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约翰
要跳下去已经太迟了。那个悬在谷仓屋顶下的半空中、大张着的开口正在崩溃瓦解。约翰注视着它的边缘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就像是从撕破的布料中伸出的线一样，丝丝缕缕的光与暗的触须正在开口的中央到处蔓延，在重新缝合到一起的同时因为能量而震动着。几秒钟后，开口消失了。
奎因再一次离开了他，就像以前在庄园的那个晚上一样，她骑着耶伦穿过另一个黑暗的入口。她当时回过头来看着的是约翰，但是她口中喊的是忍的名字，不是他的。很有可能她永远都不会选择他了。当他的目光沿着悬崖向下望向河流的时候，这个顿悟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的意识又重新过了一遍她在跳下去之前在屋顶上的最后时刻。她将仪式剑和那另一把匕首击打在一起。显然，那件武器和仪式剑是一对，在前往彼处一事上它们两个的重要性旗鼓相当。为什么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那第二把石剑？答案很简单：她当时正躺在客厅的正中央流血，即将死去，没有时间讲述细节。
约翰从屋顶边缘走开，站在地面上的初阶裁决者重新回到他的视野之内。
“你帮了她。我以为你会帮我。”
女孩一直注视着奎因逃跑的过程，但是现在她转过目光来和他对视。她什么也没有说。
“裁决者的公正体现在哪儿？”他问道，愤怒的情绪一再高涨，“在树林里的时候，你可以杀掉我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我才是站在正义一方的人，可是你却让她拿走了属于我的仪式剑。为什么？”
初阶裁决者的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情，但是她仍然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他，仿佛在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做出什么举动。
他从夹克里侧的暗袋中抽出了另外那把仪式剑，他从中阶裁决者身上取下来的那把。这把剑和奎因拿走的那把不同。首先，它更小些，可能有十英寸长，相比之下看上去也更为精致。而且刻度盘也有些不太一样，不是吗？刻度盘的数量似乎更多，每一个都很细长，和其他刻度盘完美地连锁着。而在剑的最底部，上面刻着的不是一只动物，而是三个椭圆形组成的图案。
约翰依次转动刻度盘，手指描摹着刻在每个表面上的符号的轮廓。每个符号可能都是一个地方，或者是一种可能性，而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可能性近乎无限。
树枝折断的声音将他猛地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两个人影正在树林中走动，现在刚刚出现在林间空地上。第一个是中阶裁决者。他以别扭的步态大步走着，每一步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都要稍微移动一下，仿佛他全身的关节随时都可能“咯吱”一声停下来。
第二个人影是一位老人，约翰觉得他一定是第三位裁决者——高阶裁决者。在约翰的注视下，这个老人非常缓慢地迈出了一步，整个动作像冰河运动一样极其缓慢，然后他又飞快地迈了几步，速度快得令他暂时超过了中阶裁决者。这个过程重复了一次，他又非常缓慢地迈出一步，落到了后面。
两个男人一起给人留下的印象就像是电影胶片卷盘在以不一致的速度播放。然而一等他们走出树林，两个男人同时改变了频率，以一种全新的、几乎是晃眼的速度，瞬间移动到谷仓下面。
“别再靠近了，”约翰向下对他们喊道，将他们的仪式剑举在能够清楚被看到的地方。“否则我就毁掉它。”
高阶裁决者离他最近，他以一种似乎能够看穿他的目光打量着约翰。
在对方回复自己之前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词句以稳定的节奏从他口中涌出，如同吟诵一般：“那样的话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多半是对你们没好处，”约翰说道，“请你们后退。”
裁决者没有动。
初阶裁决者现在发话了。“仪式剑是很难毁掉的。”她对约翰说道。
“它是用石头做成的，不是吗？”他环顾四周，走得离悬在下面河流上方的屋顶边缘更近了。“如果你扔得够远，即使是石头也会摔坏的。”
约翰现在注意到，在中阶裁决者胸膛上横亘着一道还在滴血的伤口，但是对方无视了它。中阶裁决者向上盯着约翰，他的脸看上去像是一尊为了表现仇恨这种情感而被雕刻出来的雕塑。
“可能会摔坏，”高阶裁决者同意道，“或者也可能不会摔坏。试图这么做实在是太愚蠢了。你手上拿着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仅此一把。”
约翰将仪式剑探出屋顶，在空中挥动着它：“它不是唯一的一把，奎因手上还有另一把。”
“不是的，”高阶裁决者说道，“它们很相似，但是不一样。你手上的那把是特别的。”
在约翰又一次观察他手上的石剑时，他发现上面还有一片单独的石头，一片又长又薄的石刃。这个设计很聪明，它非常完美地嵌在仪式剑的剑身，乍一看它们两个似乎融为了一体。当他用拇指向下按压的时候，那个薄片滑开了。
中阶裁决者做出了一个抽动的动作，突然之间他的手里就握住了一把刀子。即使中阶裁决者处于半醒的状态，即使他身上还受着伤，约翰也明白他能够轻易地杀掉他。然而高阶裁决者打手势示意中阶裁决者停手。
“你珍视自己的生命吗？”初阶裁决者问约翰。
“你珍视我的生命吗？”约翰反问她，“一开始的时候你帮助我，然后你又竭力妨碍我。难道你不能打定主意吗？”
“如果你珍视自己的生命，”她无视了他的话，说道，“你就不会使用你手中的工具。未经训练的话，它们会很快地终结你的生命，而当它们杀死你的时候，你会把它们遗失在海底或者某座大山滚烫的内部。我们就永远无法将它们找回来了。”
约翰轻轻地将仪式剑和另外那件东西——闪电权杖，她是这么叫它的——敲在一起，仍然将它们举在河的上方。一阵低低的震颤开始了，他可以感觉到这种震颤感贯穿了他的肺部和心脏，改变了他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震颤感也充斥了他的耳朵，扭曲了其他声音。他将仪式剑和闪电权杖分开，等着震颤逐渐停止。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一分钟，与此同时，一直在扰乱他的身体。而这仅仅是轻轻一敲的效果。当你真将它们击打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初阶裁决者说的是对的——即便仪式剑在他的手里，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奎因拒绝了他。她不想帮他，而他不想强迫她。然而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可以向他展示该如何使用一名探寻者的工具。布里亚克·金凯德是其中一个，但是在他同意帮助约翰之前他宁可去死。初阶裁决者能够帮助他，但是她刚刚表明了她不会那么做。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奎因身上。
他小心地将闪电权杖插回到仪式剑剑刃上的狭槽里，直到他听到它“咔嗒”一声归位了。他抽出软剑，将它展开成固体形态。
“你要对抗裁决者？”中阶裁决者终于开口问道。
“我有选择吗？”约翰回答道。
高阶裁决者又用双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是在说，将一切都交给我吧。他将目光转回到约翰身上。“将我们的仪式剑还回来，我们就不会伤害你。”老人说道。
约翰几乎可以相信高阶裁决者是真心实意要这么做。他瞥了一眼初阶裁决者。不可能读懂她的心思，但是他感觉得到，她会追随老人的做法。然后，他又看了看中阶裁决者。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他只看到了他自己的死亡。他很确定，这个裁决者，还有其他像那个男人一样的裁决者，就是几乎将他的家族消灭殆尽的那些人。约翰下定了决心。
“谢谢您说出这些仁慈的话。”他说道。
说完，他将仪式剑尽可能用力地扔下了悬崖。仪式剑在空中旋转着飞了出去，开始弧线下落，飞出了大家的视野。
高阶裁决者的双臂猛地抬起，指向正在下落的仪式剑，他的手势命令着另外两个人去追它。他并不需要这么做——初阶裁决者和中阶裁决者已经在向着悬崖的边缘飞奔而去，寻找着通往下方河边的路。
高阶裁决者将目光转向约翰，但是他并没有向他靠近。约翰没有等着看老人还会做些什么，他跑向距离悬崖最远的屋顶边缘，从那儿探出身体，尽量降低自己距离地面的高度，然后跳向地面。下落的过程很长，但是落地很顺利。他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冲向树林，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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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因再一次离开了他，就像以前在庄园的那个晚上一样，她骑着耶伦穿过另一个黑暗的入口。她当时回过头来看着的是约翰，但是她口中喊的是忍的名字，不是他的。很有可能她永远都不会选择他了。当他的目光沿着悬崖向下望向河流的时候，这个顿悟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的意识又重新过了一遍她在跳下去之前在屋顶上的最后时刻。她将仪式剑和那另一把匕首击打在一起。显然，那件武器和仪式剑是一对，在前往彼处一事上它们两个的重要性旗鼓相当。为什么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那第二把石剑？答案很简单：她当时正躺在客厅的正中央流血，即将死去，没有时间讲述细节。
约翰从屋顶边缘走开，站在地面上的初阶裁决者重新回到他的视野之内。
“你帮了她。我以为你会帮我。”
女孩一直注视着奎因逃跑的过程，但是现在她转过目光来和他对视。她什么也没有说。
“裁决者的公正体现在哪儿？”他问道，愤怒的情绪一再高涨，“在树林里的时候，你可以杀掉我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我才是站在正义一方的人，可是你却让她拿走了属于我的仪式剑。为什么？”
初阶裁决者的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情，但是她仍然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他，仿佛在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做出什么举动。
他从夹克里侧的暗袋中抽出了另外那把仪式剑，他从中阶裁决者身上取下来的那把。这把剑和奎因拿走的那把不同。首先，它更小些，可能有十英寸长，相比之下看上去也更为精致。而且刻度盘也有些不太一样，不是吗？刻度盘的数量似乎更多，每一个都很细长，和其他刻度盘完美地连锁着。而在剑的最底部，上面刻着的不是一只动物，而是三个椭圆形组成的图案。
约翰依次转动刻度盘，手指描摹着刻在每个表面上的符号的轮廓。每个符号可能都是一个地方，或者是一种可能性，而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可能性近乎无限。
树枝折断的声音将他猛地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两个人影正在树林中走动，现在刚刚出现在林间空地上。第一个是中阶裁决者。他以别扭的步态大步走着，每一步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都要稍微移动一下，仿佛他全身的关节随时都可能“咯吱”一声停下来。
第二个人影是一位老人，约翰觉得他一定是第三位裁决者——高阶裁决者。在约翰的注视下，这个老人非常缓慢地迈出了一步，整个动作像冰河运动一样极其缓慢，然后他又飞快地迈了几步，速度快得令他暂时超过了中阶裁决者。这个过程重复了一次，他又非常缓慢地迈出一步，落到了后面。
两个男人一起给人留下的印象就像是电影胶片卷盘在以不一致的速度播放。然而一等他们走出树林，两个男人同时改变了频率，以一种全新的、几乎是晃眼的速度，瞬间移动到谷仓下面。
“别再靠近了，”约翰向下对他们喊道，将他们的仪式剑举在能够清楚被看到的地方。“否则我就毁掉它。”
高阶裁决者离他最近，他以一种似乎能够看穿他的目光打量着约翰。
在对方回复自己之前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词句以稳定的节奏从他口中涌出，如同吟诵一般：“那样的话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多半是对你们没好处，”约翰说道，“请你们后退。”
裁决者没有动。
初阶裁决者现在发话了。“仪式剑是很难毁掉的。”她对约翰说道。
“它是用石头做成的，不是吗？”他环顾四周，走得离悬在下面河流上方的屋顶边缘更近了。“如果你扔得够远，即使是石头也会摔坏的。”
约翰现在注意到，在中阶裁决者胸膛上横亘着一道还在滴血的伤口，但是对方无视了它。中阶裁决者向上盯着约翰，他的脸看上去像是一尊为了表现仇恨这种情感而被雕刻出来的雕塑。
“可能会摔坏，”高阶裁决者同意道，“或者也可能不会摔坏。试图这么做实在是太愚蠢了。你手上拿着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仅此一把。”
约翰将仪式剑探出屋顶，在空中挥动着它：“它不是唯一的一把，奎因手上还有另一把。”
“不是的，”高阶裁决者说道，“它们很相似，但是不一样。你手上的那把是特别的。”
在约翰又一次观察他手上的石剑时，他发现上面还有一片单独的石头，一片又长又薄的石刃。这个设计很聪明，它非常完美地嵌在仪式剑的剑身，乍一看它们两个似乎融为了一体。当他用拇指向下按压的时候，那个薄片滑开了。
中阶裁决者做出了一个抽动的动作，突然之间他的手里就握住了一把刀子。即使中阶裁决者处于半醒的状态，即使他身上还受着伤，约翰也明白他能够轻易地杀掉他。然而高阶裁决者打手势示意中阶裁决者停手。
“你珍视自己的生命吗？”初阶裁决者问约翰。
“你珍视我的生命吗？”约翰反问她，“一开始的时候你帮助我，然后你又竭力妨碍我。难道你不能打定主意吗？”
“如果你珍视自己的生命，”她无视了他的话，说道，“你就不会使用你手中的工具。未经训练的话，它们会很快地终结你的生命，而当它们杀死你的时候，你会把它们遗失在海底或者某座大山滚烫的内部。我们就永远无法将它们找回来了。”
约翰轻轻地将仪式剑和另外那件东西——闪电权杖，她是这么叫它的——敲在一起，仍然将它们举在河的上方。一阵低低的震颤开始了，他可以感觉到这种震颤感贯穿了他的肺部和心脏，改变了他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震颤感也充斥了他的耳朵，扭曲了其他声音。他将仪式剑和闪电权杖分开，等着震颤逐渐停止。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一分钟，与此同时，一直在扰乱他的身体。而这仅仅是轻轻一敲的效果。当你真将它们击打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初阶裁决者说的是对的——即便仪式剑在他的手里，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奎因拒绝了他。她不想帮他，而他不想强迫她。然而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可以向他展示该如何使用一名探寻者的工具。布里亚克·金凯德是其中一个，但是在他同意帮助约翰之前他宁可去死。初阶裁决者能够帮助他，但是她刚刚表明了她不会那么做。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奎因身上。
他小心地将闪电权杖插回到仪式剑剑刃上的狭槽里，直到他听到它“咔嗒”一声归位了。他抽出软剑，将它展开成固体形态。
“你要对抗裁决者？”中阶裁决者终于开口问道。
“我有选择吗？”约翰回答道。
高阶裁决者又用双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是在说，将一切都交给我吧。他将目光转回到约翰身上。“将我们的仪式剑还回来，我们就不会伤害你。”老人说道。
约翰几乎可以相信高阶裁决者是真心实意要这么做。他瞥了一眼初阶裁决者。不可能读懂她的心思，但是他感觉得到，她会追随老人的做法。然后，他又看了看中阶裁决者。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他只看到了他自己的死亡。他很确定，这个裁决者，还有其他像那个男人一样的裁决者，就是几乎将他的家族消灭殆尽的那些人。约翰下定了决心。
“谢谢您说出这些仁慈的话。”他说道。
说完，他将仪式剑尽可能用力地扔下了悬崖。仪式剑在空中旋转着飞了出去，开始弧线下落，飞出了大家的视野。
高阶裁决者的双臂猛地抬起，指向正在下落的仪式剑，他的手势命令着另外两个人去追它。他并不需要这么做——初阶裁决者和中阶裁决者已经在向着悬崖的边缘飞奔而去，寻找着通往下方河边的路。
高阶裁决者将目光转向约翰，但是他并没有向他靠近。约翰没有等着看老人还会做些什么，他跑向距离悬崖最远的屋顶边缘，从那儿探出身体，尽量降低自己距离地面的高度，然后跳向地面。下落的过程很长，但是落地很顺利。他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冲向树林，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