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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古桥

要不是喉咙干渴难耐,莎蒂丽都忍不住要欢欣鼓舞了。前方不远
处的红色沙漠骤然断绝,坠入一个漆黑的峡谷,朝两边绵延而去,一
眼望不到尽头。在峡谷对面,道路攀爬到了一片灌木丛生的坡地,然
后消失在了黎明地平线的橄榄色泽当中。 
在沙丘和陡坡之间悬着一座宏伟的大桥,几乎有一百码长。这个
建筑由七种不同颜色的巨型石砖组成,犹如一条人造彩虹的巨大桥弓
横跨峡谷。桥面上铺着黄色卵石,只不过垫在下面的大桥基石带有一
条黑色花纹。对于莎蒂丽来说,这座古桥的好兆头简直跟下场雨差不
多。 
“但求带我到另一边,”女法师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低沉声音
对壳甲虫说。 
莎蒂丽用手杖拍拍动物的触须,催促它加速,但壳甲虫并未服从。
昨天晚上,这只野兽开始用六条腿狂奔逃窜时,女法师的头发迎风飘
荡。跟她期望的一样,诺克立刻跟了上来,留下商队哀悼阵亡的队长。
一开始,莎蒂丽自信能逃掉,因为半身人跟不上壳甲虫。然而,直至
夜幕消逝,族长及其战士们一直紧随在后,她始终没有把他们甩太远。
到黎明时,筋疲力尽的座骑慢了下来,步子变成了凌乱的攀爬,间距
已不大了。半身人并没有露出疲态,逐渐追上了她。 
莎蒂丽扭头看了看。这个动作让她的屁股疼得要命,因为骑在壳
甲虫身上跑这么崎岖的路,对女法师来说太艰苦了。从膝盖到锁骨,
她的肌肉都火辣辣地疼。她的肚子疼了几个小时了,现在更是加倍抽
搐。就连头部的伤也悸痛不已,让她担惊受怕了十几个小时。 
莎蒂丽看到后面半身人追杀过来,他们艰难地摆动着膝盖,要在
她抵达大桥之前得手。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都能看出来他们
已经到了普通人会瘫倒的临界点了。战士们的脸干枯而憔悴,嘴巴张
开着,深陷的脸颊就像工作中的风箱。他们通常浓密而狂野的头发紧
贴着脑袋,宝贵的身体水分结成污浊汗水滴落下来。 
远在战士们身后面有个小黑点,正轻松自在地移动着。虽然这个
人影太远了而难以识别,但莎蒂丽毫不怀疑就是诺克。即使是在如此
 

远的距离,他的身影也令她恐惧万分。这个人制作出了她的手杖和心
木矛,没人敢惹他。 
不过女法师没有后悔留着手杖。她很久以前就决定极尽所能地维
护提尔的自由。因此,卡拉克死后,莎蒂丽留下了手杖。有了它,她
就可以避免自己心爱的家园免受很多恐怖威胁,女法师也一直愿意为
这项特权冒生命危险。眼下诺克临近了,她没打算归还手杖——至少
活着的时候不还。 
一个半身人战士把骨矛投向莎蒂丽。长矛很快就落下了,但近在
咫尺。她猜想下一根就会撞上壳甲虫的腹部外壳……用不着去想象被
重击后的景象了。 
“他们怎么跟得上来?”莎蒂丽喃喃道。 
自问的同时,她也知道答案就是诺克的魔法。除此之外,没有半
身人能跟得上壳甲虫的脚步。只有精灵有这个本事。 
女法师再次面对前方,手杖横过来拍拍坐骑的触须。壳甲虫的反
应仅仅是慢了下来。 
大桥仍然远在前方。莎蒂丽只不过刚看到巨大石砖上长出来的地
衣。等到壳甲虫踏上去的时候,她会浑身插着十几根矛尖躺在沙漠里。 
“该轮到我的魔法了。” 
女法师把手杖压在腿下面,伸手够着壳甲虫鞍具上挂的背包。摸
索了一阵子后,她拿出一把黄色的硫磺。她转身朝下方伸开手掌,召
唤法术所需的能量。 
一根标枪撞得壳甲虫肚子咔咔响,莎蒂丽停下坐骑,转过来面对
半身人。这些战士一脸狂热,上气不接下气地呐喊着。其中两个扔出
了他们的长矛。与此同时,莎蒂丽朝追兵挥了挥硫磺,并念诵了咒语。 
标枪飞过来击中了壳甲虫的中腹。一根长矛划过莎蒂丽的大腿,
在昆虫甲壳上弹开了。另一根深深没入了一条中腿的膝盖,令它身子
一震。 
在这一瞬间,莎蒂丽和半身人之间冒出一面劈啪作响的火墙。火
焰朝路两面延伸数十码,战士们完全在视野中消失了。 
 

女法师的心猛跳了几下,她再次拿过手杖,拍了拍坐骑右边的触
须,示意它转向。壳甲虫听命时,那股体臭味冲进她的鼻子。莎蒂丽
一阵窒息,险些呕吐,她受不了这些野兽受伤时发出的恶臭。现在她
明白为什么极少有动物以这种巨型昆虫为食了。 
火墙那边传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尖叫。女法师回头看到半打半身
人从火焰中冲了出来。他们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枯焦的皮肤从骨头上
散落,飞灰从脑袋上飘下。他们向前蹒跚走了几步,在瘫成一堆冒烟
灰烬之前,朝女法师的方向投出了长矛。 
莎蒂丽把身子压低到壳甲虫背上,同时催促它飞奔。三根长矛撞
上了野兽的外壳,毫无伤害地跌了下去,其余几根则并未击中。 
外壳上长矛的撞击刺激了壳甲虫狂奔,它歪着身子朝前猛冲,将
受伤的腿抬离地面。莎蒂丽敢坐起来回头看了。她松了一口气,没有
半身人能够冲过火墙了,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从两头绕过来。 
壳甲虫突然慢了下来。莎蒂丽害怕它要倒下了,她再次往前看。
她松了一口气,野兽只是偏离了道路,在柔软的沙子中更难快跑。她
碰了碰它的触须外侧,指示受伤的野兽回到商道上,她确信还有大量
时间赶到峡谷的另一面。现在大桥很近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桥面上
独特的卵石路。 
壳甲虫没有服从。它偏得更厉害了,然后蹒跚着倒下,把莎蒂丽
从背上摔了下来。她迎面扑地,疼痛的冲击令肺中喷出一口气。她连
续翻滚,手杖掉了,自己也被水囊的带子缠住。最后,女法师躺在了
一堆温热的锈色沙子中。 
壳甲虫距离不到十步远,它敞开肚子躺着,触须平贴在脑袋上,
黑色的眼球茫然地望着天空。野兽的外壳剧烈地颤抖着,它的腿就像
磨损的绳索一样断了。 
莎蒂丽苦着脸站起身来。她捡起手杖,找回壳甲虫鞍具上的背包。
“很抱歉把你丢下,”她拍了拍它的硬壳。 
半身人方向传来一阵丝丝声。莎蒂丽转身一看,诺克把她的火墙
蒸发了。追兵从白色的蒸汽中冲出来,长矛准备投掷。 
 

莎蒂丽把背包和水囊一背,往大桥跑去。她仍然没有从跌落中缓
过来劲,还在气喘吁吁,尽管惊恐不安,但她并未放慢脚步。 
当女法师爬上通往古桥中间的缓坡时,半身人疯狂地冲过来,彼
此间用奇怪的语言尖声大叫。 
莎蒂丽的眼睛盯着桥顶,决定迈大步拉开自己和疲惫半身人之间
的距离。待到女法师抵达桥顶时,她足以拉开距离,半身人的长矛便
扔不到她了。她停下来,把手杖扔到路面十几码外。接下来她从肩上
扯下水囊,并撕开了它,又从背包的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黏土。 
半身人抵达桥头,开始追她。莎蒂丽没理他们,而是冲向另一边
的桥头。与此同时,她将最后一点水浇到了手中的黏土上,把这团泥
巴扔到了大桥的黑色基石上。 
莎蒂丽召唤了法术的能量后离开了桥顶。已经扔出长矛的领头半
身人已经到了桥顶,并拔出了骨匕首。莎蒂丽指着他脚下的泥巴路,
念诵了咒语。 
黑色的石头变成泥巴时,这个半身人正冲向女法师。莎蒂丽咒骂
着拔出了自己的匕首,但继续往桥下退。当她的法术将大桥的基石全
都变成泥巴时,整个建筑坍会塌掉,她可不想到时候还站在上面。 
半身人在莎蒂丽一臂之外的地方站住了,并绕过她寻找机会。他
的手下抵达桥顶,开始淌过变深的泥坑。战士们没有扔出标枪,因为
有一个同伴离得这么近,女法师明显逃不掉了。 
莎蒂丽手持匕首扑向这个半身人。他用骨刃削中了她的胳膊,砍
开了一道深长的伤口。女法师大叫一声,利用身高优势将铁刃挥进了
战士的喉咙。 
虽然半身人狂喷鲜血,但他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受伤的事
实。他又出手了,这次用匕首割到了莎蒂丽的上臂。她尖叫着松开手
踉跄退开。他又一次砍出,这次没伤到,终于死在了女法师的脚下。 
莎蒂丽转身就跑,血从受伤的胳膊里流出来。当她经过手杖时,
停步用未受伤的手捡了起来。身后的半身人没有投掷长矛,他们肯定
是自信很快就能捉到受伤的半精灵。 
 

她脚下的大桥在颤抖。半身人开始惊慌地叨叨,长矛扔出来时,
莎蒂丽听到几声呼喝。虽然离桥头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女法师向前一
扑。 
她的身后一阵轰然大响。莎蒂丽感觉到空气在震颤自己的肚子,
然后便撞到石路上向前滚去。火烧般的疼痛袭击了她受伤的胳膊,女
法师瞥见半身人的长矛在自己周围的石头上弹开了。 
当莎蒂丽停止滚动时,发现自己就在桥边。这座大建筑曾经站立
之处,只剩下一大堆尘云,浓密得她都看不到峡谷对面了。 
女法师收好自己的手杖和背包,爬过最后几步卵石路,她生怕连
桥头也塌了。过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既
震惊又疲惫。 
等了一会儿,莎蒂丽站了起来。她感到头晕无力,思绪也很迟钝。
她检视了一下伤口,看到切口处流血不止。女法师意识到再流下去,
她就会更眩晕,便试图从脏兮兮的袍子上撕下两条绷带。她做不到,
因为只靠未受伤的手是没力气撕开布料的。莎蒂丽伸手摸匕首,但只
碰到一个空鞘。 
这是当然了。匕首在峡谷底下的某个地方,还插在她杀掉的那个
半身人的喉咙里。没了匕首,就难以再这片废土上再生存几天。 
莎蒂丽咳了咳,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失去匕首是最末的问题。
如果她不赶紧绑好伤口,几分钟内就得死,而不是几天。即使是止住
血,要不了几里地她也会虚弱得走不成路。而且如果她要走,就需要
大量水——她的水用来摧毁大桥了。 
不过,事情还没变得这么糟糕。她有手杖,这才是问题关键。如
果她能止血,就能再活半天,也许还能前行五里。半天时间未必能在
陌生地方找到绿洲,但还是有可能的。 
莎蒂丽决定要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她解开腰带,绑在了自己受
损的胳膊上。女法师系得很紧,直到血不再流出来,然后找好位置扣
紧。她拿着手杖站起来,仰视着面前的陡坡。道路两边零星分布着各
式各样扭曲的仙人掌,有些像大树一样高,有些则像荆棘毯一样围着
岩石匍匐。 
 

这时候她想起了诺克。 
在半身人森林里,她见到他从一座高大的金字塔里走出来,像树
叶一样飘到地面。如果他能那么做,那就能从峡谷中浮上来。莎蒂丽
望向裂开的大坑。 
尘土散开了,她可以看到对面。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没人从峡
谷里浮上来,但是对面崖边站着两打半身人战士。诺克站在他们身后
的一个锈色沙子的山坡上。彩色羽毛披肩在他的肩膀上扑扇,每只耳
朵上都挂着一个锻造的银环,微微泛着深红太阳的红光。他一手抓着
双头矛,莎蒂丽认出来那是心木矛。他的另一只手在身前,举着一个
小黑曜石球。球里散发着鬼魅的绿光。 
“逃什么,莎蒂丽?”族长问。虽然他们之间隔着峡谷,但他的
声音传到女法师那儿就如同站在身边一样。话语中没有丝毫仁慈或宽
容之意。“你知道你逃不掉的。” 
诺克举起心木矛,朝莎蒂丽的方向扔来。矛杆如鸟一般凌空划过
峡谷。女法师大叫着后退,但长矛并没有靠近她。它击中了崖边下面
几尺处,深深地没入石头中。 
“让我走吧,”莎蒂丽喊道。“我已经杀了太多半身人。你要逼
我,那我还会杀。” 
诺克笑了,声音冷酷无情。“他们的生命属于森林,”他说。“随
你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承诺?” 
莎蒂丽没有忘。在深入半身人森林之后,她和朋友们沦为一群战
士的战利品,这件事她没齿难忘。这队人在诺克的盛宴石醒来,却发
现族长和部下们决定生吃他们。女法师和同伴活了下来,只是因为他
们拿性命对森林发誓——这等同于对诺克本人发誓。 
“不承诺就会死啊,”莎蒂丽抗议道。 
“但你承诺了,”诺克说。 
族长的手握住了黑曜石球,指了指心木矛。一丝翠绿色的光离开
黑球,飘过了峡谷。当它触及到长矛时,一层鳞状树皮覆盖到整根武
器上。长矛在莎蒂丽眼前长成了一棵橡树,不一会儿就朝峡谷伸出了
四分之一的路。 
 

“求你了,让我再留着手杖一段时间,”女法师说。“龙皇威胁
提尔。我要去他的出生地,希望找到方法杀了他。” 
“不行!如果你杀了龙皇,谁能从你手中保护阿塔斯?”半身人
质问道。“你要照承诺的归还手杖……马上!” 
“我做不到,”莎蒂丽迅速回答。她的目光锁定在橡树上。它很
可能长成朝各个方向伸展茂密树枝的大树。 
“你别无选择,”诺克答道。 
橡树几乎已经跨过峡谷了,诺克的战士站在崖边等着过来。莎蒂
丽紧盯着族长。从这个距离来看,他比一个小孩的玩偶大不了多少。 
“如果我还了手杖,你会帮提尔抵抗龙皇吗?”莎蒂丽问。 
“不会,”族长答道。“上供是必须的,否则龙皇会杀进森林。” 
“那提尔的人民怎么办?”莎蒂丽质问道。“他们和你的树林一
样重要!” 
莎蒂丽把手杖夹在受伤胳膊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掌翻过来对着地
面。斜坡上挂的全是扭曲的仙人掌,能量汹涌地冲入她的体内。这一
次,当她感到能量波开始减弱时,没有握上拳头。为了对抗诺克的魔
法,她需要所有能召唤的生命力。她伸开手指,艰难地一拉,把触及
到的所有植物的每一分能量都吸了出来。 
“杀了这些战士也没用,”诺克朝身后的半身人挥了挥手。“白
费功夫。” 
“你根本不在乎你的人民!”莎蒂丽嘶声道,诺克的麻木不仁令
她愤怒。 
在女法师未受伤且精力充沛时,她就斗不过这个半身人。但他却
选择派人送死来削弱她。到底他害怕的是她,还是她鲜血淋淋的手中
握着的手杖呢?尽管看起来不太可能,但女法师坚持抱着这一丝希
望。 
“你的战士怎么办?”莎蒂丽问道。“他们的命就不值得救?” 
“不值,”诺克直截了当地说。 
 

莎蒂丽一直张着手。仙人掌一个接一个地垂下,然后变褐枯萎了。
片刻之间,它们都成了空壳,翻倒在地。女法师继续吸收,从它们的
根部、沙子里休眠的种子和岩石上攀附的地衣里汲取生命。她还没有
停手,直至土地本身变成了黑色的死土。 
诺克冷冷地看着。在莎蒂丽的污染之下,幸存的只有心木矛生成
的大树,只不过它开裂的树叶纷纷低垂落下。 
大树终于抵达了峡谷对面的山崖。诺克剩下的战士跳上树干冲上
前来。女法师伸手到背包里,抽出一根细玻璃棒,然后走到峡谷边上,
跪在了大橡树旁边。 
“我把手杖交付给你是个错误,”诺克说。“卡拉克变成龙,森
林反而更安全。” 
“让他们后退!”莎蒂丽叫道,她给族长最后一次拯救战士们的
机会。 
诺克没答应,她把玻璃棒放在橡树上,然后退开念诵咒语。一声
霹雳在深渊峭壁之间回荡,接着一道白色能量矢贯穿整个树干。半身
人消失在一阵油烟中。大树从中断开,喷发出火焰和呛烟,然后树叶
随着一阵凄凉的咕噜声掉落了。当橡树的巨大树枝重量把两截树干扭
开时,峡谷中回荡着一阵吱呀声。最后,大树扭脱了,坠入了深渊,
它的树根扯出了一片岩石,跟着都掉了下去。 
莎蒂丽扑在被她黑化的地上。一股烟熏味和辛辣味,不光是腐烂
或死亡,生命力都湮灭了。方圆一百码内,土地变得跟洞穴一样黑,
视野中没有一棵活植物。腐败的土地吹来了灰尘,给她覆上了一层黑
漆漆的粗砂。 
女法师肚子里涌起一股苦水,险些冲到喉咙里呛到她。要是导师
科坦德活着看到她的所作所为,那老人肯定会亲手杀了她。在他的眼
中,她就是做出了无可救赎的坏事。这跟她是为了救提尔还是为了救
供奉给龙皇的一千个人民无关。她成为了一个亵渎者,双月见证了她
的万劫不复。 
但是莎蒂丽也不用一辈子听科坦德的,因为他已经死了,她觉得
现在不用强迫自己听从他的话。所有的法师都从生命体中抽取能量,
通常是植物。对她来说,亵渎者和其余法师之间只有一方面的区别:
 

大部分法师抽取到法术的能量后,会停止毁坏土地,但亵渎者不会。
莎蒂丽不相信那样总是会错误地污染大地,尤其是用来做好事时。对
她来说,比起自己的性命,失去一两片土地是小事情——尤其是有机
会拯救一千条性命,这更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诺克走进半空中的沙尘,穿过了山谷。他从容不迫地飘向莎蒂丽,
仅有的可见武器是挂在脖子上的黑曜石球。莎蒂丽捡过手杖站起来,
决定就用这个工具对付诺克。 
族长毫不迟疑地出手了。他还没穿过一半的峡谷,就用黑色的眼
睛盯着女法师的脸。紧接着,莎蒂丽闻到了潮湿芬芳的树叶和成熟香
甜的水果。她的耳朵响着尖锐刺耳的丛林鸟叫和持续不断的昆虫嗡
鸣,她的皮肤感觉到空气的湿润。她看到周围是长着柔软红叶的高耸
硬木树,头上遮阴的影子是如此浓密,看起来像是黄昏。 
莎蒂丽的肚子惊慌地绞痛起来。诺克用灵能攻击了,她没可能跟
他进行脑力对抗。 
一只巨大的蝙蝠样野兽从森林阴影中飞跃出来。它的红眼睛和方
耳朵下面,丑陋的狮鼻嘴张开露出了满口的尖牙,都滴着黄色粘液。
它的翅尖长着四根手指,每根末端套着肮脏的爪子。 
莎蒂丽强迫自己克制惊慌。艾基斯给她解释过怎么对抗精神攻
击,因此她并非毫无防备。当这只野兽跃过来时,莎蒂丽想象自己良
好的手臂变成了一把 X 形的利刃,每道边都利如刀锋。她向前一插,
同时身子避开了野兽的路线。蝙蝠怪突然转向,勉强避开了凶狠的利
刃。 
“不!”莎蒂丽大叫着挥击。 
她的胳膊巧妙地咬进它的关节,切断了野兽的翅膀。这一击把她
带歪了,蝙蝠怪倒在了旁边的地上。 
莎蒂丽脑中的森林消失了。她发现自己躺在峡谷边的黑色岩石
上,诺克脸朝下趴在几步之外,左臂笨拙地扭到了后背。 
女法师立刻跳起来,呼喊诺克的名字激活手杖。圆头开始发出熟
悉的紫光,生命里从体内被抽出,她跟以往一样感觉到了刺痛。 
 

族长翻过身来。他的左臂软软地搭在身侧,但右手握着黑曜石球。
“别想用我的魔法杀掉我,”诺克凝视着莎蒂丽说。 
他说话的时候,手持的黑球深处闪烁着翠绿色的光。女法师的生
命力开始加速流失。她的肚子开始作呕,脑袋也眩晕。她浑身涌起一
股寒颤,膝盖开始发抖,她知道不一会儿就会不省人事。 
女法师走向诺克,用手杖圆头挥向他手中的黑球。“黎明火,” 
她轻声说。 
诺克举起胳膊要挡住这一击,两个黑曜石球一声巨响撞一起了。
灿烂的光芒犹如彩虹般多彩,立刻闪瞎了莎蒂丽。空气中是隆隆鸣响,
震得峡谷对面的数吨大石滚入了峡谷。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震荡波
击中了女法师的胸膛,把她向后击飞到了空中。 
莎蒂丽摔倒在崎岖的地上时,诺克也是痛声大叫。女法师用手肘
撑起自己,举起法杖攻击。 
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惊骇的尖叫。离她的手几寸之处,手杖末端烧
焦了,一块儿黑曜石圆头碎片仍然在杖子上燃烧。女法师沮丧地盯着
断头无言了很久,她的心里充满了强烈的失落感。 
手杖几乎跟她自己性命一样重要。有了它,她就足够强大来保护
提尔,也足够强大到面对纯洁塔的未知危机。现在她只能依赖自己的
魔法和精力了——她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否够用。 
莎蒂丽顺着手杖末端看见了诺克倒下的地方。族长那里变成了一
个参差不齐的弹坑,上面弥漫着烟灰,深不见底。洞里冒着一股浓烟,
跟黑曜石一样黑,形状类似一棵巨大的橡树。从漆黑的烟气中升起柔
软的彩条——绿色和紫色,但也有红色,蓝色,黄色等十几种颜色。
雾状树的枝叶缓缓舞动,就好像被感觉不到的微风搅动一般,它们在
嘶叫着莎蒂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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