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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泽米丽的故事

斯蒂芬动弹不得地醒来,一声恐惧的尖叫哽在喉咙口。无形之物在黑暗中爬动,视野的边缘闪起一道明亮的红芒。他无法正视它,因为他知道无论那东西是什么,都会恐怖得让他的心脏停跳。
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再度尝试尖叫,可却做不到。
光芒突兀地消失不见,而他也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对着黑暗之物挥舞双臂,尖叫也终于从喉咙里钻了出来。
有东西抓住了他的双臂,他啜泣着发出另一声低吼,疯狂地拍打着来袭者。
“斯蒂芬!斯蒂芬!”
起先他没认出声音的主人,但那些不断摸索的手指突然松开了。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在高喊。
“斯蒂芬,只是个噩梦。你还不明白吗?是我,泽米丽。是我。”
“泽米丽?”
“是我,亲爱的,”她的语气更加轻柔,还用上了爱称,“只有我一个。你刚才迷迷糊糊地乱踢乱打的。”
“我们这是在哪?”
“在我们的床上,”她说,“等等,让我把灯点亮。”
片刻之后,五官浮现,黑暗则隐遁而去。
可那却并非泽米丽的脸。
 
等他再次醒来,房间里的每一盏灯和每一根蜡烛都在闪着光。泽米丽坐在床的另一边,神情焦虑。
“怎么了?”他喃喃道。
“噢,至少这次你没朝我尖叫。”她说。
“那不是你。”他试图解释。
“又做噩梦了吧?”
斯蒂芬一头雾水地点点头。泽米丽递给他一个杯子,里面的东西闻起来像是薄荷。
“是圣维兰之根和席夫塔草,”她解释道,“它们能赶走噩梦。”
他点点头,尝了一口。“我有点不对劲。”他嘟哝道。
“人人都会做噩梦。”
他摇摇头,“你还记得我在戴姆斯台德的藏书室里看到的东西吧?那张火焰里的脸?”
她迟疑着点点头。
“还有几个月以前,经过我们房间的那东西。”
她的眉头纠结起来,“亲爱的,那没准也只是一场梦。”她轻声道。
“还有人借我的手写了些话,”他说着,心知这话听起来就像胡言乱语,“我觉得那是在警告我要当心,当心来到山里的某个邪恶之物。”
“你觉得是谁在警告你?”
“考隆,”他说,“我想他来这儿的路上就帮过我。或许更早。至于那些噩梦——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
“我知道,”她说,“而且越来越频繁。几乎每晚都是噩梦。但不是每次都像今晚这么粗暴。”
他点点头,又抿了口茶,突然发现了什么。
“你那半边脸怎么了?”他问。
她转过脸,但没能及时遮住那块红色的痕迹。等到明早,那儿恐怕会变成青紫色。
“是我干的?”他问。
“你不是故意的。”
“那只是借口!”他喊道,“圣者啊,泽米丽,我伤着你了。”
“你当时吓坏了。你不知道那是我。”
“那是……”他伸出手去,“我真的很抱歉。”他说。
他还担心她会躲开,可她却任由他抚摸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说,“相信我,如果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我会告诉你的,”她说话时轻抚着他的胳膊,“好了,继续说吧。说说今天的发现。”
“我找到了那本日记。”
“日记。维吉尼娅·戴尔的日记?”她抬高了声音。
“对。”
“在哪?”
“和其他书一样,在书架上。我还以为它藏在哪个秘密隔间里,结果就这么被我找着了。”
“那可真走运。”
他摇摇头。“我不觉得这是运气。我觉得我是被人指引过去的。我读了个开头,刚刚看完,就发现自己写了些什么。”
“内容就是警告你有东西到这座山里来了。”
“对。而且要我别把找到日记的事告诉任何人。”
“可你刚才却告诉了我。”她指出。
“噢,是啊。可要是我连你都不能相信……”
他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她柔声问道,“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该说?”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站起身,快步走向房间另一头,双手叠在背后。
也许是吧。
“斯蒂芬。别不说话啊。”
他转过身。“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告诉我你在修女院受过训。一座没有得到教会认可的修女院。”
“而且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现在相信你。跟我说说它吧。”
她板起面孔。“你一直没提过这件事,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问得好。是你说服我到这儿来的。我认识的女性从来都对我缺乏兴趣,可你却在我们相遇的第一晚就吻了我。这可不太合理,不是吗?”
“够了,斯蒂芬,”她警告道,“别钻牛角尖。动动脑子。你干吗突然对我发这么大脾气?”
“我没发脾气,”他说,“但你肯定也不是头一回用亲吻男人来达成——”
“别再说了,”她说,“你自己也不想说出口的。”
你跟赫斯匹罗上过床,他的头脑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说得对,于是他停了口。
“抱歉。”他说。
她点点头。“你说得也不全错,”她说,“我确实想赢得你的信任。可我吻你是出于自愿。也许确实没人喜欢过你,但更有可能是你太过缺乏经验,察觉不到。我比大多数女人都大胆,斯蒂芬。我不会等着我想要的东西自己送上门来。”
他坐在一张凳子上,揉了揉眼睛。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我告诉过你,我有点不对劲。”他把目光转向她,在她的脸颊上发现了一滴眼泪。
“你看,”他叹口气说,“你遇见我的时候,对这些事都很有兴趣。你也许是喜欢我,可你还是有别的动机。而且你还有共事的伙伴。泽米丽,我得知道你为谁效力。如果从修女院说起不太合适……”
“很合适,”她说,“再合适不过了。”
“噢,那就请开始吧。”
她拭去泪水,拉过被单,像斗篷那样披在身上。
“是圣戴尔修女院。”她说。
“你们信奉维吉尼娅·戴尔。”
“对。”
“继续说。”
“你知道的,维吉尼娅·戴尔解开了圣堕力量的秘密,用它击败了司皋斯罗羿。你也知道,她是第一个人类王国的统治者,可有天她离开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故事。”
“从这部分说起比较简单,斯蒂芬,因为我的修女院就是从这儿开始跟你的教会各执一词的。照教会的记载,维吉尼娅把王位留给了丈夫,后者创立了教会,出任第一位教皇,也就是尼洛·普罗门。”
“你怀疑记载的真实性?”
“对,我所属的修女院持反面意见。根据我们的教义,圣戴尔创办了由四名女性和两名男性组成的议会,取名梵埃提。她失踪后,把权力留给了他们。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教会的最高层人物全都是女性。”
“圣监会的人也跟我说过类似的故事,”斯蒂芬说,“只不过他们提到过,执掌大权的只有一个女人,类似教皇。”
“没错。等梵埃提终于明白圣戴尔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就选出了一位教母,因为维吉尼娅曾教导他们,必须由女性领导教会。”
“为什么是女性?”
泽米丽皱起眉。“我不知道。我的姐妹们相信这是因为女性领袖更加仁慈,可我不记得自己看到过任何相关的记载。日记上没写吗?”
“我还没看多少呢。在我看到的这段,她还是个小女孩,一个司皋斯罗羿奴隶。”
“你居然能忍住不直接翻到结尾?”
“它是用密文写的,而且密文的种类一直在变。另外,我一句话都不想错过。”
“噢,那就看快点儿吧。”
“我会的。继续说你刚才的话题。”
“某些男性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不过老一辈人比较尊敬维吉尼娅的愿望。但终于有一天,某位当选的教母沦为了执掌大权的伊卓蒙主祭的情妇。她不久后便去世了——很可能是被谋杀——而他则给自己冠上了‘教皇’的头衔。梵埃提的成员表示反对,战争随即爆发,可伊卓蒙早就做好了谋反的准备。忠诚者遭到屠杀,男性成员加入了教皇一方,女性则纷纷流亡。女性们被剥夺了所有权力,负责训练女性成员的修女院成了她们在教会唯一的容身之处。有好几座修女院不肯屈服,于是遭到毁灭或是转入暗处。我的修女院就是其中之一。”
“你的任务就是让女性夺回在教会的权力?”
“不。教会已经堕落得不可救药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监视维吉尼娅·戴尔的后嗣,直到另一位天降女王出现为止。她将重建教会,重塑世界,让一切回归正轨。”
“安妮·戴尔?”
“至少我的修女院相信是这样。等圣堕王座出现,她必须取得它的力量,执掌大权。”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命中注定要找到那张王座,”她回答,“她的王座。并且阻止他的登基。”
“他?你说的是谁?血腥骑士?还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提到的那个恶魔领主?”
“维尔尼是你的大敌,斯蒂芬。他想要摧毁世界,还有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可你还有另一个敌人,一个企图坐上圣堕王座的男人。”
“赫斯匹罗。”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回答。
“噢,芬德说他找到了赫斯匹罗,而且已经去追捕他了。如果这是真话,我们就用不着再担心他了。可如果他说的是谎话,如果他离开是为了去跟赫斯匹罗合伙……”
“如果他真想这么干,为什么不在几个月以前就去?干吗还要跟他战斗?”
“也许他们需要我去寻找日记。也许战斗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我安下心来负责这件事。也许芬德已经彻底疯透了。真要是这样,我半点都不会惊讶。”
“又也许,正如某些传说里提到的,血腥骑士是你的奴仆和盟友。”她说。
他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
“山里的那东西——假设它就是维尔尼如何?如果它就在这儿看着我们,等待时机呢?”
她面无血色。“我根本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我一直把所有这些当做预言,当做古老遥远的存在来看待。在我的想象中,维尔尼会以巨龙的形象出现,全身环绕着火焰和阴影,而不是像个毛贼似的偷溜进来。可所有故事和传说里都没有对他的描述。”她揉揉额头,“圣者啊,他很可能已经来了,对吗?”
“对。”他说着,伸手去拿他的衣服。
“你要去哪?”
“继续读那本日记。维吉尼娅·戴尔来过这儿。她走过我注定要走的那条巡礼路。让我们看看她对这事有什么说法。”
 
奴隶有秘密,这篇密文就是其中之一。威尔和我发明了这种密文,用来进行书信交流。威尔的主人经常制作铅纸,所以他能弄到很多。
根据父亲的估算,大约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威尔的主人将他带到了这儿,并把我们塞进同一间屋子里,目的显而易见。主人们在看,可他们听不到威尔的耳语。他告诉我不用担心。他低声说了很多话,包括我们的父亲是如何认识的,他又住在哪儿。这让我忘记了正在发生的那件事,也忘了自己有多害怕。之后我就不怕了,甚至开始向往这种耳语交流,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威尔开始教我他所在要塞的奴隶们使用的秘密语言,我以此编出了这些字母。我们每次见面都会交换信件。等到下次月圆,我就能再见到他。
我这个月没有流血,威尔也没有来。主人说我要生孩子了。家里的奴隶告诉我,很多女人会在生孩子的时候死掉。我不想死,可我总是生病。父亲说我们死的时候就能逃脱主人的控制了。希望这是真的。
我又见到了威尔。他们用战车驱赶五十个人跟他赛跑。只要有人摔倒,就会被剁成碎片。威尔拼命地跑,他们都追不上他。我的主人把我铐在前排,强迫我看着他,显然是多此一举。他们跑了两天,不吃不喝。等到第二天结束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威尔。我非常自豪。我为肚子里有他的孩子而自豪。
月亮经过了六次盈亏。我的肚子大起来了,主人带我去了山上的要塞,以便度过剩下的孕期。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主人们就是这样得到儿女的。我以前没见过山,但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它给我带来了一些古怪又可爱的念头。而且要塞里,或者说要塞深处,有某种东西。某种让我的肚皮刺痛,有时还让我牙齿发痒的东西。我昨晚做了梦。梦见自己是一座山,从大地里拔出双脚,走路的时候,就会碾碎脚下的一切,包括主人。我醒来时,唯恐他会发现,然后惩罚我,可他没有。我总觉得他能看到我的梦。他以前说出过我的梦境。可这个梦不一样。我觉得是大山教了我如何偷偷做梦。这可真好。
他们说得没错,真的很痛。是我难以想象的那种痛。还有血,很多血。周围的一切都变暗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死去,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儿有两条河,一条青绿色的明亮水流,还有一条黑水。我每只脚踏在一条河中,且高大如山、令人畏惧。
然后我醒了,我的女儿就在眼前,我也终于明白了父亲说过的“爱”这个字的意思。
我不会写下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会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可我会杀死他们。我会杀光他们。
 
斯蒂芬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抽离那突然烫到无法触摸的铅纸。他所感受过的最纯粹的恨意席卷而来,无法抑止的怒火令他尖叫出声。可在满腔的怒火流过他的身体后,他转过身,发现视野的边缘有动静。他旋身望去,只见一团炽热鼓动的黑暗,就像倒进水里的黑油。它似乎在聚集成形。他的双眼无法忍受,移开了视线,等到他再次能够视物时,它已经不见了。
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被令人颤抖的恐惧所取代。他坐在那儿,颤抖了许久,大脑拒绝告诉他如何应对。那东西在哪儿?会不会还在这儿,藏身在他眼前空气中,蓄势待发?
你用不着害怕,有个声音耳语道。你永远不用再害怕了。
“闭嘴。”斯蒂芬嘟哝着,一面揉搓颤抖的双手。
过了很久,他才勉力起身,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他飞快地浏览日记,最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稍后不久,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只见泽米丽正在楼梯那边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她问。
他闭上眼睛。“够了,”他说,“够了。”
“什么?”
“去叫埃德瑞克来。我要开始巡礼了。就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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