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两面宿傩说道。
里梅只是垂下头,等待对方的命令,他看着对方的双脚消失在视线里,显然已经大踏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等听不见自己所追随的诅咒之王的脚步声,里梅才站了起来。他感觉到冷汗浸透了自己的全身。
两面宿傩轻松地一跃而起,落在了屋檐上,视线往极远处望去。
山间的竹林依旧是原始的气息,未曾经受过众多咒术师的围剿,这里的地貌依然与原来相同,而并没有被咒术师之间的战争开辟成裂谷的形状。
他的嗅觉相当灵敏,同样嗅到了肉香。那应当是里梅已经准备好的食物,这个少年极为擅长厨艺,尤其是在同类上。
如果是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的话……
两面宿傩的身形相当迅速地落在了一个房间门前€€€€并不是已经做好餐食的饭厅,而是一处本并不起眼的房间。
他一下就将障子门拉开,看向了内部。然而,门内一片空荡,只有随着他的动作从上方的框架上坠落的灰尘。
两面宿傩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呢?”两面宿傩看向后方匆匆走过来的里梅,质问道。
里梅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大人,您是在问已经做好的咒术师吗?”
“不是那种东西。”两面宿傩说道,“我是说,星名今见去哪了?”
闻言,里梅的神色却是茫然。他垂下头,说道:“抱歉,宿傩大人,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住在这里的人去哪了?”两面宿傩的表情此刻分外骇人。
他最初询问了里梅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只是为了确定自己处在千年前的哪个时期。星名今见是里梅跟随他四年之后被他带回来的,理应已经搬到了这里来住。
“这里……”里梅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这里一直都不曾有人住,作为杂物间使用。”
“是这样吗?”两面宿傩忽然笑了一声,分明已经是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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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里梅便跟着两面宿傩连夜到达了诅咒之王自己的故乡。这是他自从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地方。
星名家的住宅依旧平稳地坐落在这里。
两面宿傩一脚就踹开了大门,如同魔神一样降临到了这里,站在门口负责守门的家仆直接被狂暴的咒力击飞,落在地面上口吐鲜血。
“怪……怪物啊!”有提着水的家仆从这里路过,顿时大惊失色。
两面宿傩没有理会星名家因为自己而产生的骚乱,而是脚步一转,往旁边的较偏僻的院落走去。
他推开已经腐朽的木门,却只见到了这个萧索的小院已经完全破败,里面杂草丛生,高度几乎已经到了他的腰,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了。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判断,但是他依然打开了这里所有房间的门,就像是丢失手机的人反复检查自己的衣兜一样,把这处宅子翻了一个底朝天,才沉着脸离开这里。
既然他自己找不到,这里还有许多人。两面宿傩走到了星名家的正堂。
“你……你怎么还敢回来的?”星名家主的脸色异常苍白。他显然已经收到了家仆的报信,知道那拥有四只手两张脸的怪物实际上是多年前出走的长子。
他色厉内荏地坐在自己的家主椅上,几乎完全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然而,两面宿傩根本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的耐心,他直接开口问道:“星名今见在哪?”
“多年未归,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星名家主依然试图维持住自己的面子。
“砰!”
是星名家主的脸颊直接被砸进桌子里的声音。
“你最好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两面宿傩冷冷地说道。
星名家主害怕了,恐惧与剧痛同时袭来,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就屈服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再问第二遍吗?”两面宿傩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抬起来,随后又狠狠地将他砸进桌子里,力道大得让桌子喷溅的木屑夹杂着血沫往外弹射。
“你的儿子,星名今见人在哪里?”
星名家主都快要哭了。接连的重击让他的眼前发黑,嘴里全部都是血,他模模糊糊地开口:“我只有一个小儿子,根本不认识你所说的什么星名今见啊!”
“听到了吗?”两面宿傩看向了一旁等待的里梅,“把我的母亲和那个孩子一块请过来。”
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任何对于父母的在意,此时说话的时候更像是传说中的恶魔。
“是。”有着红色挑染的白发青年接下了命令。
很快,星名夫人和她怀中紧紧抱着的孩子就被一同带到了这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正屋中。她摔在地上,瑟瑟发抖。
“把你的孩子,露出来让我看看。”两面宿傩抬起下巴,命令道。
“……你想对他做什么?”星名夫人立刻把怀里的小孩抱得更紧了。她看着两面宿傩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着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子,而是像在看令她深深恐惧又憎恨的敌人。
“让我看看他的脸。”两面宿傩说道。在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他就身形一闪出现在了空地上,直接把妇人抱着的小孩提了起来。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男孩见到他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两面宿傩的心情明显更差了。
“聒噪。”
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星名夫人只听到了重物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有温热的东西喷了她一头一脸。
她呆滞了一会,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我要杀了你!!”星名夫人尖叫道。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第二次,两面宿傩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他在一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得到过来自亲人的爱意,反而是恐惧、怨恨和杀意,因此对于母亲的哭嚎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两面宿傩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你们把今见藏在了哪里?”
“把儿子还给我!”星名夫人捶打着他。
这样轻微的力量让两面宿傩完全不为所动。他抬手就把女人从地面上提了起来:“我问你,你的二儿子在哪里?”
星名夫人眼睛通红:“你还在问什么,他已经被你杀了。”
“除了刚刚那个,你其他的儿子呢?”两面宿傩问。他难得这样有耐心,可以反复询问其他人问题。
“你杀了我唯一的儿子。”星名夫人拼命挣扎,“我已经没有任何孩子了。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女人被甩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晕死过去。
两面宿傩站在原地,身上的气息却压抑得吓人。
……
这是一个里梅在千年里都难以忘记的夜晚,今天他追随的大人血洗了自己的本家,掐断了每一个人的脖子,只为了寻找一个叫“星名今见”的孩子。
只是,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自那天结束以后,两面宿傩掀起了堪称天灾的混乱,整片大陆都因此陷入了疯狂的战火。只有他们曾居住的那片山林如同世外桃源。
两面宿傩坐在廊檐之下,旁边放着一坛酒。他身上套着洁白的和服,上面没有沾染任何血渍。
他把所有自己能够到达的土地都已经翻遍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弟弟。此刻他坐在这个位置,头顶就是清冷的月光。
在另一个世界星名今见死去的时候,这里就是两面宿傩常常呆着的地方。
事实已经昭示了一种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星名今见并不曾存在过。那个总是用着纯澈的目光将他视为神明的少年,像是天际的流星一样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按照他在现代时所获得的常识,这或许可以称作是“平行世界”。因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所以事件就会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两面宿傩站了起来,酒坛被他摔在了院落前的空地上,碎成了两大块,里面的酒液完全洇湿了地面。
诅咒之王从来不承认因果报应,向来只是及时行乐,放任自己。可是,如果用星名今见的存在来交换一次人生重来,那么两面宿傩根本不会同意。
他的过去已经足够波澜壮阔,不需要时光倒流。哪怕现在不得不占用虎杖悠仁的身体,也只是成王败寇而已。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分外现实的梦境,那么是时候趁早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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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县,明亮的日光照射在海滩上,穿着清凉的人们在玩着沙滩游戏。大海被光线映得波光粼粼,戴着墨镜的银发青年正踩着滑板冲浪,引起海滩上人们的一片片惊呼。
海滩上搭着帐篷和遮阳伞,虎杖悠仁身上只穿着一条泳裤,躺倒在沙滩椅上,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他和五条悟都有时间,于是又叫上了处在入学前无所事事状态的天见神理一起来到海边度假。
虎杖悠仁伸了个懒腰。虽然放假的确很舒服,但是今天两面宿傩比平时要沉默得多,以前也有过这样话少的情况,但是虎杖悠仁却直觉这次似乎与以往并不相同。
清晨的时候,他曾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然而两面宿傩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
难道,诅咒也要像人类一样定期休息吗?
虎杖悠仁靠在躺椅上把一本漫画书摊开盖在自己的面颊上,思维漫无边际地往外延伸。
“小子。”
他忽而听到了宿傩的声音,语气与往常听起来有些奇怪,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虎杖悠仁睁开了一只眼睛,问道。
“你的身体,让我用一会。”两面宿傩说道。
这个不合常理的命令让虎杖悠仁微微皱眉:“你想做什么?”
“如果担心我出来大开杀戒,那就定一个‘束缚’,让我出来五分钟,条件是不能伤害任何人。这下你能满意了吧?”两面宿傩的语气不太好,但是还是压下了语气谈判。
“如果是这样的束缚的话,倒是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事。”虎杖悠仁说。
“我要见见神理。”两面宿傩说。
虎杖悠仁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他刚刚去附近的商店买饮料了,马上就会过来。”
话语间,他们口中的少年€€€€或者说,青年正拎着一个装着各种饮料的塑料袋往这边走过来,他的身上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青涩,五官出落得分外标准,如同游戏里的人物建模一样完美。
等他走过来的时候,那双分外剔透而明亮的眼睛就很引人注意。
“悠仁,你要喝哪一样?”天见神理将袋子摆在了自己哥哥的面前。
“可乐就可以,”虎杖悠仁说,他看了对方一眼,“宿傩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天见神理有点惊讶,随后,他笑起来说:“好啊。”
他们搭起来的帐篷靠里的位置有全方位的遮挡,于是天见神理撩开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等到天见神理回过头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人神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黑色的咒纹爬满了对方的身体。
“神理。”两面宿傩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