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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阿波罗

四周都是火、飞行机在空中呼啸,奥雷拓普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参观过玻璃工房,融化的晶体带着闪烁光彩慢慢成形;此时此地,彷佛也是有人吹着一团浓稠、烧灼的玻璃,化为人与马的形状。声音消失了,一切更显虚幻。

  地上的人都慌了,完全无法冷静。奥雷拓普一咬牙,手枪对着下一艘经过的飞船发射。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金属船身上有一点火光,所以又开了一枪。

  射到没子弹了,他把手枪丢回鞍袋,从腰间抽出高温枪准备继续反击,但他这时忽然想到一点:敌军在地面的步兵队与骑兵队一定也知道这次空袭行动,想必他们也赶过来了才对。

  奥雷拓普左右张望,拉了几个人,指着下一座山头。他们需要跟山谷里的红衫军拉开距离,更重要的是,他们得离开飞船的攻击范围。

  他没办法理会那些倒在地上的伤兵,有些人在哀嚎着,但他们连眼球都已汽化了。

  感觉上这支部队得花上一辈子才能乖乖朝同一个方向前进。要是他还有机会,得告诉托摩奇奇──这一点欧洲的官兵比较强,就算火雨从天而降,红衫军还是可以维持纪律、整齐地等待上级指令,而一旦命令传来,就算必须穿过火雨,他们也会笔直地到达目的地。

  他心想这就像机器,跟塔罗斯一样。

  殖民地联军好不容易在下一座山上集合好,奥雷拓普的听觉回复了,部队里也总算有点秩序。他派帕门特绕场、迅速地算算伤亡人数,安排后卫以后开始下山,与敌军拉开距离是当务之急。一路上,他发现大部分人太常抬头张望,担心树叶缝隙间又有飞船跟火炮,结果不看前方、连马也骑不好。过了几个钟头,完全没有飞船追击的迹象,但还是很多人像朝圣队伍一样一直看天空。

  帕门特追了上来说:「这里有五十六人。」

  「五十六?」奥雷拓普大吃惊:「我把两百多个人搞到只剩五十六?」

  「长官,我们消灭至少三百个红衫军,而且我相信有些人走散了,很快就会归队。」

  「五十六是吧?」

  「是的,长官。」

  奥雷拓普静静沉思:不知道换做是萨伏依亲王的话,剩五十六个人会怎么用兵,好对抗──敌人到底有多少?

  「长官,有几件事情我很担心,想跟你讨论一下。」

  「唔?中尉你请说。」

  「长官,敌军的飞船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没有魔枪可用。就算他们原本不知道,现在也看得出来了,所以之后一定会派出更大的船舰来。」

  「但他们也会考虑这是不是陷阱。」

  帕门特说:「有可能,但也有另一个可能是他们抓到那群黑人,或者黑人直接带着魔枪过去──」

  「我记得我曾说过,不要散布臆测、动摇军心。」

  帕门特表情凝重,但还是换了个方式表达:「我的意思是,空袭的危险性大增了,长官。」

  「谢谢你的分析。」

  「这是我该做的,」帕门特语气平板地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侦察兵对这一带到底了解多少?」

  奥雷拓普回答:「说真的,我连侦察兵有几个人还活着都不知道。酋长您认为呢?」

  托摩奇奇一直在旁边听两人交谈。「我们没有把握,」他回答:「这里已经是柯威塔的地盘,我年轻的时候来过,但是记忆并不清晰。」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帕门特接口说:「红衫军用的是最好的地图──飞船飞过去就可以直接看清地形全貌,找出对他们最有利的位置,或者是我们可以躲藏的地点。」

  「中尉的意思是?」

  「以前都是我们引诱他们,把他们带到我们预设的地点,但恐怕现在立场对调了,是他们把我们赶到陷阱里头。」

  奥雷拓普沉重地叹口气:「帕门特先生,这点恐怕给你说中了。」

  几个钟头之后他们便确认了这一点。部队想要绕东南方路径回头,途中就遭到装备精良的骑兵队阻拦,这样一支部队绝对不是临时派遣出来的,恐怕也是飞船的杰作。

  双方交火一阵子以后,殖民地联军就赶快后退,人数只剩下五十四。敌方骑兵没有穷追不舍,但奥雷拓普知道对方一直跟在后头,只是想将联军往前驱赶。

  「帕门特先生,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我们被牵着鼻子走了。」

  「该怎么应变?」

  「我想只能跑了,能走多少走多少。以太抄写机之前在山头开打的时候坏了,所以要派一些巡警穿过敌阵,把消息带出去,只要几个人过得去应该就可以了。」

  「长官,你也应该逃出去。」

  「这点就不用白费力气了,」奥雷拓普回答:「你说不动我的。」

  隔天早上他们就看见敌人设下的陷阱了。丘陵下去以后是片开阔草原,西面一条河流蜿蜒,北侧是不高但很崎岖的山地。平原另一头,靠近河岸的地方,看得见一个营地以及炮座,而上空有两艘大型飞船,形状跟海船非常类似,不过也挂着暗红色的珠子。

  「冲过后头的骑兵队比较容易。」帕门特开口说,而后头林子里的官兵也已经看见这光景。

  「回头也只是逼对方派出更多兵力阻拦,或者趁两军交火时,从头上丢炸弹攻击我们。就算有树林遮蔽我们的行踪,他们还是能掌握自己人的位置。」奥雷拓普提高音量,好让所有官兵都听见。

  「回头没有用,」他继续说:「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是投降,第二是大家在树林中鸟兽散,第三个是进攻。你们都了解我,知道我会选哪一个,不过如果有人想采取其他行动,我也不会认为你们是懦夫,尤其有妻小的人更要仔细考虑。我这把年纪了还是单身汉,没有人会特别伤心,所以我的立场比较单纯。」

  「我跟你去,长官。」帕门特静静地说。

  「生死有命,」托摩奇奇附和说:「如果我气数已尽,那就埋骨于此也罢。」

  奥雷拓普看了看四周,有些人的表情透露出恐惧──但那并不是懦弱。没有人要求离开。「凯利士官长、卡拉汉士官长、韩德森士官长。」

  「是!」三人齐声回答。

  「你们三个找机会逃出去,以免其他侦察兵都没成功。」另一方面,他知道这三个士官长家人很多,也没其他经济支柱。

  「将军,」韩德森先开口:「您可能认为这样是对我们好──」

  「一点也不,韩德森先生,这是命令。」

  「那请长官把我们当成叛徒吧,只是我的家人更需要我在这里奋战。」

  「我想我们都有同感。」卡拉汉也补充说。

  奥雷拓普想忍下那抹笑意,但实在没办法。「好吧,你们要是活得下来,我就把你们吊死。现在,大伙儿,检查武器!」

  部下准备好以后,他也将自己的高温枪与重剑拔出来,然后大家一起走出树林。

  一开始周遭异样安静,骑了大概一百码后,远方敌阵中的炮管才朝他们瞄准过来。

  奥雷拓普高高举起剑转了三次,接着丹田缩起、大喝一声:「为了上帝与美洲而战!」

  然后带着所有人往前冲。

  ※※※

  「能把它停下来吗?」克蕾西瞪着飞船底下那庞然大物,而船上已经感受到令人晕眩的热度,空气中飘着不自然的气味,整片天空都像是打鼓般轰隆轰隆响着。

  爱翠安眉头紧蹙专注思考:「停下来?没办法,但我想想看──这东西靠什么来追踪我们?」

  「我听不懂。」

  「这东西再怎么奇怪终究是个默勒库,应该没办法靠视觉之类的能力来判断物质界的状况。这玩意儿之所以能追着飞船跑,一定是因为有人教过它要怎样辨识出飞船,告诉过它同样都是木头做的,但飞船跟树木、房屋有什么区别。」

  「有道理。」克蕾西说。

  「不过它应该没办法分辨得非常仔细,如果有两批船、三批船要追的话会如何?」

  「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但是它只追我们,不管缅什科夫。」

  「的确,」爱翠安回答:「看来就是挑最大的一组来追。」她连忙转身,对着舵手室大叫,「赫丘尔!要其他船尽量靠近旗舰,我有个主意了。」

  「听到了,可是照妳刚刚推论的话,不是散开比较好吗?」

  「不好,那样会造成它太混乱,我要做的是给它一个非常明显的目标。你们也看到了,缅什科夫开船朝反方向走,那就想办法要这怪物去追它。把我们的飞船都集中起来!」

  赫丘尔一下子忙碌起来,透过旗号与抄写机将命令发送出去,其他飞船渐渐贴近,最后全部挤在一块儿,彼此间距离不到三十码。

  「还要更近,」爱翠安说:「船身碰在一起。」

  「在这种风速下?不可能。」

  「赫丘尔,你看这里。」她指着克睿思,克睿思逼近的速度很慢,但它不需要直接触碰到飞船,只要边缘扫到船身就可以把飞船打得四分五裂,而且在那之前高热就可能先要了所有人的命。「给这东西追上的话,才是真的不可能活得了。跟这玩意儿相比,其他事情都算是合理了才对。」

  斗大汗珠从赫丘尔脸上冒出来,感觉好像他的脸已率先热得冒出水泡。他用袖口抹掉,然后整张脸泛着油光。

  「就照妳的办法。」他转头开始下令。

  不一会儿船身开始剧烈晃动,林奈没有抓紧,半个身子翻到栏杆外头,幸好克蕾西及时稳稳一拉。其他人运气可没这么好,有个年轻水手也摔出去,落在两条飞船之间的空隙,结果船身往内一挤,刚好把他碾成肉泥,死状比起落进风暴怪物口中没有好上太多。

  第二次冲击简直跟遭到炮击一样猛,船杆与缆线都断了。

  木头烧焦的气味传进爱翠安鼻子里,看来飞船底部已经起火了。

  她闭起肉体的眼睛,意识进入非物质世界后布下伪装:她在以太中制造出一个球面,使飞船的谐波扭曲之后彼此遮蔽,就像是反棱镜一样将多彩光芒散射开来。

  这只是个幻象──飞船当然不会真的重迭,但是在以太中的波纹却会产生如此错觉。爱翠安维持住这个假象,飞船震动发出嘎嘎声、船员在一旁大声呼救、火焰由底部慢慢往上窜烧,但她继续在脑海中操作以太,像是数着念珠也像是刺绣一样反反复覆,最后与她的心灵、脉搏合而为一,自我越来越模糊,爱翠安渐渐怀疑自己为什么还要有肉眼,甚至是肉体。

  她的专注力也涣散了,跟着世界一起抛诸脑后。她化为一只蛾,飞舞在最深沉最黑暗的夜。这里没有星星,没有油灯,也没有月光会吸引她的注意,存在的只有浅浅的黑或深深的灰。她朝着那微亮处飞去。

  较淡的这片夜里,冒出几个洞像是眼睛,之后有一条线像是鼻子。她凝望着,墨黑上头几笔苍白,一幅肖像缓浮现,而她认出了那张脸。

  「尼可拉斯?」她听见有人这样问,随即会意过来开口的人是自己。

  她的声音响应了自己,但开口的人却又不是自己。「尼可……?这名字是?好久以前了,我也听过。」

  「尼可拉斯?儿子?是你吗?」

  那几个黑孔中闪过几近无形的光芒。

  「谁叫我做儿子?我认得我妈妈的声音,妳不是我妈妈,妳──」对方顿了一下,「妳是我常做的一个梦?大概。」

  「尼可拉斯!」爱翠安感受到一股悸动,她的心如同小提琴弦一样嗡嗡作响。「这是你的名字!我是你的母亲!我来找你了!」

  那肖像皱起眉头,眼睛中精光倍增。「早就有人说过妳会出现,会跟我说很多假话。我要走了。」

  肖像逐渐模糊,爱翠安忽然慌了。好不容易在以太之中她找到孩子,不能就这么再次放手。

  「等一下!」她哀求道:「等一下!是我搞错了,我认错人,可是──可是我想要跟你说说话。」

  这下子换成对方犹豫:「说话?说什么?」

  「关于你的事情,或者你想说的事情。你……该怎么称呼呢?」

  「妳不可以用刚刚那个名字称呼我。」

  「不会的,我刚刚认错人而已。」

  「妳就叫我……太阳之子。」

  爱翠安赫然发现自己出现在凡尔赛宫一处造景洞穴内,盯着一个雕像,那雕像有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雕像刻画的是瑟希丝【注:希腊神话中海仙女之一,与佩琉斯(Peleus)结婚生下阿奇理斯(Achilles);由于预言宣告她所生的孩子必定超越父亲,因此男性神祇感到畏惧,学者认为这代表瑟希丝拥有左右众神阶级及宇宙发展的力量。】,太阳神阿波罗的一位宠姬。在同样一处造景内也有阿波罗的神像,但祂有一张与路易十四同样的面孔──路易十四,那个强暴过她的男人。路易十四之所以可以一逞兽欲,凭的不是武力、暴力,只因为他是国王,法国没有哪个女人敢忤逆他心意。路易王,又称太阳王。

  路易国王……她儿子的父亲。

  「那我可以叫你……『阿波罗』吗?」她问。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阳』的意思。」

  「还不错。多告诉我一点这个名字的故事。」

  「这是希腊文,原本是古代的一个神,祂驾着马车飞过天际。」

  「我也有这样的马车,」那声音软化了些:「坐在上头可以看到好多漂亮的东西,很合我的心意。现在飞过的地方也很合我的心意,这是我们特别挑选出来的,能净化这里相当合我心意。」

  「这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顿了一下子。「保母回来了,」他说:「我应该把妳的事情告诉她。」

  「你──有没有偷偷交过朋友,阿波罗?」

  「没有──很久没有了。我妈妈以前都偷偷跟我说话,但是现在也不是秘密了。」

  「那你要不要偷偷跟我交朋友呢?」

  「为什么?」

  「因为这样很有趣──有秘密不是很好玩吗?」

  肖像上那张脸皱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挺合我心意的,」那声音道:「但是这样子,我就得先走了,之后再来找妳──等我有机会。」他的语气几乎可说是羞涩。

  「那就过阵子啰。」爱翠安回答。那蜡白肖像如同被风刮过一样,消失在无垠黑暗中,同时她又听见如远方波涛一样的吼叫声,皮肤好像灼热刺痛,这下子她忽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原本进行的工作,并且意识到大家将会给自己害死。

  ※※※

  红鞋想起来了。

  派遣阴灵通知族人那天,他找到蒙古人的足迹。其实也不难发现,蒙古人的角色是掠食者而非猎物,至少他们自己这样以为,而猎豹可不会费心抹去自己脚印。

  可惜的是他们再也无法扮演猎豹的角色,隔天红鞋找到他们、将他们杀光时,想必对方也明白了这件事。宰掉那群人再简单不过,只要将他们盔甲、武器、血液之中的闪电通通释放出来就好了。这种程度的魔法以往他无法办到,但现在却毫不费力。巨蛇的精魄在红鞋的心脏、肚子中颤动,如今的他几乎无所不能。

  之后他就与殇继续赶路,想要追上啸石、阿扯以及沙皇。想要追踪这三人就难了一些,但即便找不到足迹,红鞋也可以循着他们的气味搜索。依照嗅觉引导,两人进入比较象样的树林里,到了这一带草原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

  两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河缓缓侵蚀形成的浅谷,炊烟自此飘向当时尚蓝的天空。在较为开阔的高处有十五间草屋,红鞋之前也见过这种屋子,那是威其塔人住的地方。

  他们悠闲地下了山坡,村子里有人骑着马出来迎接。透过他新获得的锐利视觉,他看见啸石也在里头。

  啸石也看见红鞋了,发出一声欢呼。

  「你这走运的巧克陶小子!」两人靠近时,啸石大叫道:「结果还是给你死里逃生了哪。」

  红鞋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啸石也是照着自己当初的指示去做,所以他只淡淡答了一句:「是还活着。」

  「我召集了一群战士想去找那些蒙古人讨公道。」啸石兴高采烈地说。

  「做得很好,只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红鞋说。

  啸石的嘴巴胀得像是准备跳跃的青蛙:「真的?」

  「嗯,我料理掉他们了。」

  「怎么会?我记得你的力量用光了啊。」

  「又补充了新的。」

  啸石上前一拍他臂膀道:「真厉害!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这经过!我还真希望自己能多杀几个呢。其实我们也打了一场喔,有几个蒙古人追上我们,所以我们也是昨天才到这儿。」他大大挥手,「这里是我出生的村落。」

  「你们族人好像原谅你了?」红鞋见状问。

  「啊?喔,对啊,还是有几个人想把我的鼻子切了,但是状况已经好得多啦,我猜他们也挺想念我吧,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又有一个人骑马下山坡──是阿扯,他骑着一匹蒙古矮种马,样子有点滑稽,脸上笑得像是切开的南瓜一样。

  「他妈的终于又见到你啦!」他一边大叫一边凑上去:「真他妈的干得好!」阿扯一跃下马,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红鞋身边,还将他扛在肩膀上游行。一群威其塔小孩在旁边转来转去、又叫又跳,甚至红鞋自己也欢呼起来,但他总觉得看见阿扯会感觉高兴的那部分自我,飘得很远很远,彷佛只是一个梦境。

  而他身为人的时光也全部只是一场梦,他即将从这梦中苏醒。

  晚上大家饮宴庆祝,他好久没有那样大吃大喝,自己也给自己的胃口吓了一跳,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满足感并非来自于食物,而是来自于体内的一种感觉。食物在他口中其实平淡无味,吃饱之后他看阿扯东倒西歪地跳舞,动作笨拙但似乎很开心,而且这本来是海盗的大汉子还想拉着红鞋一起跳,但夜深了,他觉得燥热沉闷。

  沙皇也一样没跟着狂欢。

  「追兵真的都死了?」彼得取了剩下的炖野牛肉。

  「嗯。」

  「给你的魔法杀了?」

  「对。」

  沙皇点点头:「欠你的人情可越来越大了,我知道一国之君你也不看在眼里,但还是得跟你说声谢谢。」

  「你错了,沙皇彼得,你的地位对我来说意义深远。我希望你的人民可以离开这片土地,或许等你想要致谢的时候,就会想起我说的话了。」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喔?但若是他们真打赢了,你还会这么想?」

  「我之前也说过,」彼得回答:「拿下这片大陆是一回事,但想要保住统治权又是一回事。这样一大片辽阔的荒野,除非每个俄罗斯人都带着武器过来帮忙,不然怎可能管得住?但真那么做,对我们又怎有半点好处?连生意都做不成了,要这片土地何用?」

  红鞋点着头,但心情很乱。

  「啸石在这儿好像是个大人物。」沙皇观察后说。

  「因为是他的族人吧。不过也是同样这群人,没多久以前还想整死他,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沙皇摊手:「这时候要我多留神还真不容易,不知道几个星期都没现在这种感觉了。我觉得浑身带劲呢,这个部落有没有烈一点的酒?」

  「你说的是葡萄酒、白兰地一类?」

  「没错。」

  「没有。」

  沙皇听了眉头一挤:「真可惜。」

  红鞋听了,忽然想起那种苦水在他的家园引起多大的波涛、瓦解了新巴黎附近好几个小部族,不过他没多说什么。

  「我也想跳跳舞,」沙皇指着前面大家绕的圈圈:「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你没看到阿扯也在里头玩?」

  「也对。」沙皇拍拍他:「要跟你说声感激,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我,也因为这么刺激的冒险之旅,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体验过。」他起身加入舞动的人群,但他的动作与威其塔人相差甚远,大家看得挺乐就是了。

  红鞋心底觉得,若是换个日子,他大概也会看得很开心,可是现在自己不大对劲,倦怠感越来越重,于是站起来一个人散步进了村外暗处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见微弱的声响,一转身是阿扯跟过来。

  「小伙子生俺的气吗?」阿扯等到两个人独自在外头才开口:「俺知道该回去帮你才对,操……可是你说──」

  「你做得对,阿扯。」他轻声说:「你做的一点儿都没错,不用介意这件事。」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整晚不吭声哪?」

  红鞋闭上眼睛,又一次看见自己后头拖着巨大的尾巴,而且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阿扯,我身上出了问题。我吞了个东西,那东西在我身体里烧起来了。这样说你懂吗?」

  「半点儿也不懂。」

  「总之──」他又开始生出那种轻飘飘地、脚不着地的感觉:「阿扯,我需要你帮个忙。要是我身上发生什么怪事──」

  「啥意思?你病啦?」

  「我想是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带沙皇先走,到卡罗莱纳或者新巴黎都好,重点是,一定得让其他地方的白人知道这儿出了什么事。把消息带给班杰明.富兰克林还有奈恩提督,这样懂吧?可以找啸石当向导带路。」

  「你到底怎啦?」

  「不知道,也许根本没事,先让我自己静一静。」

  阿扯多待了几分钟,最后开口说:「红鞋儿,俺这条命不知道给你救了几次哩,我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你是俺最好最好的朋友啦……不瞎扯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能说清楚,我一定头一个告诉你。现在你该先去找个威其塔的女人,总有几个对白人有兴趣才对吧。」

  「十个不只哩,」阿扯回答:「但要是你这儿要人帮忙──」

  「我现在只是要静一下。」红鞋说:「你先回去吧。」

  「好吧、好吧,你一直赶我,那咱们早上见啦。」

  「好。」

  阿扯走了以后,红鞋站在原地微微颤抖。他抬头看着满天星星,心中却燃起一把无名火。

  翌日清晨他才走回村落,一整晚都没有睡。已经有些妇女小孩起床了,另外有个老人家全身都是小小的图腾刺青,看起来像是一堆小的十子形,这长者瞇起眼睛注视红鞋。老人家也有阴灵,但是很小很弱,其中一个好奇地嗅着红鞋的味道。

  「你非常奇特。」长者以贸易语与他攀谈。

  「是吗?长老,我到底是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我自己也很想弄明白。」

  又凝望他一会儿,然后清清喉咙。

  「很久以前,世界一度遭到洪水淹没,你还记得吗?」

  「我听说过,但我怎会『记得』──」然而他赫然察觉自己有片段记忆,在震怒之中,他曾想以巨大的力量毁灭地表上一切事物,并将世界回归尘土。为了对抗太阳神哈希塔利,他曾经操纵甚于海洋的洪水,将其全数沸腾。

  红鞋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眼前长老。

  「在洪水以前,」老者又说:「一个大酋长生了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长大以后成了怪物。一开始他们就会欺负别的小孩,但因为父亲是大酋长,所以没有遭人责怪。后来他们变本加厉,杀了一个玩伴之后把人家给吃掉,大家这才发现事情不得了,可是已经来不及,四个孩子越长越大、比大树更高,不管别人在哪儿,他们一伸手就抓着了。后来他们长得更高更大,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摸得到,却绝对构不着自己的脚,而且他们缠在一起,像是一棵大树有四张脸面对不同方向,所以也没有办法随意走动。」

  「这你也想象得到,」老人说:「想要保命,躲在他们脚下就好了,所以我们的老祖宗迁居到那儿。不过要是游荡太远,还是会被这些怪物抓走。但也就因为这样,后来就发生大洪水,免得四个怪物继续长大以后会把天上星星也走。」

  红鞋心想,这边应该错了,洪水出现不是为了摧毁巨人,其实是巨人造成大洪水。或者──

  或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弄错了。

  错在哪?那些念头、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他眼中冒出火花,脑袋痛得像是要炸开,同时他伸开了巨大的翅膀,尾巴那一千个响环发出的声音足以撼动天际。

  老人也注意到了。「你越长越大……」他说:「也越长越高了。」

  眼前忽然又聚焦,头痛也跟着消失。「还没有高到你要躲在我脚下才对。」红鞋说完露出冷笑,将长老的血液煮沸,看着蒸汽从体内弹出他的眼珠子,好像成熟的梅子滚落地面。

  一旁的小孩尖叫起来,他把孩子们也杀光。

  这些屋子很难看,红鞋将它们全给烧了,威其塔的勇士这才醒来,全部围上去,他也就顺手将他们当成石板爆玉米一样全炸了。刚开始一个一个杀,后来干脆一大票、一大票地炸。

  这就是红鞋想起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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