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安好了机顶盒,又调好频道,费薄林谢过了安电视的师傅再把人送出门,回过头对温伏说:“今年能看春晚了。”温伏才像回过神来一般跳起来欢呼一声,跑过去扑在费薄林怀里。
费薄林猝不及防,温伏的胳膊紧紧抱在他的后背,在这个不经意的场合里,胸口处的心跳都快与他共振。
他先是嘴角与身体都僵硬一瞬,随即整理好情绪,迟疑着又试探地回抱住温伏€€€€但也只是短暂地抱了一下,就像偷偷做坏事的人一样怕被发现似的松开了。
这一刻的拥抱似乎与无数个夜晚他与温伏相拥而睡时的不同,因为不够坦荡,也无法理所应当。
下午费薄林买了菜回家,在厨房面对花里胡哨一台子的食材,正准备从头打理,兜里电话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威。
费薄林盯着屏幕看了片刻,点击了通话键:“喂。”
“喂,费祈……不,薄林。”许威的声音兴冲冲的,背景十分吵闹,有很重的鼓奏声,“你有空吗?”
“在忙。”
“忙?忙什么?”许威理直气壮道,“你家不就你一个人吗?大过年的你能忙什么?”
费薄林蹙了蹙眉。
说这两句话的当儿,温伏在客厅听到厨房的交谈,悄无声息摸过来扒在门口朝费薄林看。
他一出现,费薄林心里头那点厌烦消散了些,刚朝温伏伸手,温伏就钻进来凑到费薄林旁边。
费薄林摸着温伏的头顶跟电话那边说:“我要做饭。”
他没打算把自己和温伏的关系以及住在一起的事告诉别人,一是复杂且麻烦,没有必要,二来他对许威也没那么多耐心。
温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通话那端是谁,只是安静站在费薄林面前,沉默地听着他们打电话。
许威像是轻笑了一声,意识到费薄林能听见以后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下,正经道:“大年三十的,你一个人在家也不自在,正好今儿我在戎州过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出来,我请你吃饭。自个儿在家守着个空房子有什么意思……”
费薄林没心思跟他浪费口舌:“不用了。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许威像是喝了酒,没几句就暴露本性,语气愈发不客气,“你是总统还是老板啊?我家保姆今天都轮班放假呢,人家一个月两万,你能挣吗?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一个学生天天读那点儿书真把自己当大忙人了?”
许威这话可谓很不客气,费薄林的表情却几乎没有波动,像对待乱叫的狗一样不打算搭理,放下手机就要挂断。
那头许威没听见对面吭声,想是预感到了费薄林下一步动作,忙醒神道:“不……薄林,薄林!我不是那个意思!”
费薄林的指尖已经悬在挂断键上。
许威下一句便说:“我有你妈的事儿要跟你说!”
指腹贴到屏幕前的那一瞬,费薄林的动作顿住了。
许威悬着一颗心,没听到通话挂断的声音,赶紧补充:“我这……喝了点酒,老说不到点子上。今晚叫你出来就是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孤单,正好跟你说说你妈€€€€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吗。”
费薄林抬眼看了看温伏。
温伏也看着他。
电话里的内容在厨房的两个人都听见了,费薄林此时出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意味着这个除夕夜温伏要独自在家饿着肚子,一边等着他一边度过。
可许威提到的是林远宜,是他们两个除了彼此外在这个世上最挂念的人,没有之一。
温伏头顶蹭着费薄林的掌心,冲费薄林点点头。
费薄林重新举起手机,对着那端低声问:“什么时候?”
许威说:“现在。我在云顶包了个包间等你呢。”
费薄林说:“包间名字。”
许威:“镜花水月,三个六。”
费薄林挂了电话,先在家里给温伏煮了碗面,又另起一个灶熬冰糖,给温伏洗完草莓浇了一盘子糖,确保温伏在家里饿不着肚子后才出门。
云顶是戎州这两年才兴起的一家KTV€€€€至少对外是这么宣称的。年关打车贵,费薄林坐了半个小时公交,抵达云顶门口时是晚上十点,给门口迎宾看过身份证以后,对方找人把他带到了许威的包间。
包间里不止许威一个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男的,年纪跟费薄林差不多,看穿衣打扮跟许威风格倒是相近,一身名牌全是大LOGO。
费薄林没记错的话,在网吧那天,许威的座位旁边也是这俩人。
双层玻璃桌上摆满了数不清的啤酒和酒杯,许威和另一个男人左右都坐着长相明艳打扮时髦的女性,看他们左拥右抱的姿态不太像正常异性朋友的关系。
在云顶这种地方,无论男女,陪酒都是很常见的工作。
门一开,包厢里一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射过来。
嘈杂的喧哗声停止了一瞬,包间灯光忽明忽暗,许威在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里朝费薄林招手:“费祈,这儿!”
费薄林坐在和他们相邻的另一侧短沙发上。
与费薄林一同前后脚进来的的还有他身后的两个男孩儿,看举止对这里比费薄林熟悉得多,一进门就往包厢里另外一个男人身边靠,估计也是陪酒的。
“介绍一下啊,这我朋友,邹琦。”许威介绍完搂着女人的男人,又去介绍那个搂着男人的,“孟煜。”
费薄林礼貌性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许威朝邹琦使了个眼色,对方起身给费薄林倒酒,同时推了推手边的女人。
很快那个穿包臀裙的女人起身过来挨着费薄林坐下,出于职业操守,试探性地往费薄林身上贴过去,费薄林不动声色往旁边一挪,拉开了距离。
许威瞅见了,扭头朝孟煜笑着说:“他还不喜欢。”
孟煜懂这意思,当即拍了拍身边的男孩儿,对方心领神会地起身过去。
男孩儿屁股刚离开沙发,费薄林对着他说:“别过来。”
男孩儿的身影僵在沙发前。
费薄林又说:“坐回去。”
对方鬼使神差一屁股坐了回去。
许威面上这下有点挂不住。
给费薄林倒酒费薄林不喝,送人费薄林不要€€€€别说要了,挨都不挨一下,纯粹不给面子,明摆着告诉他有事儿说事儿,没工夫跟他玩儿。
“你这是明摆着不把我当朋友啊,费祈。”许威似笑非笑,手里一沓扑克牌玩魔术似的展开又合上,“还是不相信他们的口味?人可是他们点的。”
邹琦顺势附和道:“兄弟,光聊天多干巴呀。”
费薄林没说话,伸手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这就对了嘛。”许威脸上的笑咧开,往后靠在沙发上,叫人点了根烟,把费薄林从头到尾打量了两遭,心里骂了句穷酸鬼,嘴上却笑吟吟地问,“你一个人在家忙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让费薄林给自己穿秋裤的小猫咪belike:你,去给我炒俩菜
第65章
费薄林说:“做饭。”
许威哈哈笑了:“挺贤惠啊€€€€改天来我家做做?”
冒犯的话还没说完,被费薄林打断。
“你要夸我,电话里可以说。”费薄林把啤酒杯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我家里还有事,你没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真的作势要起身离开。
“€€,薄林……薄林!”许威倾身过去拽住费薄林胳膊,强行把人拉回去,“你说你,一点都开不起玩笑!”
他好颜色地把费薄林劝下来,翘起二郎腿,拿起费薄林喝过的酒杯递给旁边陪酒的人,示意对方拿着喝,同时故作会议的样子思索道:“我叫你来,是干什么来着……”
费薄林不接话,反正许威演着演着会想起来的。
“哦!”许威看似恍然大悟地对旁边的邹琦笑道,“是他妈!”
短短两个有歧义的字让邹琦也跟着笑了,另一边的孟煜倒是没什么反应。
费薄林终于抬眼看向许威,静静的,目光无波,也毫无笑意。
他听得出许威话里的轻佻和不尊重,也看得出对方浓浓的想要羞辱他的意图,如果他当真做出恼羞成怒的姿态,倒是让许威如愿了。
更何况他今天来这里有他的目的,许威要是真知道林远宜生前的事,哪怕是一丁点,讲给他听了,这些没意义的污言秽语也算不上什么。
真爱面子,他今天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果不其然,许威用一种漫不经心地口吻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旁人回忆道:“费祈他妈啊€€€€噢,抱歉,我是不是应该叫阿姨?对吧薄林?”
对着许威望过来的视线,费薄林往后靠在沙发上,十指交叉交叠起双手,做好短时间不会再离开这里的准备:“像以前一样就行。”
许威的笑僵在脸上。
像以前一样€€€€以前的许威只在林远宜和费父离婚之前,跟现在的费氏董事长夫人€€€€也就是他的姑姑一起,偶尔有几次在费家庄园碰见回家的林远宜,他们只能假装成外来求合作的务工人员和家属,以这样的身份,远远看见林远宜走过面前来,点头哈腰地叫林远宜一声“林董”。
费氏是林远宜和费父一手建立的,林远宜不喜欢旁人叫她费夫人或费太太,因此整个费家上上下下只会管她叫林董。
那时许威和他的姑姑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以求最大化减弱自己在林远宜跟前的存在,免得引起林远宜的注意,让林远宜看见生疑,或是记住他们。
如今再像以前一样称呼林远宜林董,无疑是让许威想起那段像老鼠一样在费家庄园碰见林远宜时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日子。
而这个包间里除了许威和费薄林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许家是怎么起家的,更没人清楚那段被许家多次对外模糊扭曲过的往事。
许威哂笑一声,被酒精灌到兴奋的声音在此刻冷淡下去:“还是叫阿姨吧。”
费薄林微微一笑:“随你。”
事到如今他没指望许威能有点常人该有的良心或觉悟,打心眼里不尊重林远宜,口头上怎么称呼都是没意义的。
一路调笑下来,乍然发现费薄林没那么容易让人占到口头上的便宜之后,许威变得兴致缺缺,可又不大甘心,因此再开口提及林远宜时便刻意不再朝费薄林多看一眼,言谈间也多了几分挖苦与讽刺。
他对邹琦和孟煜说:“阿姨啊,跟薄林一样,死要面子,是个犟骨头。”
那边孟煜开口了,拿着酒杯用玩笑的口吻道:“他要真爱面子,刚才进门就该先给你两个嘴巴子。”
许威和邹琦“哈哈”笑了一串,跟孟煜碰了碰杯,又接着说:“当年薄林求我们家把他妈带到国外去看病,阿姨还不乐意,还是我们用了点手段,给人打了麻醉,用私人飞机拉过去的。就是可惜薄林,非得读书,不敢跟过去。”
“好了么,他倒是自己留在戎州清闲了,人交给我们照顾。”许威说到这儿,像费薄林的什么无奈的挚友,责怪完又体谅地说道,“阿姨那个脾气,谁敢惹?一睁眼就说要回国,动不动么就抄家伙打人,光是护工我们都换了几拨。人家不领情么,除了她儿子她谁都看不惯。”
费薄林盯着自己脚下,知道许威说的不是真话。
林远宜的脾气他最清楚,轴是轴了些,但做人做事最体面不过,绝不是对旁人动辄打骂的性格。当年在戎州的医院,有几次费薄林因为读书没赶上点去看她,林远宜独自上个厕所都要接连谢谢搀扶她的护士,又怎么可能远在异国他乡抄家伙收拾别人高价请的护工?
再者,那个时候的林远宜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大吵大闹了。
他没吭声,安静地听许威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