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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邪恶城堡.高空界

  「爸爸,我要跟你去德佛林——」

  「不行!不准再跟我吵了,灭!你必须要回去中空界,准备继承王座!」

  「可是我不能回去!史堤芬会杀了我!」

  「别说傻话,孩子。我没有时间跟你争辩。为了让你顺利继承王位,史堤芬和皇后都必须要死。这件事必须要安排好。当然,在实际上,我才是真正统治中空界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同时分身出现在两个地方,我得到下空界去把机器准备好。别哭了!我不准你哭!」

  他父亲的话不断地回荡在灭的脑海中,就像午夜恼人失眠的蚊蝇声。

  我才是真正统治中空界的人。

  是的,如果不是我告诉了你,爸爸,现在你人会在哪里!

  小男孩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两手紧紧地抓住盖在身上的毛毯。灭没有哭泣。眼泪是他用来和大人作战的宝贵武器;他发现它们用来对付史堤芬和安妮十分有用。可是泪水本身,尤其是在黑暗中独自流下的泪水,却是懦弱的表现。至少他父亲会这么想。可是他为什么要介意父亲会怎么想?

  灭紧紧抓住毯子,泪水几乎就要流了出来。是的,他在意。他在意到会让他内心感到痛苦。

  灭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终于明白他父母和他所认识的人都只是崇拜他,而不是真的爱他。那时他躲开了唠叨的艾福瑞,跑进厨房里跟师傅吵着要吃甜面饼,然后有个小孩跑了进来,哭着说他的手被龙爪伤了。他是厨师的儿子,只比灭大了几岁,被他父亲安排到龙厩去见习工作。那小孩伤得并不严重,厨师耐心地帮着他把伤口洗干净,用块干净的布将它包起来,然后热情地亲吻他,抱抱他,哄他乖乖回去工作。那孩子带着笑脸跑开,伤口的疼痛和恐惧都已被遗忘。

  灭站在角落看完整个过程。就在前一天,灭的手也被一个缺角的玻璃杯割伤了。王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特莱恩立刻被传唤过来。他带来一把过了火的小银刀,治伤草药,还有止血用的蜘蛛丝。伤了小王子的杯子立刻被砸碎清理掉,艾福瑞差点因此被解雇,史堤芬国王对可怜的管家整整咆哮了二十多分钟。安妮女王差点昏倒,不得不先行离开回房去休息。他的「母亲」并没有亲吻他,他的「父亲」并没有把他抱在怀里,他们并没有哄他发笑好忘记疼痛。

  灭后来跑去打了那小男孩一顿,以发泄他内心不满的情绪,而那可怜的孩子也因为和王子打架而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当天晩上,灭询问羽毛护符的声音,那个经常在夜晚对他温柔细语的声音,请它解释他的父母为什么不爱他。

  那道声音告诉他真相。史堤芬和安妮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灭只是暂时在利用他们。他真正的父亲是个法力高强的密法巫师,他的亲生父亲住在一个神奇的地方,住在一座美丽的城堡里。他的亲生父亲会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那一天将会来临,他会召唤他儿子回家,然后他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是灭自己加上去的,而非「我才是真正统治中空界的人」。

  小男孩拨开毛毯,抓住挂在脖子上的羽毛护符,用力拉扯皮绳。拉不断。灭使劲又拉了一次——更用力——却只成功地弄痛了自己。泪水终于涌出了他的眼睛,那是痛楚与沮丧的泪水。他在床上坐了起来,又拉又扯,然后决定改变方式。他缩着脖子将皮绳往上提,痛苦不堪地拉过耳朵,纠结扯落了许多根头发,最后终于把整个护身符从头上脱了下来。

  艾福瑞走在长廊上,在这个可怕的宫殿里寻找他自己的寝室。

  「林贝克正逐渐受这密法巫师的影响。我已经可以看出盖格人即将卷入的血腥冲突!数千人将会丧生,就为了什么——让一个邪恶的人控制世界!我应该要阻止他,可是我该怎么做?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也或许我不应该插手。毕竟,那又是在重蹈覆辙,管了不该管的事情,让悲剧落到我们所有人头上。此外,还有哈普罗。我知道他是谁,可是同样的,我又能做什么?我应该插手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这是个错误吗?或者我应该要做点事情?倘若如此,我又该做什么?」

  管家漫无目的地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发现自己竟然走到灭的门前,他内心的冲突让整个昏暗的走道开始在眼前旋转摇晃起来。他停下脚步让晕眩的视线恢复,急切地希望思绪也能够跟着平稳下来。这时艾福瑞听见了床单的摩挲声和小男孩哭泣咒骂的声音,他左右张望确定走廊上没有其他人,然后右手伸出两根指头,在门上画了一个魔法符记。木头在他的咒令之下变成透明,使得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画面。

  灭用力把护身符抛到房间角落,「没人爱我,算了!反正我也不爱他们。我恨他们,恨所有的人!」

  小男孩趴在床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艾福瑞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终于!终于发生了,就在我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

  该是把这孩子由魔邪的陷阱边缘拉回来的时候了。艾福瑞往前踏了一步,完全忘了还有门这回事,差点整个人迎面撞了上去。因为这法术并没有将门移除,只是把它变得可以看穿而已。

  管家及时煞住自己,并且想到:不,不该是我。我是谁呢?只是个管家而已。他母亲。对!他母亲!

  灭在他房里听见了一道声音,他立刻闭上眼睛,僵住全身的动作。他拉起毯子盖过头,迅速地伸手用袖子擦干眼泪。

  是魔邪,他是来说他已经改变主意了吗?

  「灭?」声音又轻又柔,是他母亲。

  小男孩假装睡着了。她想要干什么?他心里思索。我会想跟她说话吗?是的,他决定了,尤其是在听过他父亲的话之后。我应该会想要跟妈妈说说话。我这一生都被人们利用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现在,该换我开始利用他们。

  灭睡眼惺忪地眨眨眼睛,从棉被堆里探出一头乱发。伊瑞黛已经出现在他房间里,正站在他的床脚边。房间其他地方依旧是黑暗的,但微光却开始照亮她的身子。这光芒是由她身上直接散发出来的,让小男孩倍感温馨。灭抬头看着他母亲,从她脸上充满怜爱的表情得知,她已经看出了自己刚刚有哭过。这样很好。再一次,他又使出了他的武装。

  「哦,我的孩子!」他母亲走到他旁边,坐在床上,然后伊瑞黛伸出双手抱住他,将他拉近,然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股强烈的暖流传遍他全身。窝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小男孩对自己说:我已经给了父亲他想要的东西。现在换她了。她想要什么东西?

  没有,她显然什么也不要。伊瑞黛只是抱着他哭泣,喃喃地说着她有多么想念他,她是多么希望能够跟他在一起。小男孩忽然有了个主意。

  「妈妈,」灭用泪水盈眶的双眼看着她说:「我想要跟妳在一起!可是爸爸说他要把我送走!」

  「把你送走?去哪里?为什么?」

  「回去中空界,回去那些不爱我的人身边!」灭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拉扯。「我想要跟妳在一起!跟妳和爸爸在一起!」

  「是啊!」伊瑞黛喃喃地说。她把灭拉近身边,在额头上轻轻一吻。「是啊……一个完整的家。如同我梦想的一样。也许还有机会,也许我救不了他,但他对自己的孩子……相信他绝对不会出卖这么天真无邪的爱和信任。这双手——」她低头亲吻小男孩的手指头,「这双手或许能带他离开他所走的黑暗道路。」

  灭并不明白。所有的道路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没有光明或黑暗之别,全部都通往同样的目标——让人们去做他想要他们去做的事情。

  「妳会去跟父亲讲,对不对?」他说,然后挣脱了伊瑞黛的怀抱,开始觉得亲吻和拥抱有点讨人厌。

  「是的,明天我会跟他谈谈。」

  「谢谢妳,妈妈。」灭打了个呵欠。

  「你应该睡了。」伊瑞黛边说边站起来,「乖儿子,晩安。」她温柔地帮他将毯子拉过来盖好,然后弯下腰亲吻他的脸颊。「晚安。」

  魔法光晕开始从她脸上褪去。她举起双手闭上眼睛,集中心神,然后从灭的房间里消失。

  灭在黑暗中窃笑。他不知道他的母亲能够发挥多大的影响力;他只能从过去安妮女王的经验来判断,而她总是能从史堤芬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但就算这一招没有用,总还会有其他的计划。为了让那个计划成功,他将必须要放弃某些他猜想应是贵重无价的东西。当然,他必须要慎重小心。但是他的父亲非常聪明,魔邪也许会猜中,然后夺走他一切的筹码。只不过,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

  但也许,他并不需要放弃。还不到时候。他不见得会被送走。妈妈会帮助我。

  灭高兴地踢开闷得他透不过气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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