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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为壁炉祈福

1767年9月

在月亮和星辰下面,睡在赤裸爱人的臂弯里,两个人的身边包裹着动物毛皮和柔软树叶,放松地聆听着栗子树发出的轻柔沙沙声和远处瀑布发出的轰鸣声,这样的场景特别浪漫。睡在简陋的棚屋里,在潮湿的大块头丈夫与同样潮湿的大块头外甥中间被挤成湿软的一团,听着雨水拍打在头顶的树枝上,同时还要不停推开那只浑身湿透的大狗,就没有那么浪漫了。
“空气,我没法呼吸了。”我说,无力地挣扎着坐起来,第无数次把洛洛的尾巴从脸上推开。在狭窄的空间里,男人和公狗散发出的气味特别浓,一种带有麝香的、变质的臭味,其中还有湿羊毛的气味和鱼腥味。
我翻身爬起来,朝外面爬去,尽量不踩到他们。詹米在睡梦中发出哼声,没有了我身体的热量,他裹着披肩,蜷缩成了一团。伊恩和洛洛紧挨着,衣服和皮毛揉成一团,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在黎明前的寒冷中形成薄雾,围绕在他们身边。
外面冷飕飕的,但是空气特别新鲜。我狠狠地深吸了一口,差点咳嗽起来。雨已经停了,但是树上还在滴水。空气中的氧气和水汽各占一半,还有山坡上各种植物散发出来的浓郁清香。
我睡觉时穿的是詹米的闲置衬衫,我的鹿皮衣则收起来放在鞍包里,避免被浸湿。穿上鹿皮衣时,我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颤抖了起来,但是僵硬的皮革却也足够温暖,没几分钟就合身了。
我赤裸着脚,脚趾感觉到很冰冷,腋下夹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向下去溪边洗漱。天还没亮,森林里弥漫着雾气和灰白的光线。每天早晚那些隐秘的东西出来觅食时,这种神秘的昏暗光线都会出现。
头上天棚似的树荫里偶尔传来试探性的鸟叫,但是不像常见的那种刺耳旋律。因为下雨,鸟儿们的鸣叫开始得较晚;天空仍然低压压的,西边仍然是乌云,而开始天明的东边则是灰蓝色的云。想到我已经知道鸟儿们一般何时开始歌唱,注意到了不同之处,我感到一小阵愉悦。
詹米说得不错,我心想。他之前建议我们留在山上,不要返回十字溪。现在是九月初,按照梅耶斯的估计,我们还有两个月的好天气——看了看天上的云,我想,应该是相对好的天气——才会冷到必须解决住处的问题。我们有——或许有——足够的时间去建造小屋,打猎做肉,做好冬天来临的物资准备。
“工作会很辛苦,还有些危险。如果雪下得早,或者我打到的猎物不够,那么我们或许会失败。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不留下来。外乡人,你会害怕吗?”詹米之前说。他当时坐在高处的大岩石上,看着下面的河谷,而我则站在他的双膝中间。
害怕算是比较温和的说法了。他的这个想法让我的心警觉地往下沉了。之前答应在山脊上定居下来时,我以为我们会回十字溪过冬。
我们本可以慢悠悠地收集物资,寻找移民的人,然后在春天驾着大篷车回来,共同开垦土地和修建房屋。然而,我们将会完全独自为生,到最近的欧洲人定居处都要走好几天。我们将会独自在荒野里度过冬天。
我们几乎没有工具和物资,只有一把伐木斧、两把刀、一个宿营用的水壶和圆形铁板,以及我较小的那个药箱。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要是伊恩或詹米生病或不小心受伤怎么办?要是我们挨饿或受冻了怎么办?虽然詹米肯定地说我们认识的印第安人不反对我们的计划,但对于其他偶然出现的印第安人,我却没有那么乐观。
是的,我当然会害怕。但是,我已经活得足够久,知道恐惧通常并不致命——至少它本身不会致命。注意,我还没有说零星出现的熊或野人。
这是第一次,我有些怀念河场,怀念热水、温暖的床铺和规律的食物,怀念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和安全的环境。我很清楚詹米为什么不想回去,再依赖乔卡斯塔的慷慨之举生活几个月,会让他背负更多的义务,让他在拒绝她的甜言劝诱时更加困难。
他也知道,甚至比我还清楚,乔卡斯塔·卡梅伦生来就是麦肯锡氏族的人。我很了解她的兄弟杜格尔和科拉姆,知道要对他们的那种遗产保持十分的戒心——理士城堡的麦肯锡氏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目标,会不齿于通过阴谋和操纵来实现目的。而且,眼瞎的蜘蛛或许会更加确定地编织蛛网,因为它能依靠的就只有触感。
再说,远离默奇森中士也特别有必要,他看上去就是那种记仇的人。还有法科尔德·坎贝尔、那些等人们自投罗网的种植园主和改革者,以及奴隶和政治……是的,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詹米不想回到那种瓜葛和混乱当中去,更不用说战争即将来临这个令人惊恐的事实。与此同时,我很确定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做决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你不想回河场,是吧?”我倚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那与夜晚凉风形成对比的体温。季节还未变化,现在仍然是夏末,空气里充满了树叶和浆果被太阳晒出来的香味,但是在山中如此高的地方,夜晚开始变得寒冷了。
我感觉到他胸腔中发出低沉的笑声,他温暖的气息从我耳朵上拂过。“不是很明显吗?”
“是很明显。”我在他怀中转身,把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让我们的眼睛相隔只有几英寸。他的双眼是特别深的蓝色,和山口中夜晚天空的颜色一样。
“猫头鹰。”我说。
他惊讶地大笑起来,眨着眼往后退,红褐色的长睫毛短暂地向下刷动。“什么?”
“你输了,”我解释道,“这个游戏就叫‘猫头鹰’,谁先眨眼谁就输。”
“哦。猫头鹰。你的眼睛就像猫头鹰,你注意到没有?”他拉住我的耳垂,然后轻轻地把我拉回去,我们额头再次相互靠着。
“不像,”我说,“我的不像。”
“那么清澈明亮,而且特别睿智。”
我没有眨眼:“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也没有眨眼,但是我的手感觉到他的胸脯在深呼吸时抬了起来。
“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感觉需要有个地方,需要脚下有雪,需要大山的气息,把它们的气息吸进鼻孔,就好像上帝给亚当生命那样。我需要攀爬时在石头上刮擦,需要看到石头上忍受日晒雨淋的地衣。”他轻柔地说。
他吸进去的空气用光了,然后再次呼吸,吸进了我的气息。他的双手在我的脑后相连,把我稳住,让我们俩面对着面。
“如果我要像个人那样生活,我就必须要有大山。”他简单地说。他的双眼大睁着,在我的眼神中寻找理解。
“你会信任我吗,外乡人?”他说。他的鼻子紧紧按到我的鼻子上,但是他并没有眨眼。
“用生命来信任。”我说。
我们的嘴唇相隔一英寸,我感觉到了他的嘴唇在微笑。
“用心来信任呢?”
“永远。”我低声说,闭上眼睛,然后亲吻了他。
* * *
我们做好了安排。梅耶斯回到十字溪,把詹米的指示传达给邓肯,告诉乔卡斯塔我们都安好,同时用我们剩下的钱买尽可能多的物品。如果在下第一场雪之前有时间,那么他就带着补给品回来;如果没有时间,他就在春天回来。伊恩会留下来,我们需要他帮忙建小木屋和打猎。
“我们每天所需的食物,求你今天赐给我们,不要让我们陷入试探。”我心想着《圣经》里面的话,推挤着穿过长在小溪边上的潮湿灌木丛。
不过,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被试探的危险,无论好坏,我们在至少一年里不用再次见到河场。至于每天所需的食物,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可以依赖天赐来获得。在这个季节,熟透的坚果、水果和浆果很多,我就像松鼠那样尽可能勤劳地收集。但是,再过两个月,树叶就会掉光,溪水就会冻结,那时我只能希望上帝还能在冬风的嚎叫中听到我们的祈求。
雨水让溪流涨了许多,比昨天高出大概一英尺。我跪下去,随着后背放松下来,我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平时早晨起床时感到的轻微的身体僵硬,因为昨晚在地上睡觉而变得更为厉害。我往脸上浇了冷水,用冷水漱口,然后双手捧起来喝了下去,接着又往脸上浇水。我的手指和脸颊都被冻得刺痛。
脸上滴着水,我抬起头,看到溪对岸上游不远处有两只鹿在水塘边喝水。我一动不动地待着,以免打扰它们,但是它们对于我的存在并未表现出警觉。在白桦树的阴影里,它们和岩石与树木一样是柔和的蓝色,就比阴影稍微深一些,但是它们身体的每根线条都显得特别精致,就像用墨水画出来的日本画。
突然之间,它们就消失了。我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我没有看见它们转身,也没看见它们奔跑——而且它们虽然美得缥缈,但我确定它们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我能够看到它们在对面岸上的泥巴里踩出的深色蹄印。但是它们就是消失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是我身上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本能像电流一样扩散到我的胳膊和脖子上。它在那里?是什么东西?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可以看见树顶的绿色,岩石的色彩暖和起来,岩石也开始发出暗淡的光。但是鸟儿丝毫没有声音;除了溪水,万物都纹丝不动。
它离我不到六英尺远,在树丛里若隐若现。它喝水的声音消失在溪水流动的声音里,然后它抬起宽大的脑袋。尽管我并没有发出声音,它还是把长满毛的耳朵转向了我这边。它能够听到我的呼吸声吗?
阳光照到了它的身上,照亮了它的黄褐色身体,让它那双金色的眼睛泛着光芒。它以超乎寻常的平静凝视着我的双眼。微风转了向,我能够闻到它的气味——微弱发酸的猫的气味,以及更浓烈的血腥味。它无视我,抬起长着深色斑点的爪子,讲究地舔着,眼睛在有益健康的沉思中眯了起来。
它在耳朵上擦了几次爪子,在初升太阳的光线下舒适地伸展身体——天哪,它肯定有六英尺长!然后它带着吃饱的满足感独自摇摆着悠闲地走开了。
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害怕,纯粹的本能让我定在了原地,十足的惊讶——惊讶那只山狮的美,也惊讶它离我如此之近——让我一动不动。但是,在它离开后,我的中枢神经系统立即解冻了,并且很快变成了碎片。我没有变得语无伦次,但是确实颤抖得很厉害;我花了好几分钟,才设法伸直膝盖站了起来。
我的双手颤抖,在打水时把壶掉了三次。詹米说信任他,我信任他吗?是的,我信任他——可是这毫无用处,除非下次他刚好能够站到我面前。
但是,这次我活着。我站着不动,闭着眼睛,呼吸着清晨的纯净空气。我能够感觉到我身体的每个原子,感觉到血液在奔流着把甜蜜、新鲜的空气输送到每个细胞和每条肌肉纤维里。阳光照到我的脸上,把冰冷的皮肤温暖成可爱的红色。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片令人眩晕的花花绿绿。天已经彻底亮了,鸟儿们现在全都在歌唱了。我沿着小路走回空地,忍住没有回头去看。
* * *
詹米和伊恩已经在昨天砍下了好几棵细高的松树,把它们砍断成长十二英尺的木头,费力地把它们滚下山。现在,那些木材就堆在那片小空地的边上,粗糙的树皮被打湿,变成黑色闪亮着。
我打水回来时,詹米正踩倒潮湿的草,踩出一条线。伊恩在一大块扁平石头上生起了火。他已经从詹米那里学会有用的技巧——随时在毛皮袋里装着一把干的引火柴,以及燧石和打火铁。“这会是个小棚子。我们先建小棚子,如果再下雨的话,我们可以睡在里面,但是它不用像木屋那样复杂——我们可以练练手,是吧,伊恩?”詹米说着,全神贯注地皱眉看着那片地。
“除了练手以外,还有什么用处?”我问道。他抬头朝我微笑。
“早上好,外乡人,昨晚睡得好吗?”
“当然不好,”我说,“建这个小棚子来做什么?”
“放肉,”他说,“我们会在后面挖个浅坑,在里面放些燃着的木炭,用烟熏我们可以留下来的肉。还可以做个烘干架——伊恩见印第安人做过,用来做干肉条。我们必须有个安全的地方,让野兽碰不了我们的食物。”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尤其是考虑到这个地方的那种野兽。我只是对用烟熏肉有些怀疑。我在苏格兰见过用烟熏肉,知道熏肉需要一定的注意力,必须有人在旁边守着,不让火太大或熄灭,定期翻动在熏的肉,还要在肉上面浇油,以免被烤焦或烤干。
决定谁来做这个工作并不困难。唯一的麻烦在于,如果我方法不恰当,那么我们都会被尸碱毒死。
“好。”我说,话中并无热情。詹米听出了我的语气,朝我咧嘴笑起来。
“这是第一个棚子,外乡人,第二个就是给你的。”他说。
“给我的?”听到他这么说,我稍微振奋起来了。
“给你用来放草药和植物。我记得它们确实要占点空间。那里,我们会把木屋建在那里,我们会在那里过冬。”他指了指空地对面,眼中充满了建造者的狂热。
让我很惊讶的是,在第二天天黑时,他们就立起了第一个棚屋的几面墙,用砍下来的树枝充当简陋的屋顶,等有时间再去切割木瓦来盖像样的屋顶。那几面墙是由开了缺口的木头做成的,树皮都还在木头上面,木头中间还有明显的裂缝。但是,它已经足够大,我们三个人和洛洛可以舒适地睡在里面,而且我们在它的一头用石头围起一个火坑,在火坑里面生起火,让棚屋里十分温暖舒适。
我们把房顶上的树枝挪开一部分,留出了排烟孔,让我能够看到夜晚的星星。我依偎着詹米,听着他挑剔自己的手艺。
“你看那里,那根柱子不直,让整个形状都歪了。”他生气地说着,朝远端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我想那些死鹿并不会在意,来,让我看看那只手。”我低声说。
“这头的屋顶要比那头低足足六英寸。”他无视我继续说道,但还是让我拿起了他的左手。他的两只手上都长着均匀的茧,但是我能感觉到新刮擦出来的粗糙,还有许多细小的碎片,摸起来感觉有很多刺。
“你摸起来就像个豪猪。来,离火堆近些,让我把它们拔出来。”我说着,手从他的手指上擦过。
他顺从地挪动身子,爬着绕过伊恩。伊恩自己拔掉了伤口的木刺,已经枕着毛茸茸的洛洛睡着了。不幸的是,因为挪动了位置,詹米又挑剔地看见了棚屋的其他不足之处。
“你之前没有用圆木搭过棚屋,是吧?”我打断了他对门口的指责,干脆地用镊子从他的拇指里拔出一大块木刺。
“噢!没有搭过,但是……”
“然后你就用伐木斧和刀在两天里搭出了这个棚屋,天哪!而且还没有用钉子!为什么你要期待它像白金汉宫呢?”
“我没有见过白金汉宫,”他特别温和地说,并停顿了片刻,“但是我懂你的意思,外乡人。”
“那就好。”我埋头仔细检查他的手掌,眯眼辨别出插在皮肤里的深色的小木刺。
“至少我觉得它不会倒。”他停顿了很久后说。
“我也觉得不会。”我用布条蘸了些白兰地,擦拭他的手,然后又去料理他的右手。
他沉迷了一会儿。火堆发出柔弱的炸裂声,火焰偶尔被从棚屋缝隙里吹进来的晚风燎起。
“房子要建在高处的山脊上,就是长有草莓的那里。”他突然说。
“是吗?”我低声说,“你是说木屋吗?我以为要建在空地这边呢。”我尽可能多地拔出了他手里的木刺,那些插得太深的,我只有等它们慢慢移动到皮肤表面再处理。
“不是,不是木屋。是一座好房子,有楼梯和玻璃窗户。”他轻声说。他背靠着粗糙的木头,往火堆对面看去,透过那些缝隙,看着外面的黑暗。
“应该会很大。”我把镊子插进箱子,然后合上了箱盖。
“天花板会很高,门道也要很高,那样我进屋时永远都不会撞头。”
“应该会很漂亮。”我倚靠到他旁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遥远的地方,有只狼在嚎叫。洛洛抬起头,发出轻柔的嗷嗷叫声,听了片刻,然后又叹息着躺了下去。
“要给你留一间房来藏酒,给我留一间书房,里面放许多书架来藏书。”
“嗯。”他现在有一本书,一七三三年出版的《北卡罗来纳州自然历史》。他带在身上当指南和参考书。
火堆又逐渐暗淡下去,我们都没有动身去加柴。没烧尽的木块能够让我们温暖地过夜,在天亮时还可以再次点燃。
詹米搂住我的肩膀,然后侧着歪过来,带我蜷缩着倒在我们用许多干树叶充当的沙发上。
“还要有张床,”我说道,“你应该会做床吧?”
“做得和白金汉宫里的床一样好。”他说。
* * *
心地善良、秉性忠实的梅耶斯确实在当月就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三头驮着工具、小家具和盐巴等必需品的驮骡,还带来了邓肯·英尼斯。
“在这里?”邓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在长满草莓的山脊上开始成形的小农庄。我们现在有了两个结实的棚屋,还有一个用圆木围起来的圈,可以用来养马或者其他可能得到的牲畜。
此时,我们的牲畜就只有一头小白猪。它是詹米用一袋我收集的甜山药和一把我用柳枝扎成的扫帚,从三十英里外的摩拉维亚定居点换来的。它还太小,不能关在圈里,所以至今还是与我们共同生活在棚屋里。在那里它很快就与洛洛成为朋友。我倒没那么喜欢它。
“是的,土地不错,水源充足,树林里有泉水,还有溪流穿过。”
詹米带邓肯到可以看到山脊西面斜坡的地方。森林里有天然的谷地,它们现在长满了茂盛的野草,但终究适合用来耕种。“看见没?那里足够大,一开始就可以建至少三十个农庄。我们需要砍许多树,但是刚开始空间足够了。土壤这么肥沃,所以只要肯干,谁都可以依靠花园大的土地养活一家人。”他挥手指了指从山脊延伸到小峭壁的斜坡,远处的河边长着一排悬铃树。
邓肯原来是渔民,并不是农民,但是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注视着面前的土地,听着詹米描述美好的前景。
“我已经用步子丈量过了,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尽早去恰当地勘测。但是我脑中已经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你们带墨水和纸来了没有?”詹米问道。
“噢,带来了。还带了些别的东西。乔夫人送了一床羽毛垫,她觉得应该能用得上。”邓肯对我微笑着,特别忧伤的长脸在微笑时发生了变化。
“羽毛垫?真的?太好了!”我立即摒弃了之前心中关于乔卡斯塔的所有刻薄想法。尽管詹米用橡木给我们做了个不错、结实的床架,用绳索精巧编制了床的底部,但是我只能用雪松树枝来铺床,它们尽管芳香,却不平整,睡着并不舒服。
伊恩和梅耶斯从树林里出来,打断了我在床上翻滚的想法。梅耶斯的腰带上吊着两只松鼠。伊恩自豪地给我看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只被秋天的谷物养得肥大的火鸡。
“克莱尔夫人,这小子眼力不错。火鸡可狡猾了,连印第安人都很难打到。”梅耶斯赞赏地点头说。感恩节还早,但是我很开心有这只火鸡,它将是我们食物储藏室里的第一个大件。詹米也很开心,不过让他更开心的是火鸡尾巴上的羽毛,他可以用来做许多羽管笔。
“我必须写信给总督,”他在吃晚饭时解释道,“告诉他我要接受他的提议,跟他说清楚这里土地的详细情况。”他拿起一块蛋糕,心不在焉地咬了下去。
“别咬着指甲,你可不想咬坏牙齿吧。”我有点紧张地说。
我们的晚饭包括烤鱼、烧山药、野生李子,以及用研钵捣碎的山核桃粉做成的特别原始的蛋糕。我们基本上就依靠鱼肉和我能够搜寻到的可食用野菜生活,伊恩和詹米忙着建房子,没时间去打猎。我很希望梅耶斯能够决定留足够长的时间,给我们猎杀一头鹿或者其他蛋白质丰富的动物。整个冬天都吃鱼干有些吓人。
“别担心,外乡人,蛋糕不错。”詹米吃着蛋糕说,朝我微笑,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邓肯身上。
“邓肯,吃过晚饭后,你和我去河边选你的地方?”
邓肯表情茫然,然后开心又诧异地脸红了。
“我的地方?麦克杜,你是说土地吗?”他下意识耸起了断手那边的肩膀。
“是的,土地。”詹米没有看邓肯,而是用削尖的木签串起一个热山药,开始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剥皮,“我需要你来当我的经纪人,邓肯,如果你愿意的话。要给你付钱才正当。现在,我在想——如果你觉得公平的话——我把一个农庄放到你的名下,但是因为你不能在这里耕种,所以我和伊恩会在你的地里种上庄稼,在那里建个小农场。到时候,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就有地方可以安定下来,而且还有一点备用的粮食。你说这样合适吗?”
在詹米说话时,邓肯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从沮丧变成惊讶,再变成谨慎的激动。他最不可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能够拥有土地。他身无分文,无法用双手劳作,如果真的生活在苏格兰的话,他或许会以乞讨为生。
“为什么……”他开口说,然后又停顿下来,吞咽了一口唾液,突出的喉结动了动,“合适的,麦克杜,很合适。”詹米说话时,邓肯脸上就露出了淡然、怀疑的微笑,而且那种微笑就停留在脸上,似乎他没有注意到一样。
“经纪人。”他又吞了一口唾液,然后伸手去拿他带来的麦芽啤酒,“麦克杜,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需要做两件事情,邓肯。首先是给我找移民。”詹米朝我们木屋的雏形挥了挥手,那里目前就只有一个粗石地基、规划出来的地面,以及一块选来做炉石的宽大石板,现在正靠在地基上。
“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我想让你尽力去寻找那些从阿兹缪尔监狱流放过来的人。他们应该分散开来了,但是他们当时都从威尔明顿经过。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应该在北卡罗来纳州或南卡罗来纳州。尽力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的打算,然后再把愿意来的人带过来。”邓肯缓缓地点着头,嘴唇在耷拉着的小胡子下面噘着。很少有人留这样的胡子了,但是这很适合他,让他看上去就像个瘦却和蔼的海象。
“很好,”他说,“第二件事呢?”詹米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邓肯。
“我姨妈,”他说,“你愿意帮助她吗,邓肯?他很需要诚实的人,能够与海军的那些浑蛋打交道,替她在生意上发言。”
邓肯刚才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詹米,愿意去方圆几百英里的地方为我们的事业寻找移民,但是与海军的浑蛋打交道这个想法,却让他感觉特别不舒适。
“生意?但是我什么都不懂……”
“别担心,”詹米朝他微笑着说,然后这种恳请在邓肯身上起了作用,就像在我身上起作用一样。我能看见邓肯眼神中那种不安逐渐退去。詹米是怎么做到的,我大概已经好奇上万次了。
“对你来说不是难事,”詹米安慰地说,“我姨妈很清楚该做什么,她会告诉你怎么说和怎么做——只是她需要一个代替她说话和做事的人。我会写信给她,你带着信回去,告诉她你很高兴为她做事。”
在詹米和邓肯刚才对话时,伊恩一直在骡子上的包中翻找。现在他拿出了一块扁平的金属,好奇地眯眼看着。
“这是什么?”他问道,但是没有说明问谁。他伸出来给我们看,那是一块扁平的黑色金属,一端尖得像刀,上面有个未成形的横栏。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压路机压过的小匕首。
“给你们壁炉用的祈福铁。”邓肯伸手接过那块金属,拿在手里,然后把手柄对着詹米递了过去,“这是乔夫人的主意。”
“是吗?太好心了。”在野外这么多天,詹米的脸在风吹日晒下成了深红棕色,但是我看见他脖子一侧有些泛红。他用拇指抚摸着那块铁的光滑表面,然后递给了我。
“把它放好,外乡人,我们要在邓肯离开前为我们的壁炉祈福。”他说。
我能看出来,这件礼物让他深受感动,但是我不是十分理解为什么,直到伊恩给我解释人们在新壁炉下面埋祈福铁,确保家庭兴旺,得到上帝恩宠。
这是乔卡斯塔在祝福我们的冒险事业,说明她接受了詹米的决定,原谅了詹米离开她的做法。这不只是宽宏大量。我细心地把那块不大的铁包在我的手帕里,然后放进我的口袋好好保管。
* * *
两天过后,我们给还没有墙壁的木屋里的壁炉祈了福。梅耶斯当时脱掉了帽子表示尊敬,伊恩也洗了脸。洛洛也在场,当然还有那头小白猪,我们让它代表我们的牲畜参加仪式,尽管它不愿意——抛下自己的橡子餐,来参加这种明显没有食物的仪式,在它看来没有什么意义。
詹米无视刺耳、烦人的猪叫,拿着那块铁的尖端,直直地把它举起来,让它形成个十字架,然后轻声地说:
主,保佑世界和世界中的万物。
主,保佑我的爱人和我的孩子。
主,保佑我头上的双眼,
主,保佑我的双手稳固,
在我清晨早起时,
在我夜晚休息时,
保佑我清晨早起,
保佑我夜晚休息。
他伸出手,用那块铁摸了摸我,然后摸了摸伊恩,又咧嘴笑着摸了摸洛洛和那头猪,接着又继续说:
主,保佑我们的房子和家庭,
主,祝福母亲们的孩子,
主,庇护我们的牲畜和幼儿,
在信众走下山坡和荒野时,
在我躺下睡觉时,
在信众走下山坡和荒野时,
在我躺下宁静地睡觉时,
求您照料他们。
主啊,让您祝福的火永远照亮我们。
然后他跪到壁炉旁边,把祈福铁放进挖出来的小洞,盖上泥土,然后压实。然后他和我抬着炉石的两头,把它细心地安放上去。
站在没有墙壁的房子里,由一只狗和一头猪陪伴,被荒野包围,被嘲笑鸟讥笑,参加异教的仪式,我本应该感觉到特别滑稽可笑,但我并没有。
詹米站在新壁炉前面,伸手给我,拉我站到他的旁边。看着我们面前的石板,我突然想到了我们北上路上遇到的那个农庄——屋顶上的屋梁都掉了下来,炉石破裂,裂缝中长着冬青树丛。那个地方的创建者们没有为他们的壁炉祈福吗?还是祈福失败了?詹米紧握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消除我的疑虑。
在木屋外面的平坦石头上,梅耶斯拿着打火铁,帮助邓肯点燃了一小堆火。才燃起来,那堆火就被料理得很明亮,然后邓肯从中拿出了一根燃烧着的木头。他一只手拿着这块木头,顺时针绕着木屋的地基走,同时大声地用盖尔语诵唱着。詹米把他唱的内容翻译给我听:
愿芬·麦库尔保护你,
愿优美的戈马克保护你,
愿科恩和库尔(1)保护你,
免受狼群和鸟群侵害,
免受狼群和鸟群侵害。
邓肯走到罗盘的每个点时就会停止诵唱,朝罗盘上的“四方位”鞠躬,用燃着的木头在面前挥舞出明亮的弧线。洛洛显然不赞成这种玩火的做法,在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不过伊恩坚决地让它安静了下来。
愿费奥纳(2)的国王保卫你,
愿太阳的国王保卫你,
愿星辰的国王保卫你,
抵抗危险和痛苦,
抵抗危险和痛苦。
邓肯诵唱了许多诗句,围绕着房子走了三圈。他走到新炉石旁边的最终点时,我才意识到詹米对木屋的特意布局,让壁炉立在北面;清晨的太阳光暖和地照在我的左肩上,把我们几个合在一起的影子投向了西方。
愿万王之王庇护你,
愿耶稣基督庇护你,
愿愈合精灵庇护你,
远离邪恶和争吵,
远离邪恶和争吵。
邓肯不低头地看了看洛洛,在壁炉旁边停了下来,然后把燃着的木头给了詹米。詹米则弯腰点燃了那堆等待着的引火物。火焰燃起,伊恩用盖尔语高喊了一声,然后大家都鼓掌了。
* * *
晚些时候,我们送邓肯和梅耶斯离开了。他们不是去十字溪,而是去赫利孔山。北卡罗来纳州的苏格兰人每年秋天都会在那里集会,感恩大丰收,相互交换信息和进行贸易,庆祝许多人的联姻和洗礼,与分散在各处的氏族和家族成员联系。
乔卡斯塔和她的家庭也会到场,法科尔德·坎贝尔与安德鲁·麦克尼尔也会。邓肯要开始寻找那些从阿兹缪尔监狱被流放到各地的人,那个地方就再好不过了。赫利孔山是苏格兰人集会的最大地方,远至南卡罗来纳州和弗吉尼亚州的苏格兰人都会去。
“明年春天我会回来,麦克杜,”邓肯骑上马背,向詹米保证道,“带来我尽力找到的人。我会把你的信安全送出去的。要给你的姨妈带话吗?”他拍了拍马鞍旁边的荷包,然后往下拉了拉帽子,遮住九月刺眼的阳光。
詹米停顿了片刻,思考着。他已经给乔卡斯塔写信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告诉姨妈今年或者明年的集会我不去见她了,但是之后那次我一定会去——我还会带着我的庄户们去。一路顺风,邓肯!”
他用力拍了拍邓肯的马匹的臀部,站在我身边挥手,看着两匹马走下山脊,从视野中消失。这次离别让我有种奇怪的孤寂感,邓肯是我们与文明世界仅有的、最后的联系。现在我们真正地变得孤单了。
嗯,也不是特别孤单,我纠正自己。我们还有伊恩,更不用说洛洛、那头猪、三匹马,以及邓肯留给我们用来春耕的那两头骡子。这样的家业其实也不错了。我在沉思中高兴起来了。在这个月之内,木屋就可以建造好,我们的头顶上就可以有坚实的屋顶了,而且那时候……
“舅妈,糟糕,”伊恩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猪把你剩下的坚果仁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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