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早就应该想到这点了,圣赫利吃什么?我指的不是营养元素,现在我们对他们的生理结构已经了解的很充分,很清楚他们维持生命的方式。我说的是饮食中的文化因素——哪些菜肴让他们食指大动?什么餐点能唤起他们的思乡之情和童年回忆?别以为我变得心慈手软了,我提这样的问题自有我的道理。
(ONI特里维廉研究所的伊蕾娜.马格纳森博士,致军情局信息甄别处)
- 奥特星云某处,正接受上将视察的UNSC无尽号
帕拉戈斯基在脱离原定的视察计划亲自巡视的情况下才能从未经准备且措手不及的瞬间中获知一艘战舰的真实情况。
“长官?舰桥在这边。”在她离开人群朝一条没有照明的通道走去时年轻的士官从她身后追了上来。“在无尽号上很容易迷路,她足有近六公里长,而且——”
帕拉戈斯基并未停下脚步,像拿着安全通行证一样举起平板电脑。“我知道,理查森,我手里有蓝图,不会走丢的,还是担心下胡德吧。”
“那你肯定需要货运电车,长官,甲板运输系统将会继续关闭几个小时,步行能耗上一辈子的时间。请稍等。”
他说的没错。她停了下来,倚在拐棍上,直到一辆微型车呼啸着开过通道,停在了她的正后方,看上去就像一辆窄版的高尔夫球车。理查森从驾驶位上跳下来,伸手扶她上车,真是位年轻的绅士。
“多谢,军士,”她对她眨眨眼,然后说道。“现在带个项圈去拴住胡德上将,咱们都不想让他添乱吧?”
理查森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听到脚步声在身后渐行渐远,又侧耳倾听以确保他不会去警告工程部门的工作人员自己正在前往他们那边的途中,之后才启动货车。如果她读过的视察计划没错,此刻她本来不应拜访船艉的工程区,而应前往相反方向位于船舯的指挥舰桥。哈洛克在工程区里,没人会预料到她的光顾,至少凯瑟琳·哈尔茜不会知道。她是幽灵战舰上的幽灵科学家,帕拉戈斯基将让哈尔茜博士保持官方意义上的死亡,让她除了少数无尽号上精挑细选的船员外完全与世隔绝,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无尽号吞噬了UNSC巨额的预算,让帕拉戈斯基不得不与舰队合作并分享联合指挥权。难怪这艘船造价不菲,现在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这几年来发现的所有先行者科技都被安装在了无尽号上,这条船本来已经做好了实战部署的准备,但近乎于奇迹的事发生了:奥星的人造星球带来了比之前更为先进的先行者科技宝藏。
这能让对哈尔茜博士这几年的容忍统统值回票价了。如果没有劫持飞船潜逃到奥星的事件——就没有无尽号颠覆战争规则的进步,也不会有将其安装在船上并进行维护的哈洛克。大幅改装后引擎的速度和迁跃断层空间导航精度只是从戴森球的存货中获取的第一批,谁知道还有多少战术优势有待特里维廉的研究人员发掘呢。
完美的结局,恰恰是我们所需的。但你依然被判终身监禁,凯瑟琳,因为这出于我的授意。
这辆微型车为帕拉戈斯基提供了她自己的战术优势,没人能听到她与众不同的步伐和手杖触地的声响。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沿着通道驾驶,像极了她自身日薄西山,每况愈下的真实写照。她摆脱了这个念头,不能让死亡干扰她的计划,然后拿起平板电脑查看菲利普的最新情况。奥斯曼正在前往圣赫利奥斯途中,神风烈士尚未做官方表态。帕拉戈斯基不能直接打个电话过去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她——无论如何,时机未到。
这是我的责任,让菲利普加入这次任务是我的主意。而现在到了寻找败中求胜的机会的时候了。
她驱车经过挂着写有诸如“注意线缆”和“必须穿戴安全防护服”等字样的临时警示标志的密封门和船舱,一艘改装中的战舰充满了危险。通道的尽头水平安置的钛金长管在灯光的映衬下逐渐现出了真容,然后她瞥见了精致透明,闪烁着淡紫和玫瑰色光点的东西向幽灵一样飞快的飘过。
作为工程人员,哈洛克的能力出类拔萃。
帕拉戈斯基减慢车速,当她开到下一个甲板平台时,一个站在照明良好的入口处肩膀宽阔的人影映入眼帘。几个从旁边船舱走出的船员从他身边经过,只是惊鸿一瞥地看了他一眼,他显然不是他们瞩目的焦点。
对我来说这就能说明全部问题了,当然并不是说我以前毫不知情。
“长官,你应该先通知我们。”说话的是安德鲁.德.罗,身穿用料考究的舰长制服。他并非那种能和手下同甘共苦的指挥官。“我在舰桥上为您备好了咖啡和点心。”
德.罗并非他挑选的无尽号舰长。她早就学会不必事事据理力争,此事也是她妥协的结果,但通过观察他手下船员的肢体语言她证实了自己之前的判断。他只不过是填补职务空缺的人,一个管理者而不是称职的领袖。她看得出他们不会敬畏于他或是向他效忠。她曾亲眼见过船员们望向富于人格魅力的指挥官的眼神,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任劳任怨,当意识到他——或是她——就在身边时尤为如此。他们会服从德.罗的命令,可能甚至会尊敬他的公平无私,但永远不会爱戴他或是为他欣然赴死。他没有纳尔逊的本事。
但对她来说无所谓。他的副手是拉斯基。托马斯·拉斯基不应该仅仅充当德.罗跟班的角色,但帕拉戈斯基需要他呆在这个职位上,而且副舰长足以掌控她所关切的一切事务。她会看到拉斯基因为苦心孤诣的耐心而获得回报的那一天。
“我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的,”帕拉戈斯基边说边从货车上往下挪。德.罗并未急着去扶她。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动这个念头还是对她望而生畏,不敢冒险提醒她已年老体衰。“我是来拜访咱们的小朋友们的。他们怎么样?”
“正在繁殖,长官。”德.罗退后一步,引导她进入一间引擎控制室。“咱们又多了三个工程师。没错,我知道从技术角度上讲他们并非进行真正的繁殖,但他们的确制造了后裔并教会了他们知识。”
“嗯,显然这是重大利好。”哈洛克通过接触或是创造子嗣来分享全部信息,“综合了星盟和先行者全部的技术知识,要我说这是非同小可的优势。”
帕拉戈斯基在船舱里数到七个哈洛克,全部聚精会神地改进着控制台。他们的触手让她兴味盎然,末端上纤细的绒毛在他们工作时就像显微镜下原生生物的鞭毛一样让人眼花缭乱。他们调试的控制面板就在她的眼皮下改变了构造,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在分子层面上被完全重构。无尽号也许是先行者舰队作古之后最先进的战舰,但这些古灵精怪又讨人喜欢的生物计算机才是ONI真正的财富。其中之一——亟待整修,被BB戏称为阿吉——是从星盟飞船上捕获的,其他的都直接来自戴森球,蕴含着先行者的原始科技,与外界隔绝十万年之久,这让星盟望尘莫及。
现在我们能够击垮圣赫利,还能让他们一蹶不振。
分辨哈洛克很困难。帕拉戈斯基靠近离她最近的一个,对要不要伸出手碰触他来唤起他的注意犹豫不决。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就像专注于自己事务的孤僻症儿童,但她对于他们的秉性也有大致的了解。他们也许貌似驯良,但出人意料地顽固而果断。根据从斯巴达战士III那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曾有一个哈洛克因为工作被哈尔茜博士打断就抽了她的手背,帕拉戈斯基非常理解这种冲动。
她举起平板电脑,这样身旁的哈洛克就能看到屏幕了。这些生物使用肢体语言,所以她也就客从主便了,毕竟礼多人不怪。
“你是密度适中?”她问。
她的屏幕将这句话翻译成一连串触手的手势,这多亏了BB亲自操刀的翻译软件。哈洛克转过长了六只眼睛的犰狳脑袋看了看她,然后还以手势。
<我是阿吉,>他说道,这句话以音频的形式同声传译给她。<虽然你不能用我的语言,但我能听懂你的。>
帕拉戈斯基放下平板电脑。这么说他现在已经接受了阿吉的身份。德.罗抱着双臂在旁观看着,忽然似乎被船舱另外一头发生的某事吸引了注意力。帕拉戈斯基侧眼注视着他走向这层甲板的一个舱门前,然后低头往下张望。
“抱歉,阿吉,”她说。她的余光看到拉斯基正从船舱远端的舱口爬上来和德.罗汇合。“近来一切可好?”
<我很充实,>阿吉打着手语,<我掌握了新知识,而且干劲十足。BB在哪?陆战队员们呢?>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他们都执行任务去了。你想他们了?”
<我能对他们的船进行许多改进,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没错,他想念他们,以哈洛克特有而执着的方式。对于奥斯曼阿吉将是项有用的资源。终有一天每条船上都会载有哈洛克,届时我们会不得不效法鬼面兽在他们身上安装爆炸项圈,防止他们落到敌人手里。不过他们还是失算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德.罗就能把手下的哈洛克分给奥斯曼两个,帕拉戈斯基会亲自过问此事。
“也许哪天我们就能安排你去完成那项工作了,阿吉,”她说。
<我会欣然前往。>
“你对我们可爱的新战舰做了什么改进?”
<改进了迁跃能力。速度更快,进入常规空间精度更高。下一步我们将修改通信系统,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迁跃断层空间中彼此联络了。>
“不用回到常规空间传输信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使用——的——力场来避开——并让——。>
部分单词让翻译软件力不从心,留白的部分好像敏感词汇被哔声盖过一样。想象哈洛克出口成脏的样子让帕拉戈斯基忍俊不禁。
拉斯基走到她跟前。“他们的物理概念咱们的语言中还没有对应词汇,长官。咱们就是班上吊车尾的笨小孩。”
“哈尔茜博士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吗?”
“不能,这委实让她大伤脑筋。”
帕拉戈斯基对无法亲自过问的事都暗加提防,但这回她的信心要远超以往。至少哈洛克的动机显而易见。先行者创造他们后赋予给他们单一而压倒一切的热情:让机械保持运作并不断加以改良。对帕拉戈斯基而言这就足够了,他们不会滥用经费,触犯法规,也不会和哈尔茜博士一样变成难以拔除的肉中刺。
“我对你们的进展感到欣慰,感谢你,阿吉。”帕拉戈斯基意味深长地瞪了德.罗一眼。“安德鲁也很高兴,对不对,安德鲁?”
一时间德.罗的表情很难读懂。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和拉斯基之间的眼神交流。“他们的工作做的非常出色,我们会好好照料他们。”
帕拉戈斯基冒险拍了拍阿吉的一条触手,它摸上去光滑而冰冷,然后走向拉斯基并伸出手。你才是我为这条船指派的舰长,汤姆,要牢记这一点。拉斯基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他是位朝气蓬勃的英俊男士,讨人欢喜,更容易博取信任——然后朝其他哈洛克的方向颔首,他们正漂浮在一台终端机旁,触手像音乐会上情难自禁的钢琴家一样快速挥舞。
“长官,民间工程承包人终日打牌无所事事,”他说。“要不就是蒙头大睡,我猜这是联合起来对外星人随时会取代他们进行抗议。”
“哦,他们不是领着丰厚的津贴和加班费吗。得敲打他们一下,他们可以被只需要酵母萃取物作为酬劳的气囊取代。话说到这,哈尔茜博士表现如何?”
“你没收到最新的消息?”
“收到了,但我想亲耳听你说说。”
拉斯基盯着德.罗一小会,似乎在征求吐露原汁原味的实情的许可,而后者微微耸肩作为回应。
“好吧,她最终还是认命了,”拉斯基说道。“但她仍然因为不能接触斯巴达战士IV而耿耿于怀。”
“除了少数获得授权知道她尚在人世的人员外她最好谁都接触不到。”
“是,我们做的滴水不漏,长官。为了能提取哈拉克语翻译软件我曾把电脑还给她,但很快就收回来了。我让密度适中搜查了任何可能被用于绕过安保系统的程序。”
“你们还得监控所有系统寻找缺口,无论她是否能进入其中。”
“监视是持续不断的。如果她能劫持一艘飞船并绑架一名斯巴达战士,我就会像一名有利用价值的战犯一样对待她。应该说她正在进行劳动改造(以前国外监狱中有缝邮袋之类的工作,原文是sewingmailbags)。”
德.罗一言未发,示意帕拉戈斯基和拉斯基跟他一起进入这层甲板上的另外一个舱门。这间船舱的空间要大一些,被黑色和黄色条纹相间的可移动式扶手栏杆围绕着。德.罗指指下方,帕拉戈斯基通过透明甲板看到正下方四五米处某个人的头顶,她灰白的头发在脑后紧紧束成了马尾辫。
凯瑟琳·哈尔茜正在一个屏幕旁工作,身边的工作站上放着笔记本和一支老式铅笔。她没有抬头。招手大喊“嗨凯瑟琳”是不可能的。没准她根本听不到头上正在发生事:空调的轰鸣以及周围船舱传来的噪音也许把她封闭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她也的确没向上张望。
“她被装上了安全芯片,”德.罗边一边退到舱门口一边说。“如果她试图进入对她封闭的区域,门是不会开启的。”
“而且如果她想取下芯片,”拉斯基补充道,“就必须把腿咬断。”
帕拉戈斯基不知道她用多长时间就能说服某个哈洛克将它取出来。“我不会因此就掉以轻心。他和格拉斯曼相处的怎么样?”对首席工程师的任命帕拉戈斯基也颇有微词,但他是技术人员中能胜任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发生蹩脚的争斗没有?”
“有,长官,他俩真是绝配,”拉斯基说道。“她不喜欢任何上将军衔以下的人对她发号施令。显然她已经习惯一大群佩戴金色绶带的将官对她惟命是从了。”
“嗯……盯紧她,必须警告包括哈洛克在内的所有人不要被她哄骗,她迟早能得偿所望。”
拉斯基看起来有点难过。“遵命,长官。”
“很好。等她没用了我不会再让她呆在这里,工作一完成就把她运回伊万诺夫(艾凡诺夫)研究站。”哈尔茜博士被锁在ONI的研究站上才算不上威胁。信息永远不会被人为垄断,就连ONI也一样。“还是没有专用AI?”
德.罗刚想摇头,但似乎决定最好三思而后行。显然有人告诉过他永远不要真的对她说不。“我准备留着艾妮,直到找到合适的AI。我们让她参与了飞船的改装工作,她也能循规蹈矩地处事,在真正的工作开始前这就够用了。”
“好吧,你们最好快点找到常驻AI,安德鲁,否则我就为你们指派一个,”帕拉戈斯基说道。“我的船上必须配置顶级的AI,而他们不会从树上长出来。”
德.罗点点头,但没有看她的眼睛。没准他正在琢磨她该退休或是无疾而终了,但就算这真的发生了他也无法跳出她的掌心。
或是瑟琳·奥斯曼的掌心,这天终将到来。
“你不是提到咖啡了吗?”她说。“在泰伦斯狼吞虎咽地吃掉所有糕点之前咱们还是去看看舰桥上的情况吧。请带路,舰长。”
德.罗挤出一丝笑意,带她前往电梯,拉斯基则站在她身边。帕拉戈斯基和这名副舰长对视一眼,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汤姆,你必须握住实权。这条船火力强大,获得了全部的改装,她的作战能力甚至远比解体前的星盟还要强大。
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进攻地球的武器了,除非先行者决定从死而复生。
等会儿她可以安心品尝咖啡了。
- 原名为奥星的先行者星球,ONI特里维廉研究站
朱尔从牢房里看到的湛蓝天空和人类对他说的每句话一样都是弥天大谎。
人类欺诈成性,那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是他们面临选择时的谋略,也是他身陷囹圄的的原因。但那也是他逃离此处的关键,只是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实施而已。
他现在在一间宽二十步长二十五步的房间里囚居,时不时地估摸着那扇硕大的窗户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破。它并非先行者的建筑,而是由人类建造的金属框架和复合材料面板制成的预制房,他们脆弱的造物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但逃离这个房间之后又该如何?他该如何找到一条飞船然后逃离这个星球?他确定这两点不难做到,但还有一个他不经意间发现的事实不容忽视: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星球,而是又一个先行者建筑,一个人类称其为戴森球的人造世界。
有个守卫曾告诉他试图逃走是白费力气,因为他仰望的天空其实是坚实的天花板,上面的蓝天白云只是幻象。因为守卫边说边抬起手指画了个圈朱尔才意识到它是个球体,翻译装置也提供了圣赫利语中对应球的单词。
球体(sphere)。朱尔练习着“嘶”的发音,和读菲利普名字相比这要简单一些。那个小肉蛆现在在哪?还有那个飘来飘去的盒子外形的傲慢AI呢?
无所谓。如果菲利普再碍他的事,就把他杀掉。他甚至连士兵都算不上,而那个AI——只是个设备,一个工具,和锤子或是利刃一样无足重轻,就连想象它的毁灭对朱尔来说都不啻是莫大的侮辱。
既然人类能进入这个球体,他们也能出去。
如此说来我也可以。
朱尔站在窗边,举目远眺头上的天空,心中勾勒着铁锈般的红色星球——他的故乡,然后又一次尝试读出菲利普的名字。他只要稍有分心就会把玻璃上喷得到处都是口水。这时有人敲门,这个举动不过是另外一个谎言:他并非隐私得到尊重的宾客,而是军情局的阶下囚,对于他人是否获准进入牢房根本没有决定权。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瑞雅身上。他的妻子现在肯定忧心如焚。她会不会询问弗齐,然后追踪他的线索,发现‘特立加姆和人类同谋之间的联系?她聪明绝顶,这些都难不倒他。但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只知道这地方名为特里维廉,还是个谎言,谎言,谎言!
“朱尔,我是马格纳森博士。”女人的两个声音在加固过的铁门后有点含混不清。他知道门被加固的原因是自己曾有几次用肩膀撞过它。“你今天打算配合我们吗?”
他愣住了。马格纳森不会孤身一人或是毫无戒备,朱尔能听懂她的话并不是因为她和菲利普一样会说圣赫利语,而是因为她携带了翻译装置。她会用母语嘀嘀咕咕,这样同声传译的圣赫利语音才更加清晰。朱尔决定暂时顺从她。
谢谢你,菲利普,你教会了我为了大局,为了更宏伟的目标委曲求全并不是耻辱。看到我们学习的速度了吗?你们就是这样让我们变成更加危险的对手。
“我会配合,”朱尔让步道。他侧耳倾听她解开门锁时的轻响。“前提是你得告诉我问什么这片天空是蓝色的。”
门开了。身穿灰色连体服的伊蕾娜.马格纳森头发灰白,就是按照人类的标准也非常矮小。他们的女性通常明显比男性瘦弱,但依然拿起武器在前线上厮杀。朱尔曾杀死过几个女性,从未因此感到困扰,尽管他注意到了人类对于杀害妇孺的禁忌。只不过纵观他们的历史他们自身都对其置若罔闻,而且妇孺也足以致命,所以不能排除在威胁之外。朱尔打定主意,试图理解人类的道德纯属浪费时间,最好还是把功夫放在谋划越狱上。
“瑞利散射。”马格纳森拿着一摞纸,一支笔和一个平板电脑。她的左腋下还夹着一根短拐杖一样的东西——一个如果朱尔离她太近就会释放强力电击的武器,跟名叫内奥米的斯巴达战士曾对他用过的那根一模一样。“或许你们也会用发现这种现象的圣赫利专家的名字为其命名,但我们称之为约翰瑞利效应。”
一名全副武装的警卫跟着她进入房间,堵住房门站好,双手背在身后。朱尔已经开始逐渐忽略掉人类的语言,只听和马格纳森自己的声音非常近似的圣赫利语传译了,但他强迫自己留心英语。总有一天他必须得尽可能多地理解这种语言。
“我指的是这里的天空,”他说。“它并非真正的星体,只是个中空的球。”
马格纳森把那摞纸放在适合圣赫利身材规格的桌子上,他们为了减少他的不适似乎煞费苦心。“它是中心拥有太阳的巨型中空球体,气候也是人工的,所以天空的颜色也是因为蓝色波长的光线散射造成的。”
“是先行者创造了它。”
“请坐,朱尔。”
“他们能创造恒星。”他坐下了,但并不是因为她的命令。他就是坐下也比她高得多,甚至不用从椅子上站起身就能出奇不意地伸手捏住她的脖子,不过他很清楚守卫会在一瞬间将自己击倒。“难道恒星还不够多吗?数不胜数,他们干嘛还要再造一个?”
“我们还在探索,”她说。“也许这颗恒星是事先就存在的,这很难确定。但这个球体的主要功能是为虫族爆发或是光晕阵列发射提供庇护。它被严密地封闭了。”
“而且没有先行者的踪迹。”
“此话从何说起?”
“他们已经灭绝很久了。”
马格纳森似乎饶有兴味,人类不经意间的反应总能暴露出所有的情绪。她身体略微前倾,瞳孔扩散,眨眼的频率也提高了。
“可他们是你们的神。”
“并非我的神,”朱尔说。告诉她些许真相于他无损,他也需要一些真相作为回报。这招对瑞雅总能奏效。“神不会死去,也不会忘记再临人世,神所挑选的先知也应该比圣西姆更加称职。”
“那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不信,但如果真有某个神现身也许能说服我改变主意。”
马格纳森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异样,皱着鼻子,双眉扭到了一起,朱尔曾将这个表情和人类认为大谬不然联系在一起,但这次有所不同。她的嘴唇弯曲,露齿而笑。
朱尔不喜欢人类的笑容。这又是个谎言,做出欢欣且无意加害的表情的同时却露出了牙齿。
“非常明智,”她说。“换成是我也会相信眼见为实。”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星盟已经被摧毁了,你们还在和神风烈士进行和谈,我对你们有什么用处?”
“嗯,你很特别,朱尔,一个远离故土还活生生的圣赫利,我想此前我们从来没拥有类似的机会。谁知道我们能从另外一个身上发现什么呢?”
“上次人类想从我这拷问情报时,”他谁,“一个斯巴达战士恶魔用电击也未能得手。”
“是的,我对此深表遗憾,斯巴达战士声名远播并非因为他们的外交手腕。”
“你们还是想从我身上套取什么东西,要不然早就杀我灭口了事了。通常是为了信息,你会告诉我如果不合作会有怎样的后果,或是用甜头利诱我,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对不对?”
“我们从你身上还能获得什么情报呢?我们知道你的母星在哪,神风烈士正在自己的要塞里款待人类宾客,你们的舰队也不复存在了,而且现在我们获得了哈洛克。工程师。”马格纳森坐回椅子上。“他们就是活生生的蓝图,每件他们建造或是改进过的事物,每条战舰或是每件武器——只要我们善意相询他们就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朱尔只是坐在那里瞪着她。祈求答案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她早晚会对这种游戏失去耐心然后开门见山。他曾经以为自己唾弃人类,但逐渐意识到其实是害怕他们:并非因为他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像细菌一样适应性强且难以杀灭,繁衍繁衍扩张地盘,直到数量庞大到压倒一切并感染所有脏器。他对他们的恐惧甚于瘟疫。
先行者们不是唯恐虫族吞噬整个星系吗?他们也应该对人类忧心忡忡。当他们在地球上建造那些人造物品时有没有遭遇过人类?他们早就应该看到这种前兆。
神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特尔外达姆不配冠以神风烈士之名,”朱尔终于开口了。“他是个叛徒,终将被推翻,然后我们会转而对付你们,完成未竟的事业,因为如果不加以制止,你们将和虫族一样扩散到所有星球。”
朱尔几乎忘记了站在门前的卫兵。在他瞥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注意到他对桌前正在进行的这场谈话意兴阑珊,只是盯着面前的墙壁。接着他把手指按在耳朵上,朱尔意识到他是在接听无线电接收器传出的对话。那名卫兵走到马格纳森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提示她关闭翻译设备。
她点点头,然后低声说着朱尔无法跟上的英语词汇。他只听懂了两个词:圣赫利奥斯,它的含义非常明确;另一个是折页脑袋,他能分辨得出但不知道它的含义。无论卫兵对她说了什么都令她开怀而笑。接下来的一刻里她用手指摆弄着那支笔,阅读着摆在面前桌子上的纸张,然后再次启动翻译机。
“圣赫利奥斯上局势正日趋紧张,”她说。“在一个你们的城市里发生了炸弹袭击,据报告称基拉哈尼对圣赫利发动了攻击。我觉得这个消息能让你振作起来,你们不是正在策划一场革命吗?”
看来‘特立加姆终于动手了。朱尔的第一个念头是为瑞雅担心,然后感到了未能参加战斗的挫败感。“如我所说,外达姆将被推翻。”
“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样,”马格纳森说道。“为了给你们的叛乱提供武器花费了大笔资金。没错,你的朋友‘特立加姆知道他正接受ONI的资助,此外,我们我们还顺手牵羊捕获了一个哈洛克。”
这么说我是正确的——至少部分正确。
朱尔曾见过那名女性舰长,他们叫她奥斯曼,她正为‘特立加姆运送武器。但他从未意识到那名僧侣明确地知道他正在和谁打交道。朱尔非常确定’特立加姆被欺骗了,永恒真相仆从的狂热分子怎么能跟敌人做交易呢?难道每个人都在抛弃自己的理智吗。
“他用什么回报作为交换?”朱尔问。
“这么说吧,我们同意互不干涉。我们帮助‘特立加姆除掉神风烈士并建立宗教城邦——而你们同意远离人类的星域。”马格纳森还在摆弄那支笔,用人类蠕虫一样的细小手指缓慢地旋转它。“但让我们担心的是你们的能力,而不是主观意愿。恐怕我们必须要确保你们无法再度成为威胁,无论你们作出过多少保证。对于蓄意进行的种族灭绝,我们的确无法宽恕。”
果不出朱尔的预料,他不该对人类抱有什么幻想。他们不可能放弃扩张主义者的习性。跟朱尔怀疑的一样,神风烈士就是个蠢货,还认为当人类说“形势不一样了”的时候就能轻易取信于他们。这就是朱尔参加推翻他的暴动的确切原因。
“我们早就该把你们消灭干净,”朱尔说,“你我两族在一个星系里势难两立。”
“但你们没把握住良机,”马格纳森抿嘴一笑,并未露出牙齿但难掩轻蔑的神色。“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我对你表示赞同——咱们中的一方必须灭绝,而我的工作就是要确保它不会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
“你们损失了数百艘战舰,不可能威胁到圣赫利奥斯。”
“哦,得了吧,朱尔,你很清楚这不会像老黄历一样。一年之中你们已经两次滑入内战的泥潭,而且我们是ONI,我们不会按照胡德上将的套路出牌,也不会玩纳尔逊式的果敢坚毅那一套。”
软件没能翻译出最后几个词,朱尔只听到了英语。马格纳森扶着桌子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他到底能对她有什么用处?除非刚才的话都是虚张声势,除非人类缺乏情报或是可堪一战的战舰,朱尔随即就想明白了,ONI好像无所不知,实际上知道的比他还要多。
一时间他不由自主地因为先行者具备创造恒星的能力而分神。这种技术让光晕阵列都相形见绌,就是十万年之后的今天也没有文明能望其项背。如果他们不是神怎能如此夺天地造化?
“我不喜欢这里的食物,”他说,改变了话题。“让我倒足了胃口。”
“你对故乡食物描述得越具体,我们就越能够找到适合你的补给。我认为你对肉食还算满意。”
“的确,但谷物让我胀气不止。”
“你指的是小麦。”
“没错。吉格亚尔人种植的谷物——实际上是圣赫利的作物,你能搞到一些吗?”
马格纳森又笑了,然后坐了下来。“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族人耕作。”
“当然没有。圣西姆为我们提供补给,而现在我们仅存的农田依靠异星劳工来耕种。”
“看来你们必须重新学会自给自足了。田间地头没人代劳,也没有哈洛克为你们建造维修机械。”
朱尔察觉出了一丝嘲讽。“我们正是这样做的,而且正在逐步取得成功,”他激愤地说。这个生物如果没有堕入她无法理解的科技榖中不也一样无法生存么?“而我的妻子坚信自立才是重新建立军事霸权的关键所在。”
马格纳森只是点点头。“我们会为你寻找那种谷物。它叫什么名字?”
“吉格亚尔人称之为伊鲁坎。”
她按了一下笔的末端,发出咔哒一声,然后把它和一张纸一起推到桌子这侧。“写一张‘购物单’,”翻译软件又一次失败了。“写下常见食物的清单,我会尽力而为。”
朱尔笨拙地拿起笔,它既短且细,对圣赫利的手来说太小了。终于他像拿匕首一样成功地抓起它,用另一只手把纸按稳,潦草地写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象形文字,看起来就像幼童的初次尝试,令他非常窘迫。但愿马格纳森并不知道外形文字系统中工整的书写式什么样子的。他把纸推了回去,看到她的视线扫过纸面时眉头微蹙。
“这些都是主食吗?”她问,“不来点异国美食?”
“不用,有基本的谷物和水果就行。”
“你们用什么饲养家畜?”
她正通过闲聊些毫不相关的劳什子来表现友好可亲。人类总是觉得其他种族跟他们拥有一样的社会风俗。“同一种谷物,”朱尔说,希望她不仅仅是想利用这点来胁迫他。“我已经尽力不让你们太过破费了。”
马格纳森把纸折起放进口袋里。“你有孩子吗?”
“当然。”
“他们会想念你的。”
“不,他们不会。圣赫利都不准知道亲生父亲的身份。”
“我听说过,这么说都是真的。”
“是的。”
“但你想念他们,我猜你知道他们是谁,如果没人管理血脉传承,你们非常有可能近亲繁殖。”
“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没久到足以怀念他们,而且和他们分离的时间也没长到那种地步。”如果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施压,那她对圣赫利的了解可能比他认为的要浅薄。“现在,如果不想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吧。”
马格纳森毫未表现出受到了冒犯。朱尔现在知道该从人类的脸上寻找什么了,上面存在许多种信号,所有的表情都可以解读。她回过头看看卫兵,然后站起身,收拾起文件和纸片,朱尔很好奇如果她决定不用这些东西干嘛还要带在身上。
我必须学会阅读他们的语言,这是我逃脱的根本技能。
他必须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越狱上,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学习。下一步他要弄清楚地形——了解他自己以及其他设施的方位。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前,搜寻着窗外的动静。外面的陆地全都是在风中翻滚的草原,但新建的低层预制建筑星罗棋布,他偶尔还能听到车辆的轰鸣。人类正在占领特里维廉。
他听到房门在他身后开启,但没有转身。
“实际上,朱尔,对我来说最有用的就是你自身,”马格纳森说。“你什么都毋须告诉我,尽管头透露圣赫利防空武器的干扰频率和指挥代码更能锦上添花,但我们手上的哈洛克能解决全部的问题。我们甚至发现了先行者遗留下来经营此处的品种。想象一下吧,诸神时代的知识财富。”
门再度关闭,朱尔回想着这次交锋的前因后果。马格纳森要不是正在逐步获得某项进展,就是对自己的工作不甚称职。人类不会处死无能的下属,所以他们才人多势众。这样的生物能取得如此的成就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但他们现在拥有哈洛克。他们完全可以和自己期望的那样庸庸碌碌,但还是拥有超过圣赫利奥斯的军力优势。
先行者遗留下来的哈洛克,一个能够创造恒星的种族,这样的知识落在人类的手中太危险了。
朱尔不相信天命定论,但他相信天时地利。谁正身处阻止人类从哈洛克处榨取知识后灭绝圣赫利的最佳阵位上?非他莫属。他正在敌方阵营的中心地带,和他们呼吸相同的空气,深谙对手的意图——以及能力。
事实上作为一个能够拯救族人命运的勇士他的位置已经再好不过了。
他的计划必须稍作调整。他必须先从哈洛克着手了。
- 接受上将联合视察的UNSC无尽号舰桥
虽然无尽号上已经有三百名工作人员了,但感觉起来还是一艘幽灵船。
帕拉戈斯基想到了船员远在故乡的亲人们,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他们从来没询问过挚爱的家人在过去六个月里身在何处。他们已经学会了最好别多问。当然部分船员根本没有家人,他们来自从星图上被抹去的殖民星球,早已化为焦土。
而我们不会让这种惨剧再度重演。我们将夺回这些星球,牢牢地把它们握在手中。
她拿起一块甜点,冷眼旁观胡德压低嗓门和德.罗进行脸都快贴在一起的兄弟叙话。她还留意着往来如织的军官们,考虑到这是UNSC的旗舰,舰上军官军衔的规格确实很低。帕拉戈斯基绞尽脑汁地回忆德.罗手下的主要军官除了拉斯基外有谁的军衔在中尉以上,却发现一个都没有。不过不能用军衔衡量效率和作战经验,这只能再度提醒她军队等级结构的瓶颈,以及战舰的匮乏导致具备才干的船员无法获得提拔。
除此之外,还有我们失去的不计其数的士兵。
多年以来帕拉戈斯基第一次觉得震撼人心压倒了惯常的目空一切,崭新的舰上陈设和粘合剂散发出的气息与零部件提升到运转温度时散发出的散热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头回觉得这味道沁人心脾,甚至想收入瓶中。从她最后一次在战舰上服役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还能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条船,仿佛一切都清晰如昨。
UNSC勒琴斯号,当她被废弃拆解时我的心都碎了。
你确实能爱上一条船。她很高兴还没有忘记这种感觉,但她之所以来此是为了工作,为了作战评估,为了发现漏洞,不能让甜蜜的恋旧情怀占了上风。她口袋中的平板电脑微微震动,这时候来电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BB,你有什么事要向我汇报?”
这是那个AI在B-6系统中的子程序,并非他的核心矩阵。“咱们和神风烈士接触上了——他给胡德的办公室发送了一条信息,通报官方派遣的护卫把菲利普弄丢了,这是我在它被人阅读之前碰巧拦截到的。”
“干得漂亮。还是没有他和你的子程序的消息么。”
“没有,爆炸与基拉哈尼对昂托姆的攻击密切相关,圣赫利奥斯上的战事依然难解难分,对此事我们始料未及。”
“多谢你的及时提醒,BB,现在该轮到我采取行动了。待命吧。”
帕拉戈斯基意识到这将造成一名探员的殒命。她固然欣赏菲利普,但出于政治考量让他死去总比被生擒更易于打理。但她必须获得确认,需要确凿证据,而且不能是来自圣赫利的。
我敢打保票K-5能够潜入圣赫利奥斯。不过我可能会损失一些人手,而且这会给搅乱各方面的政局。另一方面……我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充分利用现成的手段。
我们的任务——颠覆圣赫利奥斯——必须放在第一位。而且不拘一格才能游刃有余。可以让胡德做他的拿手好戏,和神风烈士特尔外达姆兄弟相称,握手言欢。她喝光了咖啡,径直走向胡德。德.罗见她走来就知趣地闪到一边去了。
“我觉得终于能乐享自己美杜莎的名声了,”她的话让胡德忍俊不禁。“女人年过四十就会被男人无视,但显然他还看得到我。”
“是啊,我警告过他千万别和你直接对视,为了安全着想仅仅看着你的倒影就好了。”胡德就连挖苦人都这么优雅。帕拉戈斯基之所以还这么欣赏他,全都是因为他过度的乐观主义。“玛格丽特,你对他不会以貌取人了吧?”
“当然不会。”
“他办事中规中矩,不能给咱们制造意外惊喜,而且对哈尔茜博士完全免疫,不会被她操纵利用。”
帕拉戈斯基步步进逼。“你不用再跟我说他的好话,这条船已经是他的了。”
“而你也有拉斯基。”
“有朝一日德.罗在关键时刻方寸大乱时拉斯基也可以为你所用。”
“为什么你总是倾心于诚实正直的志诚君子呢?”
“因为君子和而不同,亲爱的。我对与己不同的异类有病态式的痴迷。”
“如此看来你觉得自己的预算花的不冤。”
“我之所以满意是因为咱们获得了一艘既能让圣赫利胆战心寒,又能将他们送上西天的战舰。”
“但愿不会再闹到那副田地。”
“能抽出几分钟陪我走走吗,泰伦斯?向你保证只是闲庭信步,我现在只能保持这种步调了。”
胡德跟着她走进通道,双手背在身后。这条漫长的通道尚未完工,灯光昏暗,他们脚步声的回响不绝于耳。下面那层甲板的某处,有人在敲打金属,在一艘堪称艺术佳作的战舰里听到如此老派的噪音实属稀奇。
“你要说的事与菲利普有关吧?”胡德问。
“他依然杳无音讯。如果他遇害了,我会对此事表示非常的遗憾(请参照外交部发言稿)。”
“有多遗憾?要记住我们和神风烈士之间还有和平协议,玛格丽特。”
“但神风烈士不会永生不朽,而且他正面对一场新的内战。我必须找到菲利普。”
“我确定神风烈士也在搜寻他。”
帕拉戈斯基的步伐很是谨慎。胡德知道她在监听所有人的通信,但绝不会强逼他就范。“我觉得还是派自己人去更加得心应手,还能以此表明咱们不再软弱可欺。”
胡德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继续前行并和她的步调保持一致。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不情之请吧,”他说。
“没错,请求是我提的,但我认为你才是出面的最佳人选。”
“那你准备……派谁去?具体点。”
“K-5。”
“这请求越来越唐突了。如果他拒绝怎么办?”
“将手下弃之不顾我良心难安。活我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那你是在告诉我无论他同意与否你都要派遣撤离小组喽。”
“对。”
“且不论这任务的难度,咱们不能像这样践踏他们的主权。”
“那你为什么把舰队一多半的预算都拨给无尽号?用她处理人类叛军纯属杀鸡用牛刀”
胡德差点笑了出来。“可能我是想阻止你把她占为己有吧。”
“你对圣赫利的信任并不比我多多少。”
“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重启战端。”
随便哪个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猜到ONI正致力于让圣赫利陷入内乱,教科书上通过肮脏手段消灭威胁的范例比比皆是。他不过是不想知道罢了,情愿能问心无愧地面对神风烈士,从技术角度上讲能觉得自己对他说的都是实情。胡德是位绅士,但并非理想主义者。在这点上她可以放心。
帕拉戈斯基今天视察过的甲板太多了,膝盖疼得差点要了她的老命。她在中庭大门前稍作休整,这里足有公园大小,头上笼罩着巨大的透明穹顶。正当她用平板电脑查看日程的同时,生成氧气的植物和完美贴合的人体工程学座椅让她对这片区域有多么宜人和宽阔有了三维立体式的认识。部分生物品种正沐浴在人造阳光下,包括几颗银杏树和一株巴拉那松。
“太铺张了,”她说道,试图撩动某根敏感的神经,在胡德这种讨价还价的老手身上这很难奏效。“我知道宜居化很重要,但愿别让某个生活环境逼仄的ODST或是普通士兵见到这些。”
“这条船齐编满员后将有超过一万七千人,需要进行长期部署。超过半数的船员彼此甚至素未谋面,我们必须从一座小型城市的角度出发考虑人类动力学。”
“无可厚非。”多年来他们时不时就用这种攻防游戏来愚弄对方,但帕拉戈斯基察觉到他因为些许内疚而略居守势。胡德不喜欢被人指出自己赋予部分人员比一线作战部队更优惠的特权。很好,正中目标。“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圣赫利知道咱们拥有这条船?”
胡德漫步穿过开阔的甲板,帕拉戈斯基觉得与其说这是个广场,倒不如说更像是古罗马竞技场。“等咱们将新的发动机连线之后。咱们该怎么处理菲利普的事?”
“奥斯曼正在飞往圣赫利奥斯途中,但如果我们无法立即找到他,一艘巨型战舰的登场在许多方面都会颇有助益。”
“太早了吧,而且暂时没有他被圣赫利拘押的迹象。”
“就当这是实战演习吧,一场周四战争(皇家海军将实战和损害管制的演习称为周四/星期四战争,因在星期四举行而得名)。”
“咱们的建筑人员还在船上到处乱蹿呢。”
“只剩装点门面的工作了。得了吧,泰伦斯,她可以进行实战部署。”
“她还没准备好,或者说没准备好的可能是我。”
你其实想说没准备好的是德.罗吧。帕拉戈斯基做了个“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错”的表情,故作悲伤惋惜还略带失望,一言不发。不知是否出于潜意识,绝大多数的男子都害怕惹怒自己的母亲。帕拉戈斯基只是触发了这种原始的机制,而胡德首先不自信地眨了眼睛。
“千万别告诉你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他说。
“我知道我善使手腕,泰伦斯,但这么盘根错节的局面我无力促成。我发自内心地担心他的性命,而且你我的确需要他和圣赫利之间独特而密切的关系。”
“那咱们都有哪些选项?”
“联络神风烈士,请他私下帮忙。如果他拒绝,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除非情况急剧恶化,咱们用不着把无尽号牵扯进来,可这正是咱们建造她的原因——为了称霸宇宙。”
胡德在中庭里四处张望,好像迷路了一样,然后指向右舷方向的一个出口。
“很好,”他说。“我会联络他。但我不会在圣赫利奥斯以身犯险,除非确定咱们胜券在握。只要他们不找麻烦我可不想再次开战。”
“你也没有这个必要,”她说。
不过这并非他所能决定的。她很清楚,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