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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约翰

那艘飞艇悬在伦敦上空五十层楼高的空中,凭借其低噪声发动机飘浮在金融区林立的高楼之间。飞艇的形状介于齐柏林硬式飞艇和远洋舰船之间。飞艇体积巨大,对于飞艇外的人而言,在正午时分,它充满光泽的金属外壳偶尔会令人眼花缭乱。飞艇的名字叫作“旅行者号”。
约翰登上“旅行者号”,穿过一条上层走廊,敲响了他祖父办公室的房门。他是前一天晚上回到飞艇上来的,现在他正鼓足勇气去见加文·哈特。在他离开一段时间之后,约翰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该预期祖父有什么反应。
加文亲自打开房门,将约翰拉进办公室,并且来回扫视着走廊的两端,仿佛是要确保没有人看到他们两个。
“约翰,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加文关上门,但是他很快又回头望向身后,仿佛有人可能会潜伏在屋子里,就潜伏在他的身后。然后,他的手搭在约翰的肩上捏了捏,这是这位老人“拥抱”的方式。这番动作对他而言似乎太过吃力了。他开始咳嗽,声音沙哑,那是一种清喉咙的声响。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祖父。您是因为我而不安吗?”
“坐下,坐下。”老人柔声说道,竭力想要止住咳嗽。
他引导约翰坐在他那张古董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写字台另一侧他自己的座位上。在加文头部后面是巨大的窗户,透过这些窗户,约翰可以看到伦敦的摩天大楼从窗外匀速滑过。其中最高的那些仿佛金属小麦的茎秆,随着气流轻微地晃动。
我们会让他以为“旅行者号”是他的,约翰,但是实际上它是为你而造的。在他小的时候,他的母亲这样告诉他。她将他抱上一个高高的高脚凳,这样他们两个人相似的蓝眼睛就处于同一个水平位置了。探寻者无法通过使用仪式剑登上“旅行者号”。我给了你一个家,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所需要的东西。我还给了你一个地位很高的家族,这是另外一种保护措施。
加文现在八十四岁了,白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和往常一样,他穿着做工考究的定制西装和领带,但是今天他领带的结打得并不平整,而他的西装满是褶皱,仿佛昨天夜里他是穿着这身衣服睡的觉。他表现得非常焦躁,当他再一次开始咳嗽的时候,他不停地摆弄着西装的翻领。约翰注意到老人的双手很脏,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不是因为你而不安,约翰。当然不是这么回事。但是现在情况确实令人不安。”
“所以,你让布里亚克把我送回来?”
加文看上去很吃惊。这会儿他手里攥着一支昂贵的钢笔,而他正紧张地将钢笔笔帽拧紧又松开。“我——不是的。当然,我一直希望你能回来。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们两个是那种为彼此注意留神的人,不是吗?但是不是我的主意,布里亚克·金凯德非常明确地表示,你必须回来。现在,现在,现在是这样。永远,永远,永远地回来。”这段话以短促的一声笑结束,而笑声马上又变成了一阵咳嗽。
加文的语言模式向来古怪,他也总是在咳嗽。他的身体经常抽动,肢体动作也很特别,约翰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但是今天他的情况似乎比平时更糟,约翰感到一阵恐慌——难道祖父的身体又有了什么新的问题?
“他们知道了。”祖父说道,身体探过写字台靠近约翰,几乎是在耳语,仿佛害怕其他什么人会听到一样。
“‘他们’指的是谁?”约翰问道。
“我的外甥爱德华,还有他的儿子。”他解释说。他又咳嗽起来,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听上去令人不快。“他们知道你被送回家,失败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庄园里做什么呢?”约翰问道,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起来,“祖父,您自己甚至都不知道。”
“呃,我——我确实不知道,这话没错。你和你母亲从来不告诉我太多东西。但是我知道你在追随她的足迹,而我——我需要向爱德华解释一些东西。”加文的脸现在在逐渐变红,约翰意识到,为了不再咳嗽,祖父正努力屏住呼吸。同时他又在向身后看了,仿佛在刚刚最后几分钟里可能会有人不被察觉地偷偷溜进房间。
“向爱德华解释?”约翰问道,心里疑惑着这段对话到底是基于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还是仅仅是加文被害妄想的一部分,他的被害妄想在过去数年里一直非常严重,但是现在这一问题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你为什么需要把事情告诉你的外甥?”
“他在质疑我们的家谱,约翰。我没有向你解释过这个吗?因为,你知道的,你母亲和你父亲从来没有结过婚。”
约翰一出生,加文就将他定为自己的继承人。那时,加文在英国拥有一个历史悠久且富有声望的古老姓氏,但是没什么钱,所以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将他那身为私生子的孙子立为继承人。但是随着约翰的母亲凯瑟琳帮助加文积累了大量的财富,随着他们两人造了称雄伦敦天际的“旅行者号”,情况开始改变了。加文家族的其他成员开始质疑他的决定,尤其是质疑他所选择的继承人。
事实上加文曾经几次对约翰说起过这些质疑,但是约翰当时沉浸在他在庄园的训练中,并且对成功成为一名探寻者非常自信,他选择了忽略那些细节。
“但是——但是您一直在法庭上和他打官司,不是吗?”约翰问道,努力想要耐心对待一个令他感到无聊的话题,“您在几年前不是这么说过吗?”
“没错,没错,没错。我确实是在打官司,一直都在打。但是我担心自己会——最终——输掉官司——约翰。”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突然袭来,令他难以将这些话顺利地说出来。约翰跳了起来,绕过写字台轻轻拍打祖父的后背,并按下呼叫仆人的按钮。
现在因为站得更近了,他注意到祖父眼睛的瞳孔比正常的要大。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警觉中,约翰的思路被打断了。如果情况真的不对劲了怎么办?
仆人端着茶盘走进房间。是玛吉,在约翰的人生中她看上去似乎永远都是七十岁,但是现在她一定将近九十岁了。自打约翰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或者更早,自打他出生开始,玛吉就在照看约翰了。看着玛吉以优雅老派的动作为加文倒茶,约翰镇定了下来。他的祖父不可能快要去世了,不然他会听玛吉说起的。
加文感激地端起茶,啜饮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他仍然在咳嗽,但是在他咽下温热的茶,在他的目光追随着窗外的建筑物的时候,痉挛渐渐地停止了。
当约翰站在祖父的椅子旁边的时候,玛吉在摆弄着茶壶。约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用口型比画道:他到底怎么了?
她将身子倾向他,贴近他的耳朵,她的话语非常轻柔地传到他的耳中,语声之轻,他只能将将分辨出她在说什么。但是他们已经这样交流了许多年了,他能够很好地理解她的低语。
“他用药的剂量又开始变得不那么有效了,”她以熟练的低语说道,“我在逐渐稳定地加大剂量。相信他会好起来的——最终会——但是他的思维现在会很古怪。他可能会有一点儿疯疯癫癫的。注意你要说的话。”
约翰点点头,目光锁定在祖父身上。
加文转身的时候玛吉离开了房间。他缓缓地走回写字台边,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来,仍旧喝着茶,而约翰也回到写字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您现在好些了吗,爷爷?”
加文点点头,非常小心地清了清喉咙。过了片刻他又向身后看去,然后将凝视的目光转回到孙子身上。
“如果我们的股份有风险,我的外甥就对我做出的决定拥有一些权力,”他以一种很低的声音说道,仿佛他和约翰两个人在密谋些什么,“那是法律管理我们这样的家族的方式,而且我担心我们的股份确实有风险。我已经告诉爱德华我在你身上有全部、全部、全部的信心,你是我们家族出现的最优秀的继承人。我告诉他你会令一切回归正轨。你会的,让一切回归正轨。我还说了你在接受私人教育,在苏格兰。”
“听起来很合理。他怎么能抱怨这个?”
“只是——只是我们在去年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倒退,很大额的经济方面的倒退。我们的境况退步了不少。一些倒退,令我们退步。”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仿佛这是一个精妙的文字游戏。
“爷爷,您是一个糟糕的商人。”约翰并不是出于残酷才这样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事实。他和他的母亲在多年以前就知道了这一点。加文不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但是他爱约翰,而凯瑟琳将这一点视为他最重要的品质。那时,她相信,她,还有仪式剑,那把能够让她接近任何人、几乎任何地方的仪式剑,可以弥补他的其他缺点。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她的确可以。
“我是一个糟糕的商人?”他的祖父问道,看上去很受伤,“‘糟糕’两个字真的公平吗,约翰?也许我确实不像大家想的那么好。你的父亲本来应该处理商务方面的事务,在你母亲的帮助之下。”
那是当时的伟大计划,约翰是这样理解的。将他父亲的姓氏及家族名望与他母亲的能力进行联姻,创造出一个无人可挡的联盟——权力与财富一体。那时,约翰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财富和地位那么重要,但是他母亲坚持它们非常重要,它们可以帮忙保护他,就像“旅行者号”能够帮忙保护他一样。
加文看上去若有所思,而且很难过,提及约翰故去的父母一向令他如此。约翰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阿尔奇,他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但是加文经常告诉他,他和他的父亲有多么相似。加文似乎也很思念凯瑟琳,仿佛他已经将她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必须展示某种成功迹象,约翰。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在庄园完成训练。这样你就能来帮我了,就像你母亲过去经常做的那样。我曾一度希望我们能够制订出一个计划,恢复我们的财产。”
加文从来都不想让约翰跟着布里亚克训练。他试过想要让他远离庄园,安安全全地待在“旅行者号”上。但是当他们的财产开始缩水,他不得不同意约翰离开,同意他去追随凯瑟琳的道路。
加文本来停下来去拉他领带的结,仿佛它令他窒息,但是现在他继续说道。“约翰,”他说,“在两周前布里亚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得离开的时候——”
“两周前?爷爷,布里亚克两个晚上之前才告诉我我失败了。您没看明白吗?他从来就没打算履行他对我的义务——对我们的义务。他从来就没打算让我通过试炼,他早早地就计划好了要让我失败。”
“请让我说完,约翰。”加文一只手的手指敲击着写字台面,噘着嘴唇,显然是在一系列同样可怕的词句中选择一些最好的。“如果我无法增加我们的财富——迅速增加——你就无法成为我的继承人,我也无法继续再留在管理者的位子上。他们会把‘旅行者号’从我手中夺走,把一切都从我手中夺走。所以我——我做了某些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事——某些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他顿了顿,匆忙地说了下去,“我们有一个法国竞争者,一个大集团,我——”
随着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穿过屋子,开始在加文的耳边悄声说话。约翰吃了一惊,他发现自己之前见过这个男人。事实上就是在几天前才见过他。这个男人当时乘坐飞行器来到庄园,还和布里亚克进行了秘密交谈。
约翰立刻想到了奎因,想到了她坐在谷仓的阁楼看着电视上关于法国商人和家人神秘失踪,或者更可能是被杀害了的新闻。他瞬间明白了他的祖父都做了些什么。他感到怒火从五脏六腑上升,紧紧地攫住了他。他能做的一切就是保持沉默,直到那个男人离开房间。
男人离开后,约翰从椅子上起身,身体探过写字台,向下瞪视着加文。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变红,在发烫。加文看上去非常羞愧,他缩进椅子,眼睛躲闪着不肯和约翰的视线对上。
“爷爷——您——您让布里亚克去追杀那个法国家庭?当布里亚克打电话来说我的事情的时候,您雇用了他?您付钱给他,让他去做他的那些勾当?去除掉他们?”
“我当时走投无路了,约翰。我没有让你或者你母亲去为我做这件事。我们陷入绝境了!现在那些公司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猎物了。我们的财产——”
“我不在乎那些钱!”约翰喊道,两只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我不在乎商业!凯瑟琳警告过您的,永远不要用其他人来为您做事!尤其不要用布里亚克。他是——您还不明白吗?这样他就有更多的理由永远不去训练我,永远不让我成功。既然您会找他去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还要训练我呢?您在让他重新控制我们的生活——”
“但是我确实在乎那些钱,约翰,”加文反驳道,在约翰对面站起来。他将声音压得非常低,这样他就不至于再次咳嗽,但是这低语有着喊叫声的全部力度。约翰意识到,在他们这场对话中,他的祖父第一次显得强壮,同时看上去也非常丧心病狂。加文又喝了一小口茶,他紧紧地握着茶杯的把手,紧得茶杯都在颤抖。“我确实在乎那些钱。那是我为我儿子选择你母亲时被许诺过的东西。我以为在她死后我可以让事务保持运转,但是我做不到。我那时做不到。我很抱歉!”
他又啜了一口茶,但是这么做的时候他咳嗽起来,茶水溅满了写字台。他用那双狂热的眼睛看着约翰,用袖子疯狂地擦着写字台:“他们不能把我赶出去!这艘飞艇,这些财产,这是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约翰。是我的,和你的。但是如果你想和我对抗,如果你想叱责我,我不会对我做出的事情承担任何责任!”
他的表情现在已经彻底疯狂了,双眼圆睁,茶水顺着下颌滴落下来。
约翰无法看他。他让自己的目光垂下来,视线落在他祖父写字台后的橱柜。柜门半开着,他可以看到柜子里有几个打开的盒子,一些胡乱堆放的衣服和机械部件。这些东西和加文通常有条不紊、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完全不搭调。
约翰感到很奇怪,于是他透过半开的柜门查看了所有的东西。在最底层的隔板上摆着一个脏兮兮的工具箱,是机械工会用来修旧车的那种,里面有油迹斑斑的各种扳手,还有一个用来焊接的小型喷灯。那里还真的有汽车的配件——一个古旧的变速杆,还有一个汽油发动机里满是污垢的古怪装置。这些东西旁边是一堆堆乱七八糟的T恤和夹克,看上去它们似乎是一个青少年男性的所有物。
约翰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是阿尔奇的遗物。它们曾经一度属于他的父亲,属于加文的儿子。阿尔奇喜欢车。这是加文告诉过约翰的关于阿尔奇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在很多年前,他骄傲地谈起阿尔奇的这项爱好,那时约翰很高兴能够了解一些与阿尔奇有关的事情,但是事实上,修理旧车离约翰自己的生活重心实在是太远了,这让他觉得难过,仿佛他和他的父亲只能是陌生人。
多年以前,加文将他儿子的东西打包装箱,保存起来,他说在阿尔奇去世的重大打击之后,这是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唯一方式。但是现在他沉浸在对他早逝儿子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由于约翰开始注意看了,他发现在加文的西装上有一道道油迹,在他的指甲和手掌上也有机油的痕迹。他一直在摆弄阿尔奇的遗物,也许独自一人在这里一坐就是几小时,迷失在过去之中,陪伴他的只有这些遗物。这实在太不像加文的作风了,约翰不禁疑惑:他的神志问题到底已经有多严重了?
约翰不关心家族的财富。但是事实上,他需要他祖父的资源和人力。为了得到仪式剑,他现在就需要这些。虽然加文在现在的状态下显然无法进行理智的对话,也无法对任何事务负责,他仍然是当前的管理者。
等我拿回仪式剑,我就能远离所有这一切了,不是吗?约翰问他自己。然而……探寻者无法通过使用仪式剑登上“旅行者号”,他的母亲曾经这样说道。这艘飞艇还有价值,“旅行者号”也仍旧可以保护他。而且它是基于他母亲的努力工作才造出来的,会有其他人来控制这艘飞艇的想法令他感到愤怒。
约翰把身体探过写字台,将不断滴落的茶水从加文的下巴上小心地擦掉。老人仍然站着,但是他的视线现在垂下来落在了写字台上。老人伸出一只手抹过写字台桌面,仿佛他不明白桌面为什么变湿了。约翰感到一阵怜悯。也许,就像玛吉说过的那样,加文最终会好起来的,但是即使不是这样,即使他会永远地疯掉,约翰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抛弃他,毕竟加文的疯狂是凯瑟琳的错。
约翰又坐了下来,感觉自己筋疲力尽。
“您想要恢复我们的财产?”最后约翰这样问道,“给我几周时间,我会把他们从我母亲那里偷走的东西夺回来。我也会帮助您。”
加文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坐回椅子上,眼睛聚焦在孙子身上。最后他说:“几周时间?”
“几周时间,祖父。我需要制订一个计划,找到合适的人手。您得给我人手。”
“约翰,他们在监视我做的所有事情,等着突然袭击我。他们想要证明我——我——我不够有竞争力。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
“爷爷!您得恢复镇定,振作起来。您仍旧是掌管大局的人。如果我能得到我需要的东西,您就可以把这个家族的其他人全都抛在脑后。他们全都无关紧要,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没错,没错,好的。我会搞定的。”他说,再一次环顾房间四周,寻找着更多潜伏的间谍。老人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橱柜柜门开着,露出了阿尔奇的遗物。他愧疚地看了一眼约翰,将门推上,然后转身背对着橱柜。他喃喃地说道,“别大喊大叫的,约翰。求你。喊声会让我头晕。”
看到加文垮着肩膀坐在写字台边,约翰心软了。他轻声地说:“您会好起来的,爷爷。我会把事情都办妥的。”
约翰离开了加文的办公室,穿过走廊走向“旅行者号”的舰首,走到舰艇上层。在舰艇的顶层,从他的房间可以看到伦敦那令人惊叹的景色。尽管当时他还很小,他仍旧记得“旅行者号”开始建造的时候,那时仪式剑还是凯瑟琳的,而她让加文积累他们的家族财富成为可能。
约翰穿过房间走到窗边。每年的假期他都会从庄园回家,在苏格兰训练的时候,他的房间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所有东西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在“旅行者号”艇首的厨房,他可以看到泰晤士河两岸。远处,他可以分辨出那栋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母亲的建筑物的尖顶。他在那里站了片刻,回忆着那个秘密的房间,当时他发现了那个房间,又在一个夜晚偷偷溜到了那里,并不知道这一简单的叛逆之举最终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旅行者号”慢慢向前滑行,而他则一直看着那栋建筑物,直到舰艇到达它8字形的滑行轨迹的底端转弯,然后原路返回。
约翰努力不再去看窗外的风景,穿过套间走向最后一间房间——他的卧室。他将一面木板墙滑到一边,露出他的衣柜,在衣柜深处有一个大大的保险箱,保险箱嵌入飞艇的钢铁舰体。仆人们、工人们,可能甚至加文自己,一定都一度盯着这个保险箱,疑惑约翰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的祖父声称对凯瑟琳的做事方式没有任何的好奇,声称自己不想知道她的秘密,然而约翰可以打赌,祖父一定雇过价格昂贵的锁匠试图打开这个保险箱,好让他能够看看保险箱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希望找到某种带有魔法的符咒,能够让一切恢复到凯瑟琳活着时候的样子。但是保险箱是由他的母亲和“旅行者号”的建筑师共同设计的,想要强行打开它,需要将飞艇本身也拆开。
约翰输入密码,让保险箱扫描他的眼球。随着咝咝声,保险箱厚厚的金属门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件东西,他母亲给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在保险箱的保护垫正中央放着一个意识扰乱器。
看到意识扰乱器,约翰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但是他仍旧拿起了它,把它拉出保险箱。意识扰乱器就像它看上去的那样沉甸甸的,通体几乎都是由泛着虹彩的金属制成,非常坚硬,还有粗粗的皮带,加重了武器的重量。他将意识扰乱器拿到床上,将它放在膝盖上。触碰意识扰乱器让他紧张,胃里还有一丝轻微的恶心的感觉,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检查了意识扰乱器的每一面。生存还是死亡,心智健全还是精神错乱——他将这些东西全都握在手里。
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的母亲这样告诉他。布里亚克一直都在阻挠他,奎因现在也不会帮助他了,而加文几乎丧失了神志。实现诺言现在取决于约翰自己。他可能会不得不做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会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以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如果奎因现在能够看到他,她会怎么想?奎因。他想象着她坐在他的身边,想象着他俯下身去亲吻她。会有很多东西试图拉着你偏离你所选择的道路。仇恨是其中之一,爱也是。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意识扰乱器是为了植入恐惧而被创造出来的。如果它能够起到这个作用,他就不需要用它开火了。而奎因——奎因已经告诉他,她会走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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