亚豁尽最后一分力量,「勒胥修会就是要大家害怕!大家相信末日,他们才会高高在上!修会之所以犯下这种罪行,就是希望能重回以前的荣景!除了恐惧之外,你们曾几何时看见信奉勒胥的人还做出其他贡献?又有谁知道勒胥修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团体呢?他们总把脸给遮住,你们真的知道他们心里有什么算计吗?而在场又有谁敢否认,我父亲这辈子从未害过人?我甚至想请问你们谁看见过我父亲欺负一条狗吗?而且不管他会不会魔法,也都在学院教书教了这样几十年的岁月吧。我父亲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而且大家之所以得救,其实是他的功劳啊。他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瘟疫蔓延,为此牺牲了性命,结果竟然......」
朵莉亚的意识中又忽然冒出一阵痛楚,她这阵子遭受的磨难在身体上留下太多痕迹了。伊葛咬着自己的手,咬得都出血了。人群发出的嘈杂已经大得令人耳鸣,他们讶异地重复着受指控的人如何反击,那番话连传到广场上,看来也在人民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学子们依旧态度强硬如堡垒般作为朵莉亚的后盾,然而伊葛却从眼角余光看见理事长手摀着胸口被推挤到出口去。
费基瑞不为所动,嘴角浅浅翘起,最后低声说:「妳诋毁勒胥,罪加一等。」
又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朵莉亚才能再度出声:「你们根本没有我父亲犯罪的实证,提出的指控只是个幌子而已,既找不到证物,也没有......证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了听清楚朵莉亚究竟说些什么,群众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鞋子刮擦地板、以及好几百人的呼吸回荡在法庭的窒闷空气中。
费基瑞冷笑了。
「这儿恰好有一位证人。」
朵莉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猛然抬起头要痛骂费基瑞的卑鄙无耻,但最后她却沉默下来没开口。伊葛感应到她的勇气和意志即将瓦解,如水流过手指那样不留一丝痕迹。支撑她坚持到这一步的是个渺小的希望之光,又亮了一回以后终于熄灭。越来越浓的静默中,朵莉亚转头与伊葛四目相交。
伊葛觉得这张长凳彷佛延伸到了无穷尽的远方,但到了那一端他终究会背弃朵莉亚。朵莉亚的眼神之中飘着一丝忧愁与疑惑,然而伊葛无法回应。两人望着彼此几秒钟,他可以察觉在朵莉亚心中对于自己那份窝囊软弱夹杂着怜悯、无奈与鄙视,最后却沉入死寂之中。肩膀缓缓地坠下去以后,她拖着双脚慢慢走回被告的位置,一句话也不说。
沉默多持续了几秒钟,围观群众鼓噪喧哗,几乎快要掀翻法庭的屋顶。书记官想要拍桌子要求肃静,却被费基瑞一个微乎其微的手势给阻拦。走廊上大家不再压抑情绪,破口大骂这女巫面对铁证如山竟依旧放肆、大胆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