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维纳斯的尤物
罗杰从客厅走到外面的露台上，穿过像虱子那样密集聚在餐桌四周的人群。他浑身发热，流着汗，凉爽的晚风吹到他的脸上，让他神清气爽。他在露台边沿的黑影中停下来，在那里他能够不起眼地解开马甲的纽扣，扇一扇衬衫前襟，让冷空气进去。
露台和砖路边沿的松树火把在风中摇曳，在欢庆的人群上投下剧烈晃动的阴影，让人们的四肢和面容接连地出现和消失，让人眼花缭乱。火光照亮银餐具、玻璃杯、金项链、金鞋扣、金耳环和金纽扣。从远处看去，人群中就像有萤火虫在飞舞，在人们窸窣摩擦的黑暗衣服中一闪一灭。布丽安娜没有穿戴反光的东西，他心想，但是因为她的身高，她还是很容易被找到。
他在白天只是心驰神往地见到她几次，她在陪同她的姨婆，照顾杰米，或者忙着与她之前在河场短住时认识的几十个人说话。他丝毫没有不愿意让她去社交，弗雷泽岭上几乎没有社交的机会，而且看到她很开心，他也觉得满意。
他自己也很开心，因为长时间的唱歌，他现在感觉嗓子有些惬意的沙哑了，而且他从谢默斯·汉隆那里学到三首新歌，把它们牢固地记了下来。他刚才向大家鞠躬，离开了客厅里的那个管弦乐队，心脏悸动着，因为喝酒、流汗、唱歌而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她在那里。他瞥到了她闪光的头发，她正从会客厅的门里走出来，回头去对身后的那位女士说些什么。
她转头，看到了他。她的表情明亮起来，让他重新扣上的马甲下感觉到一阵舒适的温暖。
“你在这里啊！差不多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了。但是，偶尔听到了你唱歌。”她补充道，朝开着的客厅门那边点了点头。
“噢，是吗？好听吧？”他随意地说道，厚脸皮地要她夸奖。她咧嘴微笑，用合拢的扇子轻敲他的胸脯，模仿一位有才艺的多情女子，不过她并不是那样的。
“噢，麦肯锡夫人，”她说道，提高音调，加重鼻音，“你丈夫的歌声就是天籁啊！我要是有那么幸运，肯定会听着他的歌声喝几个小时的酒！”
他大笑起来，知道她是在模仿马丁小姐。马丁小姐是老布莱德索小姐的年轻同伴，长相特别普通。下午罗杰唱民谣时，她就在旁边睁大眼睛感叹。
“你知道你唱得好听，”她用自己的声音说道，“不用我来告诉你。”
“或许是不用，”他承认道，“但是不代表我不想听你说啊。”
“是吗？大家的吹捧还不够吗？”她朝他大笑，眼睛笑成了两个三角形。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也大笑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你想跳舞吗？”他朝露台尽头抬起下巴，那边客厅的落地窗正开着，里面飘出欢欣的舞曲《珀斯公爵》，然后他又朝餐桌那边点了点头，“或者你想吃东西？”
“都不想。我想暂时远离这里，我快没法呼吸了。”一滴汗水沿着她的脖子流下去，在火把的光亮中闪着红光，然后被她伸手擦掉了。
“很好。”他牵起她的手，挽到他的胳膊里，然后朝露台外面的绿草带转过身去，“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很好。噢，等等。我还是想吃点东西。”她抬起一只手，拦下一名男奴隶。那名奴隶端着一个盖着毛巾的小托盘，正从伙房走上露台，托盘里冒出令人垂涎的蒸汽。“那是什么，汤米？我能要一些吗？”
“尽管拿，布丽安娜小姐。”他微笑起来，把毛巾拿起来，展示出许多美味的小菜，她幸福地吸了一口气。
“我全部要了。”她说道，把托盘接过来，逗乐了汤米。罗杰趁机低声向汤米说了自己的要求，汤米点头离开，很快又拿着一瓶打开的葡萄酒和两个高脚杯回来了。罗杰接过酒瓶和酒杯，然后和布丽安娜沿着通往码头的小路走下去，吃着鸽肉派，分享着各自听到的趣闻。
“你有没有发现有客人晕倒在灌木丛里？”她问道，嘴里含着蘑菇馅饼，吐字不清。她把馅饼吞下去，话语变得更清楚了：“我是说，在下午爸爸让你去看看的时候。”
他哼了一声，拿起一个用香肠和干南瓜做的点心。
“你知道苏格兰式婚礼和苏格兰式葬礼的区别吗？”
“不知道，怎么了？”
“葬礼上喝醉的人要少一个。”
她大笑起来，喷出些许馅饼碎屑，然后又拿起一个苏格兰煎蛋。
“没有发现。”他说道，灵巧地让她朝码头右边转身，朝那几棵柳树走去，“现在可以看到有些人躺在灌木丛里，但是下午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时间把自己喝醉呢。”
“你真会说话。”她赞赏地说道，“我去和那些奴隶交谈过，他们全部在场，而且大多很清醒，有几个女仆承认贝蒂确实会在聚会上偷偷喝酒。”
“你爸爸说得很对。他说贝蒂浑身发臭，我猜他说的不只是酒气。”有个黑色的小东西从路上跳了出去。那是一只青蛙，他能够听到它们在小树林里呱呱地叫。
“嗯。妈妈说她晚些时候应该没事，尽管芬迪曼医生坚持要给她放血。”她稍微耸了耸肩，单手把披肩拉紧，“那个医生，他让我毛骨悚然。他看上去像个小妖怪，双手是我摸到过的最湿乎乎的。而且，他还浑身恶臭。”
“还好没有遇见他。”罗杰诙谐地说道，“来吧。”他机警地推开垂柳，以免打扰到已经先于他们在石头长凳上谈情说爱的情侣，但是一切正常。大家都在上面的房子里，跳舞，吃喝，计划晚些时候为新婚夫妇演奏小夜曲。那更适合邓肯和乔卡斯塔，他心想，回忆他听人提起的建议。如果是其他时候，他或许会有兴趣去看为新婚夫妇演奏的嘲弄式小夜曲，探查它在法国和苏格兰高地习俗中的源头，但是他现在决不会去。
柳树下突然安静下来，房子那边的吵闹声被潺潺水声和青蛙的乏味叫声淹没了。这里黑得像是深夜，布丽安娜小心地摸索寻找长凳，以便把托盘放下。
罗杰闭紧双眼，数到三十。在他睁开双眼时，他能够看清她的身形了，在从柳条透过来的昏暗光线中形成剪影。他放下酒杯，摸索着把葡萄酒倒进去，瓶颈碰在高脚杯上，发出轻柔的叮当声。
他伸手沿着她的胳膊向下摸，找到她的手，安全地把杯子放在她的手里，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致意。
“致美人。”他说道，让笑容展现在声音中。
“致没有人打扰。”她回敬道，然后喝了酒。“噢，真好喝。”她片刻后说道，听上去有些如梦如幻，“我已经有多久没喝过葡萄酒了……一年？不，差不多两年了。杰米出生后就没喝过了。其实，自从……”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然后又放慢速度继续，“自从我们第一次新婚夜过后就没有喝过了。记得那是在威尔明顿。”
“我记得。”他伸手出去，单手捧住她的脸颊，用拇指轻轻地抚摩。她现在想起那个夜晚，也不奇怪。那个夜晚开始时，他们就在一棵大七叶树的垂悬树枝下，树枝将他们和旁边酒馆的声音和光线隔离开来。他们现在身处树叶和河水的气息中，附近树蛙的充满欲望的叫声替代了酒馆的嘈杂，而这种环境，奇怪和感人地让人回想起那次黑暗和私密的相会。
但是，那个夜晚闷热、潮湿，足以让他们血肉相融。今晚则足够寒冷，让他的身体渴望得到她的温暖身体，而且包围在他们四周的，是绿叶和流水的春天气息，不是落叶和泥滩的霉味。
“你觉得他们会一起睡吗？”布丽安娜问道。她听上去有些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喝了葡萄酒。
“谁？噢，你是说乔卡斯塔和邓肯啊？为什么不呢？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他喝完自己的酒，把杯子放下，杯脚碰在石头长凳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婚礼很好，不是吗？”她任由他从她手里接过酒杯，将它放到他的杯子旁边，“安静，但是特别好。”
“是的，特别好。”他轻吻了她，紧紧抱住她。他能够摸到她礼服后面的系带，交叉着系在编织披肩的下面。
“唔，你的味道真好。”
“噢，是的，就像香肠和葡萄酒的味道。你也是。”他掀开披肩，把手伸进去，在她的后腰上摸索系带的末端。她紧紧贴着他，让他找得轻松些。
“等我们都像他们那样老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还会想要做爱吗？”她低声对他耳语道。
“我会想要。”他向她保证道，找到了系带的小蝴蝶结，“我希望你也想要，我可不喜欢一个人做。”
她大笑起来，然后深呼吸，后背在系带松开时突然鼓起来。但是，里面还有紧身胸衣，该死的。他用上双手，寻找里面的系带。她弓起背帮忙，乳房在他的下巴下方鼓起来，刚好可以看见。看到她的乳房，他将一只手从她背上拿下来，应对这个令人喜悦的新情况。
“我身上没有……我是说，我没有带……”她稍微向后退，听上去有些不确定。
“但是你今天带种子来了吧？”去他的比萨和卫生纸，他心想，在这个时候，他愿意用自来水系统交换一只避孕套。
“带了。”但是她仍然有些不确定，于是他咬紧牙齿，更坚定地抱住她，就好像怕她跑掉一样。
“没事的。”他低声说道，用嘴沿着她的脖子侧边向下摩擦，令人心颤地亲吻她。她的肌肤在他嘴唇下很光滑，被风吹到的地方凉凉的，头发遮着的地方则温暖而芳香。“我们不需要……我是说……我不会……就让我……”
围巾被抽走后，她裙子的领口低得很时髦，而且在解开系带后显得更低了。她的乳房在他的手里沉甸甸的，十分柔软。他的手掌感觉到她的乳头又大又圆，就像熟透的草莓，于是他冲动地低头下去亲吻。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然后又随着奇怪的低声叹息放松下来。他的舌头感觉到温暖、甜蜜的味道，然后尝到一大股奇特的……他下意识地吞咽下去，感觉很震惊。很震惊，同时也特别兴奋。他没有想过，他没有打算要……但是她紧紧按住他的头，抱住他。
他变得大胆，更进一步，温柔地将她向后推，慢慢地让她坐到长凳边沿，以便自己能够跪在她前面。他刺痛地回忆起她在本子上记录的那个梦境，于是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别担心，”他低声对她说道，“我们不会……有什么风险。你尽管……放松。”
她犹豫了，但还是让他的双手伸到裙摆下，沿穿着丝质长袜的小腿和赤裸的丰满大腿向上摸索，摸到衬裙下面的臀部。因为坐在石头长凳上，她的臀部被压平，赤裸而冰凉。谢默斯有首歌描述的是一位绅士在“维纳斯的尤物”中的奇遇。那些文字随着潺潺水声在他脑中流过，他决心要在对待这尤物时有出色表现。
或许她没法形容，但是他想要她知道自己的出色表现。她在他的双手中间颤抖，然后他用一只手捂到了她的大腿中间。
“布丽安娜小姐？”
他们俩都吓了一大跳，罗杰猛地把手拿开，就好像被烫了一样。他能够感觉到血液在耳朵里，以及在他的下体中轰隆隆地流动。
“怎么了？是你吗，费德拉？怎么了，是杰米的事情吗？”
他蹲坐在脚后跟上，试着呼吸，感觉头晕。她站起来，匆忙地把围巾塞回去，把披肩拉上来盖住解开的裙子，然后朝那个声音转过身去。在她站起来时，他看到了她的洁白双乳短暂地闪过。
“是的，夫人。”费德拉的声音从靠房子那边的柳树下传来。看不见她的人，只见到她的白色帽子在黑暗中隐约飘动。“可怜的孩子，他醒过来了，浑身发烫，哭个不停，玉米粥也不吃，牛奶也不喝，然后他又开始咳嗽，听上去很糟糕。特里莎说最好把芬迪曼医生叫来看看，但是我说……”
“芬迪曼医生！”
随着柳条的剧烈摩擦声，布丽安娜就消失不见了。她朝房子跑过去，费德拉紧跟在后面，罗杰听到了穿着拖鞋的匆忙脚步声。
罗杰站起来，停顿了片刻，把手按在裤子的纽扣上。诱惑很强烈，在他目前的状况下，或许顶多只用一分钟。但是不行，布丽安娜或许需要他去应对芬迪曼。想到芬迪曼在杰米的柔软肌肤上使用那些血淋淋的器具，就足以让他穿过柳条，紧跟着过去。“维纳斯的尤物”只能等等了。
* * * *
他在乔卡斯塔的闺房里找到了布丽安娜和杰米，四周围着一小群女人，她们在看到他出现时，都显得很惊讶，甚至很愤慨。他没有理会她们皱着的眉头和愤怒的声音，从中间挤过去，走到布丽安娜的旁边。
小家伙看上去确实很糟糕，罗杰感觉心底一阵恐惧。上帝啊，怎么会出事得这么快？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婚礼上见到杰米在简易摇篮里，粉嘟嘟的，很漂亮，而且在那之前也像往常那样欢快而聒噪。现在他靠在布丽安娜的肩膀上，小脸通红，没有精神，稍微抽泣着，流着鼻涕。
“杰米怎么了？”他伸手出去，用手背轻轻地抚摩杰米发红的脸颊，“天哪，他真烫！”
“他生病了。”布丽安娜简短地说道。似乎是在确认他母亲的话，杰米糟糕地咳嗽起来，声音很大，但有些阻塞，就像海豹被鱼卡住了一样。血液涌到他已经通红的脸上，蓝色的圆眼睛鼓起来，努力在抽搐的间歇呼吸。
“糟糕，”罗杰低声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用冷水，”他身边一位女人专断地说道，“给他洗冷水澡，然后让他喝冷水。”
“不行！天啊，玛丽，会害死孩子的。”另外一位已婚妇女伸手轻拍了拍杰米颤抖的后背，“这是小儿哮吼，我家孩子有些时候就会这样。把蒜切成薄片，烤热后贴到孩子的脚底，”她告诉布丽安娜，“有些时候很有效果。”
“如果没效果呢？”又有一位女人怀疑地说道。刚才那位女人皱起眉头，她的朋友插话帮忙。
“乔安娜·理查兹就有两个孩子得哮吼死了。就像那样死的！”她打了个响指，布丽安娜猛地一颤，就好像那是她自己的骨头破裂的声音。
“有医生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还要胡说八道？你，姑娘，去把芬迪曼医生叫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一个女人刻薄地朝费德拉拍手。费德拉贴墙站着，注视着杰米。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身，布丽安娜就猛地抬起了头。
“不要！不要他，我不要他来。”她怒视那些女人，然后用急迫的恳求眼神看罗杰，“快去把妈妈找来！”
他转身从那些女人旁边挤过去，现在能够做点什么，使他恐惧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克莱尔会在哪儿呢？帮我，他心想，帮助我找到她，保佑杰米平安无事，将这不连贯的祈祷说给任何可能在听的人，上帝、牧师、格雷厄姆太太、圣女布里吉特、克莱尔她自己，谁都可以。
他冲下通往前厅的楼梯，却碰到匆匆朝他走过来的克莱尔，已经有人告诉了她。她迅速地看了看他，抬起下巴问道：“杰米？”他喘息着点头，她便飞快地爬上了楼梯，留下门厅里的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在楼上的走廊里追上了她，及时为她打开了门，从布丽安娜那里得到了不应得的特别感激的眼神。
他向后退，给克莱尔让路，大口喘着气，十分惊异。克莱尔才走进房间，担忧和近乎恐惧的氛围就有了变化。那些女人中仍然有种担心的气氛，但是她们都毫不迟疑地让了路，尊敬地向后退，彼此低声地说着话，而克莱尔则径直朝杰米和布丽安娜走去，无视了其他的一切。
“嘿，小可爱。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吗？”她低声对杰米说道，将他的头侧翻过来，伸手到他发红的胖乎乎脸颊下面和耳朵后面试探，“可怜的小家伙。没事的，亲爱的，妈妈在这里，外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他这样有多久了？他喝过什么东西吗？好了，亲爱的，没事的……喝东西的时候他会疼吗？”
她边安慰杰米，边向布丽安娜和费德拉提问，语气始终都很平静，充满安慰，同时还在用双手到处抚摩和感受，安慰杰米。罗杰感觉这对他也有效果，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紧绷的胸口放松了一些。
克莱尔从乔卡斯塔的书桌上抽出一张信纸，卷成纸筒，用来在杰米发出海豹被哽噎般的声音时，专心地听他的后背和胸口。罗杰模糊地注意到她的头发散落了一些，她得把头发拨开，才能仔细听。
“是的，当然可能是小儿哮吼。”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回答一位不自信旁观者的带有疑问的诊断，“但咳嗽和呼吸困难可能是哮吼，也有可能是其他许多疾病的早期症状。”
“比如说？”布丽安娜用力抓紧杰米，面容变得像指关节那样苍白。
“噢……”克莱尔似乎在专心地听，但是不是听布丽安娜说话，而是在听杰米体内的声音。杰米已经停止了咳嗽，正精疲力竭地靠在他母亲的肩膀上，像蒸汽机一样沙哑地喘息着。“嗯……鼻伤风、流感、哮喘、白喉。不过这不是白喉。”她抬头瞥到布丽安娜的面容，于是匆忙补充道。
“你确定？”
“确定。”布莱尔坚定地说道，站直身子，把简易的听诊器放到旁边，“在我看来，这完全不像是白喉。而且，附近也没有人患过白喉，我也没听说过。再说了，他一直都在吃奶，有免疫力，不会……”她突兀停顿下来，突然意识到那些旁观的女人。她清了清嗓子，再次低头，似乎是要通过示范来鼓励杰米。杰米发出低弱的呜咽声，再次咳嗽起来。罗杰感觉难受，就像胸中有块石头一样。
“不严重。”克莱尔坚定地宣布道，站直身子，“但是，我们必须把他放到哮吼帐里。把他抱到楼下厨房去。费德拉，给我找几条旧床罩来，好吗？”
她朝门口走去，像赶母鸡那样把面前那些女人赶走。
罗杰毫不质疑地遵循本能，伸手去抱杰米。布丽安娜迟疑片刻，把杰米递给了他。杰米没有哭闹，他无精打采，软弱无力，与惯常那种活蹦乱跳截然不同。罗杰抱着他匆忙下楼，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发烫的脸颊，布丽安娜则跟在旁边。
厨房在房子的砖墙地下室里，他们沿着后面的黑暗楼梯，走到幽暗的厨房里，让罗杰短暂地想到了俄耳甫斯和妻子一起走出地狱的情形。但是，罗杰抱着的不是里拉琴，而是发烫得像红炭，咳嗽得似乎肺快爆炸的孩子。如果他不回头去看，他心想，那么孩子就会平安无事。
“用点冷水或许也可以。”克莱尔伸手到杰米的额头上，判断他的体温，“你的耳朵感染了吗，亲爱的？”她分别朝杰米的耳朵里轻轻地吹气。杰米眨了眨眼睛，沙哑地咳嗽起来，然后用胖乎乎的手擦了擦脸，但是并没有退缩。奴隶们在厨房角落里忙活，按照克莱尔的指示，端来沸水，把床罩别到椽子上做帐篷。
克莱尔从罗杰怀里把孩子抱过去洗澡。罗杰凄凉地站着，特别想要做点什么，直到布丽安娜拉起他的手，用力捏住，指甲抓进了他的手掌里。
“他会没事的，”她低声说道，“会没事的。”他捏了捏她的手，沉默不语。
哮吼帐篷已经准备好，布丽安娜低头走到悬挂着的床罩下，回头伸手出来抱杰米。杰米交替着哭泣和咳嗽，丝毫不喜欢冷水。克莱尔已经派奴隶取来她的药箱，在药箱里面翻找，拿出一个装着浅黄色油的小瓶子，以及一个装着暗白色晶体的罐子。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拿这些药品做点什么，马倌乔舒亚就叮叮咚咚地跑下楼梯，累得直喘粗气。
“克莱尔夫人！克莱尔夫人！”
看样子，有几位先生为了庆祝这场喜事，打响了各自的手枪，而其中一位先生遭遇了某种小事故，但是乔舒亚似乎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伤得不重，”乔舒亚安慰克莱尔道，用的是与他那张黑色面孔不匹配的苏格兰阿伯丁口音，“但是他流血很多，可是芬迪曼医生，嗯，他或许没有那么靠谱。你会去看看吗，夫人？”
“会的，当然会的。”眨眼间，她便把罐子和瓶子塞到了罗杰的手里，“我得去看看。给你，拿着，在热水里放一些，然后让他呼吸蒸汽，直到他不再咳嗽。”她迅速而干脆地关上箱子，把它递给乔舒亚，朝楼梯走去。罗杰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她就已经离开了。
缕缕蒸汽从帐篷的开口里冒出来，罗杰见状，赶紧脱掉外套和马甲，粗心地扔到地上，然后弯腰低头走进黑暗的帐篷里，手里拿着瓶子和罐子。
布丽安娜蹲坐在凳子上，杰米在她的大腿上，一个装满热水的白色大盆放在她的脚边。火炉里照出的亮光短暂地从她脸上闪过，罗杰朝她微笑，试着显得令人安心，然后将床罩放回原位。
“妈妈呢？她走了吗？”
“是的，有紧急情况。但是不会有事的，”他坚定地说道，“她让我把这些东西放到水里，说让他呼吸蒸汽，直到不再咳嗽。”
他坐到那盆热水的旁边。帐篷里特别昏暗，但并不是全然黑暗。他的眼睛适应过后，看得足够清楚。布丽安娜仍然显得很担心，但是不像在楼上时那样害怕了。他也感觉好些了，至少他知道要怎么做，而且克莱尔刚才对于要离开生病的孙子，似乎并没有特别担心，显然她知道杰米不会当场窒息。
小瓶子里装的是松油，气味强烈且难闻。罗杰不确定该用多少，但还是往水里倒了不少。然后，他撬开那个罐子的软木塞，樟脑的刺鼻气味像精灵那样冒了出来。他看见里面并不是真的结晶体，而是几块某种干树脂，呈颗粒状，有些黏性。他倒了少许到手掌上，用双手用力揉搓，然后倒进水中，同时好奇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做法十分熟悉。
“噢，就是这样。”他说道，回想起来。
“什么？”
“就是这种方法。”他朝四周挥手，指了指这个很快就弥漫着刺鼻蒸汽的舒适庇护所，“我记得自己在小床里，头上盖着毯子。我母亲把这种东西放到热水里，就是这种气味。难怪会这么熟悉。”
“噢。”这个想法似乎让布丽安娜感到安慰，“你小的时候也得过哮吼吗？”
“应该得过，但是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这种气味。”小帐篷里已经充满了蒸汽，潮湿而且刺鼻。他深呼吸，吸进刺鼻的蒸汽，然后拍了拍布丽安娜的腿。
“别担心，这会有效果的。”他说道。
杰米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发出更多像海豹的声音，但是似乎没有那么令人担心了。无论是因为黑暗的环境，因为那种刺鼻的气味，或者只是因为帐篷外又响起了餐厨的亲切声音，情况显得更平静了。他听到布丽安娜也在深呼吸，感觉而非看到她轻微地移动身体，稍微放松下来，轻拍杰米的后背。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杰米咳嗽，喘息，咳嗽，最终喘过气来，轻微地打嗝。他已经不再呜咽，似乎父母的在场安慰了他。
罗杰刚才把樟脑罐的木塞扔在了地上，他在地面上到处摸索，最终找到了它，将它紧实地塞了回去。
“不知道你母亲把她的戒指拿去做什么了。”他说道，寻找轻松的话题，打破那种充满蒸汽的沉默。
“她为什么要把戒指拿去做什么？”布丽安娜将一缕头发拨回去。她本来已经盘上了头发，但是有些头发从发夹里松落下来，潮湿地沾在她的脸上。
“她把这些东西给我的时候，没有戴戒指。”他朝安全放在墙角的樟脑罐点了点头。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双手，手指细长且洁白，没有戴任何饰品，这让他印象深刻，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没戴金戒指和银戒指的样子。
“你确定吗？她从来都不会把它们取下来，除非是做特别肮脏的工作。”她咯咯地笑了，声音显得紧张、出乎意料，“我记得她上次取下戒指，还是因为小杰米把‘小宝宝’扔到了夜壶里。”
罗杰诙谐地哼了一声。布丽安娜说的“小宝宝”，是一个杰米喜欢拿着咀嚼的铁环——最初是用来套牛鼻子用的。那是杰米最喜欢的玩具，总是要拿着它睡觉。
“宝宝？”杰米仰起头，半闭着眼。他的呼吸声仍然沙哑，但是他开始对身体不适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了：“宝宝！”
“哎呀，不该提它的。”布丽安娜轻轻地摇晃他，然后开始轻声唱歌，分散他的注意力。
“在峡谷中，在山洞里，在开挖的矿井里，有位矿工来淘金，还有他的女儿……克莱门汀……”
在黑暗的帐篷里没人打扰，让罗杰回想起了什么。他意识到，柳树下那张长凳同样有种宁静的封闭感，只是帐篷里要热得多。他的亚麻衬衫的肩部已经变得软绵绵的，他能够感觉到汗水从系在脖颈上的头发根部沿着后背流下去。
“嘿，”他用手肘轻推布丽安娜的腿，“你想上去脱掉你的新裙子吗？在这里太久，会把它毁掉的。”
“噢，嗯……”她犹豫了，咬着嘴唇，“不用，我要留下来，没关系的。”
他站起来，在帐篷下面弯着腰，把干咳和喘息着的杰米从她大腿上抱起来。
“去吧，”他坚定地说道，“你可以把他的玩具拿下来。别担心。可以看得出来，蒸汽有效果。他很快就会好了。”
她争辩了几句，但最终同意了。罗杰坐到她的凳子上，把杰米抱在臂弯里。坐在木凳子上，让他想起了在柳树下未竟的事情，于是稍微挪动身子，减缓那种不舒适的感觉。
“嗯，不会有什么持久的伤害，”他对杰米嘟哝道，“随便找个女孩问问，她们会告诉你的。”
杰米哼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说了些听不清的话，然后又咳嗽起来，但是咳嗽的时间很短。罗杰把手背贴在他的柔软脸蛋上。他觉得温度没有那么高了。这里面很暖和，很难判断。他满脸是汗，于是用衣袖擦了擦。
“宝宝？”杰米靠着他的胸脯，用沙哑的低弱声音问道。
“嗯，待会儿就给你。现在别出声。”
“宝宝！宝宝！”
“嘘。”
“宝宝——”
“她步履轻盈，宛如精灵……”他努力回忆布丽安娜刚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
“宝宝——”
“她的鞋子九号大！”罗杰突然提高声音，让厨房里帐篷内外都惊讶地沉默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将音量降低到了唱摇篮曲的水平。
“嗯……鲱鱼箱子，没有盖子……送给克莱门汀当鞋子。噢，我的爱，噢，我的情，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你已经离开，不再回来。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
唱歌似乎有效果。杰米的眼睛已经半闭起来。他把拇指伸到嘴里，开始吮吸，但是显然没法通过堵塞的鼻子呼吸。罗杰轻轻地把他的手指拿开，握住他的小拳头。它湿漉漉、黏糊糊的，特别小，但是结实得令人安心。
“在河边，喂鸭子，每天早上九点起……哎呀，我不会游泳，失去克莱门汀。噢，我亲爱的，噢，我亲爱的……”
他又擦了擦脸，低头去亲吻他那柔软、潮湿、乱蓬蓬的头发。谢谢你们，他衷心地想，感谢上帝，感谢每个人。
“……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露台和砖路边沿的松树火把在风中摇曳，在欢庆的人群上投下剧烈晃动的阴影，让人们的四肢和面容接连地出现和消失，让人眼花缭乱。火光照亮银餐具、玻璃杯、金项链、金鞋扣、金耳环和金纽扣。从远处看去，人群中就像有萤火虫在飞舞，在人们窸窣摩擦的黑暗衣服中一闪一灭。布丽安娜没有穿戴反光的东西，他心想，但是因为她的身高，她还是很容易被找到。
他在白天只是心驰神往地见到她几次，她在陪同她的姨婆，照顾杰米，或者忙着与她之前在河场短住时认识的几十个人说话。他丝毫没有不愿意让她去社交，弗雷泽岭上几乎没有社交的机会，而且看到她很开心，他也觉得满意。
他自己也很开心，因为长时间的唱歌，他现在感觉嗓子有些惬意的沙哑了，而且他从谢默斯·汉隆那里学到三首新歌，把它们牢固地记了下来。他刚才向大家鞠躬，离开了客厅里的那个管弦乐队，心脏悸动着，因为喝酒、流汗、唱歌而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她在那里。他瞥到了她闪光的头发，她正从会客厅的门里走出来，回头去对身后的那位女士说些什么。
她转头，看到了他。她的表情明亮起来，让他重新扣上的马甲下感觉到一阵舒适的温暖。
“你在这里啊！差不多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了。但是，偶尔听到了你唱歌。”她补充道，朝开着的客厅门那边点了点头。
“噢，是吗？好听吧？”他随意地说道，厚脸皮地要她夸奖。她咧嘴微笑，用合拢的扇子轻敲他的胸脯，模仿一位有才艺的多情女子，不过她并不是那样的。
“噢，麦肯锡夫人，”她说道，提高音调，加重鼻音，“你丈夫的歌声就是天籁啊！我要是有那么幸运，肯定会听着他的歌声喝几个小时的酒！”
他大笑起来，知道她是在模仿马丁小姐。马丁小姐是老布莱德索小姐的年轻同伴，长相特别普通。下午罗杰唱民谣时，她就在旁边睁大眼睛感叹。
“你知道你唱得好听，”她用自己的声音说道，“不用我来告诉你。”
“或许是不用，”他承认道，“但是不代表我不想听你说啊。”
“是吗？大家的吹捧还不够吗？”她朝他大笑，眼睛笑成了两个三角形。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也大笑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你想跳舞吗？”他朝露台尽头抬起下巴，那边客厅的落地窗正开着，里面飘出欢欣的舞曲《珀斯公爵》，然后他又朝餐桌那边点了点头，“或者你想吃东西？”
“都不想。我想暂时远离这里，我快没法呼吸了。”一滴汗水沿着她的脖子流下去，在火把的光亮中闪着红光，然后被她伸手擦掉了。
“很好。”他牵起她的手，挽到他的胳膊里，然后朝露台外面的绿草带转过身去，“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很好。噢，等等。我还是想吃点东西。”她抬起一只手，拦下一名男奴隶。那名奴隶端着一个盖着毛巾的小托盘，正从伙房走上露台，托盘里冒出令人垂涎的蒸汽。“那是什么，汤米？我能要一些吗？”
“尽管拿，布丽安娜小姐。”他微笑起来，把毛巾拿起来，展示出许多美味的小菜，她幸福地吸了一口气。
“我全部要了。”她说道，把托盘接过来，逗乐了汤米。罗杰趁机低声向汤米说了自己的要求，汤米点头离开，很快又拿着一瓶打开的葡萄酒和两个高脚杯回来了。罗杰接过酒瓶和酒杯，然后和布丽安娜沿着通往码头的小路走下去，吃着鸽肉派，分享着各自听到的趣闻。
“你有没有发现有客人晕倒在灌木丛里？”她问道，嘴里含着蘑菇馅饼，吐字不清。她把馅饼吞下去，话语变得更清楚了：“我是说，在下午爸爸让你去看看的时候。”
他哼了一声，拿起一个用香肠和干南瓜做的点心。
“你知道苏格兰式婚礼和苏格兰式葬礼的区别吗？”
“不知道，怎么了？”
“葬礼上喝醉的人要少一个。”
她大笑起来，喷出些许馅饼碎屑，然后又拿起一个苏格兰煎蛋。
“没有发现。”他说道，灵巧地让她朝码头右边转身，朝那几棵柳树走去，“现在可以看到有些人躺在灌木丛里，但是下午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时间把自己喝醉呢。”
“你真会说话。”她赞赏地说道，“我去和那些奴隶交谈过，他们全部在场，而且大多很清醒，有几个女仆承认贝蒂确实会在聚会上偷偷喝酒。”
“你爸爸说得很对。他说贝蒂浑身发臭，我猜他说的不只是酒气。”有个黑色的小东西从路上跳了出去。那是一只青蛙，他能够听到它们在小树林里呱呱地叫。
“嗯。妈妈说她晚些时候应该没事，尽管芬迪曼医生坚持要给她放血。”她稍微耸了耸肩，单手把披肩拉紧，“那个医生，他让我毛骨悚然。他看上去像个小妖怪，双手是我摸到过的最湿乎乎的。而且，他还浑身恶臭。”
“还好没有遇见他。”罗杰诙谐地说道，“来吧。”他机警地推开垂柳，以免打扰到已经先于他们在石头长凳上谈情说爱的情侣，但是一切正常。大家都在上面的房子里，跳舞，吃喝，计划晚些时候为新婚夫妇演奏小夜曲。那更适合邓肯和乔卡斯塔，他心想，回忆他听人提起的建议。如果是其他时候，他或许会有兴趣去看为新婚夫妇演奏的嘲弄式小夜曲，探查它在法国和苏格兰高地习俗中的源头，但是他现在决不会去。
柳树下突然安静下来，房子那边的吵闹声被潺潺水声和青蛙的乏味叫声淹没了。这里黑得像是深夜，布丽安娜小心地摸索寻找长凳，以便把托盘放下。
罗杰闭紧双眼，数到三十。在他睁开双眼时，他能够看清她的身形了，在从柳条透过来的昏暗光线中形成剪影。他放下酒杯，摸索着把葡萄酒倒进去，瓶颈碰在高脚杯上，发出轻柔的叮当声。
他伸手沿着她的胳膊向下摸，找到她的手，安全地把杯子放在她的手里，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致意。
“致美人。”他说道，让笑容展现在声音中。
“致没有人打扰。”她回敬道，然后喝了酒。“噢，真好喝。”她片刻后说道，听上去有些如梦如幻，“我已经有多久没喝过葡萄酒了……一年？不，差不多两年了。杰米出生后就没喝过了。其实，自从……”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然后又放慢速度继续，“自从我们第一次新婚夜过后就没有喝过了。记得那是在威尔明顿。”
“我记得。”他伸手出去，单手捧住她的脸颊，用拇指轻轻地抚摩。她现在想起那个夜晚，也不奇怪。那个夜晚开始时，他们就在一棵大七叶树的垂悬树枝下，树枝将他们和旁边酒馆的声音和光线隔离开来。他们现在身处树叶和河水的气息中，附近树蛙的充满欲望的叫声替代了酒馆的嘈杂，而这种环境，奇怪和感人地让人回想起那次黑暗和私密的相会。
但是，那个夜晚闷热、潮湿，足以让他们血肉相融。今晚则足够寒冷，让他的身体渴望得到她的温暖身体，而且包围在他们四周的，是绿叶和流水的春天气息，不是落叶和泥滩的霉味。
“你觉得他们会一起睡吗？”布丽安娜问道。她听上去有些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喝了葡萄酒。
“谁？噢，你是说乔卡斯塔和邓肯啊？为什么不呢？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他喝完自己的酒，把杯子放下，杯脚碰在石头长凳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婚礼很好，不是吗？”她任由他从她手里接过酒杯，将它放到他的杯子旁边，“安静，但是特别好。”
“是的，特别好。”他轻吻了她，紧紧抱住她。他能够摸到她礼服后面的系带，交叉着系在编织披肩的下面。
“唔，你的味道真好。”
“噢，是的，就像香肠和葡萄酒的味道。你也是。”他掀开披肩，把手伸进去，在她的后腰上摸索系带的末端。她紧紧贴着他，让他找得轻松些。
“等我们都像他们那样老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还会想要做爱吗？”她低声对他耳语道。
“我会想要。”他向她保证道，找到了系带的小蝴蝶结，“我希望你也想要，我可不喜欢一个人做。”
她大笑起来，然后深呼吸，后背在系带松开时突然鼓起来。但是，里面还有紧身胸衣，该死的。他用上双手，寻找里面的系带。她弓起背帮忙，乳房在他的下巴下方鼓起来，刚好可以看见。看到她的乳房，他将一只手从她背上拿下来，应对这个令人喜悦的新情况。
“我身上没有……我是说，我没有带……”她稍微向后退，听上去有些不确定。
“但是你今天带种子来了吧？”去他的比萨和卫生纸，他心想，在这个时候，他愿意用自来水系统交换一只避孕套。
“带了。”但是她仍然有些不确定，于是他咬紧牙齿，更坚定地抱住她，就好像怕她跑掉一样。
“没事的。”他低声说道，用嘴沿着她的脖子侧边向下摩擦，令人心颤地亲吻她。她的肌肤在他嘴唇下很光滑，被风吹到的地方凉凉的，头发遮着的地方则温暖而芳香。“我们不需要……我是说……我不会……就让我……”
围巾被抽走后，她裙子的领口低得很时髦，而且在解开系带后显得更低了。她的乳房在他的手里沉甸甸的，十分柔软。他的手掌感觉到她的乳头又大又圆，就像熟透的草莓，于是他冲动地低头下去亲吻。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然后又随着奇怪的低声叹息放松下来。他的舌头感觉到温暖、甜蜜的味道，然后尝到一大股奇特的……他下意识地吞咽下去，感觉很震惊。很震惊，同时也特别兴奋。他没有想过，他没有打算要……但是她紧紧按住他的头，抱住他。
他变得大胆，更进一步，温柔地将她向后推，慢慢地让她坐到长凳边沿，以便自己能够跪在她前面。他刺痛地回忆起她在本子上记录的那个梦境，于是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别担心，”他低声对她说道，“我们不会……有什么风险。你尽管……放松。”
她犹豫了，但还是让他的双手伸到裙摆下，沿穿着丝质长袜的小腿和赤裸的丰满大腿向上摸索，摸到衬裙下面的臀部。因为坐在石头长凳上，她的臀部被压平，赤裸而冰凉。谢默斯有首歌描述的是一位绅士在“维纳斯的尤物”中的奇遇。那些文字随着潺潺水声在他脑中流过，他决心要在对待这尤物时有出色表现。
或许她没法形容，但是他想要她知道自己的出色表现。她在他的双手中间颤抖，然后他用一只手捂到了她的大腿中间。
“布丽安娜小姐？”
他们俩都吓了一大跳，罗杰猛地把手拿开，就好像被烫了一样。他能够感觉到血液在耳朵里，以及在他的下体中轰隆隆地流动。
“怎么了？是你吗，费德拉？怎么了，是杰米的事情吗？”
他蹲坐在脚后跟上，试着呼吸，感觉头晕。她站起来，匆忙地把围巾塞回去，把披肩拉上来盖住解开的裙子，然后朝那个声音转过身去。在她站起来时，他看到了她的洁白双乳短暂地闪过。
“是的，夫人。”费德拉的声音从靠房子那边的柳树下传来。看不见她的人，只见到她的白色帽子在黑暗中隐约飘动。“可怜的孩子，他醒过来了，浑身发烫，哭个不停，玉米粥也不吃，牛奶也不喝，然后他又开始咳嗽，听上去很糟糕。特里莎说最好把芬迪曼医生叫来看看，但是我说……”
“芬迪曼医生！”
随着柳条的剧烈摩擦声，布丽安娜就消失不见了。她朝房子跑过去，费德拉紧跟在后面，罗杰听到了穿着拖鞋的匆忙脚步声。
罗杰站起来，停顿了片刻，把手按在裤子的纽扣上。诱惑很强烈，在他目前的状况下，或许顶多只用一分钟。但是不行，布丽安娜或许需要他去应对芬迪曼。想到芬迪曼在杰米的柔软肌肤上使用那些血淋淋的器具，就足以让他穿过柳条，紧跟着过去。“维纳斯的尤物”只能等等了。
* * * *
他在乔卡斯塔的闺房里找到了布丽安娜和杰米，四周围着一小群女人，她们在看到他出现时，都显得很惊讶，甚至很愤慨。他没有理会她们皱着的眉头和愤怒的声音，从中间挤过去，走到布丽安娜的旁边。
小家伙看上去确实很糟糕，罗杰感觉心底一阵恐惧。上帝啊，怎么会出事得这么快？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婚礼上见到杰米在简易摇篮里，粉嘟嘟的，很漂亮，而且在那之前也像往常那样欢快而聒噪。现在他靠在布丽安娜的肩膀上，小脸通红，没有精神，稍微抽泣着，流着鼻涕。
“杰米怎么了？”他伸手出去，用手背轻轻地抚摩杰米发红的脸颊，“天哪，他真烫！”
“他生病了。”布丽安娜简短地说道。似乎是在确认他母亲的话，杰米糟糕地咳嗽起来，声音很大，但有些阻塞，就像海豹被鱼卡住了一样。血液涌到他已经通红的脸上，蓝色的圆眼睛鼓起来，努力在抽搐的间歇呼吸。
“糟糕，”罗杰低声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用冷水，”他身边一位女人专断地说道，“给他洗冷水澡，然后让他喝冷水。”
“不行！天啊，玛丽，会害死孩子的。”另外一位已婚妇女伸手轻拍了拍杰米颤抖的后背，“这是小儿哮吼，我家孩子有些时候就会这样。把蒜切成薄片，烤热后贴到孩子的脚底，”她告诉布丽安娜，“有些时候很有效果。”
“如果没效果呢？”又有一位女人怀疑地说道。刚才那位女人皱起眉头，她的朋友插话帮忙。
“乔安娜·理查兹就有两个孩子得哮吼死了。就像那样死的！”她打了个响指，布丽安娜猛地一颤，就好像那是她自己的骨头破裂的声音。
“有医生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还要胡说八道？你，姑娘，去把芬迪曼医生叫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一个女人刻薄地朝费德拉拍手。费德拉贴墙站着，注视着杰米。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身，布丽安娜就猛地抬起了头。
“不要！不要他，我不要他来。”她怒视那些女人，然后用急迫的恳求眼神看罗杰，“快去把妈妈找来！”
他转身从那些女人旁边挤过去，现在能够做点什么，使他恐惧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克莱尔会在哪儿呢？帮我，他心想，帮助我找到她，保佑杰米平安无事，将这不连贯的祈祷说给任何可能在听的人，上帝、牧师、格雷厄姆太太、圣女布里吉特、克莱尔她自己，谁都可以。
他冲下通往前厅的楼梯，却碰到匆匆朝他走过来的克莱尔，已经有人告诉了她。她迅速地看了看他，抬起下巴问道：“杰米？”他喘息着点头，她便飞快地爬上了楼梯，留下门厅里的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在楼上的走廊里追上了她，及时为她打开了门，从布丽安娜那里得到了不应得的特别感激的眼神。
他向后退，给克莱尔让路，大口喘着气，十分惊异。克莱尔才走进房间，担忧和近乎恐惧的氛围就有了变化。那些女人中仍然有种担心的气氛，但是她们都毫不迟疑地让了路，尊敬地向后退，彼此低声地说着话，而克莱尔则径直朝杰米和布丽安娜走去，无视了其他的一切。
“嘿，小可爱。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吗？”她低声对杰米说道，将他的头侧翻过来，伸手到他发红的胖乎乎脸颊下面和耳朵后面试探，“可怜的小家伙。没事的，亲爱的，妈妈在这里，外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他这样有多久了？他喝过什么东西吗？好了，亲爱的，没事的……喝东西的时候他会疼吗？”
她边安慰杰米，边向布丽安娜和费德拉提问，语气始终都很平静，充满安慰，同时还在用双手到处抚摩和感受，安慰杰米。罗杰感觉这对他也有效果，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紧绷的胸口放松了一些。
克莱尔从乔卡斯塔的书桌上抽出一张信纸，卷成纸筒，用来在杰米发出海豹被哽噎般的声音时，专心地听他的后背和胸口。罗杰模糊地注意到她的头发散落了一些，她得把头发拨开，才能仔细听。
“是的，当然可能是小儿哮吼。”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回答一位不自信旁观者的带有疑问的诊断，“但咳嗽和呼吸困难可能是哮吼，也有可能是其他许多疾病的早期症状。”
“比如说？”布丽安娜用力抓紧杰米，面容变得像指关节那样苍白。
“噢……”克莱尔似乎在专心地听，但是不是听布丽安娜说话，而是在听杰米体内的声音。杰米已经停止了咳嗽，正精疲力竭地靠在他母亲的肩膀上，像蒸汽机一样沙哑地喘息着。“嗯……鼻伤风、流感、哮喘、白喉。不过这不是白喉。”她抬头瞥到布丽安娜的面容，于是匆忙补充道。
“你确定？”
“确定。”布莱尔坚定地说道，站直身子，把简易的听诊器放到旁边，“在我看来，这完全不像是白喉。而且，附近也没有人患过白喉，我也没听说过。再说了，他一直都在吃奶，有免疫力，不会……”她突兀停顿下来，突然意识到那些旁观的女人。她清了清嗓子，再次低头，似乎是要通过示范来鼓励杰米。杰米发出低弱的呜咽声，再次咳嗽起来。罗杰感觉难受，就像胸中有块石头一样。
“不严重。”克莱尔坚定地宣布道，站直身子，“但是，我们必须把他放到哮吼帐里。把他抱到楼下厨房去。费德拉，给我找几条旧床罩来，好吗？”
她朝门口走去，像赶母鸡那样把面前那些女人赶走。
罗杰毫不质疑地遵循本能，伸手去抱杰米。布丽安娜迟疑片刻，把杰米递给了他。杰米没有哭闹，他无精打采，软弱无力，与惯常那种活蹦乱跳截然不同。罗杰抱着他匆忙下楼，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发烫的脸颊，布丽安娜则跟在旁边。
厨房在房子的砖墙地下室里，他们沿着后面的黑暗楼梯，走到幽暗的厨房里，让罗杰短暂地想到了俄耳甫斯和妻子一起走出地狱的情形。但是，罗杰抱着的不是里拉琴，而是发烫得像红炭，咳嗽得似乎肺快爆炸的孩子。如果他不回头去看，他心想，那么孩子就会平安无事。
“用点冷水或许也可以。”克莱尔伸手到杰米的额头上，判断他的体温，“你的耳朵感染了吗，亲爱的？”她分别朝杰米的耳朵里轻轻地吹气。杰米眨了眨眼睛，沙哑地咳嗽起来，然后用胖乎乎的手擦了擦脸，但是并没有退缩。奴隶们在厨房角落里忙活，按照克莱尔的指示，端来沸水，把床罩别到椽子上做帐篷。
克莱尔从罗杰怀里把孩子抱过去洗澡。罗杰凄凉地站着，特别想要做点什么，直到布丽安娜拉起他的手，用力捏住，指甲抓进了他的手掌里。
“他会没事的，”她低声说道，“会没事的。”他捏了捏她的手，沉默不语。
哮吼帐篷已经准备好，布丽安娜低头走到悬挂着的床罩下，回头伸手出来抱杰米。杰米交替着哭泣和咳嗽，丝毫不喜欢冷水。克莱尔已经派奴隶取来她的药箱，在药箱里面翻找，拿出一个装着浅黄色油的小瓶子，以及一个装着暗白色晶体的罐子。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拿这些药品做点什么，马倌乔舒亚就叮叮咚咚地跑下楼梯，累得直喘粗气。
“克莱尔夫人！克莱尔夫人！”
看样子，有几位先生为了庆祝这场喜事，打响了各自的手枪，而其中一位先生遭遇了某种小事故，但是乔舒亚似乎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伤得不重，”乔舒亚安慰克莱尔道，用的是与他那张黑色面孔不匹配的苏格兰阿伯丁口音，“但是他流血很多，可是芬迪曼医生，嗯，他或许没有那么靠谱。你会去看看吗，夫人？”
“会的，当然会的。”眨眼间，她便把罐子和瓶子塞到了罗杰的手里，“我得去看看。给你，拿着，在热水里放一些，然后让他呼吸蒸汽，直到他不再咳嗽。”她迅速而干脆地关上箱子，把它递给乔舒亚，朝楼梯走去。罗杰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她就已经离开了。
缕缕蒸汽从帐篷的开口里冒出来，罗杰见状，赶紧脱掉外套和马甲，粗心地扔到地上，然后弯腰低头走进黑暗的帐篷里，手里拿着瓶子和罐子。
布丽安娜蹲坐在凳子上，杰米在她的大腿上，一个装满热水的白色大盆放在她的脚边。火炉里照出的亮光短暂地从她脸上闪过，罗杰朝她微笑，试着显得令人安心，然后将床罩放回原位。
“妈妈呢？她走了吗？”
“是的，有紧急情况。但是不会有事的，”他坚定地说道，“她让我把这些东西放到水里，说让他呼吸蒸汽，直到不再咳嗽。”
他坐到那盆热水的旁边。帐篷里特别昏暗，但并不是全然黑暗。他的眼睛适应过后，看得足够清楚。布丽安娜仍然显得很担心，但是不像在楼上时那样害怕了。他也感觉好些了，至少他知道要怎么做，而且克莱尔刚才对于要离开生病的孙子，似乎并没有特别担心，显然她知道杰米不会当场窒息。
小瓶子里装的是松油，气味强烈且难闻。罗杰不确定该用多少，但还是往水里倒了不少。然后，他撬开那个罐子的软木塞，樟脑的刺鼻气味像精灵那样冒了出来。他看见里面并不是真的结晶体，而是几块某种干树脂，呈颗粒状，有些黏性。他倒了少许到手掌上，用双手用力揉搓，然后倒进水中，同时好奇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做法十分熟悉。
“噢，就是这样。”他说道，回想起来。
“什么？”
“就是这种方法。”他朝四周挥手，指了指这个很快就弥漫着刺鼻蒸汽的舒适庇护所，“我记得自己在小床里，头上盖着毯子。我母亲把这种东西放到热水里，就是这种气味。难怪会这么熟悉。”
“噢。”这个想法似乎让布丽安娜感到安慰，“你小的时候也得过哮吼吗？”
“应该得过，但是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这种气味。”小帐篷里已经充满了蒸汽，潮湿而且刺鼻。他深呼吸，吸进刺鼻的蒸汽，然后拍了拍布丽安娜的腿。
“别担心，这会有效果的。”他说道。
杰米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发出更多像海豹的声音，但是似乎没有那么令人担心了。无论是因为黑暗的环境，因为那种刺鼻的气味，或者只是因为帐篷外又响起了餐厨的亲切声音，情况显得更平静了。他听到布丽安娜也在深呼吸，感觉而非看到她轻微地移动身体，稍微放松下来，轻拍杰米的后背。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着杰米咳嗽，喘息，咳嗽，最终喘过气来，轻微地打嗝。他已经不再呜咽，似乎父母的在场安慰了他。
罗杰刚才把樟脑罐的木塞扔在了地上，他在地面上到处摸索，最终找到了它，将它紧实地塞了回去。
“不知道你母亲把她的戒指拿去做什么了。”他说道，寻找轻松的话题，打破那种充满蒸汽的沉默。
“她为什么要把戒指拿去做什么？”布丽安娜将一缕头发拨回去。她本来已经盘上了头发，但是有些头发从发夹里松落下来，潮湿地沾在她的脸上。
“她把这些东西给我的时候，没有戴戒指。”他朝安全放在墙角的樟脑罐点了点头。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双手，手指细长且洁白，没有戴任何饰品，这让他印象深刻，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没戴金戒指和银戒指的样子。
“你确定吗？她从来都不会把它们取下来，除非是做特别肮脏的工作。”她咯咯地笑了，声音显得紧张、出乎意料，“我记得她上次取下戒指，还是因为小杰米把‘小宝宝’扔到了夜壶里。”
罗杰诙谐地哼了一声。布丽安娜说的“小宝宝”，是一个杰米喜欢拿着咀嚼的铁环——最初是用来套牛鼻子用的。那是杰米最喜欢的玩具，总是要拿着它睡觉。
“宝宝？”杰米仰起头，半闭着眼。他的呼吸声仍然沙哑，但是他开始对身体不适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了：“宝宝！”
“哎呀，不该提它的。”布丽安娜轻轻地摇晃他，然后开始轻声唱歌，分散他的注意力。
“在峡谷中，在山洞里，在开挖的矿井里，有位矿工来淘金，还有他的女儿……克莱门汀……”
在黑暗的帐篷里没人打扰，让罗杰回想起了什么。他意识到，柳树下那张长凳同样有种宁静的封闭感，只是帐篷里要热得多。他的亚麻衬衫的肩部已经变得软绵绵的，他能够感觉到汗水从系在脖颈上的头发根部沿着后背流下去。
“嘿，”他用手肘轻推布丽安娜的腿，“你想上去脱掉你的新裙子吗？在这里太久，会把它毁掉的。”
“噢，嗯……”她犹豫了，咬着嘴唇，“不用，我要留下来，没关系的。”
他站起来，在帐篷下面弯着腰，把干咳和喘息着的杰米从她大腿上抱起来。
“去吧，”他坚定地说道，“你可以把他的玩具拿下来。别担心。可以看得出来，蒸汽有效果。他很快就会好了。”
她争辩了几句，但最终同意了。罗杰坐到她的凳子上，把杰米抱在臂弯里。坐在木凳子上，让他想起了在柳树下未竟的事情，于是稍微挪动身子，减缓那种不舒适的感觉。
“嗯，不会有什么持久的伤害，”他对杰米嘟哝道，“随便找个女孩问问，她们会告诉你的。”
杰米哼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说了些听不清的话，然后又咳嗽起来，但是咳嗽的时间很短。罗杰把手背贴在他的柔软脸蛋上。他觉得温度没有那么高了。这里面很暖和，很难判断。他满脸是汗，于是用衣袖擦了擦。
“宝宝？”杰米靠着他的胸脯，用沙哑的低弱声音问道。
“嗯，待会儿就给你。现在别出声。”
“宝宝！宝宝！”
“嘘。”
“宝宝——”
“她步履轻盈，宛如精灵……”他努力回忆布丽安娜刚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
“宝宝——”
“她的鞋子九号大！”罗杰突然提高声音，让厨房里帐篷内外都惊讶地沉默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将音量降低到了唱摇篮曲的水平。
“嗯……鲱鱼箱子，没有盖子……送给克莱门汀当鞋子。噢，我的爱，噢，我的情，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你已经离开，不再回来。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
唱歌似乎有效果。杰米的眼睛已经半闭起来。他把拇指伸到嘴里，开始吮吸，但是显然没法通过堵塞的鼻子呼吸。罗杰轻轻地把他的手指拿开，握住他的小拳头。它湿漉漉、黏糊糊的，特别小，但是结实得令人安心。
“在河边，喂鸭子，每天早上九点起……哎呀，我不会游泳，失去克莱门汀。噢，我亲爱的，噢，我亲爱的……”
他又擦了擦脸，低头去亲吻他那柔软、潮湿、乱蓬蓬的头发。谢谢你们，他衷心地想，感谢上帝，感谢每个人。
“……噢，我亲爱的……克莱门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