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才解释道:“那时候多罗阁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圣上,惹来杀身之祸。大家不过立场不同,三打一是朝廷委派的任务,如何能推卸得掉?我们也从不认为边门主与你们那位阁主交手时是渡天客,而是那场巅峰之战后,多罗阁主陨落,三位无碑境高手就此销声匿迹,难道不是闭关参悟去了么。”
曹肆诫打断两人的争论:“那一战无人见证,自然是想怎么编排都行。多罗阁有多罗阁的说法,无相门有无相门的说法,居清派和圆觉寺想必也有自己的说法,都过去这么久了,孰真孰假谁也分辨不出,又何必纠结?”
十寸雨冲曹肆诫拱手:“堡主有所不知,如今大家在意的根本不是当年的真相,而是渡天客的名头,还有三大高手参悟出的功法绝技。”
曹肆诫终于了然:“说到底,还是垂涎所谓的武林绝学啊。三大高手合力击败当年的多罗阁主,从此避世不出,世人怀疑他们获得了某些不传之秘,或者自行领悟出了无上功法,是以纷纷闭关,潜心修习去了。”
十寸雨道:“正是如此。”
“可这与魔教有何关系?”曹肆诫问,“他们又没参与对多罗阁的围剿。”
“曹堡主可知魔教是如何兴起的?”褚良才瞥了鬼娃子一眼。
***
“我对此类江湖逸闻知之甚少。”曹肆诫道,“只知道诛我宗行事诡谲猖狂,教主武功奇高,跟武林各大门派都不大对付。”
“单听他们教派的名字就够疯的。”燕正平插话,“诛我宗……不知道怎么想的,简直比魔教这个称号还邪乎。”
褚良才继续讲述€€€€
无相门百年来再未出过边无数那样的奇才,包含历任门主在内,最厉害的宗师也就止步于无碑境初阶。
为了振兴门派,十五年前,现任门主荆河起了寻找边无数归隐之地的念头,想看他是否留下过突破镜水尘风诀瓶颈的秘法,便号召弟子四处查探,不曾想竟在多罗阁的协助下找到了,反倒欠了他们一大笔债。
根据多罗阁的指引,他们来到了残月谷,找到了边无数的坐化尸身,还有他的留书。
看得出来,边无数故去时白发苍苍,据推算约有百岁高龄,距离那一战也过了七八十年。因不曾入土安葬,他的尸身盘膝于榻上,早已风干为枯骨,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筋骨强韧,可见长久以来一直在修身习武,未曾荒废。
无相门人掘地三尺,找遍了那座茅屋的每个角落,除了尸骨的身边那封留书,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有关镜水尘风诀或其他功法的修习秘诀。但他们不认为是边无数没有遗留,而是坚信原有的秘籍被人偷盗走了。
因为边无数不是寿终而死,而是与人比武至死。
那封留书里,是他与那人的比武记载。
边无数写道:
避世数十个春秋,于垂暮之年再遇对手,幸甚至哉。
与其倾力比试,竟被封于首招。
如雾窒息,沾衣不散。
冥思三日,战至力竭,穷尽毕生所学,未破此招。
但问来历,曰诛我宗主。
天外来客不可仰止,故自请以此招绝吾心脉,以求圆满。
故事听到这里,曹肆诫已是入了迷:“诛我宗主……也就是魔教主君?不对,就算是魔教主君,也不是如今的姬凭戈吧?”
褚良才忿忿:“自然不可能是他本人,但依据边门主留书可知,那位诛我宗主仅用一招便套取了我派镜水尘风诀所有招式,或许还有边门主潜心数十载自创的独门武学,修习功法的秘籍也必然落入他手,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曹肆诫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试探着问:“只有你们无相门遭遇了那人的挑战吗?”
十寸雨笑道:“堡主果然心思敏锐。此时多罗阁也做了因果收集,不止无相门,居清派的虚音道长和圆觉寺的寂台法师也都在暮年遇到了那位诛我宗主,并败于其一招。此二人本就是出世之人,归隐之地距离门派不远,其实比无相门还要早发现,但他们并未声张。”
“三大高手,全都败于他一招?”
“按照那三位高手的描述,应当分别是云想天外功的雾字诀、霜字诀和霾字诀。”
“这么厉害,他才是渡天客吧!”曹肆诫感叹。
“那倒也不一定。”十寸雨道,“那时候三大高手都年事已高,且多年不曾出山,说是潜心修行,可又没跟其他人比过,或许还不如年轻时的功力,故而做不得准。但巧合的是,诛我宗的确是在挑战了这三人之后创立的。”
“不用怀疑!”褚良才道,“我无相门发现边门主留书后,向武林公开了此事,姬凭戈当即承认,诛我宗对三个门派的功法了若指掌,人也是他们诛我宗杀的,有仇就找他来报。”
十寸雨提醒曹肆诫:“这就是我所说的更大的恩怨。”
曹肆诫点点头:“我懂了,三大门派认为诛我宗抢夺了他们的独门功法,还杀了他武学造诣最高的宗师,心有不甘,要找他们讨回来。此事公开之后,其他门派也在觊觎诛我宗掌握的秘籍,便也加入了声讨的队伍。所以十几年前,各大门派围攻了难咎山。”
褚良才补充:“那段时日整个武林腥风血雨,魔教总坛被毁之后,姬凭戈率弟子挨个挑衅各大门派,杀戮无数,简直丧心病狂!”
曹肆诫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你们挑事在先,人家诛我宗不过是自保而已。”
褚良才批判:“分明是魔教先杀我们宗师抢我们功法!堡主怎可站在他们那一边!”
十寸雨叹了口气:“折腾了两年,最后以姬凭戈的骤然失踪作结。别说那些空手而归的门派了,就连多罗阁也很迷茫,挂着一大笔因果债结不清。”
***
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鬼娃子出声道:“那个人一招就能封住你们那些独门功法,那你们还抢回来干什么,学那种破烂武功有用吗?咳咳,早点换个路数练不好吗?”
褚良才和他两个徒弟:“……”
鬼娃子按了按自己心肺,压下翻腾的气血,又道:“人家诛我宗都没把你们宗师的丢人事迹声张出去,偏你们自己非要公之于众,到头来还把屎盆子往我……爹身上扣。”
管菲不肯让自家们派受辱,大声强调:“不管怎样,是魔教有错在先!他们横行霸道,难道还不准我们反抗吗!”
鬼娃子冷哼:“我且问你,眼下若是镜水尘风诀和云想天外功同时放在你面前,只能择一个修习,你选哪个?”
“我当然选……”管菲突然怔住。
“选镜水尘风诀这种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绝顶高手的破烂武功?还是选一招就能封死无相门、居清派和圆觉寺的神功?”鬼娃子站起来,矮小的身躯走到他们面前,仰着头鄙夷道,“到底是谁抢谁,你们自己说得清么?”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被这个小孩盯着,管菲觉得手脚麻木,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命门。
眼见鬼娃子在气势上压倒了他们,曹肆诫发话打破了僵局:“事情的原委我都知道了,你们无相门与姬凭戈有仇,所以想扣住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的身世仍是谜团,就算他真是姬凭戈之子,他爹做的事也与他无关。”
褚良才还要争取:“曹堡主,这……”
曹肆诫打断他:“如今既然是在我凛尘堡的地盘,还是由我暂时看管这孩子比较稳妥,褚前辈还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说,无相门要为了这个孩子,驳我的面子?”
***
待褚良才等人走后,曹肆诫躬身抱起了鬼娃子。
鬼娃子:“……”
曹肆诫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故事真真假假地听了半天,我还有一个地方没弄明白。”
鬼娃子皱眉,甚是不耐烦:“什么?”
曹肆诫看着他的眼睛道:“一招就能制敌的诛我宗主,当初为什么要去挑战三大门派已然归隐的高手?”
鬼娃子身体一僵。
第82章 面具
莫名其妙被抱起来,鬼娃子努力撑着胳膊拉开距离:“你干什么?”
不理会他的反抗,曹肆诫掂量两下说:“半月不见,你好像长胖了不少?听说你的威名已经传遍了全城,看来过得很是不错。”
鬼娃子斜眼看他:“我凭自己的本事讨饭,碍着你什么事了?”
曹肆诫道:“不止没碍着我,能解决流民营孤儿的生计问题,也算是为我排忧解难了,该感谢你才是。所以我对你这孩子的来历更加好奇,想多跟你聊几句。”
“你也觉得我跟诛我宗有关?”
“有没有关暂且不提,只是觉得你的行事作风跟他们很像。”曹肆诫拉回之前的话题,“世人并不知晓创立诛我宗那人的名姓,甚至连他们更迭了几任宗主、开设了多少分坛、有哪些高阶的教众都不清楚,百年来就只有姬凭戈这么一个出头鸟,感觉他也挺倒霉的。
“挑起这一轮江湖纷争的引线,就是当年诛我宗创教之人以一己之力挑了三大门派,在我看来,造成了什么结果并不重要,这其中的缘由实在耐人寻味。”
鬼娃子很不习惯受制于人,加上此时身受内伤气息不顺,扭着身子抵抗:“咳……你能不能把我放下!”
曹肆诫恍若未闻,抱着他坐回上位,扣住他的脉门说:“我有两个推断。
“一是那时的诛我宗主是个武痴,对三大门派传说中的最强宗师耿耿于怀,毕生所愿就是跟他们一较高下。结果上门对决之后,发现不过如此,大失所望。
“这样的人特立独行,唯我独尊,丝毫不会在意名声,够强悍也够疯魔,难怪创立的教派诡谲猖狂,招来各个门派的联手攻讦,以致不容于世。”
鬼娃子还想挣脱他的怀抱,却突然感到有一股温热真气从后心传来,流入四肢百骸,助他调理紊乱的内息……
他眉头微皱,这人在给他疗伤?
曹肆诫继续说:“二是他另有目的,不是为了搜罗三大门派的心法招式,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功有多高,也不是为了给诛我宗的创立找寻垫脚石。留给他们三日破一招的时限,只是纯粹的羞辱罢了。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们,中间的所有铺垫都是障眼法。”
鬼娃子不再躁动,放任那股内力冲开他瘀滞的筋脉。
他冷声问:“那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很简单,因为跟他们有仇。”
“哪来的仇?”
“至于是什么仇……”曹肆诫边分析边给他治内伤,两不耽误,“说实话,我对三大门派和诛我宗都知之甚少,能想到的大恩怨只有与多罗阁的那一战。可那时候诛我宗还不存在,那位创教宗主打上门的时候时,那一战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而且诛我宗与多罗阁好像也没什么交情,想想还是太过牵强。”
“嗯。”鬼娃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
“恐怕还是有其他的仇恨吧。”曹肆诫感慨,“姬凭戈身为现任宗主,连那么久远的事都愿意承担,甚至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可见也是个疯魔之人。”
“或许……他也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鬼娃子道,“你刚刚说了两个推断,说不定二者兼有呢?那人既是个武痴,想要当一回渡天客,又跟他们有仇,杀了才能泄愤。至于姬凭戈是怎么想的,我哪知道。他要真是我爹,我只想对他说,沟渠里翻船,搞砸了吧!”
曹肆诫收回按在他背后的手掌:“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他真是你爹?”
鬼娃子还是那句话:“烦死了,就当他是吧。我的确有很多事不记得了,也懒得跟你们证实,想利用我引出他你们就试试看。”
曹肆诫道:“我跟他又没有恩怨,利用你做什么。倒是江湖上的其他门派,比如无相门那样的,你还是多多提防着点。”
鬼娃子嗤笑:“一群杂碎。”
曹肆诫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暂且留在封寒城中,我可以保你不受他们骚扰。”
“多管闲事。”
“这闲事不管,封寒城里指不定就要大乱了!别到时候帝国没有打进来,各大门派先把我这儿占领了。”曹肆诫问,“你想起来自己叫什么了吗?”
“没有。”
“那就先叫你姬小戈吧,总不能一直鬼娃子鬼娃子的叫,没个人样。”
“什么烂名字!”
曹肆诫喊来又抽空吃了顿瓜果点心的十寸雨:“你再给他看看,开点补药调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