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听他阴阳怪气久矣，逮到一个反击回去的机会，也懒得再惯着他。
“你要是真不满，就去追啊。”陈则一指明暨房车离开的方向，“给自己捏个车赶紧去追。”
他做出送客的姿态，半点也不再顾往昔的情分。对喷对骂对打的情分，怎么不算是情分呢。
房车里，左棣华仍旧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如果细看的话，能够发现他鼻尖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撑地的手也因为异能的消耗微微发着抖。
“小棣，我们开走了，你别蹲着了。”左棠华往斜后方望去，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从清晰到模糊的轮廓，最后化作车后扬起的几点沙土。
发现弟弟还蹲着，赶紧叫起来。
“哦。”左棣华应了一声，却没立即起身。他小声地抽着气，怕被左棠华发现，还不敢快。
只是他这般异样，如何不惹人关注。
左棠华弯腰搀他，凑近发现他满头大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当即跟着在旁蹲下，有些焦急道：
“你这是怎么了你？”
对上哥哥关切的目光，左棣华没把跟那个犯遗弃罪的死老头子之间的交锋吐露半个字。
只是脑袋一歪，把汗蹭到他哥身上，委屈巴巴地口吻开始撒娇：“腿蹲麻了，还有腰有点酸。”
左棠华又气又好笑，来回呼噜他头毛，把一头头发揉得跟刚睡醒时那样。伸手到腋下，揽着人往上一提，就把人拉了起来。
搀着人到沙发上坐下休息，左棠华也肉眼可见放松许多。
明暨在驾驶舱里呆了有一会儿，繁星传来车厢里的画面。角落里，宁璐有些不规矩的小动作。
明暨用精神力链接到娄敬策，让他提前在宁璐的身边隔绝开一个空间。
娄敬策没多问，立即执行。
早在明暨暗示他，宁璐存在问题的时候，娄敬策就一直小心留意着。
对于她的小动作自然看在眼中。
宁璐指缝间夹着薄薄一个硬币，在食指到小尾指之间不断颠来倒去地拨转。
这样的硬币，自电子货币流通后很少见了，还是中心区早二十年前面值最小的一枚一分硬币。
于是，在明暨再次从驾驶舱回到车厢的时候，门打开的瞬间，房间里也传来一声闷响。
本该直直射向他面门的硬币，撞击上一面无形的空间墙壁，经由反弹在地上蹦了三蹦，最后滚回它主人的脚边。
宁璐脚尖踩住那枚硬币，闭了闭眼。她早就知道不会成功，只是不试一试难免心有不甘。
车厢里众人都看她。
明暨也看向她，又很快转向车外。
房车已慢慢减缓速度，即将停下。
不知道中心区是出了什么情况，见不到半个人影，倒是方便了房车的行驶。
明暨没有问宁璐她的动机，像是自说自话：“你这样没办法报仇，柳明暨也活不了多久。”
宁璐一脸无喜无悲，似乎石雕的面具镶嵌到脸上。
“想要结束末日、回到从前也是无用，星球的进化不会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
明暨才十分肯定地说完，略顿一下，打了个补丁。
“嗯，除了我之外。”
宁璐似乎扯了扯嘴角，被他逗笑，但嘴角依旧没有翕开。
明暨的视线垂落，定在了她略向前伸出半掌的左脚上。
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你说，你刚才杀我用的那枚硬币，是正面朝上，还是背面朝上？”
那种时刻没有人会注意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硬币，也就没人知道究竟是显示数字“1”的正面朝上，还是印有中心区板块形状的背面朝上。
而能够用精神力作弊的人中，不包括宁璐。
“你猜，如果猜中了，我可以带你去见见……”
房车停下，面前是中心区四院。
明暨随意往后一指，“见见导致这个星球如今形式的罪魁祸首之一。”
宁璐骤然握紧拳头。
明暨便知道，这个鱼饵，她松不开嘴。
宁璐垂眼看自己的脚尖。
二选一，命运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赌一把。
她听见自己说：“背面朝上。”
明暨笑了笑，没说对与错。
只是看向她踩着的那只脚，众人的目光齐整整盯来。
宁璐慢慢移开脚掌，露出其下小小不足指甲盖大的银币，在灯光下反射着银面的辉光。
【135】地下三十二层
“啪嗒、啪嗒。”
一连串脚步落在中心区四院的素白瓷砖上, 仿佛滚落玉盘的粒粒珍珠，清脆至极。
四院里与外面街道上一般无二，瞧不见半个人影。这里平日也没什么人会来, 不沾人气更显破败。
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将过往人来后又去的足迹拓下。
明暨像是从前来过一般，比在这里上班的医生护士还要熟悉医院的布局。
他进门后直接脚步一转往一侧走廊而去, 瞧也不瞧电梯一眼，径自步下台阶。
医院的负一楼向来是停尸间，通往停尸间的楼梯平日里会走的人就更少了。
明暨带着身后几人从台阶走下停尸间。
这里的电早就已经停了, 自末日以后就不曾亮起。即便中心区基地还保有一些储存电量，需要电的地方海了去了, 无论怎么分, 也不会分到没人在的医院来。
更何况，这个医院还是一家精神病院。
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没有亮, 浑然漆黑的楼道比亮灯后惨绿绿的在吓人程度上，不分伯仲。尤其是, 这一层还是停尸间。
明暨领头走在前面, 大步迈起, 丝毫没受停尸间给人刻板印象的影响。
宁璐很幸运。
她走在队伍中间，尹胜寒就在她身后，像是盯犯人一样，时刻紧盯着她。但凡有点异样, 立即就把人拿下。
唐安笠大摇大摆走在队伍最后面，他没肯让妹妹下车, 这会不需要分心照顾小姑娘, 反倒更加安心。
左棣华走在队伍中间，跟他哥并肩走在一起, 不停东张西望。看样子是对这里非常好奇。
进到这里后，便没有人再说话。
明暨和娄敬策不开口，走在后面的人品读着这里的气氛，更是不好开口。
不过，即便不开口，眼神交流间已经说明了许多。
明哥，真是对这里太过了解了。
左棣华在心中忍不住腹诽，是不是见到过四院建造时候的图纸啊？
要不然怎么跟在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带着他们东拐西拐，横穿绕弯，绕了太多弯，他都找不到原先的路了。
其实，还真是如此。
在明暨走到负一楼停尸间的走廊尽头，突然拉开一侧墙上的消防栓门，门后本该放置消防用具和安装消防栓的位置空空如也，露出一个向下的隐蔽通道。
左棣华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像是滴入油锅中的水般沸腾，众人都不淡定了。
一旦有人打破沉默，之后喧嚣热闹便肆无忌惮。
“诶，明哥……”左棣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璐抢了先。
“你是这么找到这扇暗门的？”
左棣华顿了顿自己把嘴给闭上了，他也想问来着。
明暨环顾一圈，对上一张张平静或疑惑的脸，跟他们提议：“你们可以尽量向外伸展精神力，尝试一下。”
这些人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因为恢复精神力需要的时间长，使用的次数也少。精神力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水盆里的水，用一点少一点，恢复起来难又慢。
而明暨，精神力就如同他的第三只眼睛，但凡心念有所动，精神力立即就向周围扩开。
开地图对于他是常事，对于其他人则是高昂的付费项目。
“啊！”
“哇！€€€€”
精神力不辅助异能，只用于探索这方面，显然他们见识到另一番奇妙的天地。
宁璐懵懂又懵逼，什么精神力，什么向外伸展，她隐约有个感觉，但在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话到嘴边也是说不出。
明暨没管他们激动得跟捡了钱似的，继续往前走。
向下的楼梯围绕着中间的立柱，一圈一圈宛若缠绕在立杆上的细蛇。从高出缠绕向下，不断深入，像是指引着众人步入黑暗尽头的深渊。
向下的台阶走起来轻松，但一层又一层，着实消耗人的耐心。
左棠华数着他们向下的楼层，以两个大阶梯为一层，他们已经走过二十四层。
中心区建造这个地下的人脑子真的没有点问题吗？向下挖空那么多，别是直接挖到地心去了吧？下面都是空的，上面的建筑承重也会有问题的吧！
他们一路向下，下楼梯已经训练出肢体习惯，大脑趁机游离在外，不受控制生出些腹诽。
太深了，真是太深了。
左棠华在计数着楼层数上三十的时候，心里就不住地直突突。
一直待在这种地方的，他的思绪不住往从前受各种次元文化熏陶的那些恶魔、妖魔鬼怪上贴。
还没想特别多，脚尖踩到平台上，没有继续向下的楼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