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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提醒我了,干得不错。”西姆内尔在地上一团杂乱的物件之中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有凸边的小东西,把它旋进机器上一个突出的部位。“非常重要的工作。它能阻止椭圆形凸轮沿着轴心向上滑动的趋势。一旦椭圆形凸轮打到法兰边扣上,毫无疑问你可以想象那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西姆内尔退后一步,用一块布擦拭着双手,但后果只不过是让双手变得更加油腻。

  “我把它称为联合收割机。”他说。

  比尔·门感到自己非常老。实际上他也确实非常老,但他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感觉。即使铁匠没有如此详加解释,在他灵魂阴影中的某处,他感觉自己完全清楚联合收割机是用来做什么的。

  哦。

  “我们今天下午准备到老皮布里的大农场上来个试运行。我必须指出,它的前景非常广阔。你现在正在注视着的,门先生,就是未来。”

  是的。

  比尔·门用手抚摸着机器的框架。

  那收获本身呢?

  “嗯?怎么了?”

  它会怎么看这个机器?它会知道吗?

  西姆内尔皱起鼻子。“知道?知道?它不会知道任何东西。玉米就是玉米。”

  而六便士就是六便士。

  “正是如此。”西姆内尔犹豫了一下,“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高大的身影用一根闷闷不乐的手指抚过油腻的机械结构。

  “门先生?”

  抱歉?哦。对。我有些活儿要给你干。

  他大步走出铁匠铺,几乎是立即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样被丝绸包裹起来的东西。他小心地解开包裹。

  他为这把镰刀做了一个新的刀柄——不是直的那种,像他们在山里用的那样,而是在平原上使用的有两个弯的沉重刀柄。

  “你想把它打平?来一根新的榫钉?换个零件?”

  比尔·门摇了摇头。

  我想要杀死它。

  “杀死?”

  是的。彻底杀死。完全彻底地摧毁,让它能够绝对地死去。

  “不错的镰刀,”西姆内尔说,“感觉挺没必要的。你把它的锋刃保养得挺好——”

  别碰它!

  西姆内尔吮吸着手指。

  “有意思,”他说,“我可以发誓我根本没碰到它。我的手离它还有好几英寸呢。好吧,不管怎么说,它挺锋利的。”

  他把它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是的。

  非/  /利,应/

  /常锋/   /该说。”

  他停了下来,把小拇指伸进耳朵里转动了几下。

  “你确定要拿它怎么办吗?”他说。

  比尔·门严肃地重复了他的要求。

  西姆内尔耸耸肩。“好吧。我想我可以把它熔化掉,再把它的柄给烧了。”他说。

  好的。

  “好吧,好吧。这是你的镰刀。当然,基本上你也没错。这种东西已经过时了,多余了。”

  恐怕你可能是对的。

  西姆内尔伸出一根脏兮兮的大拇指指向那台联合收割机。比尔·门知道这台机器只是用金属和帆布制成的,因此不可能潜藏。但它真的就在潜藏。而且它的潜藏还带有一种金属般令人战栗的扬扬自得感。

  “你应该说服弗莉沃斯小姐给你买一台这种机器,门先生。它最适合的就是那种一人生产的农场。我现在仿佛就能看见你,在那山坡上的清风之中,皮带咔咔作响,机械臂来回摆动——”

  不。

  “去吧,她能付得起钱。大家都说她有些留存下来的装满宝物的盒子。”

  不!

  “呃——”西姆内尔犹豫了。第二个“不”包含着的威胁意味比一条深水河面上薄弱冰层上的裂缝还要明确。继续推销可能会是西姆内尔一生中最为有勇无谋的事情了。

  “当然,你自己的想法你最清楚。”他嘟囔道。

  是的。

  “那就,哦,一把镰刀要收一法新[40],”西姆内尔含糊不清地说,“这可真是对不住了,但是这要用掉许多的煤,你知道,而且那些矮人一直在涨价——”

  给。今晚之前务必做好。

  西姆内尔没有争辩。争辩就意味着比尔·门会继续留在他的铁匠铺里,而他开始越来越迫切地认识到不该这么做。

  “好的,好的。”

  你明白了吗?

  “对,对。”

  再见。比尔·门严肃地说,然后离开了。

  西姆内尔在他身后关上了门,然后靠在门上。哎哟。这家伙是个好人,毫无疑问,大伙儿都这么说,只不过当他出现几分钟之后,你就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你的坟墓上面走,尽管你的坟墓可能还没挖出来。

  他漫步走过油腻的地板,倒满茶壶,把它放在熔炉的一个角落上。他捡起一个扳手,给联合收割机做了下最终的调试,并瞥到正靠在墙上的那把镰刀。

  他蹑手蹑脚地朝它走过去,并且意识到这么做实在是愚蠢得令人惊讶。它又不是活的,它根本听不见,它只是看起来很锋利而已。

  他举起扳手,并且对此感到内疚。根据门先生的说法——好吧,门先生说的话非常古怪,用的是那种不该对一个仅仅是一种工具的玩意儿用的词。但他却很难表示反对。

  西姆内尔用力挥动扳手。

  没有任何阻力。他可以再一次发誓,这个扳手就这么裂成了两半,就好像它是用面包做的似的,而它离镰刀的锋刃起码还有好几英寸。

  他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东西可以锋利到这种程度,它不再只有一个锋利的锋刃,而拥有着锋利的精髓,一种事实上超出了最后一个金属原子并继续向外延伸的绝对锋利力场。

  “真/  /死!”

  /是该/

  随后他记起,这种思想对于一个懂得使用八分之三基普雷的人来说非常荒谬以及迷信。你知道往复式连锁是怎么一回事。它要不然就能工作,要不然就不能。这其中根本没有给神秘力量留下任何空间。

  他自豪地看着联合收割机。当然,你需要一匹马来拉它。这让事情显得不是那么完美。马是一种属于过去的事物。未来则属于联合收割机以及它的后裔,它们将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干净、更美好。接下来就只剩下把马移出等式的问题了。他曾试过使用发条,但是动力不够。也许如果他尝试着转动一个——

  在他身后,茶壶里的水沸腾着溢了出来,把火浇灭了。

  西姆内尔在蒸汽中挣扎着。每一次都会遇到这些可恶的麻烦事情。只要人一开始试着认真思考,就总会遭遇到不得不分心的无谓之事。

  蛋糕夫人拉开了帘子。

  “一人桶究竟是什么人?”温德尔说。

  她点燃两支蜡烛,坐了下来。

  “他曾是霍万达兰那些异教部落之中的一员。”她简略地说。

  “很奇怪的名字,一人桶。”温德尔说。

  “那不是他的全名。”蛋糕夫人说,“现在我们要把手握起来。”她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们还需要一个人。”

  “我可以叫施莱佩尔过来。”温德尔说。

  “我可不打算让一个吓人怪躲在我的桌子底下试着窥探我的内裤,”蛋糕夫人说。“柳德米拉!”她喊道。

  过了一小会儿,通往厨房的珠帘被掀到一边,最初为温德尔开门的那位年轻女性走了进来。

  “是,母亲?”

  “坐下,姑娘。我们需要你来参加降神会。”

  “遵命,母亲。”

  女孩向温德尔微笑了一下。

  “这位是柳德米拉。”蛋糕夫人简略地说。

  “肯定是一位迷人的女孩。”温德尔说。

  柳德米拉朝着他露出那种如同水晶般明朗的笑容,那是只有早已学会了不能让自己的真实感受流露出来的人才能日臻完美的笑容。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温德尔说。满月之后已经过了至少一天,他想道。几乎所有的迹象都已经消失了。几乎。嗳,嗳,嗳……

  “这孩子真让我羞愧。”蛋糕夫人说。

  “母亲,开始吧。”柳德米拉说,声音中没有一丝怨恨。

  “握住我的手。”蛋糕夫人说。

  他们一同坐在昏暗之中。随后,温德尔感觉到蛋糕夫人的手抽了出去。

  “我忘了玻璃的事了。”她说。

  “我想,蛋糕夫人,你没有拿着显灵板之类的东西——”温德尔开口说道。

  橱柜旁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蛋糕夫人把一个装满了的玻璃杯放在桌布上,重新坐下来。

  “我不用。”她说。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温德尔不安地轻咳着。

  最终,蛋糕夫人说:“好啦,一人桶,我知道你在这儿。”

  玻璃杯动了起来。里面的琥珀色液体轻轻地晃动着。

  一个无形的声音抖动着说道,欢迎,白脸人,从欢乐的狩猎场来到此处——

  “别扯那些没用的,”蛋糕夫人说,“大家都知道你在糖蜜街被一辆车轧了,因为你喝醉了,一人桶。”

  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的曾曾曾祖父搬到这儿来是我的错吗?我天生应该被一头狮子或是一头猛犸象什么的扑咬而死。我的死亡权被否决了。

  “这里的胡桐先生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人桶。”蛋糕夫人说。

  她在这儿很开心,并且等着你来和她一起。一人桶说。

  “谁?”温德尔说。

  这个问题好像把一人桶难住了。这只是一句套话,用来满足绝大多数顾客的需求并且阻止他们提出更多问题。

  你希望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喝那杯酒了吗?

  “还不行,一人桶。”蛋糕夫人说。

  哎,我真的很需要它。这里简直挤死了。

  “什么?”温德尔快速地说,“你是说幽灵吗?”

  这儿有好几百个。一人桶的声音回答道。

  温德尔有些失望。

  “只有几百个?”他说,“我觉得不算很多。”

  “会变成幽灵的人并不太多,”蛋糕夫人说,“要成为一个幽灵你得有,比如说,未完成的重要事业,又或者血腥复仇,再不然就是成了一盘大棋上的一个小卒。”

  特别想喝酒也算。一人桶说。

  “你瞧瞧他。”蛋糕夫人说。

  我想要留在烈酒[41]的世界。或者葡萄酒和啤酒也行。哼,哼,哼。

  “所以说,如果什么东西不再活着了,它们的生命力会怎样?”温德尔说,“现在的这些麻烦是因为这个吗?”

  “告诉他。”蛋糕夫人说,因为一人桶似乎不太想回答。

  你说的麻烦是什么?

  “螺丝不停地自己旋开,衣服开始自己在路上奔跑,所有人都感觉更有活力,这一类的事。”

  这些呀?这些算什么麻烦。你瞧,生命力会回流到任何它可以流到的地方。用不着担心它。

  温德尔用手盖住杯子。

  “但还是有些事需要担心,不是吗,”他直截了当地说,“和那些玻璃做的小纪念品有关系。”

  不想说。

  “必须告诉他。”

  这是柳德米拉的声音——它显得很低沉,但不知为何充满了吸引力。鲁潘正满眼热切地望着她。温德尔露出微笑。死了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你能看见活着的人忽略掉的东西。

  一人桶的声音听起来尖厉而又暴躁。

  那我要是告诉了他的话,他打算怎么办?这种事会让我陷入成堆的麻烦里。

  “好吧,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猜得对不对?”温德尔说。

  那——行吧。也许。

  “你什么都不用说,”蛋糕夫人说,“要是对了就敲两下,错了就敲一下,咱们以前用过这招。”

  哦,好吧。

  “继续,胡桐先生。”柳德米拉说。她的声音让温德尔想要去抚摸。

  他清了清喉咙。

  “我认为,”他开口道,“我是说,我认为它们是某种蛋。我想……为什么它们让我联想到早餐?随后我就想到了……蛋……”

  铛。

  “哦。好吧,这确实是个相当愚蠢的想法……”

  抱歉,是敲一次代表对,还是敲两次代表对?

  “两次!”灵媒怒斥道。

  铛,铛。

  “啊,”温德尔舒了一口气,“然后它们会孵化成一种有轮子的东西?”

  敲两次代表对,是吗?

  “是!”

  铛,铛。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在我的地板下面找到了一个试图孵化的蛋,但那里没有足够的空间!”温德尔欢呼起来。但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

  “但它们孵化之后,会变成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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