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好撑。
回去时他没让严爸爸送,独自散步回家。
也不能算是独自,毕竟有保镖远远跟着。
一如既往地,郁白没有跟花衬衫们打招呼,只是默默走自己的路,偶尔还会加快脚步。
阿强他们其实从小学起就守着他了,但这么多年下来,郁白跟他们一直算不上很熟。
因为他主动回避了许多相熟的机会。
他的身边常常发生各种各样的戏剧性事件,有时发生在他身上,有时发生在相识的人身上。
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
但郁白不能确定什么时候会是特别坏的坏事,因此从父亲离世以后开始,就不太愿意再和人过分亲近了。
据说八字很硬所以敢经营殡仪馆的严€€一家人除外。
严€€问他为什么这么在意那盆花。
也许是因为,那很像一种人与人之间即将产生联结的前兆。
非人类明明有一左一右两个邻居,为什么非要挑着他学?
郁白心情复杂地这样想着,回到了小区。
他走进电梯时,恰好遇到另一个邻居。
住在1203室的颓废长发男。
对方似乎刚从便利店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冰啤酒,保持着一贯冷冰冰的神情,头戴式耳机里隐约飘出吵闹的摇滚乐。
宽大的裤子口袋里则露出了一点质地坚硬的白色东西,在黯淡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还有点眼熟。
在近距离的惊鸿一瞥下,郁白凭着之前为恐怖小说取材时了解人体骨骼的经验,确定了那天看到的用来打鼓的东西,绝对不是单纯的鼓棒。
幸好没跟严€€打这个赌。
郁白镇定地收回视线。
……非人类不学他也挺好的。
不对,大概率是非人类让他变成这样的。
正常人会把这种东西当作乐器吗?!
郁白回到家,关上门,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看到的东西,想和之前那样,继续无视周围的一切异状。
直到他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迎面撞上了某个东西。
屋里本来一片黑,四处静悄悄的,郁白打开灯,刚要洗漱。
陡然被照亮的镜子里却映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我€€€€!”
郁白确实用了一点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发出卧槽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过去。
他独居的房子的卫生间里,此刻竟站着一个穿小学生校服的小女孩,模样稚气,两支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满脸不知所措。
与他对视的瞬间,小女孩慌张地将手里原本捏着的书藏到身后。
空气短暂地陷入死寂。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看,像是都受了惊。
片刻后,又几乎同时开口。
郁白勉强保持着和善的态度:“你是怎么跑到我家里的?”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判断这个小女孩不是鬼。
鬼应该不会拿着一本校园青春爱情小说看。
并且在被人撞见的时候吓得把书藏到背后。
小女孩则带着一点委屈的哭腔:“哥哥对不起,我不小心滑下来了,不是故意的。”
……好熟悉的哭腔。
郁白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这间屋子的封顶做得很潦草,把板子掀开就能看到各种管道和走线。
那天王师傅帮他加装隔音棉的时候,他看到过上面水管的样子。
绝对不是能容纳一个小学生爬来爬去的大小。
到这一刻,郁白总算想通了一度困扰着他的墙内异响之谜。
他深呼吸,冷静地问:“你家住在几零几?”
小女孩怯怯地开口:“……1104。”
就在1204的楼下。
小女孩见郁白不说话,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连忙眨巴着眼睛恳求他:“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爸,他会打死我的。”
“告诉他什么?”郁白面无表情地帮她回忆,“你半夜在水管里敲小星星?躲在墙里哭鼻子?还是偷偷看小说的时候笑出了声?”
前两天做完隔音以后,他隐约听到的墙内笑声果然不是错觉。
只是万万没想到笑声的来历这么离谱。
小女孩闻言,惊得后退了两步:“你听见啦?!”
“不然呢?”郁白露出和善的微笑,“你觉得这里的隔音很好吗?”
“我错了我错了!”小女孩连声道歉,“我以后一定不发出声音了!”
郁白哦了一声,听出言外之意:“但你以后还要继续在水管里玩?”
小女孩一时语塞,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写不出作业嘛,又没人肯教我。”
郁白有点崩溃:“写不出作业就去看课本,爬水管有什么用?难道要我教你?”
“啊!”小女孩瞬间睁大眼睛,有一点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够了。
郁白果断地闭上嘴,把小女孩拎到电梯前,送她到了十一楼,亲眼看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家门,才回去。
路过安静的1204房门口时,他扫过去的目光像要在门上凿出一个洞来。
小女孩住在正下方的1104室,长发男住在旁边的1203室。
而回想起来,天台上旧花盆摆放的位置,差不多是在1204的上面。
所有异状都是围绕着1204室出现的。
加速流动的时间,无视物理法则的空间,以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长发男。
……字面意义上的将生命投入到音乐中去?
所以除了他,其他直接挨着非人类邻居的人或物,都受到了各种违反人类常识的影响。
为什么只有他好端端的?
迅速想通了异状出现的逻辑后,郁白唯独没搞懂这个问题。
他仔细审视看起来一切正常的房子。
然后就看到了厨房台面上那盆普普通通的太阳花。
还有旁边十分幼稚的充气塑料中指。
跟傍晚出门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郁白当即走近了几步去看。
随着时间流逝,手套里的气自然减少,变瘪了一些。
原本被粘起来的食指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正和隔壁的中指一起迎风轻颤。
刚好凑成了一个快乐的剪刀手。
跟中指要表达的含义完全背道而驰。
郁白沉默片刻,有些绝望地向隔壁的厨房瞥去一眼。
皎洁的月光下,另一盆太阳花旁边竟真的反射出了一点塑料特有的光泽。
连这也学?
……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到底为什么要搞出这个怪东西。
妈的。
他受到影响的不会是智商吧?!
果然就应该直接找上门。
郁白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重重地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很快打开,出现那道日渐熟悉的身影。
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蓝眼睛,此刻仍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澄净。
郁白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发问:“你能从这里搬走吗?”
他的非人类邻居先是怔了怔,随即露出一点微笑。
“抱歉,是哪里吵到你了吗?”
语气十分友善。
看来真的没有接收到他的中指。
“你不知道吗?”郁白皮笑肉不笑,“住在隔壁的男人天天用骨头敲架子鼓,楼下的小学生晚上从水管里爬出来让我教她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