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 第41章

交完了学费他身无分文,多年跟着赌徒兼人贩子的养父奔波,生活常识也相当薄弱,没了钱,身无长处的他只能去偷,必要时裹得严严实实拿着一把玩具刀在晚上打劫落单学生的零花钱也是有的。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尝试过用公用电话给养父打电话要钱,对方为了躲债,手机没有一次接通过。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两个月,终于在一次偷电瓶车的过程中失手,被送去了派出所。

警察问不出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根据他身上的校服和班牌打电话联系到学校教务部,叫来了他的班主任。

那是个四十岁的乡镇女教师,在此之前温伏已经因为上学期的流言风波被请去办公室,老师一问,他不吭声,点点头,算是承认自己偷过钱。说请家长,又联系不到人。

这次去警察局,先惊动了教务部,温伏回去的结局必然是被开除。

他是个闷葫芦,老师问什么他也不答,不是不想答,就是不懂怎么组织语言,于是干脆沉默。

最后老师告诉他他会被开除。

她问:“你想被开除吗?”

温伏摇头。

她当然知道他不想,无论如何,温伏的成绩在这个教育落后的乡镇从来都是年级第一。

她无法具体猜到这个孩子身上发生过什么,可无疑她是带着点同情去审视他的,连家长都联系不到的孩子,偷钱是错,可没有钱难道也是他的错吗?

她又问:“你想读书吗?”

温伏自然是点头。

女老师叹了口气:“学校你是不能呆下去的,那么多人都知道你偷过钱,这次还进了警察局,没办法了,我可以找学校消你的处分,但是保不住你。”

温伏等了一会儿,听她没有下文,就准备要走。

老师忽然说:“我有个老同学,是市一中的后勤部长,可以问问,你能不能去那儿读。”

温伏直愣愣的,还不会说谢谢,就照着老师的话,坐上去市里的大巴,转学到了一中。

临走前老师塞给他一千块钱做学费和生活费:“不要偷钱了,别让那里的老师和我难做。”

温伏入学前,交完学费、书本费和校服费,手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在穷途末路的一个晚上,他遇到了费薄林。

第37章

温伏说话有些词不达意,短短一个故事让他讲了很久,讲完一段他要停下来闷着头为下一段组织语言,有时断断续续好几次才能把一件事情讲清楚。

费薄林静静听着,不知道听了多久,窗外的风停了,温伏的回忆也就结束了。

他等他磕磕绊绊地说完,抬手摸了摸被温伏捧在掌心那个佛牌,两个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费薄林的手是热的,温伏的指尖是凉的。

费薄林没有把手移开,只是用指腹摩挲佛牌上那个缺口,笑道:“其实,当年她回来,有跟我提到你。”

温伏蓦地抬头,紧紧看着他。

费薄林说:“她说他去云南在河里捡到个孩子,看起来很小,也就四五岁,不知道怎么掉进河里的,家长也不管。”

这是林远宜的原话。

不过她对于温伏的提及,也就到此为止了。

温伏眨眨眼,聚精会神听着:“然后呢?”

“然后……”费薄林手指一顿,“她还说……那个孩子不会说话,问什么都不答,如果不是怕他的父母担心,她就把他捡回家给我做弟弟了。”

这是林远宜没说过的话。

温伏支起胳膊肘,往费薄林那边蹭过去一些,几乎快凑到费薄林眼皮子底下,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盯着他:“真的?”

“真的。”费薄林摸摸他的头发,面不改色,“你早就该是我弟弟了。”

温伏的眼睛闪了闪,接着垂下睫毛陷入沉默。

“不过现在也来得及。”费薄林把他按回枕头上,严丝合缝地掖住温伏的被角,“总归是找到我了€€€€你说呢?”

温伏望着他,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不知是认可还是别的意思:“嗯。”

他给温伏掖被角时,颈下的吊坠就一直在温伏眼前晃。

左晃右晃,终于被角掖好了,费薄林刚要躺回去,温伏一伸手,把佛牌抓住。

猫猫出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费薄林低头:“才给你盖好被子,又伸手做什么?”

温伏攥着佛牌,摸了摸上面的图像,声音低低的:“它有在保佑你吗?”

费薄林愣了愣。

回想起这些年再如何坎坷,总归一切都走过来了,无论是因为佛牌还是什么,他都应该感激。

虽说人定胜天,该谢的另有其人€€€€与其说是神明,不如说谢谢楼下的吴姨又或者坚持到最后的母亲,可哄哄小孩子又有何妨呢。

费薄林刚要回答“有”时,又见温伏摇了摇头。

“不,”温伏凝视着吊坠自言自语地说,“它保佑的是我。”

温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佛牌看得入神,很轻地道:“它保佑我找到你了。”

只是找到费薄林的路长了一点,他一走就是十年。

费薄林抓着他的手放回被窝里,瞥见温伏略微起皮发裂的嘴唇,意识到戎州在今夜彻底入冬了。

兴许该给温伏买一支唇膏,他想。

“也在保佑我,”费薄林对温伏说,“快睡吧。”

温伏睡了。

费薄林闭上眼,迷迷糊糊中刚要睡着,脑子里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声音。

€€€€“费薄林哥哥。”

“!!!”

费薄林猛然看向枕边的温伏。

然而对方睡得正香。

他松了口气,平复心绪,再次闭眼打算入睡。

……过了两个小时,费薄林幽幽睁眼。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干嘛这么叫人。”

烦死了。

费薄林再次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上了一个周的学。

运动会结束的第二个星期,谢一宁给了温伏参加运动会两项冠军的1200元奖金。

温伏事先不知道会有奖金,被谢一宁叫到阳台拿钱那一刻还懵头懵脑问了句是什么。

谢一宁笑眯眯给他解答:“蓝色的,五十;红色的,一百。还有不懂的吗?”

温伏沉默。

“好啦,”谢一宁不拿他开玩笑,“运动会的奖金。你不是破了校记录吗,学校多给了两百。”

温伏:“哦。”

他揣了钱要回教室,又被谢一宁喊住:“€€,哆来咪!”

温伏转头:“叫我?”

“对。”

谢一宁从校服里掏出前年的新款顶配手机:“你QQ多少,我加一个,把你拉班群。”

温伏输入自己的QQ号,谢一宁接过来一看,露出一个很屑的表情:“你昵称就叫温伏啊?”

温伏点头。

“呆死了。”谢一宁一边添加好友一边嫌弃,“跟你人一样呆。”

温伏站在原地没说话。

“好了。”谢一宁鬼鬼祟祟往教室看看,确定谷明春不在,赶紧点开微博接着查阅自己白天没看完的同人小H漫,同时对温伏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记得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啊。”

温伏瞥了她的屏幕一眼,离开阳台,回到教室。

晚上在小卖部看店的时候,温伏摸着兜里那一沓票子,对在货架后边清点的人喊:“费薄林哥哥。”

“!”

费薄林又是一激灵。

这是温伏第二次这么喊他,不管听几遍,他都头皮发麻。

得找个什么时间让温伏把称呼改过来。

费薄林从货架后边探出头,先询问温伏:“怎么了?”

温伏说:“你好了吗?”

费薄林的视线移回货架上:“马上。”

清点完货物,他回到柜台后,边打开书包边问:“有事吗?”

温伏说:“我有东西给你。”

费薄林放在书包里的手微顿:“我也有东西给你。”

温伏耳朵动了动,往费薄林那边凑过去,显然对此十分好奇:“什么?”

费薄林眼里带着点笑意:“你的是什么?”

温伏坐回去,往衣服兜里掏掏,掏出一堆被握得像油渣似的纸币,乱糟糟堆在收银台上。

费薄林一看就懂了:“运动会的奖金?”

温伏点点头,把钱往费薄林面前推了推:“给你。”

他现在有吃有住有衣服穿,没有要用钱的地方,所以理所应当认为有钱就是要交给费薄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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