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首字母
正如阿吉瓦所想，卡鲁正坐在德吉玛广场边上的一张咖啡桌旁。他想得一点儿没错，没有许愿骨，卡鲁心烦意乱。以前，她的手指只要握住铅笔就行了。现在，她面前摆着素描本，一张张空白页在北非的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她坐立不安，心神恍惚，眼睛一直在露天市场寻找阿吉瓦的身影。
她对自己说，他会来的。他会带着许愿骨来的。他会的。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些六翼天使，他们会伤害他吗？已经过去两天了。要是……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想想别的——卡鲁无法再想下去。很荒唐，她不断想起多年前，基什一口吞下那只带蛾虫翅的蜂鸟——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活着——死去。就是那样。
不。
她的思路突然改变，注意力集中在许愿骨上。它对阿吉瓦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外，他会跟她说什么？是什么使得他跪在地上？她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忧心忡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珊娜和米克，以及他们脸上的表情——吃惊、害怕。怕她。在卡萨布兰卡机场做短暂的停留时，她曾打电话给苏珊娜。她们发生了争执。
“你在干什么？”苏珊娜要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卡鲁。”
现在她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她把所发生的事全部告诉苏珊娜。毫不奇怪，苏珊娜站在阿吉瓦一边，说太危险，布里斯通不会要她这么做。
“我要你住进我的公寓。”卡鲁说，“我已经打电话给房东了。他会把钥匙给你。余下的房租我已付清……”
“我不要你的蠢公寓。”苏珊娜说。她寄住在爱吃大白菜的大姨妈家中，时不时开玩笑说要谋杀卡鲁，只为得到她那套公寓。“因为你住在那里。你不能就这样消失，卡鲁。这不是该死的《纳尼亚传奇》讲述的故事。”
卡鲁没法和她讲道理。两个人气呼呼地结束了通话。卡鲁坐在那里，手机被她握得发热，却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人。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她的朋友寥寥无几。她想起假扮她奶奶的伊丝塔，令她伤心的是她居然同意找一个替身。她差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反正她没带充电器——但第二天早上她很庆幸自己没把手机扔掉。在咖啡馆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作响，她来不及抹去沾在嘴上的果汁泡沫，赶快查看手机的信息。
没有。食物。任何地方。多谢让我挨饿。呱呱叫的吸血鬼
她笑起来，随即又捂住脸哭起来。一位旧识问她是否还好时，她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她坐在这里等了两天。在附近那间租来的房里，两个晚上，她无法入睡。她找到拉兹古，确保她要走时能找到他。她离开时，拉兹古哭叫着让她把加夫里给他。她没有答应。到要走的时候，她会用它许下愿望，让他飞起来。
要不要与阿吉瓦一起走？带不带上她的许愿骨？
她会等多久？
两天加上两个漫漫长夜，她焦虑的目光四处张望，空荡荡的心忐忑不安。不管心里有过怎样的挣扎，她已放弃抗争。她的手知道它们想要什么：它们想要抚摸阿吉瓦，感受他身上的温暖、抖落的火花。春天的摩洛哥暖意融融，可她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仿佛唯一能让她暖起来的东西是他。第三个早上，穿过露天广场到德吉玛广场时，她买了件奇怪的物品。
无指手套。她在一个小摊上看见它们。手套很厚实，用柏柏尔羊毛织成，掌心的位置还加了层牛皮。她买了一双戴在手上。手套完全盖住她的汉萨斯。她无法骗自己说，买手套是为了保暖。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做双手想要做的事：抚摸阿吉瓦，不光用指尖小心翼翼抚摸他，害怕汉萨斯会伤着他，给他造成痛苦。她要紧紧抱住他，被他紧紧抱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像跳慢舞一样。她要把自己给他，与他同呼吸，偎在他怀里，激情如火，像他捧着她的脸那样，深情地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
充满爱意。
“爱情到来时，你自然会知道。”布里斯通曾向她承诺过。虽然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敌人，现在她知道他没有说错。她的的确确知道爱情的到来。它简单自然，与饥饿或幸福的感觉完全相同。第三个早上，她放下茶杯抬起头时，突然看见阿吉瓦站在离她二十码远的广场上望着她。霎时，她感到全身战栗，仿佛有束星光注入了她的神经。他安然无恙。
他在这里。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很吃惊，他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
当他向她走过来时，动作迟缓，步履沉重，表情严肃，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的自信消失了。她没有伸出手，甚至没有从桌子后走出来。所有的星光嗖地缩回她的神经末梢，她感到浑身冰冷。她凝视着他——沉重缓慢的步履、没有一丝笑容的表情——怀疑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嗨。”她小声地说，犹豫不决，希望她可能误解了他，希望他仍然会对她报以灿烂的笑容，他的笑容会令她融化。那是她一直想得到的。她以为她已经找到了：他只为她而生，如同她也只为他而生一样，他肚子里的蝴蝶对着她的蝴蝶唱歌，并回应它们的歌声，声音和谐动听。
然而阿吉瓦什么也没说。他严肃地点了一下头，站着不动，没有靠近她。
“你没事。”她说，声音没有流露出喜悦之情。
“你一直在等我。”他说。
“我……我说我会等。”
“尽可能等。”
他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答应等他而生气？卡鲁想告诉他，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感受——“尽可能”实际上是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等了他一辈子。但他僵硬的表情令她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一只手说：“给你。”那是她的许愿骨，挂在线绳上。
她接过来，小声说谢谢你，把许愿骨戴在脖子上。现在它重新回到她咽喉下方，它原来的位置。
“我还带来这些，”阿吉瓦说，把装着双月弯刀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你会用得上它们。”
这句话听起来硬邦邦的，像是威胁。卡鲁站在那里，眨着眼忍住泪水。
“你还想知道你是谁吗？”阿吉瓦问。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穿过她，望着别的地方。
“我当然想。”她说，虽然那不是她一直在想的事。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到过去，回到布拉格。那时，她既兴奋又欣慰，十拿九稳地认为，像死人般的阿吉瓦因为她而重新活过来。现在，他好像又变成死人一般，虽然她拿回许愿骨，虽然她终于能解开有关她的身世之谜，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和那两个天使？”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们能否到别的地方？”
“到别的地方？”
他指了指广场上的人群、把橙子堆得像金字塔的小贩、手持相机和拎着大包小包的游客。“在了解自己的身世时，你不希望被人打搅的。”他说。
“你……你要告诉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单独听你说？”
“我不打算和你说什么事。”整个过程，阿吉瓦的目光越过她，心不在焉地望着别的地方。泪水涌了出来，模糊她的视线，但他现在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双眼闪闪发亮，像被黄玉裹住的太阳。在他把视线移开之前，她看见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让人不忍心直视。她的心骤然一跳。
“我们要拉断许愿骨。”他说。 她会知道一切，她会恨他。一旦她明白一切，看他的眼光会完全不一样。阿吉瓦努力为那一刻的到来作好心理准备。在她抬头之前，他在广场那边观察她好一阵子。他看见她见到他时脸上变幻的表情——从焦急不安、失魂落魄到容光焕发。她身上好像释放出一股能量。它向他汹涌而来，涌到他站立的地方，它冲击着他，燃烧着他。
他不值得、永远不值得她那样对他。现在他最想做的是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那一头洗得干干净净、如瀑布般披在她肩上的头发，迷失在芳芬、甜蜜的气息中。
他想起玛德加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人类传说中的石魔人。它是根据人的形状用陶土捏出来的一件东西，后来有人在它的额头上刻了个咒语“阿列夫”，激活它的生命。“阿列夫”是人类祖先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也是希伯来文真理的第一个字母。它是开始。他看见了卡鲁：穿件橘红色棉布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珠链，如瀑布般披在肩上的蓝发闪闪发亮。一见到他，卡鲁马上站起来，表情既快乐又欣慰，还有——爱情——闪现在她美丽的脸上。阿吉瓦知道她激活了他，给了他新的生命，让他有新的开始。她是他的灵魂。
翅膀的关节隐隐作痛，他渴望展翅向她飞去，但他只是走着，步伐沉重，心情忧伤。他的手臂像被铁链绑住，不让他触摸她。她的表情、她的样子——看到他冷冷地朝她走来，她脸上失去光彩，她犹豫不决，声音中流露出希望——所有这一切令他觉得有人在拿刀子戳他。这样会好些。要是他退让，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旦她知道他是什么人时，她只会更加恨他。
所以他有意疏远她。虽然心如刀绞，但他知道那一刻一定会来，他要有心理准备。
“扯断它？”卡鲁问，吃惊地看着许愿骨，“布里斯通从不——”
“那不是他的，”阿吉瓦说，“许愿骨不是他的。他只是保存它。为你。”
他没有把许愿骨扔进海里。他厌恶自己居然产生过这种的念头——他不配得到她的另一个证明。她有权知道一切，虽然真相残酷无情、令人心碎。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她似乎意识到那一刻的重要性。“阿吉瓦，”她低声说，“它是什么东西？”
当她用小鸟似的黑眼睛望着他、惊恐不安地恳求他时，他只好再次把脸扭开。强烈的渴望令他身体扭曲。抑制自己不去触碰她，是他做过的最难的事之一。
他们两人本可以继续这样错位地僵持下去，但是卡鲁看到她以前见到、也感觉到的东西——阿吉瓦的渴望，与她的渴望在心灵深处发生碰撞——当他把头别开时，她突然觉得神经像电缆断裂似的啪一声绷断了。她克制不住自己。她再也无法忍下去。她手上戴着露出手指、盖住汉萨斯的手套。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臂，把整个手覆在他手上，让他对着自己。她走上前，向后侧着头，向上凝视他，然后去拉他的另一只手。
“阿吉瓦，”她喃喃地说，不再恐慌，声音低沉、热烈、甜蜜，“它是什么东西？”她的手顺着他僵硬的手臂和肩膀向上游走，从背部的斜方肌移到喉咙，再到皮肤光滑、胡子拉碴的下巴，指尖碰到柔软的嘴唇。她感到他的嘴唇在颤抖。“阿吉瓦，”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阿吉瓦，阿吉瓦。”她似乎在说，够了，别再伪装了。
阿吉瓦哆嗦了一下，听从她的命令。他卸下伪装，低下头，眉毛刚好碰在她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头顶。他用手环住她，把她拉进怀里。卡鲁和阿吉瓦就像两根火柴相互碰撞在一起，闪着星光。轻叹了一口气，卡鲁身体柔软下来。靠在他的怀里，她就像回到了家。当他抚摸她水一般光滑的发丝时，她感到他未刮胡子、粗糙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两人默不作声，就那样站了很长时间。但是，他们的血液、神经和蝴蝶却不肯安静——它们极其活跃，欢快地上蹿下跳，相互回应。
小而尖的许愿骨夹在他们中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对自己说，他会来的。他会带着许愿骨来的。他会的。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些六翼天使，他们会伤害他吗？已经过去两天了。要是……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想想别的——卡鲁无法再想下去。很荒唐，她不断想起多年前，基什一口吞下那只带蛾虫翅的蜂鸟——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活着——死去。就是那样。
不。
她的思路突然改变，注意力集中在许愿骨上。它对阿吉瓦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外，他会跟她说什么？是什么使得他跪在地上？她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忧心忡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珊娜和米克，以及他们脸上的表情——吃惊、害怕。怕她。在卡萨布兰卡机场做短暂的停留时，她曾打电话给苏珊娜。她们发生了争执。
“你在干什么？”苏珊娜要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卡鲁。”
现在她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她把所发生的事全部告诉苏珊娜。毫不奇怪，苏珊娜站在阿吉瓦一边，说太危险，布里斯通不会要她这么做。
“我要你住进我的公寓。”卡鲁说，“我已经打电话给房东了。他会把钥匙给你。余下的房租我已付清……”
“我不要你的蠢公寓。”苏珊娜说。她寄住在爱吃大白菜的大姨妈家中，时不时开玩笑说要谋杀卡鲁，只为得到她那套公寓。“因为你住在那里。你不能就这样消失，卡鲁。这不是该死的《纳尼亚传奇》讲述的故事。”
卡鲁没法和她讲道理。两个人气呼呼地结束了通话。卡鲁坐在那里，手机被她握得发热，却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人。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她的朋友寥寥无几。她想起假扮她奶奶的伊丝塔，令她伤心的是她居然同意找一个替身。她差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反正她没带充电器——但第二天早上她很庆幸自己没把手机扔掉。在咖啡馆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作响，她来不及抹去沾在嘴上的果汁泡沫，赶快查看手机的信息。
没有。食物。任何地方。多谢让我挨饿。呱呱叫的吸血鬼
她笑起来，随即又捂住脸哭起来。一位旧识问她是否还好时，她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她坐在这里等了两天。在附近那间租来的房里，两个晚上，她无法入睡。她找到拉兹古，确保她要走时能找到他。她离开时，拉兹古哭叫着让她把加夫里给他。她没有答应。到要走的时候，她会用它许下愿望，让他飞起来。
要不要与阿吉瓦一起走？带不带上她的许愿骨？
她会等多久？
两天加上两个漫漫长夜，她焦虑的目光四处张望，空荡荡的心忐忑不安。不管心里有过怎样的挣扎，她已放弃抗争。她的手知道它们想要什么：它们想要抚摸阿吉瓦，感受他身上的温暖、抖落的火花。春天的摩洛哥暖意融融，可她感到身上冷飕飕的，仿佛唯一能让她暖起来的东西是他。第三个早上，穿过露天广场到德吉玛广场时，她买了件奇怪的物品。
无指手套。她在一个小摊上看见它们。手套很厚实，用柏柏尔羊毛织成，掌心的位置还加了层牛皮。她买了一双戴在手上。手套完全盖住她的汉萨斯。她无法骗自己说，买手套是为了保暖。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做双手想要做的事：抚摸阿吉瓦，不光用指尖小心翼翼抚摸他，害怕汉萨斯会伤着他，给他造成痛苦。她要紧紧抱住他，被他紧紧抱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像跳慢舞一样。她要把自己给他，与他同呼吸，偎在他怀里，激情如火，像他捧着她的脸那样，深情地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
充满爱意。
“爱情到来时，你自然会知道。”布里斯通曾向她承诺过。虽然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敌人，现在她知道他没有说错。她的的确确知道爱情的到来。它简单自然，与饥饿或幸福的感觉完全相同。第三个早上，她放下茶杯抬起头时，突然看见阿吉瓦站在离她二十码远的广场上望着她。霎时，她感到全身战栗，仿佛有束星光注入了她的神经。他安然无恙。
他在这里。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很吃惊，他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
当他向她走过来时，动作迟缓，步履沉重，表情严肃，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的自信消失了。她没有伸出手，甚至没有从桌子后走出来。所有的星光嗖地缩回她的神经末梢，她感到浑身冰冷。她凝视着他——沉重缓慢的步履、没有一丝笑容的表情——怀疑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嗨。”她小声地说，犹豫不决，希望她可能误解了他，希望他仍然会对她报以灿烂的笑容，他的笑容会令她融化。那是她一直想得到的。她以为她已经找到了：他只为她而生，如同她也只为他而生一样，他肚子里的蝴蝶对着她的蝴蝶唱歌，并回应它们的歌声，声音和谐动听。
然而阿吉瓦什么也没说。他严肃地点了一下头，站着不动，没有靠近她。
“你没事。”她说，声音没有流露出喜悦之情。
“你一直在等我。”他说。
“我……我说我会等。”
“尽可能等。”
他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答应等他而生气？卡鲁想告诉他，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感受——“尽可能”实际上是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等了他一辈子。但他僵硬的表情令她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一只手说：“给你。”那是她的许愿骨，挂在线绳上。
她接过来，小声说谢谢你，把许愿骨戴在脖子上。现在它重新回到她咽喉下方，它原来的位置。
“我还带来这些，”阿吉瓦说，把装着双月弯刀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你会用得上它们。”
这句话听起来硬邦邦的，像是威胁。卡鲁站在那里，眨着眼忍住泪水。
“你还想知道你是谁吗？”阿吉瓦问。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穿过她，望着别的地方。
“我当然想。”她说，虽然那不是她一直在想的事。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到过去，回到布拉格。那时，她既兴奋又欣慰，十拿九稳地认为，像死人般的阿吉瓦因为她而重新活过来。现在，他好像又变成死人一般，虽然她拿回许愿骨，虽然她终于能解开有关她的身世之谜，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和那两个天使？”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们能否到别的地方？”
“到别的地方？”
他指了指广场上的人群、把橙子堆得像金字塔的小贩、手持相机和拎着大包小包的游客。“在了解自己的身世时，你不希望被人打搅的。”他说。
“你……你要告诉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单独听你说？”
“我不打算和你说什么事。”整个过程，阿吉瓦的目光越过她，心不在焉地望着别的地方。泪水涌了出来，模糊她的视线，但他现在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双眼闪闪发亮，像被黄玉裹住的太阳。在他把视线移开之前，她看见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让人不忍心直视。她的心骤然一跳。
“我们要拉断许愿骨。”他说。
他不值得、永远不值得她那样对他。现在他最想做的是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那一头洗得干干净净、如瀑布般披在她肩上的头发，迷失在芳芬、甜蜜的气息中。
他想起玛德加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人类传说中的石魔人。它是根据人的形状用陶土捏出来的一件东西，后来有人在它的额头上刻了个咒语“阿列夫”，激活它的生命。“阿列夫”是人类祖先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也是希伯来文真理的第一个字母。它是开始。他看见了卡鲁：穿件橘红色棉布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珠链，如瀑布般披在肩上的蓝发闪闪发亮。一见到他，卡鲁马上站起来，表情既快乐又欣慰，还有——爱情——闪现在她美丽的脸上。阿吉瓦知道她激活了他，给了他新的生命，让他有新的开始。她是他的灵魂。
翅膀的关节隐隐作痛，他渴望展翅向她飞去，但他只是走着，步伐沉重，心情忧伤。他的手臂像被铁链绑住，不让他触摸她。她的表情、她的样子——看到他冷冷地朝她走来，她脸上失去光彩，她犹豫不决，声音中流露出希望——所有这一切令他觉得有人在拿刀子戳他。这样会好些。要是他退让，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旦她知道他是什么人时，她只会更加恨他。
所以他有意疏远她。虽然心如刀绞，但他知道那一刻一定会来，他要有心理准备。
“扯断它？”卡鲁问，吃惊地看着许愿骨，“布里斯通从不——”
“那不是他的，”阿吉瓦说，“许愿骨不是他的。他只是保存它。为你。”
他没有把许愿骨扔进海里。他厌恶自己居然产生过这种的念头——他不配得到她的另一个证明。她有权知道一切，虽然真相残酷无情、令人心碎。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她似乎意识到那一刻的重要性。“阿吉瓦，”她低声说，“它是什么东西？”
当她用小鸟似的黑眼睛望着他、惊恐不安地恳求他时，他只好再次把脸扭开。强烈的渴望令他身体扭曲。抑制自己不去触碰她，是他做过的最难的事之一。
他们两人本可以继续这样错位地僵持下去，但是卡鲁看到她以前见到、也感觉到的东西——阿吉瓦的渴望，与她的渴望在心灵深处发生碰撞——当他把头别开时，她突然觉得神经像电缆断裂似的啪一声绷断了。她克制不住自己。她再也无法忍下去。她手上戴着露出手指、盖住汉萨斯的手套。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臂，把整个手覆在他手上，让他对着自己。她走上前，向后侧着头，向上凝视他，然后去拉他的另一只手。
“阿吉瓦，”她喃喃地说，不再恐慌，声音低沉、热烈、甜蜜，“它是什么东西？”她的手顺着他僵硬的手臂和肩膀向上游走，从背部的斜方肌移到喉咙，再到皮肤光滑、胡子拉碴的下巴，指尖碰到柔软的嘴唇。她感到他的嘴唇在颤抖。“阿吉瓦，”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阿吉瓦，阿吉瓦。”她似乎在说，够了，别再伪装了。
阿吉瓦哆嗦了一下，听从她的命令。他卸下伪装，低下头，眉毛刚好碰在她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头顶。他用手环住她，把她拉进怀里。卡鲁和阿吉瓦就像两根火柴相互碰撞在一起，闪着星光。轻叹了一口气，卡鲁身体柔软下来。靠在他的怀里，她就像回到了家。当他抚摸她水一般光滑的发丝时，她感到他未刮胡子、粗糙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两人默不作声，就那样站了很长时间。但是，他们的血液、神经和蝴蝶却不肯安静——它们极其活跃，欢快地上蹿下跳，相互回应。
小而尖的许愿骨夹在他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