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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摩尔碉堡

天空似是凶性大发,漆黑云层中透出红色、紫色的火光,迎面而来的风势强劲而且潮湿,嗅得到落叶与空气烧灼的味道。富兰克林脚下,玉蜀黍腰杆弯曲,成了一列列憔悴的罪人。田野远方可见到茂密树林,好像正在抵抗这片天空。天边射下一道闪电。

  「真是到得早不如到得巧。」伏尔泰笑道。他走到富兰克林身边,摩尔堡的狭窄城垛上,若是以欧洲标准来看,这地方根本称不上是个据点,只不过是一边用木头围了约一百多码的栅栏,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房子。富兰克林之前只在地图上看过这地点,亲自来到这儿以后,完全不觉得像是能够计划解放大业的基地。

  可是他们都已经到这儿来了,碉堡外头是零散的玉米田,有些印第安人的房舍,除此之外看似被世界原初的树海包围,那时候是男人与女人都还活在乐园中吧。

  「信不信由你,」富兰克林告诉法国佬:「那风暴不会刮多久,可是我们刚刚没避开的话,那短短一阵子也够我们好受。」

  「这可不容易相信,感觉好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差得远了,你跟我的话,应该见过比这更像『世界末日』的场面吧?」

  伏尔泰脸上闪过一丝痛楚:「说得好,不过,这怪天气看起来倒比那时候还壮烈,或许因为这是天然的吧……」他犹豫了一下子,清清喉咙后又说,「不知道是否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当下的状况,班杰明?」

  富兰克林笑了起来,他尽力想使自己听来并非苦笑。「好,」他开始说:「事情是这样的。『美洲哲学会』一开始是个哲学团体,仅此而已。但是后来成员逐年增加,之后大家开会讨论的主题就越来越实际、越来越为美洲这片土地着想,相信你也会这样认为。对我们而言,最主要也最迫切的考虑,就是一旦欧洲各国势力又开始觊觎我们居住的地方时,我们该怎么办。针对这一点,我们深思许久。」

  「所以算是秘密政府,首脑就是班杰明.富兰克林?」

  「我们的确在幕后作了些操作,不过我不是什么当权者一类人物,整个组织架构很开明,只是针对当前行动方针,我们必须慎选参与对象。以当前局势判断,显然殖民地各区域间不可能达成政治上的统一……唔,我们有大陆议会是没错,只是少了『美洲哲学会』的暗地运作,这议会根本就没有实质功能。你也看到了,真正发生危机的时候,各个自认『正统』的提督都自扫门前雪。」

  「也对,但是这可不是你们预计之中的对手吧,居然来了个英国许久不见的国王。」

  「其实我们有考虑过这状况,所以『美洲哲学会』才可以在议会无法运作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们跟维新党不同,我们要的是真正的民主,你懂吗,伏尔泰?『美洲哲学会』由各个国家、各种宗教背景的人组成,有黑人、印第安人,也包括了路易西安那和佛罗里达那边的法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等等。其中不乏有地主,但大家都知道殖民地多数地区其实已经不再有所谓仕绅或者世袭贵族,而『美洲哲学会』的目标就是维持这个状态。也因此,就算是英国国王亲自前来,我们也一样会策动谋反,更何况现在露面的根本就是他国暴君的傀儡。」

  这一次出乎富兰克林意料,伏尔泰居然收起平时那一脸讥讽。「这真是个崇高的梦想,小班,」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向往:「我觉得有信心多了。」

  「谢谢,至少这样听起来,我会知道我们不是一群疯子,或者我们是疯子,不过这疯癫是会传染的。至于现况,我只能说我很忧心。」

  「我们逃到这荒郊野外,是按照原订战略行动吗?」

  「原先的战略恐怕有问题。我们很清楚自己这里不可能生出一支能与沙皇对抗的大军,而之前『美洲哲学会』虽然想过发展新兵器,可是太多人挨饿、太多问题有待解决,没有太多资源可以用在研发上,因此我们因应这类状况想了一个变通办法──但只能说现在不一定管用。首先我们确保了各殖民地自卫队中都有一个我们的桩脚,透过以太抄写机与我们秘密通讯,然后截至目前为止,我们主要任务都是将默勒库派来的魔人使者给赶出去,成果相当丰硕,另外一项工作,则是与其他地区签订互不侵犯与协同作战条约。如果有时间我们本来还想先将查理镇攻下来算了。可惜时机不对,詹姆斯已经把人带进镇上,港口又被潜水船包围,还要顾忌到保王党那些家伙。也就是说,现在得换个战术──我们不能把实力消耗在一场打不赢的仗上,必须将可以打赢的部分巩固好,同时也争取时间观察情势演变。也就是说,我们得靠着这片树林回头打过去。」

  「这怎么打?」伏尔泰问。

  「就用力打──我不是什么将军,根本对战场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这部分交给其他人负责。一部分人会进行印第安人那种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然后全部溜走的骚扰作战,至于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则想办法对付敌人那些可怕的兵器。」

  「无意冒犯,我看到的敌军数量──」

  「我有提过,『美洲哲学会』的人可不局限在南卡罗莱纳一地,每个殖民地都有我们的成员跟战斗员,其实我收到的最新消息,是弗吉尼亚那边海港成功抵挡入侵,至少暂时稳定下来了。北卡罗莱纳沦陷在水底舰队的炮火下,不过伙伴已经抢先撤退到郊区,也就是像这样的碉堡。这些碉堡原本就是为了这种目的先建造的。」富兰克林说:「各地消息还在回报,然后有些人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便留下断后,据我所知这场战争已经有了伤亡,但是不管詹姆斯有多少兵马,分派到各地之后想搜出我们可就不容易。我们各种攻击跟撤退的方针,目标就是调虎离山,将他引到荒野里。」

  「问题在于城市如果都给他们占领,想要逼他们出来也一样很困难,但是你们想要打赢这场仗,结果还是得抢得回城市吧?」

  富兰克林一撇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军事也有兴趣了,伏尔泰?」

  法国佬幽幽一笑:「你怎么不去问一只鱼对水有没有兴趣?过去十年可我学得可多了,不过不需要马伯罗或波旁那种水平的将军也看得出症结──他们背后不只是海,也是俄罗斯的千军万马和船坚炮利。」

  富兰克林耸耸肩:「你说的都没错,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伏尔泰的眼神可说明目张胆地怀疑他:「你有盟友吗?」

  「嗯,这个就有待观察了。理论上是有的──很久以前,我们与佛罗里达和路易西安那都签了协防条约,现在也已经将消息透过以太抄写机发出去,正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使者或信函过来。只能期望他们会信守承诺了,偏偏到现在都没收到回音,也真令人担心。」

  「印第安人呢?」

  富兰克林摊手道:「山里头有切罗基部落的人会帮忙,他们一直都跟我们友好。柯威塔那边跟法国人一样,对我们提出的协议态度冷淡,阿巴拉契人有派代表过来,但也没有明确说出打算怎么做。还有一个麻烦是在阿吉利亚侯国,陨石还没砸下来的年代前,那儿就跟其他殖民地切割开来,实行的政策也很古怪。」

  「海外?」

  「威尼斯自然是我们的友军,问题是消息回传说他们给土耳其困在地中海域了,土耳其那边与俄罗斯有协议,所以不会牵扯进这场战争里。查理十二世也是算我们的盟友,不过消息传过去也是还没回音。」

  「北方雄狮?他夺回瑞典了吗?」

  「还没,查理留在威尼斯,不过他指挥的部队非常善战,是瑞典精锐部队与留在威尼斯的禁卫军。」讲到这里,雨水飘落了,「我们该进去了,这场暴风雨可也不会手下留情呢,伏尔泰。」

  「有哪一场暴风雨会想这么多?」

  「富兰克林先生!」下面有个人大叫,低头一看是个浅黄色头发、身材结实,约莫四十岁的男子。他穿着鹿皮绑腿、老旧及膝紧身衣,还有一件格子衫,肩膀上扛着毛瑟枪,腰间挂了柄战斧。

  「麦佛森先生!」富兰克林回礼问道:「你还好吧?」说他便跑下城墙,到了底下伸手致意,对方也紧紧握住。

  「伏尔泰,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占姆士.麦佛森【注:原文名James B. McPherson,美国内战时期合众军(union)的将领。】,在南方巡警队担任小队长,人相当不错。」

  「学其他人叫我老占就好啦。」麦佛森也伸出他修长精壮的手臂跟伏尔泰握过手,说话是海岸口音带点英国、苏格兰腔调,不过大体来说卡罗莱纳味道还是很重。

  伏尔泰跟他握了手后说:「幸会,不过冒昧请问什么是『巡声』?」

  「大部分都是无业游民啦!」麦佛森面无表情地说完,抓了抓那把留了应该四五天的粗犷胡子笑了起来。

  「巡警队是十年前成立,负责看守边界的组织。」富兰克林代为解释:「找不到比他们更勇敢的人了,还有他们在森林里的生活技巧也是一等一。」他拍拍麦佛森肩膀,「能见到队长可真好!」

  「我们可差点就出不来了。」麦佛森回答:「『谋位者』派了大概一百队骑兵沿康比河上来,只差一步就把我们困死在索开加碉堡里头。原本计划里头我们就不需要跟他们硬碰硬,所以就依计行事。不过我有留下一些高手牵制他们,敌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追过来。」

  「干得漂亮。」富兰克林回答:「你太太瑞秋还好吗?」

  「妇女我们也带出来了,」麦佛森说:「我太太跟着其他人,距离这儿应该是半天距离吧。」

  「那我就放心了。」

  麦佛森很用力地捏着自己下颚,好像是要在脸上开胡桃一样。「富兰克林,我在那边有很大一片牧场,五百亩吧,居然就这么硬生生被抢走。这就算了,要我逃没关系,不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头打回来,对不对?」

  「等到实力充足,一定会。」富兰克林安抚他:「你跟奈恩报到了吗?」

  「还没有,我才刚到这儿,马上过去。」他对伏尔泰点点头行礼,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我在路上碰见个黑人,他要与同伴会合,没给我们惹什么乱子,所以我们也没去动他,只不过他说他要过来这儿找人商议。」

  「是真的,邀请人是我,我请纳卡索先生帮我邀来的。」

  「别相信他们。」麦佛森哼道。

  「别人也这么说过,」富兰克林回答:「可是也许到了放下成见的时候了。」

  麦佛森耸耸肩膀:「我可是不敢让他们到背后的,这点先跟你说。」

  「唔,跟奈恩说一声吧,我不能调度战斗指挥。」富兰克林答道。

  「我会的,之后再过来跟你们聊。再会,伏尔泰先生,很荣幸认识你。」

  「彼此彼此。」他回答。

  ※※※

  碉堡各处搭起了帆布,布底下有炊火以及男男女女正在聊天。很多人从查理镇冲出重围,经过几次小战斗,然后在「西部大道」走了十天──所谓的西部大道,其实根本是荒野中一条泥泞小径──就算暴风雨来袭也一样要有点庆祝。烤肉与面包的香气与炭火的味道交织在一块儿,有人开始唱歌,也有人拿出风琴跟提琴合奏。两人从旁经过,有人对着富兰克林挥手。

  「咱们的大法师来啦!」有个人瞧见他高声叫嚷,「富兰克林先生,跟我们说说,你打算用什么神奇的东西把沙皇的走狗打回去?」

  问这问题的人,富兰克林根本不认得,是个一嘴乱须、缺了门牙的大汉子。附近十几二十人听他这么一问也举起酒杯,希望逼出个答案。

  「各位不用听我多说什么废话,」富兰克林答道:「打败他们需要的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是最单纯原始的殖民地垦荒情操。」

  这番话赢得一些掌声,毕竟只要有酒之后,说几句中听的话就可以要大家叫好了。他摘下帽子行礼后继续往前走。

  「这些人看来挺有信心的。」

  「是啊。」

  「我却不由得怀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光景。」

  「他们也见过大风大浪了。」

  「我可不觉得他们的经历能跟詹姆斯带来的军人在欧洲、或是俄罗斯那种经验相比,那儿几百年来都是乱世哪。」

  「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可以将那乱世的狂潮挡在大西洋彼岸。」

  两个人走到总部前面,并不是什么漂亮的建筑物,只是以平整坚实的木材搭建实用小屋,说真的就算是农人也住得比较好。在总部前面他们看见尤拉,人正坐在一张板凳上,带着很有兴趣的神情望着周围一切,旁边则是尚迪.吐曼,富兰克林要这伙伴留下来保护魔人。吐曼眼神也跟尤拉一样很专注,不过他只注意富兰克林一个人,富兰克林对他点头示意。

  「这边交给我们一会儿吧,尚迪。」

  「那可好,我想去河边试试手气,没关系吧?」

  「没关系啊,只是外头下大雨喔。」富兰克林回答。

  「放心,下不久的。」

  吐曼走开以后,富兰克林开始跟人犯交谈。

  「尤拉先生你好,」他开玩笑似地说:「听说你想要见我,希望这阵行军没太折腾你。」

  「不会,」尤拉也快活地回答:「但没被绑住总是比较好。」

  「信赖需要慢慢建立,你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也很感激,包括我个人在内。要是能早点从你这边得到消息,局势或许还会有利更多。」

  「难怪你这次『只』拖了『半天』就愿意见我了。」

  「这没办法,我可是真的很忙。」富兰克林答道:「总之我还是来了,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首先有个请求,」尤拉说:「我想要纸笔,这样可以继续一些演算研究。」

  「没问题,不过得请你体谅一下,我们手上这类物资也不多了。」富兰克林撇撇头:「另外得请你包涵的是,毕竟我们还不能全盘信任你,所以还是要监控你的行动。」

  「无所谓。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听了恐怕不会高兴。」

  「直说无妨。」

  「跑到这穷乡僻壤应战是个错误决策,你留在查理镇的话,至少他们还会让你继续研究,那反倒比较好。富兰克林先生,想打赢这场仗,靠的不是毛瑟枪或者舞刀弄剑,不管你找到一千人还是一万人都没差别。」

  富兰克林看着他好一会儿:「尤拉先生,你喝兰姆酒吗?」

  「没伏特加的话就凑合凑合。」

  「那进屋去吧。」

  暴雨倾盆而下,天边却微微亮了。

  ※※※

  一个男孩子拿了盘烤肉与玉蜀黍饼进来,一行人退进临时搭建的作战会议室,其实是早上刚盖好的。屋子里很暗,只有几根蜡烛与油灯,空气里闻得到木屑的味道。

  富兰克林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兰姆酒,并请男孩把劳勃也找来。

  「嗯,」他开口说:「有美酒佳肴,心情总是能好一点。」

  「这哪是美酒啊。」伏尔泰嗅嗅那杯酒。

  「我敢打赌这不是你喝过最差的酒。尤拉先生,随意用吧。」

  「先敬地主吧。」尤拉拿起酒杯说。

  「说得好。」伏尔泰附和着。

  看见富兰克林没有一次喝完,尤拉将酒杯搁在唇边说:「在我的国家,有人敬酒的话就要干杯呢。」

  「这样啊。」富兰克林听了又拿起酒杯,这时候尤拉已经一饮而尽,所以他也只好闭着呼吸,一口气喝光,然后再给大家倒一杯。

  「话说回来,你刚刚说的到底是哪一国呢,尤拉先生?」

  「喔,这次真的是要问我了吧?呵,这可不好回答,不过我刚刚说的习俗确实是俄罗斯那儿,但我也说过了,我不是在俄罗斯出生的。我生在瑞士巴塞尔,然后不管是我自己说的,还是你们侦测到的,总之我是受到默勒库影响后的生物。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这样子的人,但我慢慢察觉自己跟别人不同,只不过另一方面我天生就喜欢数学,所以一直念书,还蛮早就获得申请圣彼得堡科学院奖学金的资格,透过朋友安排以后就到了那边。」

  「科学院、那里的朋友都令我大开眼界,」他继续说:「对我来说好像到了天堂一样。可是也就是因为在那边专心研究以后,我才明白自己先前那些『主人』的计划,后果有多严重。」

  「唔,显而易见的是,它们不怀好意。」

  「没错,但你们也必须明白一点:一开始,默勒库这个族群中也存有不同派系,这一点跟地球上的人类相同。我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它们的政治运作,尤其我也只知道把我带大那一个的观点而已,但我从小就知道它们基本上有两大派。第一派──姑且称之为激进派──它们认为只要根除人类,就可以永绝后患,之后再也不会受到科技的骚扰。我想你们大概也是对这一个阵营最熟悉,彗星坠落在英国就是它们的阴谋。」

  「请继续。」富兰克林的语调虽平,但已经带着怒火。

  「还有另外一派,暂且说是开放派吧,这一派则认为摧毁人类并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它们相信自己与人类之间还是有某种亲属关系,还认为人类也可以帮它们做些事情,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猜你之前属于激进派那边吧?」

  「没错。」

  「不难猜到。」

  「开放派的目标是要限制,或者控制人类在科学领域的突破,从古至今,它们每次发现人类快要进入新阶段,就会现身直接给予人类帮助,于是,哲学家不再需要自己处理计算、实验这些麻烦的事情,久了以后──」

  「等于扼杀了才刚萌芽的科学知识。」富兰克林接口道。

  「对。它们不给方法、只给结果,哲学家最后也分不清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既然有那些精灵帮忙,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证明什么、演示什么呢?」

  「艾萨克爵士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富兰克林说。

  「嗯。」尤拉回应:「所以他才会被杀。现在只要有机会,它们也会杀死你,这件事情我之后再说。回到开放派身上,就像刚刚说的一样,它们会创造科学进步的假象,等到真正的知识失传以后,它们就不再现身帮忙。古希腊人被这样愚弄很久,其中又以亚里士多德最严重,默勒库使他错认象征可以取代现实,于是他放弃了测验、实验的技巧,等到亚里士多德建立了学派,错误的认知因此流传一千年。赫米斯.特利斯墨吉忒斯【注:传说中的炼金术之父,一说其名是希腊神话赫米斯与埃及神话托斯的组合,卡巴拉文献中则将他视为与摩西同时代的人。】、或者称之为托斯【注:托斯是希腊神话中将太阳神意旨化为语言的神,也有祂与柏拉图所谓理性相关、并担任众神之心的说法,司掌语言、魔法、科学等等。】也可以,他同样是在默勒库协助下,才成为魔法师开创之后千年的炼金术年代。后果你自然也知道,过个十、二十、三十年,默勒库不再帮助人类以后,人类只剩下空洞无意义的仪式与教诲而已,一开始得到的知识沦落为乡野传奇,大家都遗忘了──直到下一次再度有人想起来,然后反复同样的过程,一次又一次,可以往回追溯到巴别塔的年代。」

  「但这一次不同了。」

  「也差不多了。目前学术最兴盛的地方就是俄罗斯圣彼得堡,以及远东契丹国【注:由于俄国第一次与广义中国各族接触时,遇见的是契丹人,因此「契丹」(Khitai)成为俄语中对中国整体的称呼。】的北京,但这两个地方都已经受到默勒库操纵,把科学方法以法术、魔力取代。你才刚见过潜水船,想必也记得俄罗斯的飞船,这些兵器的动力跟操作都仰赖默勒库。换句话说呢,其实它们的计划非常成功,只是出现两个阻碍。」

  「哪两个?」富兰克林问。

  「一个当然是殖民地这边的状况,你在这里延续牛顿的研究,不仅拒绝默勒库介入、将它们逼出去,还隐藏得非常好。如你所言,这次你发现了它们的计划,没有受到诱惑,这种事情以前并非没发生过,但都是一些个别的哲学家,所以除掉他们很简单。这回已经不是除掉你这样单纯的事情,它们得毁掉整个国家了。」尤拉回答。

  「原来如此,所以开放派跟激进派达成共识,至少美洲这边大家都得死。」

  「一点也没错。」

  「另外一个阻碍是?」

  「默勒库自己内部有些状况,这件事细节我也不清处,只知道它们现在不只把人类当成骚扰,而是真正害怕人类。这样一来它们当然会有立场变化,形成新的政治派别,于是出现了第三派,算是前两派默勒库的融合,它们有个共同的目标,而且也将两种极端加以调解之后,达成了十年以前没出现过的合作模式。随后产生的影响就是你们这里遭到侵略,而且我可以保证这只是个开头,学院那边……」他顿了一下,「我刚说过了,你只看过一些默勒库而已,它们的性质只能够操控物质,并以这种方式影响我们的生活、使我们可以感知到它们存在。但是默勒库之中,最高阶层其实也是物质性最低的一群──但现在不同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清楚,牛顿生前最后的研究成果是动物灵,这种力量可以结合实体与非实体。如此一来,就等于有办法将默勒库赋予在物质上,使它们可以在我们的世界出现。」

  「的确如此。」富兰克林回想到塔罗斯,牛顿发明了金属人,却也死在金属人手上。

  「圣彼得堡科学院在布拉格发现很多东西。有两位哲学家,名字叫做艾曼纽.史威登保和爱翠安.迪.摩妮.蒙谢弗雷,这两个人将相关研究推到了另一个高峰,以风和火制造出黑暗引擎,也就是塔罗斯军团。」尤拉目光飘远了些:「我离开俄罗斯的时候,这个设计还不完善,但是想必也快大功告成了。所以说现在敌人派的是活人,这根本只是开场表演,目的是要牵制你、不给你进实验室的机会,之后真正的惨剧才要揭幕。」

  富兰克林浑身紧绷。尤拉有可能是说谎,但他其实已经相信了,因为每个环节都扣得天衣无缝。

  「为什么?」富兰克林试着专注思考:「怎么不像之前再丢个陨石下来就好?他们一定也办得到?」

  「喔,这个嘛……这不符合默勒库的目的。举例来说,伦敦浩劫其实造成以太的改变,这种改变并不剧烈,但它们感觉得到,而且不喜欢。彗星殒落的结果对物质世界几乎是毁灭性的破坏,不过它们也一样会出现不舒服的感觉。此外,它们也怀疑殖民地这里有你在,说不定已经想出应付的办法。」

  「确实是有,但是我还是会纳闷。那为什么没派出之前在布拉格、威尼斯看过的飞船舰队?」

  「同理可证,默勒库怕你也学会了牛顿当初驱逐默勒库的手法,这样子飞船很可能坠落。所以后来新开发了一种飞行机,浮在空中并不依赖默勒库,不过升空的推进力还是得自于它们。你们为什么没看见这种机器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想用在其他地方,别忘了俄罗斯还有很多前线需要支持。」

  富兰克i了算是信服:「好吧,那解释一下所谓的『黑暗引擎』。为什么他们担心我能破坏飞船,却不担心我可以破坏这个新玩意儿?」

  「因为黑暗引擎在根本上就有所──」

  有人敲了门。

  「请进。」富兰克林叫道。

  门一打开,是尚迪.吐曼站在外头,面色凝重铁青:「富兰克林先生,快出来!大森林那边冒出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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