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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月出新娘笑

我们很幸运。雨暂时停了,月亮从稀稀疏疏的云层里露了出来,倾斜又明亮地挂在黑山的山坡上方,为秘密的家庭婚礼提供了合适的照明。
我见过戴维·考德威尔,但是在见到他时,我才回忆起来。他个子不高,却风度翩翩,尽管野营了一个星期,但他的衣着仍然十分整洁。詹米也知道他,而且尊敬他。但是,在牧师双手抱着破烂的祈祷书走进火光之中时,詹米还是露出了不愉悦的表情。我警告地用手肘轻推了他,他立即将表情变得难以揣测。
我看见罗杰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朝布丽安娜转回去。他的嘴角好像有些许微笑,或者那只是阴影带来的错觉。詹米用力地用鼻子出气,然后我又轻推了他一下。
“洗礼都按你的方式办了。”我低声说道。他稍微抬起了下巴。布丽安娜朝我们这边看了看,显得有些焦虑。
“我什么都没说,是吧?”
“这是十分得体的基督教婚姻。”
“我有说不是吗?”
“那就显得高兴些,该死!”我生气地低声说道。他又用力呼气,装出慈爱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个弱智。
“这样好些了?”他问道,咬着牙欢快地微笑。邓肯·英尼斯漫不经心地朝我们转过身来,被吓了一跳,然后又聪明地转过身去,低声对乔卡斯塔说了些什么。乔卡斯塔站在火堆旁边,白色的头发亮闪闪,失明的双眼戴着眼罩,隔绝光线。站在她身后的尤利西斯为了这场婚礼戴上了假发,在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她的假发,像脱离肉体了一样悬在乔卡斯塔肩膀的上方。在我观察的时候,那个假发朝侧边转动,转向我们,我看到了它下面那双眼睛的微弱闪光。
“那是谁啊,奶奶?”
杰梅恩又像往常那样,从他父母的看管下逃出来,出现在我的脚边,好奇地指着牧师考德威尔。
“亲爱的,那是牧师。布丽安娜小姨和罗杰姨父在结婚。”
“什么牧师?”
我深吸一口气,但是詹米抢先开了口。
“算得上是牧师,不是正当的牧师。”
“坏牧师?”杰梅恩看着牧师考德威尔,好奇心增加了许多。
“不是,不是。”我说道,“他不是坏牧师,只是……呃,你知道的,我们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徒有牧师,但是罗杰姨父是长老派教徒……”
“那是异教徒。”詹米热心地插嘴说道。
“亲爱的,不是异教徒。爷爷开玩笑呢,就当他开玩笑。长老派是……”
杰梅恩没有关注我的解释,而是仰起头,好奇地看着詹米。
“爷爷为什么做鬼脸?”
“我们很开心啊。”詹米解释道,表情仍然是友好的龇牙咧嘴。
“哦。”杰梅恩将自己特别灵活的面容撑大,粗糙地模仿詹米的表情,鼓起双眼,像南瓜灯那样咧着嘴笑,“像这样吗?”
“是的,亲爱的。”我用强调的语气说道,“就像那样。”
玛萨丽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然后拉了拉菲格斯的衣袖。菲格斯转过身,眯眼看着我们。
“开心的样子,爸爸!”杰梅恩指着自己夸张的笑容,“看到没?”
菲格斯的嘴巴动了动,将眼神从杰梅恩身上移到詹米身上。他的表情茫然了片刻,然后露出没有诚意的灿烂微笑。玛萨丽踢了一下他的脚踝。他皱了眉头,但是笑容没有减少。
布丽安娜和罗杰正在火堆那边,与牧师考德威尔进行最后的交谈。布丽安娜从交谈中转过头,向后拨开松散的头发,看到几张咧嘴微笑的脸庞,然后注视着,稍微张开了嘴。她的眼神转移到我身上,我无助地耸了耸肩。
她的嘴唇紧闭着,但是不禁上扬。她因为压抑笑意,肩膀抖动起来。我感觉到詹米也在我身边抖动。
牧师考德威尔走向前,一根手指放在书中合适的位置。他戴上眼镜,和蔼地向众人微笑。在看到那排奸笑的面容时,他只是稍微眨了眨眼。
他咳嗽两声,然后翻开了他的《公祷书》,说:“亲爱的各位,在上帝的见证下,我们聚集于此……”
随着牧师的话语,我感觉詹米稍微放松下来。牧师的话虽然陌生,但是并不古怪。我想詹米之前应该没有参加过新教徒的仪式——罗杰在莫霍克人中进行的那次即兴洗礼除外。我闭上眼睛,就像往常那样短暂地为小伊恩祈祷。
“让我们恭敬地铭记,上帝为了人类的福利,创立并认可了婚姻关系……”
我睁开眼睛,看到大家都注视着罗杰和布丽安娜。他们俩双手缠绕,面对面站着。他们长得都很俊俏,身高差不多。她的肤色白皙,他肤色黝黑,就像一张照片和它的底片。他们的面容不相像,但是他们都骨架粗大,线条明晰,这是麦肯锡氏族的共同遗产。
我隔着火堆,在乔卡斯塔身上看到了同样的骨架和肌肤。她高而俊俏,没有表情的脸庞专心地转向牧师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我看她时,她的手伸出来,放在邓肯的胳膊上,白皙的长手指轻轻地捏了捏。牧师考德威尔之前也好心地提议为他们主持婚礼,但是乔卡斯塔拒绝了,希望等着举办天主教徒的婚礼。
“我们毕竟不着急,是吧,亲爱的?”她当时问邓肯,朝他转过身去,表现出一种骗不了人的尊重。然而,我觉得邓肯对于自己的婚礼被推迟,应该感觉到解脱,而不是失望。
“通过他的信徒,他告诫结为夫妻的人要相互尊重和关爱……”
邓肯伸手到乔卡斯塔的手上,温柔的样子让人惊讶。他们的婚姻不是出于爱情,我心想,但也有相互尊重——是的,我想那就是相互尊重。
“在伟大的上帝面前,我命令你们二人,如果有任何让你们不能结为夫妻的合法原因,现在就说出来。因为,你们要知道,没有等到上帝之言准许而结合的人,他们不会得到上帝的祝福。”
考德威尔牧师停顿下来,警告地来回看罗杰和布丽安娜。罗杰轻轻摇了摇头,紧盯着布丽安娜的脸。布丽安娜淡然地微笑回应,然后牧师清了清嗓子,继续主持婚礼。
火堆四周那种无声的欢闹气氛已经退去。婚礼上没有其他声音,只有牧师的说话声,以及火焰发出的噼啪声。
“罗杰·杰里迈亚,你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愿意根据上帝的指示,在神圣的爱情关系中效忠于她,给予她你所有的爱意和敬意、责任、服务、信任和关切,与她共同生活,珍惜她吗?”
“我愿意。”罗杰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听见右边有一声深沉的叹息,看到玛萨丽把头靠在菲格斯的肩膀上,一脸如梦如幻的表情。菲格斯转头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把头靠在她的白色头巾上。
“我愿意。”布丽安娜清晰地说道,扬起下巴,看着罗杰的脸,回应牧师的提问。
考德威尔先生仁慈地扫视大家,火光在他的眼镜上闪亮。
“是谁要把女儿嫁给这位先生?”
大家都停顿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詹米吃惊地轻微一动。我捏了捏他的胳膊,看见火光把我手上的金戒指照亮。
“哦,当然是我!”他说道。布丽安娜转过头,朝他微笑,双眼中充满了爱意。他也朝她微笑,然后眨眼,清了清嗓子,用力捏我的手。
在他们发誓时,我感觉自己的喉咙稍微紧缩,回忆起自己的两次婚礼。乔卡斯塔呢?我心想。她结过三次婚,在这些誓言中,她是否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
“我,罗杰·杰里迈亚,愿意娶你,布丽安娜·艾伦,为我的妻子……”
火堆周围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回忆的亮光。巴格夫妇站在那里,紧挨着彼此,用同样温柔、忠诚的眼神看着对方。威姆斯先生站在他女儿旁边,也低下头,闭上了双眼,脸上混杂着喜悦和悲伤的表情,无疑是在思念他死去多年的妻子。
“无论贫富……”
“无论悲喜……”
“无论患病与健康……”
丽琦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神秘仪式。要多久才能轮到她站在众多证人面前,许下如此令人敬畏的诺言呢?
詹米伸手过来拉住我的右手,我们十指相连,我的戒指在火光中反射着红色的光亮。我抬头看他的脸,看到他双眼说出的诺言,就像我的双眼说出的那样。
“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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