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着戳了戳男人的脸颊。
还是很热。
差不多是普通人发高烧时的温度,也许比那稍高一点。
……不是幻觉。
郁白立刻收回了手,神情惊惶地注视着床上明显状态不对的男人。
原本正常的冰冷体温变得滚烫,原本不需要睡觉的人却沉沉入眠。
如果用人类的概念来比喻的话,他觉得,谢无€€现在就像是生病了。
只是神明生病的影响力比寻常人类大得多,不仅是力量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去,在天地间洒下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冬,连囚困在身体里的高热都对周遭有更明显的影响,温暖了周围的空气。
一般人生病发高烧的时候,应该去医院看病,打针、吃药……
这些方式对谢无€€显然并不适用。
€€又不是真正的人类。
可他却只是个最普通的人类,郁白想。
所以……他能为此刻或许生病了的谢无€€做点什么吗?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却更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在郁白因此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骤然响起的欢快音乐声刺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郁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也没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在迅速按下接通键的同时,匆匆离开了这个房间。
仍待在另一间卧室里一动不敢动的严€€,同样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一个激灵,正反射性地去摸自己的口袋,就看到紧握手机的小白快步回到了这个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
“原来是你的手机响了啊!”严€€拍着胸口,由衷道,“吓死我了,我好怕谢哥被吵醒。”
“我也怕。”郁白心有余悸地应声,“他现在应该需要休息。”
“需要休息?”严€€茫然道,“你是知道谢哥怎么了吗?”
郁白来不及再回答他,放在耳畔的手机里已经传出了熟悉的关切声音。
“小白!你懒觉睡醒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线:“那什么,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啊!主要是外面真的变天啦!”
是昨晚约好了今天要过来找他的孙天天。
郁白愣了一下,立刻应声道:“没关系,我已经醒了,天哥。”
“哦,那就好!”孙天天反射性说完,又改口,“唉,好个屁,天气怎么忽然变成这幅鬼样子啊,我看网上全闹翻天了!”
从降温开始,郁白还没有出过这座巨大的庭院,连手机都没有时间去看,不清楚这个骤然到来的冬日到底有多大的影响范围。
这会儿听了孙天天的话,他才意识到,气温的下降不是局部的,很可能蔓延到了整个星球。
就像那次全球一起目睹的天空异象。
郁白想了想,先一步安慰他:“别担心,应该不是世界末日。”
即使这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时空将要迎来末日,人们真正生活着的现实世界也会是安全的。
因为谢无€€知道这个星球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想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想它爆炸,也不想它消亡。
所以在某个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刻里,温声应下了人类愿望的神明,悄悄动用奇异磅礴的力量,改变了某些东西。
在意识到前因后果的那一刻,郁白就陷进了一个久远晦暗到从来不会主动去想起的放学日。
他差点以为,又要经历一次连道别都来不及的失去。
而永远消失在寻常日子里的人,是为了他才向那里走去的。
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他一个人的末日。
耳边的孙天天说:“我不担心,反正真要末日了也是全世界一起完蛋,很公平!我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嘛!”
他说着,有点忐忑地放缓了声音:“小白,你现在怎么样啊?还好吗?在屋里还是外头?有没有冻着?”
“我没事。”郁白回过神来,“我在房间里,没有冻着。”
粗犷中透着关切的声音便小心翼翼道:“那你能不能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
“什么?”
尽管摸不着头脑,郁白还是照做了,依言把手机挪开。
然后就看到了屏幕上晃动着那张熟悉的坚毅面孔。
……
对不起,他忘了活要见人的天哥一直都是打视频电话的。
隔着视频通话面面相觑的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惊诧。
郁白有点尴尬:“抱歉,我没注意是视频。”
孙天天则惊呼出声:“我靠!你今天没戴眼镜啊!”
“我刚才摘掉了。”郁白说着,就要去一旁摸那副黑框眼镜,“现在戴。”
“不不不,别戴别戴!”孙天天连声道,“还是这样好,特别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咳,不是,是更适合现在的天气。”
“外面那么冷,屋里不得开热空调啊?那进进出出的,你戴个眼镜老是起雾,多不方便!”
……也有道理。
郁白就停下了要去拿眼镜的动作,假装没听见这位前€€黑老大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关于不想让他戴眼镜的真正原因。
视频里的孙天天见他似乎放弃了原本的打算,顿时喜上眉梢:“哈哈,这破天气还是有点好处的嘛!”
“对了,既然你已经起床了,那我现在过来找你?你人在哪?还在朋友家吗?”
“嗯,还在朋友家。”郁白说,“但我现在可能有点事要忙。”
他仍对谢无€€的状况放心不下,没有太多心思能放在别的事上。
之前孙天天说要来看他时,郁白一度担心过这两人遇见后会是什么场面,肯定会让他很头疼。
此刻的谢无€€陷入沉睡,没了这个可能出现的麻烦,他却宁愿让自己头疼点。
“行,我不打扰你!”孙天天爽快地应声,“你管自己做事,我就来看你一眼,顺便给你送点东西,不用费心招呼我。”
他一贯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并不是在说客气话。
郁白也就不再拒绝,报出了宅院的地址。
“黄金地段啊这是!”孙天天记下后,又问他,“你哪里有几个朋友?”
如果只算他的朋友,是五个,但要加上这座庭院里的其他人,就不止了。
郁白不知道孙天天这么问的原因,只能含糊地说:“……这里挺多人的,十几个吧?”
“哇,认识了这么多新朋友啊?”
孙天天惊讶之余,笑着朝他挥挥手,主动结束了对话:“行,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晚点见!”
视频通话就此挂断,郁白有点茫然。
天哥问这个干什么?
他无暇多想,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此时最关心的问题上。
面对或许正在“生病”的非人类,他能做点什么呢?
还有,刚才手机铃声骤响,谢无€€会不会已经被吵醒了?
几秒钟之后,卧室的房门缓慢地打开,门边悄悄探出一个棕色的脑袋,朝隔壁看过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黑色的脑袋。
两个圆圆的脑袋一上一下地攀在门边,张望着隔壁那间敞开着门的卧室。
里面依然很安静,床上的男人静静躺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棕色脑袋就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地缩了回去:“没吵醒啊。”
黑色脑袋也一并缩回去,尝试解读他的语气,略感困惑地问:“你这是希望谢哥被吵醒,还是希望他没被吵醒呢?”
“……”郁白叹了口气,神情矛盾,“我也不知道。”
他既担心吵醒对方会有什么副作用,又很想重新看到那片熟悉的灰蓝湖水。
“那你知道啥?”听他打完了电话的严€€,忍不住问起刚才被中断的问题,“你前面为什么说谢哥需要休息啊?”
“因为他现在体温很烫,像发了高烧,我觉得可能是处在相当于我们人类生病的状态,生病肯定需要休息。”
郁白语气沮丧地说:“但他又不是真正的人类,吃药和看医生都没有用,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你能帮他降温啊!”严€€脱口而出道。
郁白呆了呆:“降温?”
“对啊,不是体温很烫吗?”严€€挠挠头,“处理高烧的第一步是降温啊!能把温度降下来的话,会舒服一点,是不是人类都一样吧?”
……很有道理。
他怎么没想到呢。
大概是关心则乱。
郁白当即起身往卫生间走,由衷地夸奖道:“天才。”
“……”严€€受宠若惊,“谢、谢谢。”
片刻后,准备完毕的郁白再次来到了被子蓬松隆起的床边,手上拿着一块用冷水浸过后绞到快干的毛巾,神情有几分踌躇。
他还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
哪怕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如果没有别人盯着,只会随便吃点药,等熬过去就好了,都不会去悉心照料自己。
第一次面对眼前这样因为自己才生病的人,名不副实的小郁医生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冷毛巾湿敷对谢无€€身上的高热有没有用。
总之,先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