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命中注定
“殿下。”玛德加嗓子发干,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沙哑的声音几乎要把两个字说成一个字。
恩韦拉和齐洛挤在她身后。堤亚戈微笑着,丰润的红唇间露出狼一样的尖牙。他的目光肆无忌惮。他没看她的眼睛,而是向下打量着她,赤裸裸的目光不带一丝含蓄,玛德加的皮肤阵阵发热,但她的心在变冷。她低下头向他行屈膝礼,希望永远不必抬头与他对视。但她必须抬头。终于,她把头抬起来。
“你今晚很美。”堤亚戈说。玛德加根本不必担心与他对视。即使她没有头,他也不会注意到。他一直盯着她穿着深蓝色紧身礼服的身体,她恨不得张开双臂护住胸口。
“谢谢。”她说,拼命压下护住胸口的冲动。为了礼貌起见,她必须回应他一句问候,她简单地说了句:“你也是。”
他觉得很有趣,终于抬起头。“我很美?”
她低下头。“作为一只冬狼,殿下。”她说。她的话令他很高兴。他看起来很放松,样子懒散,眼睑下垂。他十拿九稳地认为,她会答应他的求婚。玛德加明白,他根本没想到要试探她。他觉得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堤亚戈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一贯如此。
他今晚会得到他想要的吗?
新舞曲响起来。他侧着头听。“是波林舞曲。”他说,“女士请。”他伸出手臂给她挽。玛德加站着不动,觉得自己成了他的战利品。
如果她挽他的手臂,是不是表示那事已定,她接纳了他?
但是如果她拒绝的话,就表示公然冷落他,那会羞辱他。没人敢公然羞辱白发狼人。
那是一个跳舞的邀请,感觉却像是陷阱。玛德加呆呆地站了一节拍之久。在那段时间,她看到堤亚戈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身上的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不敢肯定。它来不及成形。也许是难以置信。要不是恩韦拉惊恐地尖叫着,把掌心放在玛德加的后腰猛地推她一下,他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会转化成令人战栗的愤怒。
被人猛然一推,玛德加向前跨了一步。没有别的办法。当她撞到他的胳膊时,她来不及挽住它。他伸出手挽住她的手臂,好像它专属于他,然后陪着她进入舞场。
当然,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走进未来。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这是跳波林舞的正确姿势。在跳舞时,男舞伴把女伴像祭品一样举向空中。堤亚戈的手差不多把她的细腰全部环住,爪子贴在她的裸背上。她能感觉到触及她皮肤的每只爪尖。
他们交谈了几句——玛德加一定会问候领主的健康,而堤亚戈一定会回答。但她几乎想不起她说了些什么。她可能是个糖壳,因为她身上撒满了糖粉来参加舞会。
她做了些什么?她刚做了些什么?
她无法假装不知道把她装扮成这样是她们一时兴起,不知道恩韦拉那轻轻一推的含义。是她让她们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她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她可能不承认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肯定知道。她让别人来摆布自己。被堤亚戈看中……被人嫉妒令她感到刺激、满足。现在,她为自己的虚荣感到羞愧,为今晚装扮成这样来到这里,准备扮演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娘,为接纳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而感到羞愧。
然而……她还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她想她不会接受的。她内心有了变化。
什么也没有改变,她与自己辩论。爱情是种元素,的确如此。天使来这里,为它冒险!爱情令她震惊,但它改变不了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每次堤亚戈把她举起时,她都四处张望,但看不见戴着马头面具或老虎面具的人。她希望他已经安全离开。
到目前为止,堤亚戈似乎很满意他怀里的人。同时,他准是觉察到她心不在焉。在一次托举后让她下来时,他有意让她滑倒,这样他不得不搂着她往怀里拉。惊吓之余,她的翅膀自动张开,像一对鼓满风的三角帆。
“对不起,女士。”堤亚戈说。他小心地把她放下,但仍然搂着她。她觉察他肌肉发达、硬邦邦的胸部碰到她的胸部。这个不正常的情况令她惊慌失措,拼命克制住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的欲望。因为真的很想逃跑,所以她很难把翅膀合上。
“这件礼服是不是从影子上裁下来的?”将军问,“我的手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玛德加心想,你也没少去“感觉”。
“也许是夜空的倒影,”他说,“从池塘轻轻掠过?”
她意识到他想说些富有诗意、甚至煽情的话。回答时,她小心避开煽情的字眼——像抱怨一块洗不掉的污痕,她说:“是的,殿下。我去泡了一会儿澡,倒影就附在我身上。”
“那它随时可能像水一样滑走。真想知道它下面藏着什么。”
玛德加想,他在向她求爱。她的脸嗖地红了,很高兴面具盖住了她的整个脸,只露出嘴和下巴。她决定撇开她穿什么内衣的话题,说道:“我向您保证,它比看起来结实。”
她没有挑逗他的意图,但他把这话看作是挑逗,把手伸向纤细的丝线——像蜘蛛网的蛛丝一样绕在她脖子上好让礼服不脱落——然后用力一拉。丝线一下被他的爪子勾断。玛德加大惊失色。还好,礼服没有脱落,但是连接礼服的那束纤丝被扯断了。
“也许不那么结实,”堤亚戈说,“别担心,女士,我帮你把礼服拉起来。”
他的手放在她的心脏,即她乳房的上方。玛德加浑身颤抖。她对自己被吓得发抖极为愤怒。她是麒麟部落的玛德加,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温室花朵。“您太好了,殿下,”她答道,退到一边摆脱他的手,“但现在该换舞伴了。我还是自己整理我的礼服吧。”
当被交到下一个新舞伴的手里时,她高兴得不得了。这次,她的舞伴是个像公麋一样强壮的人,动作极为难看,多次踩中她的蹄子。但她几乎没有注意到。
一种不同的生活,她边跳边在心里念叨,一种不同的生活,一种不同的生活。
她思忖着,天使现在在哪里?她心中充满渴望,身上散发出芳香,如同巧克力在她的舌尖上融化。
在她回过神之前,壮如公麋的舞伴已把她交给堤亚戈。他紧紧地抓住她,把她拉进怀里。
“我想你,”他说,“与你相比,其他女人都俗不可耐。”
他对她喃喃低语,说些撩人的情话,但在天使对她说过那番话后,她觉得堤亚戈笨嘴拙舌,说出的情话粗俗刺耳。
堤亚戈两次把她交给新舞伴,没过多久,她又两次转回到堤亚戈身边,一次比一次令她难以忍受,感到自己像是离家出走后被迫返回家中的孩子。
突然,当她被交到下一个舞伴时,她感到戴着皮手套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她一下轻松起来,轻盈地飘向他。痛苦烟消云散,难堪烟消云散。天使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脚离开地面,她闭上眼睛,陶醉在这种感觉中。
他把她放下来,但仍然搂着她。“哈罗。”她低声快乐地说。
快乐。
“哈罗。”他回应她,像分享一个秘密。
她微笑地望着他的新面具。他戴了个人脸面具。它的样子非常有趣:两只招风耳,鼻子红彤彤,像酒鬼一样。“另一张面孔。”她说,“你是魔术师,会变出面具来?”
“不需要变魔术。有多少醉鬼就有多少面具可选。”
“这张面具最不适合你。”
“那是你的想法。两年能发生许多事。”
她笑起来,想起他美得惊人的脸,心里涌起想再看看他的脸的念头。
“女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问。
她告诉了他。他像念咒语一样重复了好几遍,“玛德加,玛德加,玛德加。”
玛德加想,多奇怪呀,这个她不知道名字、戴着面具的男人的出现,竟然给她带来如此这般的快乐。“你的名字?”她问。
“阿吉瓦。”
“阿吉瓦。”她非常高兴地念着他的名字。她名字的意思是音乐,但他的名字听起来像音乐。念着念着,她想要唱出他的名字,探出窗外喊他回家,在黑暗中低声呼唤他。
“你已经决定了,”他说,“接受他的求婚。”
她挑衅地说:“没有,我没有。”
“没有?他看你的样子好像你是他的私有财产。”
“那你肯定在别的地方……”
“你的礼服,”他说,注意到它,“它被撕破了。是他?”玛德加感到一股热气朝她扑来,他的怒气一闪而过,像一股风吹过篝火。
她看见堤亚戈正和齐洛跳舞,他穿过齐洛两只线条清晰的豺耳朵正盯着她看。她一直等到阿吉瓦转回到她面前,看到宽阔的背部护住她的脸时,才回答他:“没什么。我不习惯穿这么薄的衣服。这是别人为我选的。我很想要条披肩。”
他的身体因生气绷得很紧,但他的手仍轻轻地揽着她的腰。他说:“我送你一条披肩。”
她歪着头。“你会编织?对一个士兵来说,那可是罕有的技能。”
“不。”他说。这时,玛德加感到有样如羽毛般轻柔的东西落到她肩上。她没有误以为是阿吉瓦在轻触她,因为他的手正搂着她的腰。她向下看,看见一只灰青色的带蛾虫翅的蜂鸟落在身上。它只是许多在头顶上飞舞的带蛾虫翅的蜂鸟中的一只,它们被灯笼发出的巨大亮光所吸引。在它们看来,那些光一定像一个世界。当毛绒绒的蛾虫翅膀在她皮肤上扇形张开时,细小的鸟身上的羽毛像宝石一样亮闪闪的。很快又飞来一只,这只是淡粉色。又来了一只,还是粉色,翅膀的边上带有斑眼。更多的蛾虫从空中飞来,一瞬间,一大群蛾虫盖住玛德加的胸部和肩膀。
“给你,女士,”阿吉瓦说,“一条有生命的披肩。”
她真是太惊讶了。“怎么——你是魔术师?”
“不是,只是个戏法。”
“是魔法。”
“只用来集合蛾虫,不是很有用的魔法。”
“没有用?你给我变了一条披肩!”她对这个魔法感到敬畏。她从布里斯通那里了解到的魔法平淡无奇。太美了。不仅是它的样子——蛾虫翅膀的颜色各异、深浅不一,而且像小羊羔的耳朵一样柔软;还有他的想法。他用披肩盖住她裸露的肩膀。堤亚戈撕破她的礼服,阿吉瓦为她遮挡。
“它们在挠我,”她笑起来,“噢,不。噢。”
“怎么回事?”
“噢,让它们离开。”她笑得更猛,感到细小的舌头从蛾虫小小的嘴里伸出来。“它们在吃我身上的糖。”
“糖?”
身上痒痒使得她扭动肩膀。“让它们离开。求你了。”
他设法让蛾虫飞走。有几只飞起来,在她的角上绕成一圈,但更多的虫子待在原处不动。“恐怕它们坠入情网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它们不想离开你。”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把两只停在她脖子上的虫子从她颈上掸走,它们的翅膀蹭到她下巴了。“我知道它们的感受。”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又到阿吉瓦托举她的时候了,虽然肩上仍然披着蛾虫披肩,他把她举了起来。从人群上方,看见堤亚戈的脸偏向另一边时,她松了一口气。但是,被堤亚戈举起的齐洛看见了她,忍不住多瞥了一眼。
阿吉瓦把玛德加放下来。在她触地之前,他们望着对方,面具对着面具,棕色眼睛对着橙色眸子。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们之间悄然涌动。玛德加不知道是不是有魔法,但她身上大多数的蛾虫都飞了起来,盘旋着离开,好像被一股风带走。她又被放下来,她的脚在轻快移动,她的心在怦怦直跳。她跟不上舞步,但意识到舞曲正接近尾声,她随时会转到堤亚戈那里。
届时,阿吉瓦只好把她交还给将军。
她的身心都在反抗。她没法和将军待在一起。因为想要逃走,她的四肢变轻。她的心急速地跳着,很不规律。没有飞走,还附在她身上的蛾虫像受到惊吓似的纷纷飞走。玛德加认出身上显现的种种迹象:做好一切准备,心乱如麻但外表冷静,发动攻击前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月神尼蒂德,她想,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玛德加?”阿吉瓦问。像带蛾虫翅的蜂鸟一样,他也觉察到她身上的变化。当他温暖的手环住她时,她的呼吸加快,身上的肌肤收紧。“怎么了?”
“我要……”她说。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感觉到自己被拉向它,成弧形飞向它,却不知如何表达它。
“什么?你想要什么?”阿吉瓦问,声音轻柔但很急迫。他也要它。他侧着头,面具碰了她的角一下,她不由得意乱情迷。
白发狼人离他们只有一个翼幅。他会看见。如果她想逃走,他会跟上来。阿吉瓦会被逮住。
玛德加想尖叫。
突然,传来烟火的爆炸声。
后来,她回忆阿吉瓦说过老天自有安排的话。机缘巧合,他们注定要相遇、相爱,因为宇宙也是他们的同谋。从烟花响起时开始,事情变得容易起来。
五彩缤纷的焰火在头顶上盛开,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有巨大无比、光芒璀璨的大丽花,有小巧可爱、色彩斑斓的转轮焰火,有亮如新星、明亮耀眼的星星焰火。黑色粉末不停地在空中爆炸,听起来有的像战场上的隆隆炮声,有的像鼓手擂起的咚咚鼓声。跳舞的人们纷纷摘下面具,仰头望着天空,没人再跳波林舞。
玛德加开始行动。她拉着阿吉瓦的手迅速躲进混乱的人群中。她低下身子,快速移动。拥挤的人们似乎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他们顺着通道走。它把他们带离人群。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恩韦拉和齐洛挤在她身后。堤亚戈微笑着,丰润的红唇间露出狼一样的尖牙。他的目光肆无忌惮。他没看她的眼睛,而是向下打量着她,赤裸裸的目光不带一丝含蓄,玛德加的皮肤阵阵发热,但她的心在变冷。她低下头向他行屈膝礼,希望永远不必抬头与他对视。但她必须抬头。终于,她把头抬起来。
“你今晚很美。”堤亚戈说。玛德加根本不必担心与他对视。即使她没有头,他也不会注意到。他一直盯着她穿着深蓝色紧身礼服的身体,她恨不得张开双臂护住胸口。
“谢谢。”她说,拼命压下护住胸口的冲动。为了礼貌起见,她必须回应他一句问候,她简单地说了句:“你也是。”
他觉得很有趣,终于抬起头。“我很美?”
她低下头。“作为一只冬狼,殿下。”她说。她的话令他很高兴。他看起来很放松,样子懒散,眼睑下垂。他十拿九稳地认为,她会答应他的求婚。玛德加明白,他根本没想到要试探她。他觉得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堤亚戈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一贯如此。
他今晚会得到他想要的吗?
新舞曲响起来。他侧着头听。“是波林舞曲。”他说,“女士请。”他伸出手臂给她挽。玛德加站着不动,觉得自己成了他的战利品。
如果她挽他的手臂,是不是表示那事已定,她接纳了他?
但是如果她拒绝的话,就表示公然冷落他,那会羞辱他。没人敢公然羞辱白发狼人。
那是一个跳舞的邀请,感觉却像是陷阱。玛德加呆呆地站了一节拍之久。在那段时间,她看到堤亚戈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身上的懒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不敢肯定。它来不及成形。也许是难以置信。要不是恩韦拉惊恐地尖叫着,把掌心放在玛德加的后腰猛地推她一下,他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会转化成令人战栗的愤怒。
被人猛然一推,玛德加向前跨了一步。没有别的办法。当她撞到他的胳膊时,她来不及挽住它。他伸出手挽住她的手臂,好像它专属于他,然后陪着她进入舞场。
当然,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走进未来。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这是跳波林舞的正确姿势。在跳舞时,男舞伴把女伴像祭品一样举向空中。堤亚戈的手差不多把她的细腰全部环住,爪子贴在她的裸背上。她能感觉到触及她皮肤的每只爪尖。
他们交谈了几句——玛德加一定会问候领主的健康,而堤亚戈一定会回答。但她几乎想不起她说了些什么。她可能是个糖壳,因为她身上撒满了糖粉来参加舞会。
她做了些什么?她刚做了些什么?
她无法假装不知道把她装扮成这样是她们一时兴起,不知道恩韦拉那轻轻一推的含义。是她让她们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她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她可能不承认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肯定知道。她让别人来摆布自己。被堤亚戈看中……被人嫉妒令她感到刺激、满足。现在,她为自己的虚荣感到羞愧,为今晚装扮成这样来到这里,准备扮演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娘,为接纳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而感到羞愧。
然而……她还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她想她不会接受的。她内心有了变化。
什么也没有改变,她与自己辩论。爱情是种元素,的确如此。天使来这里,为它冒险!爱情令她震惊,但它改变不了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每次堤亚戈把她举起时,她都四处张望,但看不见戴着马头面具或老虎面具的人。她希望他已经安全离开。
到目前为止,堤亚戈似乎很满意他怀里的人。同时,他准是觉察到她心不在焉。在一次托举后让她下来时,他有意让她滑倒,这样他不得不搂着她往怀里拉。惊吓之余,她的翅膀自动张开,像一对鼓满风的三角帆。
“对不起,女士。”堤亚戈说。他小心地把她放下,但仍然搂着她。她觉察他肌肉发达、硬邦邦的胸部碰到她的胸部。这个不正常的情况令她惊慌失措,拼命克制住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的欲望。因为真的很想逃跑,所以她很难把翅膀合上。
“这件礼服是不是从影子上裁下来的?”将军问,“我的手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玛德加心想,你也没少去“感觉”。
“也许是夜空的倒影,”他说,“从池塘轻轻掠过?”
她意识到他想说些富有诗意、甚至煽情的话。回答时,她小心避开煽情的字眼——像抱怨一块洗不掉的污痕,她说:“是的,殿下。我去泡了一会儿澡,倒影就附在我身上。”
“那它随时可能像水一样滑走。真想知道它下面藏着什么。”
玛德加想,他在向她求爱。她的脸嗖地红了,很高兴面具盖住了她的整个脸,只露出嘴和下巴。她决定撇开她穿什么内衣的话题,说道:“我向您保证,它比看起来结实。”
她没有挑逗他的意图,但他把这话看作是挑逗,把手伸向纤细的丝线——像蜘蛛网的蛛丝一样绕在她脖子上好让礼服不脱落——然后用力一拉。丝线一下被他的爪子勾断。玛德加大惊失色。还好,礼服没有脱落,但是连接礼服的那束纤丝被扯断了。
“也许不那么结实,”堤亚戈说,“别担心,女士,我帮你把礼服拉起来。”
他的手放在她的心脏,即她乳房的上方。玛德加浑身颤抖。她对自己被吓得发抖极为愤怒。她是麒麟部落的玛德加,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温室花朵。“您太好了,殿下,”她答道,退到一边摆脱他的手,“但现在该换舞伴了。我还是自己整理我的礼服吧。”
当被交到下一个新舞伴的手里时,她高兴得不得了。这次,她的舞伴是个像公麋一样强壮的人,动作极为难看,多次踩中她的蹄子。但她几乎没有注意到。
一种不同的生活,她边跳边在心里念叨,一种不同的生活,一种不同的生活。
她思忖着,天使现在在哪里?她心中充满渴望,身上散发出芳香,如同巧克力在她的舌尖上融化。
在她回过神之前,壮如公麋的舞伴已把她交给堤亚戈。他紧紧地抓住她,把她拉进怀里。
“我想你,”他说,“与你相比,其他女人都俗不可耐。”
他对她喃喃低语,说些撩人的情话,但在天使对她说过那番话后,她觉得堤亚戈笨嘴拙舌,说出的情话粗俗刺耳。
堤亚戈两次把她交给新舞伴,没过多久,她又两次转回到堤亚戈身边,一次比一次令她难以忍受,感到自己像是离家出走后被迫返回家中的孩子。
突然,当她被交到下一个舞伴时,她感到戴着皮手套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她一下轻松起来,轻盈地飘向他。痛苦烟消云散,难堪烟消云散。天使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脚离开地面,她闭上眼睛,陶醉在这种感觉中。
他把她放下来,但仍然搂着她。“哈罗。”她低声快乐地说。
快乐。
“哈罗。”他回应她,像分享一个秘密。
她微笑地望着他的新面具。他戴了个人脸面具。它的样子非常有趣:两只招风耳,鼻子红彤彤,像酒鬼一样。“另一张面孔。”她说,“你是魔术师,会变出面具来?”
“不需要变魔术。有多少醉鬼就有多少面具可选。”
“这张面具最不适合你。”
“那是你的想法。两年能发生许多事。”
她笑起来,想起他美得惊人的脸,心里涌起想再看看他的脸的念头。
“女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问。
她告诉了他。他像念咒语一样重复了好几遍,“玛德加,玛德加,玛德加。”
玛德加想,多奇怪呀,这个她不知道名字、戴着面具的男人的出现,竟然给她带来如此这般的快乐。“你的名字?”她问。
“阿吉瓦。”
“阿吉瓦。”她非常高兴地念着他的名字。她名字的意思是音乐,但他的名字听起来像音乐。念着念着,她想要唱出他的名字,探出窗外喊他回家,在黑暗中低声呼唤他。
“你已经决定了,”他说,“接受他的求婚。”
她挑衅地说:“没有,我没有。”
“没有?他看你的样子好像你是他的私有财产。”
“那你肯定在别的地方……”
“你的礼服,”他说,注意到它,“它被撕破了。是他?”玛德加感到一股热气朝她扑来,他的怒气一闪而过,像一股风吹过篝火。
她看见堤亚戈正和齐洛跳舞,他穿过齐洛两只线条清晰的豺耳朵正盯着她看。她一直等到阿吉瓦转回到她面前,看到宽阔的背部护住她的脸时,才回答他:“没什么。我不习惯穿这么薄的衣服。这是别人为我选的。我很想要条披肩。”
他的身体因生气绷得很紧,但他的手仍轻轻地揽着她的腰。他说:“我送你一条披肩。”
她歪着头。“你会编织?对一个士兵来说,那可是罕有的技能。”
“不。”他说。这时,玛德加感到有样如羽毛般轻柔的东西落到她肩上。她没有误以为是阿吉瓦在轻触她,因为他的手正搂着她的腰。她向下看,看见一只灰青色的带蛾虫翅的蜂鸟落在身上。它只是许多在头顶上飞舞的带蛾虫翅的蜂鸟中的一只,它们被灯笼发出的巨大亮光所吸引。在它们看来,那些光一定像一个世界。当毛绒绒的蛾虫翅膀在她皮肤上扇形张开时,细小的鸟身上的羽毛像宝石一样亮闪闪的。很快又飞来一只,这只是淡粉色。又来了一只,还是粉色,翅膀的边上带有斑眼。更多的蛾虫从空中飞来,一瞬间,一大群蛾虫盖住玛德加的胸部和肩膀。
“给你,女士,”阿吉瓦说,“一条有生命的披肩。”
她真是太惊讶了。“怎么——你是魔术师?”
“不是,只是个戏法。”
“是魔法。”
“只用来集合蛾虫,不是很有用的魔法。”
“没有用?你给我变了一条披肩!”她对这个魔法感到敬畏。她从布里斯通那里了解到的魔法平淡无奇。太美了。不仅是它的样子——蛾虫翅膀的颜色各异、深浅不一,而且像小羊羔的耳朵一样柔软;还有他的想法。他用披肩盖住她裸露的肩膀。堤亚戈撕破她的礼服,阿吉瓦为她遮挡。
“它们在挠我,”她笑起来,“噢,不。噢。”
“怎么回事?”
“噢,让它们离开。”她笑得更猛,感到细小的舌头从蛾虫小小的嘴里伸出来。“它们在吃我身上的糖。”
“糖?”
身上痒痒使得她扭动肩膀。“让它们离开。求你了。”
他设法让蛾虫飞走。有几只飞起来,在她的角上绕成一圈,但更多的虫子待在原处不动。“恐怕它们坠入情网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它们不想离开你。”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把两只停在她脖子上的虫子从她颈上掸走,它们的翅膀蹭到她下巴了。“我知道它们的感受。”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又到阿吉瓦托举她的时候了,虽然肩上仍然披着蛾虫披肩,他把她举了起来。从人群上方,看见堤亚戈的脸偏向另一边时,她松了一口气。但是,被堤亚戈举起的齐洛看见了她,忍不住多瞥了一眼。
阿吉瓦把玛德加放下来。在她触地之前,他们望着对方,面具对着面具,棕色眼睛对着橙色眸子。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们之间悄然涌动。玛德加不知道是不是有魔法,但她身上大多数的蛾虫都飞了起来,盘旋着离开,好像被一股风带走。她又被放下来,她的脚在轻快移动,她的心在怦怦直跳。她跟不上舞步,但意识到舞曲正接近尾声,她随时会转到堤亚戈那里。
届时,阿吉瓦只好把她交还给将军。
她的身心都在反抗。她没法和将军待在一起。因为想要逃走,她的四肢变轻。她的心急速地跳着,很不规律。没有飞走,还附在她身上的蛾虫像受到惊吓似的纷纷飞走。玛德加认出身上显现的种种迹象:做好一切准备,心乱如麻但外表冷静,发动攻击前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月神尼蒂德,她想,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玛德加?”阿吉瓦问。像带蛾虫翅的蜂鸟一样,他也觉察到她身上的变化。当他温暖的手环住她时,她的呼吸加快,身上的肌肤收紧。“怎么了?”
“我要……”她说。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感觉到自己被拉向它,成弧形飞向它,却不知如何表达它。
“什么?你想要什么?”阿吉瓦问,声音轻柔但很急迫。他也要它。他侧着头,面具碰了她的角一下,她不由得意乱情迷。
白发狼人离他们只有一个翼幅。他会看见。如果她想逃走,他会跟上来。阿吉瓦会被逮住。
玛德加想尖叫。
突然,传来烟火的爆炸声。
后来,她回忆阿吉瓦说过老天自有安排的话。机缘巧合,他们注定要相遇、相爱,因为宇宙也是他们的同谋。从烟花响起时开始,事情变得容易起来。
五彩缤纷的焰火在头顶上盛开,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有巨大无比、光芒璀璨的大丽花,有小巧可爱、色彩斑斓的转轮焰火,有亮如新星、明亮耀眼的星星焰火。黑色粉末不停地在空中爆炸,听起来有的像战场上的隆隆炮声,有的像鼓手擂起的咚咚鼓声。跳舞的人们纷纷摘下面具,仰头望着天空,没人再跳波林舞。
玛德加开始行动。她拉着阿吉瓦的手迅速躲进混乱的人群中。她低下身子,快速移动。拥挤的人们似乎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他们顺着通道走。它把他们带离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