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序轻叹一声,总归颜月歌不肯撒手,便干脆伸手轻环住他的腰,甩动了尾巴。
岸边并不算远,加之淮序有心加速,他们很快便来到了近前。
静等了片刻,淮序还是稍戳戳颜月歌哭得发颤的肩开口道:“上去罢。”
并没有回应。
少年将头深埋在他的颈窝,加之失了温,整个人都在发抖。
淮序不得已轻握住他的腰,将他整个端起来放到岸上去,一并扫干了他身上的水渍。
就这,颜月歌还是没有撒手。
莫非是贴着他比在湖水里暖和的缘故?
于是第一次的,淮序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暗红的绫绡犹如液体般略显黏稠,灵活飘在了淮序面前,
“去捡点干柴来。”
绫绡得令,很快飘走,又很快带着木柴飘回来,在主人的近前生起了火堆。
炽热的火焰很快为周边渲染上暖意,仍紧紧缠在他脖子上的少年也一点点停止了颤抖。
终于,颜月歌似是终于哭累,从他颈间滑了下来。
淮序低头一看,少年人漂亮的桃花眼已是哭得红红肿肿,却安详阖起,竟是睡了过去。
奇怪的家伙。
片刻,淮序再动,将怀中熟睡的少年搬远了些。
第18章
大抵是因为咳咳哭哭了好一阵,少年白皙皮肤上憋出的红久久不消。
离开了淮序身为变温动物那个丝毫无法带给他体温的怀,颜月歌此时正蜷缩在离火生起的火堆旁,在温暖中睡得深沉。
这般看去,少年面上的红倒好似是火焰的映照与炙烤出来的了。
如果不是肿起的眼皮太过明显,甚至会让人怀疑前时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觉,颜月歌也不过是像往常那样被追得累极了倒头就睡而已。
淮序不由抬起手指比出了一个圈,果然正正好能将颜月歌蜷缩起的身体环住。
而圈中少年那浓密纤长的眼睫之下,突兀掉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淮序一怔,忽地甩动尾巴转身,背靠着身后的石壁,看向了遥远的水面。
长乐水境之所以叫做水境,说的就是其内部水源丰沛,只是现在看来,或许简单一个“丰沛”已经不足以形容水境的状况。
他背后的岸边,说是岸,其实更像是水中凸起的礁石,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渺渺湖水中支起了小片的陆地。
按照颜月歌这些天对于长乐水境内部情报的掌控,应该不至于连避水符都没有准备。
是已经惊慌到连避水符都不知道用了吗?
淮序望着平静的水面出神,下意思扫向了暗藏在漆黑湖水中的异兽,已经是密密麻麻将他二人的所在包围。
不用说,自然是被他们落水后激起的波纹引来的,甚至在他找到颜月歌的时候,就已经有一批在试探着游向颜月歌了。
这些异兽被养在秘境就是为了杀死外来的闯入者,想要吃掉他们倒也合情合理。
那被他们吃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懒散的赤瞳瞬间聚焦,猩红的杀意毫不掩饰穿过湖水落向了成群的异兽。
只一瞬,数只异兽爆体而亡,其恐怖气息更是直接骇得其余异兽四散溃逃。
淮序丝毫未动,目光重又变得懒散,抬头望向了“天空”。
他们进来的位置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头顶高高倒挂着数不清的钟乳石,微微闪烁的亮意为整个溶洞提供了光源。
€€€€是某种以光亮诱捕猎物的异兽。
看着看着,淮序的姿势就从背靠着身后的石壁,一点点滑着躺在了水面上。
并且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躺就是半个多时辰。
在颜月歌醒来要去做什么之前,他都打算这样度过。
离火却突然飘到了他的面前,液体般略显黏稠的绫绡扭来扭去,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淮序不想理它,挥手将其推到一边,落在远处数光点的视线丝毫没有向它聚焦,只道:“捡不动就多来几次,不许断。”
离火想说的却不是这个,落到水里漂到淮序肩上将自己的一头搭了上去就往后拽。
离火本就是辅助型法宝,力气活是做不了一点,饶是淮序整个都是放松的状态漂在水上,也是拉扯得几乎要从中间断掉似的,费劲半天才将淮序朝身后的礁石处拉动一小截。
终于,在离火真要将自己拉断的前一刻,淮序大发慈悲回头看向了离火。
离火当即停下,急急抬起另一头指向了礁石上方躺着的少年处。
淮序仰头去看,只见少年已将自己缩得更紧,紧咬着嘴唇瑟瑟发抖。
哗啦€€€€
淮序刷地起身游过去,抬手覆在了少年愈发通红的脸颊,不觉眉头微蹙。
滚烫。
€€€€
在让这个人类自生自灭与帮助他尽快好起来之间,淮序选择了后者。
可是最终倒霉被当做帕子浸湿贴在了颜月歌额头的,却是离火。
离火蔫哒哒举起了小小的一角表示抗议,别的不说,光听名字就能听出来它不适合当降温贴的吧,真要说降温的话,不应该让另一个来吗?
可是淮序看都不看,并且认为它自带的些许黏性非常适合用在这种地方。
离火终还是放下了自己的一角,认命给颜月歌降温。
也在这时,淮序想起什么,突然道:“不许偷看,他溢出来的也不行。”
离火哪听过这种要求,震惊得差点没直接从颜月歌额头上掉下来。
不是吧,这人的记忆与情绪都送到它嘴边了,不让它看?
它不就一段时间没被召唤嘛,它家主人发生了什么?
淮序也不解释,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向谁解释的需求与习惯,干脆一甩尾巴又去水上漂着了。
漂着还不忘“好心”提醒它道:“别让他死了。”
似乎还有一句“要是他死了,你就怎么怎么样”的威胁没说出来。
离火懵了,离火彻底懵了。
离火在茫然里给火堆添柴,在茫然里将自己泡到冰冷的湖水中降温,又在茫然里再次落在颜月歌滚烫的额头。
就这样半宿过去,颜月歌终于退烧,又等了片刻,离火离开了颜月歌的额头,飘到淮序面前扭来扭去给他报信儿。
淮序一言不发,只是起身游到颜月歌身旁,伸手去摸。
果然已经退烧,恢复到了平日那般热乎乎再寻常不过的温度。
甚至离火兼顾了颜月歌那红肿的眼睛,使得此刻的少年面上看起来没再有任何的异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喜欢把自己团起来睡的少年。
为了以防万一,淮序依然把离火留在了颜月歌身旁,免得他突然再烧起来。
一直到约莫天亮,离火按照淮序的要求清理了火堆的痕迹又怕露馅在淮序的帮助下费力把颜月歌搬到了另一边后,回到了淮序体内。
没过多久,颜月歌猛地一个惊醒,立马跳起来就到处找淮序在哪儿。
他的急切并没能持续,只一个转身,他就看到了水里漂在不远处发呆的淮序。
他心头的担子瞬间放下,他们在半空分开之后的事他毫无印象,甚至不记得他老婆被分到了多远之外,吓得他以为他们还是被彻底分开了。
不过没有记忆的话,莫非他是直接掉到这里给摔晕了?
等下,那岂不是说,是他老婆来找他的?
颜月歌的眼睛瞬间亮起,当场冲向前趴到石头边上,高举手臂边挥边嚷道:“老婆€€€€老婆你没事吧€€€€”
嗓间微滞,干巴巴一副破锣嗓子的感觉。
颜月歌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的嗓子怎么了。
而那边,躺平在水面的淮序闻言一甩尾巴就没入了水底,不过很快,雪色的发如同漂浮的水母来到了他所在石块的近前,破水而出。
晶亮的水珠顺着完美的下颔滴落,赤色的瞳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距离格外近。
“叫淮序。”
颜月歌不由得呼吸一滞,飞快眨了眨眼,“好的淮序。”
又反应过来急忙道:“淮序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淮序浅浅摇了摇头,注视着他出声,音色仍是淡淡道:“你怕水?”
几乎已经是陈述句,颜月歌下意识反驳道:“不怕啊,怎么这么说?”
只是说着,视线的余光却瞥在了自己小心搭在石块边缘的手,颜月歌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正以一种非常怕水不想靠近水源的姿势趴在这里。
毕竟那水黑漆漆看起来真的很深的样子。
或许这也正是淮序问出来这个问题的原因。
淮序的目光静静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已经将他看穿。
颜月歌顿时起了尴尬,干脆向后远离了近在眼前的漆黑湖水,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挠挠头盯着自己的脚道:“好吧,我应该还挺怕的。”
赤色的眸里却多了几分疑,又道:“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颜月歌闻言也升起疑惑,抬头看向淮序,茫然道:“我们不是不久前才进来的吗?”
淮序只是定定看着他。
颜月歌惊恐捂住了嘴巴,“所以我已经摔昏一天了?”
淮序又将他看了一时,像是终于确定他并没有说谎般,点下了头。
颜月歌得了肯定,瞬间更是后怕,“这也太久了,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就遭了,不行,我还得加点什么保险才行。”
说到最后,已经是低声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