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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期 五

艾玛尔推着一个推车走进房间。推车里有一些导线、电极,还有一些电脑部件。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在躺椅上坐好,把双臂放在椅子扶手上,等其他人都跟模拟接通。艾玛尔拿着一只注射器向我走来,针扎进喉咙时候,我没有动。
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就又消失了。
睁开眼睛时,我正站在一栋特别高的建筑顶部,就在边缘。我下面是坚硬的马路,所有街道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走下去。狂风从四面八方推搡着我,我向后一歪,背朝下摔在了碎石铺的屋顶上。
就算只是站在这里我也很不喜欢,看着宽广空旷的天空环绕着我,只让我想起我站在整个城市的最高点。想起珍宁·马修斯在看着,我便冲向楼顶的门,一边试图打开它,一边想着策略。我平时对付这个恐惧的办法是直接从楼顶跳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是模拟训练,我不会真的死掉。但是换了别人,他们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他们会找个安全的方法下去。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选择。我可以试着打开这扇门,可是这里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帮我,只有碎石沙砾铺的屋顶、这扇门和天空。我不能创造工具来开门,因为那正是珍宁想看到的操纵模拟的举动。我退后,然后狠狠踢门,但门还是没开。
我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儿里了,我又走向屋顶的边缘。这一次我没有看被无限放小的地面,而是看这栋建筑本身。我脚下有带突出平台的窗子,成百上千的窗子。能最快下去,也最符合无畏派风格的办法,就是从楼上爬下去。
我把脸埋进手里。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的感觉很真实,风在我耳边呼呼刮着,冷飕飕的,粗糙的水泥扎着我的手掌,地上的碎石在我脚下沙沙作响。我伸出一条腿,荡在空中,全身发抖,然后转过身,慢慢往下爬,先放下一条腿,再来另一条,直到只有手指尖抓着屋顶边沿。
恐惧在我心里滋生,我咬着牙尖叫。天哪!我恨高度——恨死站在高处了。我眨眨眼,挤出眼里的泪水,心里把它全归络于风,然后用脚尖找到了窗外的平台。找到平台后,我用一只手摸了摸窗户的上沿,撑着自己,慢慢站在下面的窗沿上。
我的身体向后一晃,荡进空中,我又尖叫起来,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必须再一次重复这个动作。然后再一次。再一次。
我弯腰,一手抓住窗户上沿,一手抓着下沿。抓稳之后,我把脚放下,蹭着建筑的表面,听到鞋在石头上擦过的声音,让自己再次荡在空中。
这一次,我往下一个平台去的时候,手抓得不够紧,没踩稳窗沿,向后一倾。我乱抓着,手指尖抠住大楼的水泥表面,但是太迟了,我垂直掉落,又一声尖叫从我嗓子里爆发出来。我能在下面创造一张网,我也能在空中造一根绳子——但是不行,我不能造任何东西,否则他们就知道我的能力了。
我任由自己掉下去,任由自己去死。
我醒来的时候很疼——这疼痛是我自己在脑海里制造出来的——疼痛传遍全身,我大喊着,双眼被恐惧和泪水所模糊。我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我在颤抖,在这几个人面前如此表现让我很羞愧,但我知道这是好事。这样,在他们眼里,我就不再特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鲁莽的无畏派,以为自己能从一栋楼上爬下来,没想到却摔了下来。
“有意思。”珍宁说,我呼吸的声音太大,差点没听清她说话,“我永远都看不够其他人脑中的景象——每一个细节都能剖析出很多很多内容。”
我放下仍在颤抖的双腿,双脚着地。
“做得很好。”艾玛尔说,“攀爬技巧可能还得磨炼磨炼,不过你还是很快醒来了,跟上次一样。”
他冲我微微一笑。我一定是很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了正常人,因为他现在看起来不那么担心了。
我点点头。
“这样看来你的测试中出现的反常结果确实是程序错误。我们会研究程序找出漏洞的。”珍宁说,“艾玛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观察观察你的恐惧模拟。”
“我的?为什么要看我的?”
珍宁脸上的微笑一点儿没变:“我们掌握的信息表示,托比亚斯的反常数据没有引起你的警觉——你一点儿没觉得奇怪。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过亲身体验呢?”
“你们掌握的信息?”艾玛尔说,“从哪儿来的信息?”
“一个新生前来向我们表示他的忧虑,他很担心你和托比亚斯。”珍宁答道,“我想尊重他的隐私,不透露姓名。托比亚斯,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配合。”
我看了一眼艾玛尔。他冲我微微点头。我费劲地站起来,一开始还有点不稳当,然后走了出去,故意把门留了条小缝,好在门外偷听。但是我一进走廊,珍宁的助手就把门关上了,这样一来我在门后什么都听不到,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没用。
“一个新生前来向我们表示他的忧虑”——我很确定我知道那个新生是谁。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来自博学派的转派生——艾瑞克。
之后的一周,珍宁·马修斯的来访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影响。所有的新生,包括本派新生和转派新生,每天都进行恐惧模拟训练,每一天我都任自己被自己的恐惧所淹没——高度、封闭空间、使用暴力、马库斯。有时候,几个恐惧会一起出现,马库斯站在高高的楼上,或是在封闭空间里被逼使用暴力。我醒来时总是有些神志不清,打着战,我感觉很难堪。虽说我只有四个恐惧,可我每次醒来后都无法赶走它们。它们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抓住我,让我在睡眠中体验噩梦,在日光下颤抖、偏执。我经常紧咬牙关,听到很小的响动也大惊小怪,我的双手会无缘无故地发麻。我担心考验期还没结束,我就要疯了。
“你还好吗?”一天吃早饭时,齐克问我,“你看起来……累坏了。”
“我没事。”我答道,语气有些过于强硬了。
“哦,很明显嘛。”齐克笑着说,“有事并不是什么坏事,你知道吧。”
“嗯。对。”我说着,强迫自己吃完早餐,尽管这些天所有食物尝起来都是尘土的味道。我想,就算我要失去神智了,至少我的体重还有所增加——基本上都是肌肉。光是身体就要占很大的地方让我很不习惯,曾经的我很容易就能消失在别人视野中。这让我感觉强壮了那么一点点,稳定了那么一点点。
齐克和我把盘子放好。我们走向基地深坑时,齐克的弟弟——我记得他叫尤来亚——向我们跑来。他已经比齐克高了,耳朵后面缠着一块绷带,包着新文的文身。平时,他看起来总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但此刻不是。此刻,他只是不知所措。
“艾玛尔。”他说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艾玛尔他……”他摇摇头,“艾玛尔他死了。”
我禁不住笑了。我遥遥记起,这也许不是该有的反应吧,但我就是没忍住:“什么?你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一个无畏派女人今天早上在玻璃大楼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尤来亚说,“他们刚刚指认了尸体。是艾玛尔。他……他一定是……”
“跳下去的?”齐克问。
“或是摔下去的,没人知道。”尤来亚说。
我走向基地深坑旁边的小道。平时走过这里时,我害怕下面的高度,都是整个身体贴着墙,但是这一次,我根本没有想下面是什么。我跟尖叫的孩子和进出商店的人们擦肩而过,爬上玻璃天花板上延伸下来的楼梯。
玻璃大楼的大厅里聚集了一群人。我用手肘拨开人群走进去。有人骂我,也有人用手肘回顶我,但是我都不在意。我挤到房间边上,到了基地之外街道上方的玻璃墙边。街道上有一块儿区域被警戒线封锁了,马路上有一道暗红色。
我盯着那道暗红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艾玛尔的血,是他的身体与地面相撞留下的血迹。
然后我就离开了。
我对艾玛尔不够了解,感觉不到悲痛,至少是我所理解的悲痛。悲痛是我在母亲去世后的那种感觉,它的沉重让我无法正常进行每天的活动。我记得我会在做一件很小的事时停下休息,然后忘记再次开始;或者会在半夜突然醒来,满脸泪水。
失去艾玛尔对我来说不是那样。我会时不时地感觉到这一点,比如记起是他给了我新的名字,记起他都不认识我时就选择保护我。但是大部分时候,我只是觉得愤怒。他的死跟珍宁·马修斯和那次恐惧模拟的评估有关,我很确定。这就意味着艾瑞克该对艾玛尔身上发生的事负责,因为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然后汇报给了他从前的派别领导。
是博学派,是他们杀了艾玛尔。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跳下去的,或者是摔下去的。无畏派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天傍晚,无畏派为他举行了追悼仪式。夜还未深,所有人就都醉了。我们在峡谷边集合,齐克递给我一杯深色的液体,我想都没想就一口气喝了下去。液体带来的镇定传遍全身,我晃了几下,把空杯子又递给了齐克。
“啊,这就对了。”齐克盯着空杯子说,“我再去拿点儿。”
我点点头,听着峡谷里的水声。珍宁·马修斯看样子是相信了我的反常数据不过是程序错误,但也许她是装的呢?也许她会像害艾玛尔那样来害我?我试图把这个念头塞到自己想不起来的地方去。
一只深色皮肤、布满伤疤的手落在我肩头,麦克斯站在我身旁。
“你还好吗,老四?”他说。
“还好。”我答道,这是真话,我真的还好。我还好,因为我还没倒下,还没说不清楚话。
“我知道艾玛尔一直特别器重你。我想他是看到了你强大的潜力吧。”麦克斯笑了笑。
“我跟他并不怎么熟。”我说。
“他一向有些问题,有点不稳定。跟他那一班的其他新生不太一样。”麦克斯说,“我觉得失去祖父母对他的影响很大。也许他的问题还有更深的根源吧……我也不知道。可能他选择这样的路更好。”
“死了更好吗?”我皱着眉问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麦克斯说,“但是在无畏派呢,我们鼓励成员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如果这是他的选择……那就更好。”他又把手搭在我肩上,“等你的最后测试结果出来,咱们俩就要讨论讨论你今后在无畏派选择的生活了。你是目前为止我们最有前途的新生,尽管你有特殊的背景。”
我只是盯着他看。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在艾玛尔的告别仪式上说。他是想招我到旗下吗?招我做什么呢?
齐克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了,麦克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混进了人群中。艾玛尔生前的一个朋友站在椅子上,喊着毫无意义的话,赞扬艾玛尔足够勇敢,敢去挑战未知。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艾玛尔,艾玛尔,艾玛尔。他们喊了太多遍,这名字失去了一切意义,成了聒噪、重复、吞噬一切的噪音。
然后我们都接着喝酒。这是无畏派的哀悼方式——将悲痛驱赶进酒精的遗忘之境,把它留在那里。
好。很好。我也能将它驱赶走。
我的最终测试,恐惧空间,是由托莉操作,无畏派所有领导,包括麦克斯观察的。我是在一群新生中进行的测试,不是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的,我一点也不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在恐惧空间中,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模拟并非现实,我就没有什么好藏的。我自己把注射器扎在颈部,让现实消散。
我进过自己的恐惧空间几十次了。这一次我站在高楼上,从边缘往下跑。结果被关在了一个盒子里,短暂的恐慌之后,我开始用肩撞击右壁,把木质的盒子壁撞碎了,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抓起一把枪向无辜的人射击——这次是一个长相无法辨认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无畏派衣服——子弹正中头颅,我连想都没想。
这一次,很多个马库斯包围我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他本人了。他的嘴是正常的嘴,只是眼睛还是空洞的。而他抡起胳膊打我时,他拿的也是皮带,而不是带刺的金属鞭,也不是什么能把我一片一片撕碎的武器。被打了几下后,我就冲向最近的马库斯,用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我疯狂地朝他的脸出拳,暴力给了我片刻的满足感,然后我就醒了,蹲在恐惧空间实验室的地板上。
外面那间房里的灯亮起来,这样我就能看到那边的人。有两排正在等待的新生,包括艾瑞克,他现在唇上有好多唇环,我有时候都会幻想把它们一个一个揪下来。他们前面坐着的是无畏派的三个领导人,麦克斯也在,他们都点头微笑着。托莉用双手给我举了大拇指。
开始测试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通过不通过,不在乎结果好不好,不在乎自己算不算无畏派。但是托莉的大拇指让我突然间自豪起来,走出去的时候,我允许自己露出了微笑。艾玛尔是死了,但他一直想让我取得好成绩。我不能说我是为了他去奋斗的——我不是为任何人,甚至不是为我自己,但至少,我没有给他丢脸。
所有完成了最终测试的新生都在转派新生宿舍里等结果,本派新生和转派新生都在。我进门时,齐克和桑娜给我喝彩,我在自己床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齐克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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