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黝黑的眼瞳扫过床幔、窗幔、比人高的熊熊玩具,骨碌碌从左打量到右,又吸引回那个比他还要高的毛茸茸玩具熊。
说得对,起码她的家人一定非常爱她。
左棠华的手突然从旁伸出揉揉他的脑袋。
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手,清瘦,有着不少浅淡伤疤和薄薄死茧。
“哥。”左棣华心中徜徉着暖流,伸手想要抱住自家哥哥。只是动作太过火,他往前一冲,推着轮椅也猛地向前一冲。偏偏左棠华的注意力和身体重心都偏向后端,好悬没把亲爱的哥哥给撞出去。
至于没能撞出去,那还是左棣华反应快,直接在轮椅扶手上生出一个铁圈,牢牢把人锁在轮椅上。
就这一下左棠华弄得也有几分狼狈,跟在过山车最高点突然往下冲似的,发型是全然顾不得了。
自己养大的弟弟还能怎么办?
左棣华挠挠头,回以抱歉的笑容。
兄弟之间的温馨气氛,就此打住。
娄敬策跟他们分开,在另一边走廊的办公室里找到一个活人。
穿着白大褂,手上却套着护工才会戴的袖套,看着不伦不类的。
那人见到他,显然是认识的,神色古怪,似乎激动又很忐忑。不像是见到偶像那般,激动大于忐忑,反而像是从前的那些分公司下属。
娄敬策做下判断,揪着人去见明暨。
这个人应该是知道那治疗药和疫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娄敬策抓着人跟明暨他们碰头,就见明暨抱臂站在一间病房前。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病房里,身旁两兄弟眼里的不解几乎凝成实质,瞥一眼病房里,更多的时间还是看明暨。
有那么点像是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时,被点名只能沉默以对看向老师。
娄敬策加快脚步,推着人到明暨身旁。
明暨转头看向他们,瞥一眼那人,似乎是在问€€€€这人是谁?怎么一回事?
娄敬策则第一时间看向房间里。素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眯着眼,时间似乎在他的身上静止。
娄敬策盯着人看十几秒,有些不解地眨眨眼,这人还活着吗?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眨眼,好像也不在呼吸。
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两兄弟会有这样的反应,娄敬策也看一眼转头看向明暨,真的好怪,再看一眼,再看向明暨,希望对方能够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明暨在没得到回答后,转回头看向床上的老人,静静看着,有些怔然,似乎是在发呆。
比起两人的凝望无言,被娄敬策挟制的男人反应可要剧烈许多。
他就像是看到恐怖的恶鬼一般,神情激动地狠狠一拳击在观察玻璃上。玻璃发出很大一声“咚”响。娄敬策赶紧抓着人往后,让他远离玻璃。即便这样,男人依旧不死心地踢腿伸脚,看样子就想冲进去痛揍里面那个老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如何罪大恶极。
左棣华看娄敬策反剪男人两条胳膊,当即表示要帮忙。
瓷砖后墙里伸出两条钢筋,一条锁住腰和手肘,一条扣住脚脖子。把人按在墙上,控制得死死的。
娄敬策不吝惜比个大拇指,转身回头去看那老人。
似乎是被那一声“咚”惊醒,老人陡然朝着玻璃这边看来。
两厢对视,明暨他们依旧无言。
老人却睁着本就只有一点点的眯眯眼,冲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妈呀!”左棣华看他笑得就是一个抱哥后撤的动作。
轮椅都被他转过一个面,他才从那种心慌中醒过来。
“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恐怖啊?”
左棣华有些讪讪,他接触老人家还挺多,也挺讨老人家的喜欢,可真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
明明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但就笑得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眯眯眼一笑彻底看不见,跟他脸上的那些下坠的皮肤缝隙似的,整张脸上最为突出的就是那个鹰钩鼻,硕大的鼻尖像是要掉进的嘴里。唇色浅淡的看不出红,笑着抿起又是一条缝。
这个老人,笑起来就像是脸上只有一个鹰钩鼻和数不清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明暨没有回答,目光扫过病房内的布置。
比起那个尚且稚嫩的孩子,这位老人显然更为博学,那自由布置的房间像是一个小图书馆似的,一排排书柜塞满书籍,不必进到房间便像是能闻到浓重的油墨味。
被锁在墙上的那个男人看到那个笑容,像是被触发了记忆开关。
“魔鬼,魔鬼……”他满面惊恐,不住喃喃。
就在这一声声呢喃中,明暨走到门口。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为他开门,房间门自行便在面前打开。
明暨开门走进房间,娄敬策立即跟在他身后。
直觉告诉他,这个老人并不像是展露的那么无害。
老人看向踏入他房间的两个陌生人,再次露出那种看着十分€€人的笑容。
他张张没有牙的嘴巴,鹰钩鼻、皱纹的脸上再多一个黑漆漆的洞,十分相配,€€人等级上升。
晦涩又模糊不清的字节从他的口中吐出,轻得似乎是呓语。
精通多区语言的前霸总€€娄敬策愣是一个字一个单词也没听懂。
不是常用语,也不太像是地方方言。
他不经流露出一些茫然。
明暨则是肃着脸,微眯起眼,是他惯常在实验室才会流露的神情。
老人打量他的表情,似乎格外激动。
他张张合合嘴,气息喷吐间不断嘶哈,苟延残喘着不断吐出破碎的呓语。
娄敬策紧盯着明暨,见他眼睫飞快眨动,意识到他应该是听懂了。
明暨注视着床上的老人,听他声嘶力竭地对自己打招呼:
“你好,同来自星外的朋友。”
【43】幼崽与恶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
明暨不曾开口, 精神力将他的话语直接灌输进老人的脑海中。
老人眯成细缝的眼中迸射出精光,他颤抖着挺挺老迈无力的躯体,像是打挺儿的鱼, 试图让早就干瘪的肌肉支撑他能够在来客面前更为体面。
只是随着他松下力气, 身体顺着背后垫高的枕头绸面滑下。
老人长出一口气,眉眼间微微皱起, 似乎是在对这具不好用的躯体报以不满。他又重新“啊啊呜呜”地叫唤起来,眯起的眼睛撑起一条小缝,浑浊的瞳孔露出一点光泽。
娄敬策依旧无法听懂他的那些含糊话语, 但这一句大概能够猜出意思€€€€他想让明暨帮忙把他扶起来。
娄敬策瞥眼明暨站在原地,半步不肯挪动的样子。这老爷子可真是找错了人, 让明暨给他服务, 这是觉得活着太辛苦,像抄近路寻死吗?
明暨自然不会去帮忙扶, 他甚至不会想要靠近老人。
这人跟他什么关系?同是来自星外的又怎么样?难道星际是什么处处和平,亲如一家的关系吗?没准这老家伙跟自己拐着十个八个弯, 还结着仇呢。
更何况, 这具躯体早已从内部开始腐败, 身上一股死人味。
【我的朋友,同为不属于这颗星球的外来者,我们是天生的同盟,请对你的朋友好一点。】
不属于老人嘶哑的声音传入脑中, 足够的年轻、热情、轻佻与不知死活。
果然是意识投射么。
明暨可不喜欢跟藏头露尾的家伙交流,尤其对面很大可能是误入这个星球的星际稀有种族……的幼崽。
幼崽往往意味着希望与无限成长性, 还有无法完全掌控。
【你的长辈才有资格与我称朋友。】
明暨试探着对面的情况。
【害。】精神力传递过来对面不满的情绪。
好的, 确定了,确实还是个幼崽。
娄敬策和左家兄弟目光在明暨和老人之间不断游移, 可两人都是一语不发,沉默着对视。
左棣华凑到左棠华跟前,眼对眼不说话。
知道这小子又开始搞怪,左棠华推开他贴近的脑袋。
“做什么?”
“哥,你看着我的眼睛,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左棣华凑上来让哥哥仔细看看。
左棠华点点头。
“真的!?”左棣华激动不已,立即追问,“那你说我想说什么?”
左棠华露出哥哥式和善微笑:“你说,其实你自己是个傻蛋蛋。”
左棣华皱皱鼻子,撇嘴缩回轮椅后。猜不出就猜不出,干什么损人啊。
“那你说他们这么对着看,是在干什么?”左棣华直直房间里。
左棠华没有回答,娄敬策却回头透过观察玻璃看了他一眼。
是在交流。
娄敬策很确定,在言语之外,这两者间有其他的交流方式。
【好了。别浪费精神力,简单来说说吧。你将意识投射到这具躯体上,利用他人身份制造那些所谓的“丧尸治疗药”和“疫苗”,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明暨一击直球把对面问哑了声。
【说话!】
明暨的精神力宛若向前突刺的长矛前刃,尖锐且锋利,又滚滚如刀雨,向老人大脑处席卷切割而去。
【母星在上!停下,快停下!】
老人的鹰钩鼻一抖一抖,他开始呼吸急促,仿佛病房里氧气已经稀薄得不足以供他呼吸。他挤成一团的脸上意外流露出一丝恳切,喉头呵呵,又恢复到先前那种艰难呼吸的模式。
明暨不满,暂停的攻势在心念一动间重新酝酿成型,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