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瑟希丝的脸
在瑟希丝洞室中，爱翠安和托尔西似乎不期而遇。活像是她为了躲避恶毒的烈日而躲进凉爽的洞室内，却发现托尔西已经在里面。水蓝色灯光在天花板和地面上缓缓摇曳，彷佛此处真的是海洋女神瑟希丝的居所。她是阿奇里斯的母亲，是落日的安抚者。在三道阴暗的洞室拱门下方是一座雕像，女神和她的仙女们簇拥着疲惫的阿波罗和他的数匹劲驹。
「妳一个人来吗？」托尔西问。
「不，尼可拉斯在外面，为我们把风。」
「很好。我也把自己的仆人给支开了。这个洞室建造完成后，妳曾来过吗？」
「没有。这洞室才完成一个月，你也知道，我另有要事。」
「妳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座瑟希丝洞室。第一座洞室在四十年前就已经被拆掉了，为的是打通通往凡尔赛宫北翼的路。」
「你还真确定我知道此事。」她回应。
「妳应该仔细观察。妳可能不会再有机会。」
他的话语刺痛了她的耳，不过她听命了，静静走到雕像前。
相当然耳，阿波罗是路易。但瑟希丝的脸则和爱翠安一模一样。
「喔，我的天啊。」她低语道。
「对，」托尔西说：「我把妳约到这里来，就是给妳最后一个机会，我可不能让妳在最紧要的关头失误。妳看出来国王有多仰慕妳了吧？妳还有办法帮我杀他吗？」
「我不会退缩，」她回答道，「我也不能退缩。」
「那我们就进行吧。」托尔西说：「妳的方法是可行的。」
「可行？你说甚么？」不过她问完后便理解了。
「妳应该知道我会测试那东西，」托尔西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其实那是在做好事。可怜的马汀完全疯了，一定要帮他脱离这狗屁倒灶的──」
「天啊，不要再说了。」爱翠安厉声道。她从未见过马汀，也不愿把他想成是个人类，而她却把他给杀了，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不该生病的时候生了病。
「算了。他的痛苦已经结束了，我们的痛苦才正要开始。」他交给她一个包装好的包裹。「这就是那机器。」他说：「妥善保管，我们没时间再做另外一台。」
「哪天晚上动手？」她问。
「我想是明天晚上，尼可拉斯在国王抵达后会来找我，妳必须等到──」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
回到她房里后，她当着克蕾西的面把那机器打开。「要是我发生了甚么事，妳一定要知道如何使用。」她说明道。
「它看起来不像武器。」克蕾西表示。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水晶方块，一把钥匙穿透其中。从外面可以看到里头的一些齿轮，还有突出方块表面数吋的回旋状银管。靠近银管处有个半球体状的凹陷处，大小足以容纳一旁的小银球。小银球的直径为一吋左右。
「这的确不是武器，它可以中和所谓『长生不老药』的效果。」
「所谓？」
爱翠安颔首。「有鉴于长生不老药的所有效果都是针对身体和灵魂，我推断出一道复杂的方程式。它的效果如下：治好了国王的严重坏疽和痛风、恢复了视力、还保护他不被能量引爆时的高热伤害。」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藉由增加某些人体自疗本能来完成的吗？」
「根据我的理解，这些结果不是长生不老药的直接作用，因为它只具有两种成分：水和贤者水银的悬浮微粒。」
克蕾西端详着她好一阵子。「恐怕我听不出来其中的重要性。」
「贤者水银可以和以太产生高度的谐振，并作为物理振荡和以太振荡间的媒介。它是以太抄写机内的关键元素，将笔的动作转成以太的振动，反之亦然。」
克蕾西点点头。「那如果有人摄取了贤者水银呢？」
爱翠安举起手。「我本来以为它会穿透消化系统，但它却长存在体内。至少马汀的例子是如此。因此，喝下这种药水的人会变得活似以太抄写机里的合拍器。」
「妳是说──妳的意思是──」
「国王是被来自其他地方的某个人所治好的，有别的东西，或别人在操纵着他的身体。」
「妳有看过谁从国王的眼睛往外看、谁和他在晚上密语、谁在他该死去的时候赐予他生命力？」
「没有，你说的这些事已太令我讶异了。」
「我的机器会找出和国王产生共鸣的谐波，然后中断它。」
「这样便可把他和操纵着他的力量切割开来？」
「对，当他们被分开来时，他便可以说是符合一般定义下的──」她停顿下来，喉咙紧绷，并不想把那个字确实念出来。
「杀人的事我来干，」克蕾西承诺道：「我不会让妳的双手染上鲜血。」
爱翠安干涩地大笑。「我的双手会永远都沾满污秽，薇若妮卡。国王只不过是我这本死亡小说的终章罢了。我已经谋害了上百万人的生命。」
「谋杀一词通常暗示是蓄意而为的。」克蕾西否认道。
爱翠安一屁股跌坐在一张椅子上。「要是我不小心把一个人给害死了，妳想必也会同意我得接受少许的谴责？」
克蕾西耸耸肩。
「我们再往更蠢的方面想好了，」爱翠安继续道，「假设地狱对我这种过失致人于死的惩罚，只是冷血谋杀行为的千分之一，那过失害死一百万个人的惩罚依然是等同于谋杀了一千个无辜的人──还不包括我在森林里杀掉的那些。」
克蕾西惊叹地摇摇头。「妳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会花精神做这种计算来加强自己的罪恶感的。我向妳致意：你是自责的王后。」
「我接受这个头衔。」爱翠安轻声道。倘若她的计算是真的，而且她已经是个杀人无数的罪犯，那为甚么她在策画刺杀国王时却仍感到如此恶心？
无论他是哪一种怪物，他爱着她，而且也信任她。有没有可能克蕾西所说的「谋杀」，果真是取决于是否有预谋犯意？如此一来，法提欧和国王便是万恶之首，因为他们合谋造成规模难以想象的死亡。
凡尔赛宫每天都变得更加绮丽，路易想着。在过去的数个月来，凡尔赛宫已变成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样子：太阳的完美宫殿。再过两天，太阳的燃烧马车便会到来，并把他的名字传到天上。他将再统治法国一百年，永不被世人所遗忘。
而那位天使已经答应会给他一个新的子嗣──他真正的孩子。这孩子将是一个奇迹，也是未来全法国之王。上帝甚至给了他机会，让他惩罚造成他痛苦的人──马伯罗。再过两天，马伯罗就会晓得谁是法国国王，而且他会绝望。
路易一面想，一面在空无一人的镜厅里走着，他会在这里当着全世界的面再度为人夫、为人父，所有人也会认识他的孩子。
他感到脸颊胀红，热情使他蠢蠢欲动，肉体渴望着爱翠安的拥抱，他的内心为她的微笑所倾倒。他依然是自己的主子。他并未加快脚步，但他穿过战争室，里头摆着他骑马英姿的雕像，又穿过阿波罗室，如此迂回着走向她的房间。当他一一巡视着马尔斯室、墨丘利室、维纳斯室时，他的热情和需求便更加高涨，最后他终于走下大理石阶梯，来到爱翠安等候着的房间。
「嗨，亲爱的。」他走进房内时如是道，同时摆了个姿势露出他那浑圆的小腿肚和翩翩举止，使自己显得突出。
「陛下。」她回应道。
「妳再当我的情妇最后一次，之后便就是我的王后了。」
她向他微笑，一种热情而灿烂的微笑，比起他曾拥有的任何爱人还要令他目眩神迷──而且是她们所有人的综合。他温柔地笑着，开始为她宽衣。
这不是真的，当国王褪去她的上衣时，爱翠安告诉自己。今晚她比以前更绝望地祈求这一切都是虚幻。与尼可拉斯做爱洗涤了她的身躯，但几乎就像是要让路易再度玷污她。她试图将自己捆缚在已习惯了的麻木中。她想要在脑中把整个计划再检查一次，但她的思绪无法集中。她蜷缩在柔顺的床单里、在国王指尖的碰触下、在他那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中。她想起第一次和他上床的经验，既敬畏又惊恐，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是加倍。
他让我感到恶心。我厌恶他。他应该去死。她需要的是愤怒、嫌恶、痛苦，但她找不到这些感觉。当他压到她身上时，她开始啜泣。
路易僵住了。他那失明的目光在灯光下搜索着她的双眼，寻找着他无法看见的事物。他的脸看起来好老，好憔粹，狂喜的表情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眼神。她生平第一次发现，路易只是个又老又病的男子，和她一样是个牺牲者。
不对，他已经害死了一百万的人民──他已经害死他们了吗？
「爱翠安？妳在哭吗？」
但现在她的思绪已经集中。─
「爱翠安，拜托。」国王恳求道。
她啜泣着，身躯因哀伤而蜷曲着，但头脑正快速运转着。涌入她心中的数字和符号的形式已完全成形。
「现在还来得及。」她喘着气道。
「来得及？来得及？」
「吾王，现在还有办法阻止，我可以阻止。」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充满疑惑。
「一百万人耶，我的国王。我对您的了解就如同曼婷侬对您的了解。请考虑，她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件事。您也忍受不了，虽然您以为自己可以。」
「谁告诉妳这件事的？」他缓缓问道：「是那白痴的法提欧告诉妳的吗？」
「不，不是──」
「是妳猜的？」路易突然大吼。他粗鲁地抓着她的手臂，瞬时间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他的力道不像是个八十二岁的老人，他的指爪像铁一样。
「是谁背叛了我？」
「陛下，」她呜咽道，同时伸手触摸他的脸，「听我说。」
他阖上眼一会儿，然后以非常通情达理的语调说：「爱翠安，这样子可以救法国。我只在乎这件事。」
「陛下，这会毁了法国。这颗彗星的威力比他们告诉您的还要强大──」
他又抓紧了她的手臂，嗥叫道：「妳猜到太多了，我再说一次！妳竟敢提到这些事情！」
他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扭断，她惨叫出声。他的嘴巴因吃惊和失魂落魄而张大，眼泪也由他眼中落下。「小姐，原谅我。」他低声道。
但在她回答之前，国王的胸膛内已伸出剑尖，犹如一条红色的舌头，并朝着她摆动，接着便不见了。他发出低哑的声响，手臂猛烈抽动，放开了她。她尖叫着仆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国王想要再抓住她，但是克蕾西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把剑，已将他刺了个对穿。
「上帝诅咒你的灵魂。」她咒骂道。
「不要碰我！」他气喘吁吁道，血液从他的喉中涌出。「上帝对我的爱庇佑着我！我是国王！来人啊！」
「爱翠安！」克蕾西咆哮道。「妳的机器！」
但爱翠安已经瘫痪了。到处都是血──在她的头发上，喷溅在她胸前。
「小姐！」路易一面哀求，一面朝她走去。「告诉他们，我是国王啊！」
克蕾西砍向路易的后颈部，但她的剑碎掉了。
「爱翠安！」克蕾西吼叫着。一位黑色的天使出现，用翅膀将国王盖住。窗户爆开来，一阵猛烈的烟雾和飞舞的火焰吹了进来。古斯塔夫矗立在其中，雪花石膏般的脸庞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两只手各握着一把高能枪。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妳一个人来吗？」托尔西问。
「不，尼可拉斯在外面，为我们把风。」
「很好。我也把自己的仆人给支开了。这个洞室建造完成后，妳曾来过吗？」
「没有。这洞室才完成一个月，你也知道，我另有要事。」
「妳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座瑟希丝洞室。第一座洞室在四十年前就已经被拆掉了，为的是打通通往凡尔赛宫北翼的路。」
「你还真确定我知道此事。」她回应。
「妳应该仔细观察。妳可能不会再有机会。」
他的话语刺痛了她的耳，不过她听命了，静静走到雕像前。
相当然耳，阿波罗是路易。但瑟希丝的脸则和爱翠安一模一样。
「喔，我的天啊。」她低语道。
「对，」托尔西说：「我把妳约到这里来，就是给妳最后一个机会，我可不能让妳在最紧要的关头失误。妳看出来国王有多仰慕妳了吧？妳还有办法帮我杀他吗？」
「我不会退缩，」她回答道，「我也不能退缩。」
「那我们就进行吧。」托尔西说：「妳的方法是可行的。」
「可行？你说甚么？」不过她问完后便理解了。
「妳应该知道我会测试那东西，」托尔西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其实那是在做好事。可怜的马汀完全疯了，一定要帮他脱离这狗屁倒灶的──」
「天啊，不要再说了。」爱翠安厉声道。她从未见过马汀，也不愿把他想成是个人类，而她却把他给杀了，这个可怜的小男孩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不该生病的时候生了病。
「算了。他的痛苦已经结束了，我们的痛苦才正要开始。」他交给她一个包装好的包裹。「这就是那机器。」他说：「妥善保管，我们没时间再做另外一台。」
「哪天晚上动手？」她问。
「我想是明天晚上，尼可拉斯在国王抵达后会来找我，妳必须等到──」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
回到她房里后，她当着克蕾西的面把那机器打开。「要是我发生了甚么事，妳一定要知道如何使用。」她说明道。
「它看起来不像武器。」克蕾西表示。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水晶方块，一把钥匙穿透其中。从外面可以看到里头的一些齿轮，还有突出方块表面数吋的回旋状银管。靠近银管处有个半球体状的凹陷处，大小足以容纳一旁的小银球。小银球的直径为一吋左右。
「这的确不是武器，它可以中和所谓『长生不老药』的效果。」
「所谓？」
爱翠安颔首。「有鉴于长生不老药的所有效果都是针对身体和灵魂，我推断出一道复杂的方程式。它的效果如下：治好了国王的严重坏疽和痛风、恢复了视力、还保护他不被能量引爆时的高热伤害。」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藉由增加某些人体自疗本能来完成的吗？」
「根据我的理解，这些结果不是长生不老药的直接作用，因为它只具有两种成分：水和贤者水银的悬浮微粒。」
克蕾西端详着她好一阵子。「恐怕我听不出来其中的重要性。」
「贤者水银可以和以太产生高度的谐振，并作为物理振荡和以太振荡间的媒介。它是以太抄写机内的关键元素，将笔的动作转成以太的振动，反之亦然。」
克蕾西点点头。「那如果有人摄取了贤者水银呢？」
爱翠安举起手。「我本来以为它会穿透消化系统，但它却长存在体内。至少马汀的例子是如此。因此，喝下这种药水的人会变得活似以太抄写机里的合拍器。」
「妳是说──妳的意思是──」
「国王是被来自其他地方的某个人所治好的，有别的东西，或别人在操纵着他的身体。」
「妳有看过谁从国王的眼睛往外看、谁和他在晚上密语、谁在他该死去的时候赐予他生命力？」
「没有，你说的这些事已太令我讶异了。」
「我的机器会找出和国王产生共鸣的谐波，然后中断它。」
「这样便可把他和操纵着他的力量切割开来？」
「对，当他们被分开来时，他便可以说是符合一般定义下的──」她停顿下来，喉咙紧绷，并不想把那个字确实念出来。
「杀人的事我来干，」克蕾西承诺道：「我不会让妳的双手染上鲜血。」
爱翠安干涩地大笑。「我的双手会永远都沾满污秽，薇若妮卡。国王只不过是我这本死亡小说的终章罢了。我已经谋害了上百万人的生命。」
「谋杀一词通常暗示是蓄意而为的。」克蕾西否认道。
爱翠安一屁股跌坐在一张椅子上。「要是我不小心把一个人给害死了，妳想必也会同意我得接受少许的谴责？」
克蕾西耸耸肩。
「我们再往更蠢的方面想好了，」爱翠安继续道，「假设地狱对我这种过失致人于死的惩罚，只是冷血谋杀行为的千分之一，那过失害死一百万个人的惩罚依然是等同于谋杀了一千个无辜的人──还不包括我在森林里杀掉的那些。」
克蕾西惊叹地摇摇头。「妳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会花精神做这种计算来加强自己的罪恶感的。我向妳致意：你是自责的王后。」
「我接受这个头衔。」爱翠安轻声道。倘若她的计算是真的，而且她已经是个杀人无数的罪犯，那为甚么她在策画刺杀国王时却仍感到如此恶心？
无论他是哪一种怪物，他爱着她，而且也信任她。有没有可能克蕾西所说的「谋杀」，果真是取决于是否有预谋犯意？如此一来，法提欧和国王便是万恶之首，因为他们合谋造成规模难以想象的死亡。
凡尔赛宫每天都变得更加绮丽，路易想着。在过去的数个月来，凡尔赛宫已变成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样子：太阳的完美宫殿。再过两天，太阳的燃烧马车便会到来，并把他的名字传到天上。他将再统治法国一百年，永不被世人所遗忘。
而那位天使已经答应会给他一个新的子嗣──他真正的孩子。这孩子将是一个奇迹，也是未来全法国之王。上帝甚至给了他机会，让他惩罚造成他痛苦的人──马伯罗。再过两天，马伯罗就会晓得谁是法国国王，而且他会绝望。
路易一面想，一面在空无一人的镜厅里走着，他会在这里当着全世界的面再度为人夫、为人父，所有人也会认识他的孩子。
他感到脸颊胀红，热情使他蠢蠢欲动，肉体渴望着爱翠安的拥抱，他的内心为她的微笑所倾倒。他依然是自己的主子。他并未加快脚步，但他穿过战争室，里头摆着他骑马英姿的雕像，又穿过阿波罗室，如此迂回着走向她的房间。当他一一巡视着马尔斯室、墨丘利室、维纳斯室时，他的热情和需求便更加高涨，最后他终于走下大理石阶梯，来到爱翠安等候着的房间。
「嗨，亲爱的。」他走进房内时如是道，同时摆了个姿势露出他那浑圆的小腿肚和翩翩举止，使自己显得突出。
「陛下。」她回应道。
「妳再当我的情妇最后一次，之后便就是我的王后了。」
她向他微笑，一种热情而灿烂的微笑，比起他曾拥有的任何爱人还要令他目眩神迷──而且是她们所有人的综合。他温柔地笑着，开始为她宽衣。
这不是真的，当国王褪去她的上衣时，爱翠安告诉自己。今晚她比以前更绝望地祈求这一切都是虚幻。与尼可拉斯做爱洗涤了她的身躯，但几乎就像是要让路易再度玷污她。她试图将自己捆缚在已习惯了的麻木中。她想要在脑中把整个计划再检查一次，但她的思绪无法集中。她蜷缩在柔顺的床单里、在国王指尖的碰触下、在他那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中。她想起第一次和他上床的经验，既敬畏又惊恐，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是加倍。
他让我感到恶心。我厌恶他。他应该去死。她需要的是愤怒、嫌恶、痛苦，但她找不到这些感觉。当他压到她身上时，她开始啜泣。
路易僵住了。他那失明的目光在灯光下搜索着她的双眼，寻找着他无法看见的事物。他的脸看起来好老，好憔粹，狂喜的表情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眼神。她生平第一次发现，路易只是个又老又病的男子，和她一样是个牺牲者。
不对，他已经害死了一百万的人民──他已经害死他们了吗？
「爱翠安？妳在哭吗？」
但现在她的思绪已经集中。─
「爱翠安，拜托。」国王恳求道。
她啜泣着，身躯因哀伤而蜷曲着，但头脑正快速运转着。涌入她心中的数字和符号的形式已完全成形。
「现在还来得及。」她喘着气道。
「来得及？来得及？」
「吾王，现在还有办法阻止，我可以阻止。」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充满疑惑。
「一百万人耶，我的国王。我对您的了解就如同曼婷侬对您的了解。请考虑，她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件事。您也忍受不了，虽然您以为自己可以。」
「谁告诉妳这件事的？」他缓缓问道：「是那白痴的法提欧告诉妳的吗？」
「不，不是──」
「是妳猜的？」路易突然大吼。他粗鲁地抓着她的手臂，瞬时间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他的力道不像是个八十二岁的老人，他的指爪像铁一样。
「是谁背叛了我？」
「陛下，」她呜咽道，同时伸手触摸他的脸，「听我说。」
他阖上眼一会儿，然后以非常通情达理的语调说：「爱翠安，这样子可以救法国。我只在乎这件事。」
「陛下，这会毁了法国。这颗彗星的威力比他们告诉您的还要强大──」
他又抓紧了她的手臂，嗥叫道：「妳猜到太多了，我再说一次！妳竟敢提到这些事情！」
他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扭断，她惨叫出声。他的嘴巴因吃惊和失魂落魄而张大，眼泪也由他眼中落下。「小姐，原谅我。」他低声道。
但在她回答之前，国王的胸膛内已伸出剑尖，犹如一条红色的舌头，并朝着她摆动，接着便不见了。他发出低哑的声响，手臂猛烈抽动，放开了她。她尖叫着仆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国王想要再抓住她，但是克蕾西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把剑，已将他刺了个对穿。
「上帝诅咒你的灵魂。」她咒骂道。
「不要碰我！」他气喘吁吁道，血液从他的喉中涌出。「上帝对我的爱庇佑着我！我是国王！来人啊！」
「爱翠安！」克蕾西咆哮道。「妳的机器！」
但爱翠安已经瘫痪了。到处都是血──在她的头发上，喷溅在她胸前。
「小姐！」路易一面哀求，一面朝她走去。「告诉他们，我是国王啊！」
克蕾西砍向路易的后颈部，但她的剑碎掉了。
「爱翠安！」克蕾西吼叫着。一位黑色的天使出现，用翅膀将国王盖住。窗户爆开来，一阵猛烈的烟雾和飞舞的火焰吹了进来。古斯塔夫矗立在其中，雪花石膏般的脸庞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两只手各握着一把高能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