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元山顶 3
这是光宏最想得知的信息。从外祖父那里听到的关于狩猎毯牛的事情，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闻了。
“有呢。野生动物……像灌木鸟什么的，我经常看见它们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呢。”
可是，灌木鸟在新伊甸的农地附近不也经常看见吗?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动物。
“你经常见着的就只有灌木鸟吗?天元山上就没有别的野生动物了吗?”
“有的。”天狗回答得很慢，“你说的蛋是指影卡的蛋，对吧?我没有见过影卡。那种动物是夜行动物吧。我从来不在晚上登山。所以说，影卡这种动物到底存在与否，我并不清楚。天元山上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和新·亚拉拉特山相比，我觉得这里存在影卡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从远处观望，新·亚拉拉特山的形状的确是挺不错的，可是从半山腰往上走便全部是岩石和沙砾，如同死一般的世界。可是天元山就不一样，岩场和森林交替出现，野生动物存在的可能性很大。”
“都有什么样的动物呀?除了灌木鸟之外。”
“都有些什么呢……”听到这种让人提不起劲来的回答，光宏感到有些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天狗开口说道：“有是有，可我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也胆小，它们也胆小吧，我没有看清楚过。你看，就像这样，登山道的两旁不都是密林吗?在那些灌木丛或是枝繁叶茂的树丛里面经常有些什么东西。不是人。那些家伙的体积相当大，它们在密林里面移动着的时候会让树木剧烈地摇晃。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叫声，想必它们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吧。而我，从来不会偏离这条登山道。如果你想知道那家伙是什么的话，我想你需要离开登山道去到林子里面看一眼。”
“你说的，是各种各样的生物吗?并不只有一种?”
“这个每次都不太一样的。树木摇晃的位置、高度和剧烈程度都不太一样。不过我所享受的只是天元山的这种氛围而已，我不关心它们究竟是什么，我只管一心一意地登山。”天狗这样回答道。
终于登上半山腰了，这时候距离他们开始登山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从这里开始，森林又不见了，一眼望过去只剩下岩石，以及狭窄的顺着山脊延伸的登山道。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天狗对光宏说他们休息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不过能在这里休息，光宏已经觉得很感激了。这里没有树荫，新·亚拉拉特山那雄伟的身姿就矗立在两人眼前，一览无余。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大多是视线被遮挡住的森林什么的，因此光宏见到这样的景象内心尤其感动。
到底还是大山的身姿壮观啊!连对山本来毫无兴趣的光宏，都在心里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他渐渐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把新·亚拉拉特山作为攀登目标了。
“能这样看见新·亚拉拉特山，说明天元山我们已经攀登了一半了。”天狗说道。
听到这话，光宏心里有些不安。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见到一点儿野生动物的影子。这种情况会不会一直持续到山顶?
如果天狗没怎么见过野生动物的话，应该也不知道毯牛这种动物吧。光宏在心里这般琢磨着，但还是问天狗：“你知道毯牛这种动物吗?”
“五六年前见过，当时我和父亲一起登山。那时候我还小，但记得很清楚。”
这个回答出乎光宏的意料，让他有些惊讶。天狗见过毯牛，不过只在那个时候见过。是天狗的父亲告诉他那种动物叫作毯牛的。
“你们从登山道进入林子里了吗?”
“不是。”天狗摇了摇头。当时，连天狗的父亲都大吃一惊。一般来讲，毯牛会呈保护色在地面展开。可是，那一次，毯牛却抓着两根树枝悬挂着。因此，在距离比较远的登山道上也看得一清二楚。
天狗的父亲那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表现的毯牛。
“我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这只举止奇怪的毯牛，并没有试图捕获它。”
“也就是说，在天元山上，毯牛并没有绝迹，而是继续繁衍着?”
“嗯。这才过了几年而已，找一找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呢。”
光宏想，外祖父跟他讲吃蛋饭，不就是狩猎毯牛时发生的事情吗?
“这么说来，如果毯牛并没有绝迹，而是在天元山上繁衍生息的话，那么影卡也极有可能继续在天元山上繁衍生息。”
听了光宏的分析，天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点了点头，“这不是挺好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更有登山的干劲儿了，对不对?”
的确如此，天狗说对了。听完毯牛的故事之后，光宏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一边登山一边确认登山道周边的情形，这样发现影卡巢的概率是不是要大一些呢?”光宏这么问道。
天狗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说出了自己的不安：“还是谨慎一些为妙。我虽然说过通过树木的摇晃可以判断出那周围有野生动物出现，不过，那是指普通的动物。也有那种像幽灵一样的动物。树木根本不摇晃，你完全看不出来周遭是什么情况。”
天狗的话，对于想象力比普通人强一倍的光宏而言，起到了让他相当害怕的效果。
“明白了。”和之前一样，光宏选择继续留在登山道上往前走。
“你在登山道上走的时候留意周围的情形，发现影卡的蛋的概率不也会增加吗?另外，上山的时候跟下山的时候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即使上山的时候一无所获，下山的时候说不定也会有发现呢。”天狗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随后，天狗指了指登山道旁边的斜坡，“你能看见什么吗?”
光宏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却什么异样都没看见。到了这一带，林子里树木的树干变细了，也没那么高了。树底下密密麻麻地生满了褐色的草。
“不能。”光宏老实地回答道。天狗用轻巧的脚步往上跑了五六米，用手指着刚才斜坡的位置。
这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
“啊，你说那个!那个东西是什么啊?”
“是蘑菇。伞面是白色的，伞底下是褐色的。你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它和周围的颜色融为一体，但是从上往下看的话，很容易就能发现它。那个蘑菇好像是可以吃的哦。”
光宏没有吃蘑菇的想法。随后，他发现蘑菇的旁边似乎有个什么蓝色的东西在动。
“那个蓝色的东西是什么?是动物吗?”
“等等……”
天狗从脚下拾起一颗小石头，朝着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动着的家伙扔过去。
“啊!”光宏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小石头落地的瞬间，大约两米见方的草地突然向上卷了起来。光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发现那是一个活物。变成球状的坡面开始滚动。
光宏终于想起来了，“那是……”
“是的，是毯牛!我们看见的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是毯牛的头部，蓝色的是它的舌头。太好了!它没有袭击我们。如果遇到可以成为食物的小动物，毯牛会用身体将它们包裹起来然后杀死它们。如果遇到强大的‘敌人’，它会吐出‘体液’杀掉敌人。”
“体液?”
“就是那个。”天狗指着毯牛如今所在的地方说道。那里的草丛已经一片漆黑。“那是毯牛的消化液。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你不是说毯牛是挂在树上的吗?”
“那一次情况非常特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那次见到的毯牛很奇怪。现在我们看到的，应该是普通的、正常的毯牛。”
毯牛目前已经有饲养的品种了。据说，经过品种的改良，在狭窄的场地里也可以同时饲养好几头毯牛。出肉的效率得到了提升，而且因为切除了能够向体外喷射消化液的器官，所以可以安全地靠近毯牛。不过，光宏曾从上了年纪的人那里听说，最近饲养出来的毯牛，味道变淡了。虽然只增加了脂肪，但肉质变得松软，也失去了原有的美味。而野生的毯牛，虽说有些臊味，并且嚼起来也要费劲些，可是在咀嚼的过程中，毯牛肉的滋味会逐渐丰富起来。让人无比怀念。
如果让说这些话的人吃一次眼前这头野生毯牛的肉，他们得有多感动啊。光宏心想。就像外祖父说梦话般说起自己想吃影卡蛋，野生的毯牛肉也变得如同传说一般了呢。
登上山坡，头顶上的树荫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齐腰高的灌木丛。灌木丛贴在那些扁平又相互重叠着的岩石表面，往下扎根生长着。
“再过一阵子，这一带的风景就会全部变成粉红色。”天狗告诉他。这些灌木丛是只有天元山上才有的高山植物，并且会开出粉色的花朵。从这一带开始，植物的种类似乎就完全不一样了。
“马上就要到山顶了。”
听了天狗的话之后，光宏的内心有些失望。简言之，就是说外祖父提到的影卡的巢现在看来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又或许是并不容易发现了?
与此同时，光宏做了一个决定。回家之后，他要再去一次外祖父家。他一个人去。他会把这次上天元山去找影卡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外祖父。他会告诉外祖父……这次并没有找到影卡蛋。但总有一天，自己会亲自找到影卡蛋。光宏也会把毯牛的事情告诉外祖父。这样，外祖父应该就会对影卡的存在继续怀有希望。虽然这次没有发现影卡蛋，但总有一天自己一定会让外祖父开心的。
这只是个开始。
尽管坡道越发陡峭，但天狗的步伐却变快了。他好像想尽快到达山顶。光宏顾不上再环顾四周了，他努力地追赶着天狗。
突然，光宏感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响着，他停下了脚步。绝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到胸部都处于一种奇妙的振动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
耳朵深处，也响起了什么声音。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光宏停下来，将右手放在腹部。他大声喊天狗，天狗立刻停止了往上攀登，往回跑了过来。
现在这个振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光宏拼命地想要搞清楚。
“怎么了?”天狗跑过来问道。
“好奇怪。我的肚子……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接下来，光宏环顾了一下四周。
扁平的岩石层层叠叠地重在一起。岩石上面生长着低矮的植物。岩石下面有一些缝隙，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缝隙正对着登山道。
“你看那里……岩石下面有几道缝隙的地方。”光宏指着那边说道，“我的腹部突然响了一下。有可能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只有一瞬间。你觉得是什么?”
天狗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说了句“不清楚呢”。
“我调查过影卡名字的由来。一定是影卡在黑漆漆的夜里，发出过这样的声音。虽然，我不能确定影卡的巢在什么地方，但估计就是藏在那样的岩石下面。那个会不会就是它的巢?‘曾祖父’带回来的蛋是不是就是在那里拿到的?”这么说着，光宏已经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了。他深信，自己找寻的影卡蛋，就在自己的眼前。
“我去看看是不是有蛋。”话音刚落，光宏已经离开登山道，一脚踏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停下!请小心行事!有可能是毯牛之类的动物，就算是影卡，那也是相当危险的生物!”
天狗大喊道。可是这些劝阻对光宏没什么作用。他向着那些重叠在一起的巨大的板状岩石走去。
“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还有，影卡不是夜行动物吗?就算它现在在巢里，也攻击不了我吧!”光宏说完便勇敢地往岩石那里靠近。对于自己拥有这样的勇气，连光宏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一边确认着周围的情形一边慢慢前进。他最害怕的还是毯牛。所以，他十分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生怕自己看漏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天狗担心的声音：“小心啊，注意安全!”
光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四五米便接近目的地了。就用自己的这双手去取蛋吗?光宏想，“曾祖父”当时到底是怎么取的呢?是不是瞄了一眼岩石的下面，看见有蛋，于是立刻捡起来，速速撤退，是这样吗?这样的想法一直在光宏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腹部振动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次不仅仅是腹部，光宏的双手、胸部，还有大腿都在振动。
“啊!”光宏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可是他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光宏被吓得缩成一团。在那层层叠叠的岩石下方，有什么东西突然从缝隙的深处蹿了出来。
黑乎乎的东西以惊人的速度朝他猛扑过来。光宏胸部的振动感再次袭来。
虽然没看清形状。不过，光宏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影卡。
不可能啊!
影卡不可能在白天活动啊。
虽然为时已晚，但光宏终于确定了一点——自己会被杀掉!!
而对光宏来说，他能做的事情仅仅是闭上眼睛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而已。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三秒……五秒……光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难道，刚刚看到的景象，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并不是。他的眼前的确有一个身长四十厘米左右的黑色动物，目前正在地上剧烈地抖动着翅膀画出圆弧呢。是影卡没错。只是没有头部了。影卡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即使已经没有头部了，它仍然在动着。
“为什么要胡来?你不要命啦?”
光宏回过头。
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他从来没见过的枪。应该就是这把枪把影卡打倒了。
“您是……”光宏正要发问，旁边的天狗却激动地叫了一声：“爸爸!”
1 专指分趾的袜子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