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调情
在我们刚才的短暂交合过后,詹米缠绵地亲吻了我,然后轰隆隆地穿过灌木丛离开,打算去找到尼恩·贝尔·汉密尔顿,搞清楚改革者们在亨特提及的那个营地聚集要做什么。我收拾片刻,也跟着走出去,但是在小树林边沿停下来,确保我衣着得体,然后才走回众人的视野中。
我有种特别眩晕的幸福感,脸颊通红,但是我觉得这不能说明什么。从树林里走出来,并不会被人指责,男人们和女人们都经常走进草坪旁边的树丛中去解手,不去拥挤、恶臭的厕所。但是,我要是红着脸、喘着气从树林里走出来,头发上挂着树叶,裙子上还有树汁的污渍,就会让有些人用扇子遮掩着嘴说三道四。
我的裙子上粘着几个蒺藜和一个蝉壳,我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将那个鬼魂般的蝉壳弄了下去。我的肩膀上有些山茱萸的花瓣,我将它们掸掉,然后仔细地在头发上摸索,将更多的花瓣拨下来,让它们像芳香的纸屑那样飘落下去。
我从树丛里走出去后,才想到要检查裙子后面有没有污渍和树皮。我正伸长脖子往后看,却正好撞到了菲利普·怀利。
“弗雷泽夫人!”他抓住我的肩膀,防止我向后倒下去,“你还好吗,亲爱的?”
“还好,当然还好。”这个时候,我的脸颊红得合情合理了。我向后退,抖动身子,让自己回归正常。为什么我总是撞到菲利普·怀利呢?这个讨厌鬼在跟踪我吗?“很抱歉。”
“胡说,胡说,”他真诚地说道,“完全是我的错。我真是特别笨。要我给你端点喝的,让你恢复精神吗?来一杯苹果汁?葡萄酒?朗姆潘趣酒?乳酒?苹果酒?噢……要白兰地。好的,让我去给你端些白兰地来,给你压压惊!”
“不用,什么都不用,感谢你!”我忍不住笑他的荒唐,他也朝我咧嘴微笑,显然觉得自己特别风趣。
“好的,如果你已经缓过来了,亲爱的夫人,那就请你和我走走。请不要推辞。”
他把我的手夹在臂弯里,然后坚决地拉我朝马厩走去,无视我的抗议。
“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安慰我道,“我今天一直在期待让你看看我带来的惊喜。你会特别喜欢的,我保证。”
我稍微缓和下来,似乎再去看看那几匹该死的马,要比和他争论更轻松,而且反正婚礼还要很久才开始,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和乔卡斯塔谈话。但是,这次我们绕过了小围场。在小围场里,种马卢卡斯和它的同伴正包容地让几个大胆的男士查看。那几个男士为了看得更仔细,爬到了栅栏上面。
“那匹种马的脾气真是很好。”我赞同地说道,在心里对比卢卡斯的温顺和吉迪恩的暴躁。詹米没有抽出时间去阉割它,所以在来河场的路上,它几乎咬过每匹马和每个人。
“这种马种的性格如此,”怀利回答道,推开了马厩的门,“它们是最友好的马之一。但是我可以保证,温和的性格并不损坏它们的智商。这边请,弗雷泽夫人。”
不同于明亮的外面,马厩里漆黑一片,我被地上翘起的砖块绊了一下,尖叫着一个趔趄,还好怀利先生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没事吧,弗雷泽夫人?”他问道,扶我站直。
“没事。”我说道,有些喘不过气来。实际上,我的脚趾疼得很厉害,脚踝也扭伤了,我的新鞋很好看,但是我暂时还没有穿习惯。“让我站会儿,等眼睛适应一下。”
他停了下来,但是没有放开我的胳膊。反而,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臂弯里,坚实地扶着我,给我更多支撑。
“靠到我身上。”他简单地说道。
我靠到他的身上,我们安静地站了片刻,我把扭伤的那只脚提起来,就像一只鹭鸶,等待脚趾的阵痛缓和。或许是因为宁静的气氛,怀利先生似乎没有了俏皮话。
马厩里的氛围通常都很宁静,马匹和马倌通常都性格和善。但是,这个马厩有种特别的氛围,既安静,又活泼。我能够听到细微的窸窣声和马蹄声,还能听到旁边有匹马在满意地咀嚼着干草。
我离怀利很近,闻到了他的香水味,但是即使是麝香和香柠檬油的昂贵香味,也被马厩里的气味掩盖了。马厩里有着干草和谷物的气味,以及砖块和木头的气味,还有种更原始的微弱气味——粪便、血液和奶水的气味,这些东西是母性的基本元素。
“这里面很像子宫,不是吗?”我轻声说道,“这么温暖和黑暗。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心跳。”
怀利笑起来,但是并不大声。
“那是我的心跳,”他说道,伸手摸了摸他那件与白皮肤相映衬的深色马甲。
我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但是即便如此,马厩里面仍然特别昏暗。一只猫的灵活身影从旁边掠过,让我摇晃起来,把受伤的那只脚放了下去。那只脚还不能承重,但是我可以把它放在地上了。
“你能单独站一会儿吗?”怀利问道。
不等我回答,他就放开我,走过去点旁边凳子上的灯笼。我听到燧石和钢铁碰撞的几声微弱声音,然后灯芯燃了起来,我们四周亮起了柔和的黄光。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扶着我的胳膊,带我朝马厩远端走去。
它们在马厩末端的散放圈里。菲利普·怀利把灯笼举高,同时转身朝我微笑。灯笼的光线照在马的毛皮上,毛皮闪亮和波动得就像午夜的水面。那匹母马朝我们转过来,棕色的大眼睛也被照得发亮。
“噢,”我轻声说道,“真漂亮。”然后我又更大声地感叹,“噢!”那匹母马稍微动了动,它的小马驹从它的腿后面向外看。那匹小马驹腿长膝粗,不大的臀部和倾斜的肩膀浑圆,就像它母亲那样强壮。它也有同样和蔼的大眼睛,睫毛很长,但它的皮毛并不是闪亮、波动的黑色,而是深红棕色,就像兔子那样毛茸茸的。它的尾巴在没有章法地轻微摆动。
那匹母马也有着小围场里弗里斯马的那种茂密、飘荡的鬃毛;那匹马驹的头上长着可笑的坚硬毛发,长约一英寸,像牙刷那样竖着。
马驹被晃得眨了眨眼,然后迅速地埋头躲到了它母亲的身体后面。片刻过后,它谨慎地把小鼻子伸出来,翕动着鼻孔,紧接着它的大眼睛也露了出来,眨了眨。它又把鼻子缩了回去,但很快又伸了出来,这次稍微更向外了。
“你这个卖俏的小家伙!”我愉快地说道。
怀利大笑起来。“它确实很会卖俏。”他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作为主人的自豪,“它们是不是很华丽?”
“嗯,是的,”我思索着说道,“很华丽。但是,我不确定这样形容是否恰当。华丽这个词更像是形容那匹种马,或者形容某种衣柜。这两匹马……嗯,它们很可爱!”
怀利被逗乐似的轻哼了一声。
“可爱?”他说道,“可爱?”
“嗯,你知道的,”我笑着说道,“就是迷人,温顺,讨人喜欢。”
“这些它们都有,”他说道,朝我转过身,“而且还漂亮。”他没有看那两匹马,而是在看我,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
“是的,”我说道,隐约感觉有丝不舒服,“是的,它们特别漂亮。”
他站得特别近,我朝侧边走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去,借口要再看看那两匹马。那匹马驹正在用嘴鼻摩擦母马的肿胀乳房,尾巴热情地摆动着。
“它们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怀利走到散养圈的栏杆旁边,显得很随意,但是在伸手把灯笼挂到墙上的挂钩上时,他的手臂从我的衣袖上擦过。
“母马叫特莎,”他说道,“种马卢卡斯你已经见过了。至于这匹小母马……”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我觉得我要叫它美人克莱尔。”
我停滞了片刻,看到菲利普·怀利脸上那种特别清楚的表情,我十分惊讶,觉得难以置信。
“什么?”我迷惑地说道。我想,肯定是我错了。我试着把手抽出来,但是我犹豫了一秒,让他握紧了我的手。他肯定不会打算要……
他就是有那种打算。
“迷人,”他轻声说道,然后靠近我,“温顺,讨人喜欢。而且还……漂亮。”然后,他亲吻了我。
我特别震惊,呆了片刻。他的嘴唇柔软,那个吻短暂且纯洁。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亲吻了我。
“怀利先生!”我说道。我匆忙后退,但是被栏杆挡住了。
“弗雷泽夫人,”他轻声说道,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我亲爱的。”
“我不是你——”我开口说道,然后他再次亲吻了我。这次那种纯洁完全没有了。我仍然很震惊,但是不再呆滞,于是用力推搡他。他摇晃了几下,松开了我的手,但是立即又稳定下来,抓住我的胳膊,把另外那只手伸到了我的背后。
“调情的对象。”他低声说道,然后埋头下来。我踢了他一脚。不幸的是,我用的是受伤的那只脚,力量不足,所以他无视了我。
惊讶退去,我意识到他的一只手坚定地搂着我的臀部,于是我用力挣扎。与此同时,我还意识到马厩附近有许多人,而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吸引人们的注意。
“你让我发狂。”他低声说道,把我按到他的胸脯上,想要舔我的耳朵。
我确实觉得他发狂了,但是我决不愿意为此负责。我尽力向后挣扎,但是身后有栏杆,所以效果不佳,同时用一只手拦住他。震惊现在已经消失,我的思绪变得特别清晰了。我没法用膝盖顶撞他的下体,他把一条腿伸到我的双腿中间,让裙子限制住我的双腿。但是,如果我能伸手到他的喉咙上,用力地掐住他的颈动脉,那么他就会像石头那样倒下去。
我确实抓住了他的喉咙,但是有该死的领巾挡在中间,我用手指胡乱地抓他的领巾,他猛地往侧边躲,抓住我的手。
“求你了,”他说道,“我想要……”
“我他妈才不管你想要什么!”我说道,“赶紧放开我,你个……你个……”我努力地寻找合适的脏话,“你个……狗崽子!”
让我很惊讶的是,他停了下来。他脸色不能变得更苍白,因为他的脸上扑着米粉,我能够在我的唇上尝到。他的嘴紧绷起来,表情显得特别受伤。
“你真是那样看我的吗?”他低声问道。
“是的,你就是!”我说道,“我还能怎么看你?你疯了吗,表现得……这么卑鄙?你怎么回事?”
“卑鄙?”听到自己的追求被这样形容,他似乎十分惊讶,“但是,我……你……我以为你……我是说,我以为你不会反对……”
“你不能那样,”我肯定地说道,“你不能想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给你丝毫理由,让你能那样想!”我确实没有。但是,我不舒服地想到,或许我对自己行为的认知,与菲利普·怀利的认知并不相同。
“噢,是吗?”他的表情在变化,怒气在聚集,“恕我不这么认为。”
我跟他说过我的年纪大得足以给他当妈,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不相信。
“调情。”他再次说出这两个字,但是语气与第一次完全不同,“没有理由?自从我们初次见面过后,你就给了我各种理由。”
“什么?”我提高音调,难以置信,“除了和你文明地交谈,我就什么都没有做过。如果那在你的词典里叫作调情,孩子,那么……”
“别那样叫我!”
噢,这么说他确实注意到了年龄上的差距。我想,他只是没有觉得年龄的问题重要。我有些忧虑地想到,在菲利普·怀利的社交圈里,大多数调情行为都是在开玩笑的幌子下进行的。我到底跟他说过什么?
我隐约地回忆起,我与他和他的朋友斯坦诺普讨论过《印花税法案》。是的,税收的事情,还讨论过马匹的事情,可是这肯定不足以让他误解啊。
“‘你的眼像希实本、巴特拉并门旁的水池。’”他说道,声音很低,十分不满,“你不记得我对你说这句话的那个晚上了?《所罗门的歌》对你来说只是文明的交谈,是吗?”
“天啊。”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感觉到有些愧疚了。两三年前,在乔卡斯塔家的聚会上,我和他短暂地谈过《所罗门的歌》里的这几行,他记下来了?《所罗门的歌》就是很令人兴奋的东西,或许那次简单的提及……我在心里颤抖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
“胡说,”我宣布道,“你当时是在取笑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真的必须……”
“你今天还独自和我来这里了。”他又朝我走近一步,眼神很坚定。他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在说服自己。
“怀利先生,”我坚定地说道,同时慢慢地朝侧边走,“如果你有什么误解,我很抱歉,但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很幸福。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好了,我要走了。”我弯腰从他身边走过,然后以穿着那双鞋的最快速度,匆忙朝马厩外面走。他没有跟着我,我顺利地走到了门口,心跳得很快。
小围场旁边有人,我朝相反方向转身,从马厩的那端绕过去,以免让人看见。才走出人们的视线范围,我就迅速地整理自己,确保自己没有显得衣冠不整。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见到我和怀利走进马厩,我只能希望没人见到我匆忙地走出来。
在刚才的争执中,只有一缕头发松散下来,我仔细地将它别回去,然后掸掉裙摆上的些许干草碎屑。幸好,他没有撕扯我的衣服,重新把头巾戴好,我就又显得足够得体了。
“你还好吗,外乡人?”
我像一条被叉到的鲑鱼那样跳起来,心脏也跳得很快。肾上腺素像电流那样涌过我的胸腔,我猛地转身,发现詹米正站在我的旁边,稍微皱眉打量着我。
“你在做什么,外乡人?”
我的心脏仍然卡在喉咙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努力说了些希望能够显得若无其事的话。
“没做什么。我是说,我刚才在看那些马——马。那匹母马。它有匹小马驹。”
“是的,我知道。”他说道,奇怪地看着我。
“你找到尼恩了吗?他说了什么?”我伸手到脑后,整理头发,同时借机稍微转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说是真的——尽管我也没有怀疑过——有一千多人扎营在索尔兹伯里附近。他说人数每天都在增加。他这个老乞丐对这件事很开心!除了这个,还有件麻烦事!”他皱起眉头,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腿上轻敲,让我意识到他特别担忧。
他的担忧也有道理。撇开冲突的威胁不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因为河场在山麓地区,所以我们才得以来参加乔卡斯塔的婚礼,在这里,树林里已经繁花盛开,番红花也已经冒出了地面,就像橙色和紫色的龙牙,但是山里仍然盖着积雪,树枝上长着鼓胀的嫩芽。再过差不多两周,这些嫩芽就会裂开,弗雷泽岭上就该进行春耕了。
没错,詹米为了预防这种紧急情况,所以找来了老阿奇·巴格帮忙,但是阿奇能够独自管理的范围有限。对于那些佃农和农民来说……如果要再次组织民兵,女人们就得被留下来,独自进行耕种。
“这个军营里的人,他们都离开了土地?”索尔兹伯里也在山麓地区,劳作的农民在这个时节抛弃土地,去向政府进行抗议,这种做法,无论他们有多生气,都让人难以想象。
“有些是离开了土地,有些是丢失了土地。”他简单地说道。他看着我,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和我姨妈谈过没有?”
“噢……还没有,”我内疚地说道,“还没有。我刚才正要去……噢,你说还有件麻烦事。出了什么事?”
他像烧开的茶壶那样,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上帝啊,我差点忘掉她了。我觉得有个女奴隶被下毒了。”
“什么?谁?怎么回事?”我把双手从头发上放下来,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吗?别担心,外乡人,她没有危险,就是醉得很厉害。”他生气地动了动肩膀,“难题是凶手要毒害的或许并不是她。我已经让罗杰和布丽安娜去看了,他们还没有回来说有人被毒死,所以或许并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揉了揉鼻梁,注意力从刚才的担心上转移到新情况上,“我跟你说,酒精就有毒,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但是喝醉和被故意下毒是有区别的。你的意思是……”
“外乡人。”他插话道。
“怎么了?”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他脱口问道。
我迷惑地盯着他。他的脸在我们说话时变得越来越红,但是我刚才觉得那只是因为对尼恩和改革者的事情感到失望和担心。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些许危险的神情,所以现在才意识到,他的态度中有种更私人的东西。我偏着头,警惕地看着他。
“我刚才在做什么?什么意思?”
他紧闭着嘴唇,没有回答。他伸出食指,特别小心地触摸我的嘴边,然后把手翻过来,给我看指尖上的那个黑色的小东西——菲利普·怀特的黑色星形美人斑。
“噢,”我明显地感觉到耳鸣,“那个,嗯……”我感觉头晕,眼前有些斑点——全是黑色的星星在跳动。
“是的,那个。”他斥责道,“上帝啊,你这个女人!邓肯的事情和尼恩的闹剧让我操心得要死——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尼恩和巴洛打架的事情?”
“我觉得那算不上打架,”我说道,挣扎着冷静下来,“而且,因为你不见踪影,麦克唐纳少校阻止了他们。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那我告诉你,麦克唐纳少校想要……”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粗鲁地挥手,撇开了少校的问题,“是的,麦克唐纳的事情、改革者的事情、女仆喝醉的事情,让我忙得焦头烂额,而你却在马厩里面,和那个花花公子卿卿我我!”
我感觉血液涌到眼睛后,然后握紧拳头,控制住想要扇他耳光的冲动。
“我根本没有‘卿卿我我’,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讨厌鬼来骚扰我而已!”
“骚扰?你是说向你求爱吧?是的,我看得出来!”
“他没有!”
“噢,是吗?那是你让他把这个东西给你试试的吗?”他把那根粘着美人斑的手指伸到我面前晃动,我伸手把它拍掉,然后才有些迟地意识到,詹米说的“求爱”只是指打情骂俏,而不是指通奸。
“我是说,”我咬着牙说道,“他亲了我——或许是出于玩笑。我已经大得可以给他当妈了,天啊。”
“更像他的奶奶吧!”詹米粗暴地说道,“还亲你!你到底为什么要鼓励他,外乡人?”
我愤怒地张开嘴。他说我是菲利普·怀特的奶奶,还指责我鼓励他,这两种说法都让我特别生气。
“鼓励他?啊,你这个该死的蠢货!你很清楚我没有鼓励过他!”
“你自己的女儿看见你和他走到里面去了!你知不知道羞耻?这里的麻烦事已经这么多了,还要逼我去把他叫出来吗?”
想到布丽安娜,我就稍微感到一阵不安,想到詹米要叫怀利去决斗,我就更加不安了,即使他没有佩剑。我努力撇开了这两种想法。
“我女儿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内心恶毒的八卦婆,”我特别有尊严地说道,“我去看那些马,她不会多想。她为什么要多想呢?而且,为什么其他人要多想呢?”
他噘着嘴唇,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怒视着我。
“为什么?或许因为大家都看到你在草坪上和他调情了?因为他们看见他跟着你,就像一条狗跟着发骚的婊子?”他肯定看见了我的表情变得很危险,因为他咳嗽了两声,匆忙说下去。
“不止一个人觉得有必要给我提醒。你觉得我喜欢被当作笑柄吗,外乡人?”
“你……你……”我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我想要打他,但是我能够看到有人好奇地转头看我们。“发骚的婊子?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你这个该死的浑蛋?”
尽管他仍然怒视着我,但他还算得体,露出了稍显羞愧的神情。
“嗯,好吧,我不应该那样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确实和他一起走了啊,外乡人。就好像我要处理的事情不够多一样,我自己的妻子……要是你按我说的去看我姨妈,那么那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现在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关于决斗的事情,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我想要詹米和菲利普·怀利殊死决斗,现在就开始,公开地决斗,流血越多越好。我也不在意有谁在看了。我特别认真地用双手去攻击他的下体,他抓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的双手拉了起来。
“上帝啊!有人在看,外乡人!”
“我——不在意!”我愤怒地说道,奋力挣脱他的束缚,“放开我,我要让他们看场好戏!”
我没有把目光从他的面孔上挪开,但是我意识到草坪上有很多人在朝我们这边看。他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表情突然坚定下来。
“那好,”他说道,“就让他们看看。”
他用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然后亲吻了我。我没法挣脱,放弃了拍打,变得僵硬和狂怒。我能听到远处的笑声和鼓励的刺耳呼声,尼恩·贝尔·汉密尔顿用盖尔语大喊了些我不愿意听的话。
他最终把嘴唇从我的嘴上挪开,仍然紧紧地抱住我,然后特别缓慢地低下头,冰凉、结实的脸颊贴着我的脸。他的身体也很结实,但一点也不冰凉,他的体温透过至少六层衣服——衬衫、马甲、外套、裙子、内衣、紧身胸衣——到达我的肌肤。无论是因为愤怒,还是欲望,或者二者都有,他正在像火炉那样燃烧得特别旺盛。
“对不起,”他低声地说道,气息在我的耳朵里火热,令人发痒,“我并不是故意要侮辱你的。真的。要我去杀了他,然后再自杀吗?”
我特别轻微地放松了。我的髋部紧贴着他,中间只隔着五层衣服,他的反应令人宽慰。
“或许暂时还不用。”我说道。刚才的肾上腺素涌动,让我脑袋眩晕,于是我深呼吸,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我稍微向后退,躲开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刺鼻臭味。我要是没有这么伤心,肯定早就发现我闻到的那种臭味来自他的身上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皱着眉头,闻了闻他的胸襟,“你浑身真臭!就像……”
“就像粪。”他说道,听上去很无奈,“是的,我知道。”他松开了双臂。
“是的,一股粪臭味,”我说道,又闻了闻,“还有朗姆潘趣酒的气味。”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喝朗姆潘趣酒,他亲吻我的时候,我只尝到了白兰地的味道,“还有很难闻的东西,就像汗臭味,还有……”
“炖芜菁。”他说道,听上去更无奈了,“是啊,就是因为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女仆,外乡人。她叫贝蒂。”他把我的手夹到臂弯里,朝人群深鞠躬致意。他们全部鼓起掌来,然后他转身带我朝房子走去。
“你要是能让她清醒地说出些什么也无妨。”他说道,然后看了看太阳。太阳正挂在天空中,就在河边那些柳树的树梢上。“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要在四点举行婚礼的话,我想你或许最好先上去和我姨妈谈谈。”
我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许多没有释放的情绪仍然在我体内涌动,但是现在显然有事情要做了。
“好的,”我说道,“我去见乔卡斯塔,然后再去看看贝蒂。至于菲利普·怀利……”
“至于菲利普·怀利,”他插嘴说道,“不要再理他了,外乡人。”他的眼睛中出现一种内向的专注神情,“我晚些时候会处理他。”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有种特别眩晕的幸福感,脸颊通红,但是我觉得这不能说明什么。从树林里走出来,并不会被人指责,男人们和女人们都经常走进草坪旁边的树丛中去解手,不去拥挤、恶臭的厕所。但是,我要是红着脸、喘着气从树林里走出来,头发上挂着树叶,裙子上还有树汁的污渍,就会让有些人用扇子遮掩着嘴说三道四。
我的裙子上粘着几个蒺藜和一个蝉壳,我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将那个鬼魂般的蝉壳弄了下去。我的肩膀上有些山茱萸的花瓣,我将它们掸掉,然后仔细地在头发上摸索,将更多的花瓣拨下来,让它们像芳香的纸屑那样飘落下去。
我从树丛里走出去后,才想到要检查裙子后面有没有污渍和树皮。我正伸长脖子往后看,却正好撞到了菲利普·怀利。
“弗雷泽夫人!”他抓住我的肩膀,防止我向后倒下去,“你还好吗,亲爱的?”
“还好,当然还好。”这个时候,我的脸颊红得合情合理了。我向后退,抖动身子,让自己回归正常。为什么我总是撞到菲利普·怀利呢?这个讨厌鬼在跟踪我吗?“很抱歉。”
“胡说,胡说,”他真诚地说道,“完全是我的错。我真是特别笨。要我给你端点喝的,让你恢复精神吗?来一杯苹果汁?葡萄酒?朗姆潘趣酒?乳酒?苹果酒?噢……要白兰地。好的,让我去给你端些白兰地来,给你压压惊!”
“不用,什么都不用,感谢你!”我忍不住笑他的荒唐,他也朝我咧嘴微笑,显然觉得自己特别风趣。
“好的,如果你已经缓过来了,亲爱的夫人,那就请你和我走走。请不要推辞。”
他把我的手夹在臂弯里,然后坚决地拉我朝马厩走去,无视我的抗议。
“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安慰我道,“我今天一直在期待让你看看我带来的惊喜。你会特别喜欢的,我保证。”
我稍微缓和下来,似乎再去看看那几匹该死的马,要比和他争论更轻松,而且反正婚礼还要很久才开始,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和乔卡斯塔谈话。但是,这次我们绕过了小围场。在小围场里,种马卢卡斯和它的同伴正包容地让几个大胆的男士查看。那几个男士为了看得更仔细,爬到了栅栏上面。
“那匹种马的脾气真是很好。”我赞同地说道,在心里对比卢卡斯的温顺和吉迪恩的暴躁。詹米没有抽出时间去阉割它,所以在来河场的路上,它几乎咬过每匹马和每个人。
“这种马种的性格如此,”怀利回答道,推开了马厩的门,“它们是最友好的马之一。但是我可以保证,温和的性格并不损坏它们的智商。这边请,弗雷泽夫人。”
不同于明亮的外面,马厩里漆黑一片,我被地上翘起的砖块绊了一下,尖叫着一个趔趄,还好怀利先生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没事吧,弗雷泽夫人?”他问道,扶我站直。
“没事。”我说道,有些喘不过气来。实际上,我的脚趾疼得很厉害,脚踝也扭伤了,我的新鞋很好看,但是我暂时还没有穿习惯。“让我站会儿,等眼睛适应一下。”
他停了下来,但是没有放开我的胳膊。反而,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臂弯里,坚实地扶着我,给我更多支撑。
“靠到我身上。”他简单地说道。
我靠到他的身上,我们安静地站了片刻,我把扭伤的那只脚提起来,就像一只鹭鸶,等待脚趾的阵痛缓和。或许是因为宁静的气氛,怀利先生似乎没有了俏皮话。
马厩里的氛围通常都很宁静,马匹和马倌通常都性格和善。但是,这个马厩有种特别的氛围,既安静,又活泼。我能够听到细微的窸窣声和马蹄声,还能听到旁边有匹马在满意地咀嚼着干草。
我离怀利很近,闻到了他的香水味,但是即使是麝香和香柠檬油的昂贵香味,也被马厩里的气味掩盖了。马厩里有着干草和谷物的气味,以及砖块和木头的气味,还有种更原始的微弱气味——粪便、血液和奶水的气味,这些东西是母性的基本元素。
“这里面很像子宫,不是吗?”我轻声说道,“这么温暖和黑暗。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心跳。”
怀利笑起来,但是并不大声。
“那是我的心跳,”他说道,伸手摸了摸他那件与白皮肤相映衬的深色马甲。
我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但是即便如此,马厩里面仍然特别昏暗。一只猫的灵活身影从旁边掠过,让我摇晃起来,把受伤的那只脚放了下去。那只脚还不能承重,但是我可以把它放在地上了。
“你能单独站一会儿吗?”怀利问道。
不等我回答,他就放开我,走过去点旁边凳子上的灯笼。我听到燧石和钢铁碰撞的几声微弱声音,然后灯芯燃了起来,我们四周亮起了柔和的黄光。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扶着我的胳膊,带我朝马厩远端走去。
它们在马厩末端的散放圈里。菲利普·怀利把灯笼举高,同时转身朝我微笑。灯笼的光线照在马的毛皮上,毛皮闪亮和波动得就像午夜的水面。那匹母马朝我们转过来,棕色的大眼睛也被照得发亮。
“噢,”我轻声说道,“真漂亮。”然后我又更大声地感叹,“噢!”那匹母马稍微动了动,它的小马驹从它的腿后面向外看。那匹小马驹腿长膝粗,不大的臀部和倾斜的肩膀浑圆,就像它母亲那样强壮。它也有同样和蔼的大眼睛,睫毛很长,但它的皮毛并不是闪亮、波动的黑色,而是深红棕色,就像兔子那样毛茸茸的。它的尾巴在没有章法地轻微摆动。
那匹母马也有着小围场里弗里斯马的那种茂密、飘荡的鬃毛;那匹马驹的头上长着可笑的坚硬毛发,长约一英寸,像牙刷那样竖着。
马驹被晃得眨了眨眼,然后迅速地埋头躲到了它母亲的身体后面。片刻过后,它谨慎地把小鼻子伸出来,翕动着鼻孔,紧接着它的大眼睛也露了出来,眨了眨。它又把鼻子缩了回去,但很快又伸了出来,这次稍微更向外了。
“你这个卖俏的小家伙!”我愉快地说道。
怀利大笑起来。“它确实很会卖俏。”他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作为主人的自豪,“它们是不是很华丽?”
“嗯,是的,”我思索着说道,“很华丽。但是,我不确定这样形容是否恰当。华丽这个词更像是形容那匹种马,或者形容某种衣柜。这两匹马……嗯,它们很可爱!”
怀利被逗乐似的轻哼了一声。
“可爱?”他说道,“可爱?”
“嗯,你知道的,”我笑着说道,“就是迷人,温顺,讨人喜欢。”
“这些它们都有,”他说道,朝我转过身,“而且还漂亮。”他没有看那两匹马,而是在看我,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
“是的,”我说道,隐约感觉有丝不舒服,“是的,它们特别漂亮。”
他站得特别近,我朝侧边走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去,借口要再看看那两匹马。那匹马驹正在用嘴鼻摩擦母马的肿胀乳房,尾巴热情地摆动着。
“它们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怀利走到散养圈的栏杆旁边,显得很随意,但是在伸手把灯笼挂到墙上的挂钩上时,他的手臂从我的衣袖上擦过。
“母马叫特莎,”他说道,“种马卢卡斯你已经见过了。至于这匹小母马……”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我觉得我要叫它美人克莱尔。”
我停滞了片刻,看到菲利普·怀利脸上那种特别清楚的表情,我十分惊讶,觉得难以置信。
“什么?”我迷惑地说道。我想,肯定是我错了。我试着把手抽出来,但是我犹豫了一秒,让他握紧了我的手。他肯定不会打算要……
他就是有那种打算。
“迷人,”他轻声说道,然后靠近我,“温顺,讨人喜欢。而且还……漂亮。”然后,他亲吻了我。
我特别震惊,呆了片刻。他的嘴唇柔软,那个吻短暂且纯洁。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亲吻了我。
“怀利先生!”我说道。我匆忙后退,但是被栏杆挡住了。
“弗雷泽夫人,”他轻声说道,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我亲爱的。”
“我不是你——”我开口说道,然后他再次亲吻了我。这次那种纯洁完全没有了。我仍然很震惊,但是不再呆滞,于是用力推搡他。他摇晃了几下,松开了我的手,但是立即又稳定下来,抓住我的胳膊,把另外那只手伸到了我的背后。
“调情的对象。”他低声说道,然后埋头下来。我踢了他一脚。不幸的是,我用的是受伤的那只脚,力量不足,所以他无视了我。
惊讶退去,我意识到他的一只手坚定地搂着我的臀部,于是我用力挣扎。与此同时,我还意识到马厩附近有许多人,而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吸引人们的注意。
“你让我发狂。”他低声说道,把我按到他的胸脯上,想要舔我的耳朵。
我确实觉得他发狂了,但是我决不愿意为此负责。我尽力向后挣扎,但是身后有栏杆,所以效果不佳,同时用一只手拦住他。震惊现在已经消失,我的思绪变得特别清晰了。我没法用膝盖顶撞他的下体,他把一条腿伸到我的双腿中间,让裙子限制住我的双腿。但是,如果我能伸手到他的喉咙上,用力地掐住他的颈动脉,那么他就会像石头那样倒下去。
我确实抓住了他的喉咙,但是有该死的领巾挡在中间,我用手指胡乱地抓他的领巾,他猛地往侧边躲,抓住我的手。
“求你了,”他说道,“我想要……”
“我他妈才不管你想要什么!”我说道,“赶紧放开我,你个……你个……”我努力地寻找合适的脏话,“你个……狗崽子!”
让我很惊讶的是,他停了下来。他脸色不能变得更苍白,因为他的脸上扑着米粉,我能够在我的唇上尝到。他的嘴紧绷起来,表情显得特别受伤。
“你真是那样看我的吗?”他低声问道。
“是的,你就是!”我说道,“我还能怎么看你?你疯了吗,表现得……这么卑鄙?你怎么回事?”
“卑鄙?”听到自己的追求被这样形容,他似乎十分惊讶,“但是,我……你……我以为你……我是说,我以为你不会反对……”
“你不能那样,”我肯定地说道,“你不能想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给你丝毫理由,让你能那样想!”我确实没有。但是,我不舒服地想到,或许我对自己行为的认知,与菲利普·怀利的认知并不相同。
“噢,是吗?”他的表情在变化,怒气在聚集,“恕我不这么认为。”
我跟他说过我的年纪大得足以给他当妈,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不相信。
“调情。”他再次说出这两个字,但是语气与第一次完全不同,“没有理由?自从我们初次见面过后,你就给了我各种理由。”
“什么?”我提高音调,难以置信,“除了和你文明地交谈,我就什么都没有做过。如果那在你的词典里叫作调情,孩子,那么……”
“别那样叫我!”
噢,这么说他确实注意到了年龄上的差距。我想,他只是没有觉得年龄的问题重要。我有些忧虑地想到,在菲利普·怀利的社交圈里,大多数调情行为都是在开玩笑的幌子下进行的。我到底跟他说过什么?
我隐约地回忆起,我与他和他的朋友斯坦诺普讨论过《印花税法案》。是的,税收的事情,还讨论过马匹的事情,可是这肯定不足以让他误解啊。
“‘你的眼像希实本、巴特拉并门旁的水池。’”他说道,声音很低,十分不满,“你不记得我对你说这句话的那个晚上了?《所罗门的歌》对你来说只是文明的交谈,是吗?”
“天啊。”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感觉到有些愧疚了。两三年前,在乔卡斯塔家的聚会上,我和他短暂地谈过《所罗门的歌》里的这几行,他记下来了?《所罗门的歌》就是很令人兴奋的东西,或许那次简单的提及……我在心里颤抖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
“胡说,”我宣布道,“你当时是在取笑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真的必须……”
“你今天还独自和我来这里了。”他又朝我走近一步,眼神很坚定。他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在说服自己。
“怀利先生,”我坚定地说道,同时慢慢地朝侧边走,“如果你有什么误解,我很抱歉,但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很幸福。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好了,我要走了。”我弯腰从他身边走过,然后以穿着那双鞋的最快速度,匆忙朝马厩外面走。他没有跟着我,我顺利地走到了门口,心跳得很快。
小围场旁边有人,我朝相反方向转身,从马厩的那端绕过去,以免让人看见。才走出人们的视线范围,我就迅速地整理自己,确保自己没有显得衣冠不整。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见到我和怀利走进马厩,我只能希望没人见到我匆忙地走出来。
在刚才的争执中,只有一缕头发松散下来,我仔细地将它别回去,然后掸掉裙摆上的些许干草碎屑。幸好,他没有撕扯我的衣服,重新把头巾戴好,我就又显得足够得体了。
“你还好吗,外乡人?”
我像一条被叉到的鲑鱼那样跳起来,心脏也跳得很快。肾上腺素像电流那样涌过我的胸腔,我猛地转身,发现詹米正站在我的旁边,稍微皱眉打量着我。
“你在做什么,外乡人?”
我的心脏仍然卡在喉咙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努力说了些希望能够显得若无其事的话。
“没做什么。我是说,我刚才在看那些马——马。那匹母马。它有匹小马驹。”
“是的,我知道。”他说道,奇怪地看着我。
“你找到尼恩了吗?他说了什么?”我伸手到脑后,整理头发,同时借机稍微转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说是真的——尽管我也没有怀疑过——有一千多人扎营在索尔兹伯里附近。他说人数每天都在增加。他这个老乞丐对这件事很开心!除了这个,还有件麻烦事!”他皱起眉头,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腿上轻敲,让我意识到他特别担忧。
他的担忧也有道理。撇开冲突的威胁不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因为河场在山麓地区,所以我们才得以来参加乔卡斯塔的婚礼,在这里,树林里已经繁花盛开,番红花也已经冒出了地面,就像橙色和紫色的龙牙,但是山里仍然盖着积雪,树枝上长着鼓胀的嫩芽。再过差不多两周,这些嫩芽就会裂开,弗雷泽岭上就该进行春耕了。
没错,詹米为了预防这种紧急情况,所以找来了老阿奇·巴格帮忙,但是阿奇能够独自管理的范围有限。对于那些佃农和农民来说……如果要再次组织民兵,女人们就得被留下来,独自进行耕种。
“这个军营里的人,他们都离开了土地?”索尔兹伯里也在山麓地区,劳作的农民在这个时节抛弃土地,去向政府进行抗议,这种做法,无论他们有多生气,都让人难以想象。
“有些是离开了土地,有些是丢失了土地。”他简单地说道。他看着我,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和我姨妈谈过没有?”
“噢……还没有,”我内疚地说道,“还没有。我刚才正要去……噢,你说还有件麻烦事。出了什么事?”
他像烧开的茶壶那样,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上帝啊,我差点忘掉她了。我觉得有个女奴隶被下毒了。”
“什么?谁?怎么回事?”我把双手从头发上放下来,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吗?别担心,外乡人,她没有危险,就是醉得很厉害。”他生气地动了动肩膀,“难题是凶手要毒害的或许并不是她。我已经让罗杰和布丽安娜去看了,他们还没有回来说有人被毒死,所以或许并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揉了揉鼻梁,注意力从刚才的担心上转移到新情况上,“我跟你说,酒精就有毒,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但是喝醉和被故意下毒是有区别的。你的意思是……”
“外乡人。”他插话道。
“怎么了?”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他脱口问道。
我迷惑地盯着他。他的脸在我们说话时变得越来越红,但是我刚才觉得那只是因为对尼恩和改革者的事情感到失望和担心。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些许危险的神情,所以现在才意识到,他的态度中有种更私人的东西。我偏着头,警惕地看着他。
“我刚才在做什么?什么意思?”
他紧闭着嘴唇,没有回答。他伸出食指,特别小心地触摸我的嘴边,然后把手翻过来,给我看指尖上的那个黑色的小东西——菲利普·怀特的黑色星形美人斑。
“噢,”我明显地感觉到耳鸣,“那个,嗯……”我感觉头晕,眼前有些斑点——全是黑色的星星在跳动。
“是的,那个。”他斥责道,“上帝啊,你这个女人!邓肯的事情和尼恩的闹剧让我操心得要死——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尼恩和巴洛打架的事情?”
“我觉得那算不上打架,”我说道,挣扎着冷静下来,“而且,因为你不见踪影,麦克唐纳少校阻止了他们。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那我告诉你,麦克唐纳少校想要……”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粗鲁地挥手,撇开了少校的问题,“是的,麦克唐纳的事情、改革者的事情、女仆喝醉的事情,让我忙得焦头烂额,而你却在马厩里面,和那个花花公子卿卿我我!”
我感觉血液涌到眼睛后,然后握紧拳头,控制住想要扇他耳光的冲动。
“我根本没有‘卿卿我我’,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讨厌鬼来骚扰我而已!”
“骚扰?你是说向你求爱吧?是的,我看得出来!”
“他没有!”
“噢,是吗?那是你让他把这个东西给你试试的吗?”他把那根粘着美人斑的手指伸到我面前晃动,我伸手把它拍掉,然后才有些迟地意识到,詹米说的“求爱”只是指打情骂俏,而不是指通奸。
“我是说,”我咬着牙说道,“他亲了我——或许是出于玩笑。我已经大得可以给他当妈了,天啊。”
“更像他的奶奶吧!”詹米粗暴地说道,“还亲你!你到底为什么要鼓励他,外乡人?”
我愤怒地张开嘴。他说我是菲利普·怀特的奶奶,还指责我鼓励他,这两种说法都让我特别生气。
“鼓励他?啊,你这个该死的蠢货!你很清楚我没有鼓励过他!”
“你自己的女儿看见你和他走到里面去了!你知不知道羞耻?这里的麻烦事已经这么多了,还要逼我去把他叫出来吗?”
想到布丽安娜,我就稍微感到一阵不安,想到詹米要叫怀利去决斗,我就更加不安了,即使他没有佩剑。我努力撇开了这两种想法。
“我女儿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内心恶毒的八卦婆,”我特别有尊严地说道,“我去看那些马,她不会多想。她为什么要多想呢?而且,为什么其他人要多想呢?”
他噘着嘴唇,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怒视着我。
“为什么?或许因为大家都看到你在草坪上和他调情了?因为他们看见他跟着你,就像一条狗跟着发骚的婊子?”他肯定看见了我的表情变得很危险,因为他咳嗽了两声,匆忙说下去。
“不止一个人觉得有必要给我提醒。你觉得我喜欢被当作笑柄吗,外乡人?”
“你……你……”我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我想要打他,但是我能够看到有人好奇地转头看我们。“发骚的婊子?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你这个该死的浑蛋?”
尽管他仍然怒视着我,但他还算得体,露出了稍显羞愧的神情。
“嗯,好吧,我不应该那样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确实和他一起走了啊,外乡人。就好像我要处理的事情不够多一样,我自己的妻子……要是你按我说的去看我姨妈,那么那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现在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关于决斗的事情,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我想要詹米和菲利普·怀利殊死决斗,现在就开始,公开地决斗,流血越多越好。我也不在意有谁在看了。我特别认真地用双手去攻击他的下体,他抓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的双手拉了起来。
“上帝啊!有人在看,外乡人!”
“我——不在意!”我愤怒地说道,奋力挣脱他的束缚,“放开我,我要让他们看场好戏!”
我没有把目光从他的面孔上挪开,但是我意识到草坪上有很多人在朝我们这边看。他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表情突然坚定下来。
“那好,”他说道,“就让他们看看。”
他用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然后亲吻了我。我没法挣脱,放弃了拍打,变得僵硬和狂怒。我能听到远处的笑声和鼓励的刺耳呼声,尼恩·贝尔·汉密尔顿用盖尔语大喊了些我不愿意听的话。
他最终把嘴唇从我的嘴上挪开,仍然紧紧地抱住我,然后特别缓慢地低下头,冰凉、结实的脸颊贴着我的脸。他的身体也很结实,但一点也不冰凉,他的体温透过至少六层衣服——衬衫、马甲、外套、裙子、内衣、紧身胸衣——到达我的肌肤。无论是因为愤怒,还是欲望,或者二者都有,他正在像火炉那样燃烧得特别旺盛。
“对不起,”他低声地说道,气息在我的耳朵里火热,令人发痒,“我并不是故意要侮辱你的。真的。要我去杀了他,然后再自杀吗?”
我特别轻微地放松了。我的髋部紧贴着他,中间只隔着五层衣服,他的反应令人宽慰。
“或许暂时还不用。”我说道。刚才的肾上腺素涌动,让我脑袋眩晕,于是我深呼吸,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我稍微向后退,躲开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刺鼻臭味。我要是没有这么伤心,肯定早就发现我闻到的那种臭味来自他的身上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皱着眉头,闻了闻他的胸襟,“你浑身真臭!就像……”
“就像粪。”他说道,听上去很无奈,“是的,我知道。”他松开了双臂。
“是的,一股粪臭味,”我说道,又闻了闻,“还有朗姆潘趣酒的气味。”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喝朗姆潘趣酒,他亲吻我的时候,我只尝到了白兰地的味道,“还有很难闻的东西,就像汗臭味,还有……”
“炖芜菁。”他说道,听上去更无奈了,“是啊,就是因为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女仆,外乡人。她叫贝蒂。”他把我的手夹到臂弯里,朝人群深鞠躬致意。他们全部鼓起掌来,然后他转身带我朝房子走去。
“你要是能让她清醒地说出些什么也无妨。”他说道,然后看了看太阳。太阳正挂在天空中,就在河边那些柳树的树梢上。“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要在四点举行婚礼的话,我想你或许最好先上去和我姨妈谈谈。”
我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许多没有释放的情绪仍然在我体内涌动,但是现在显然有事情要做了。
“好的,”我说道,“我去见乔卡斯塔,然后再去看看贝蒂。至于菲利普·怀利……”
“至于菲利普·怀利,”他插嘴说道,“不要再理他了,外乡人。”他的眼睛中出现一种内向的专注神情,“我晚些时候会处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