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哈哈一笑,走向厨房:“饭在那里,你们要加菜随时说啊。”
温伏点头应下。
他去饭盆前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米饭,再走到前边那一篮子泡萝卜面前,用店里装咸菜的小碟子夹了一碟泡萝卜,和饭一起端回去。
然后用萝卜就着白米饭,埋头哼哧哼哧吃了一大碗。
四川小饭店的消毒碗都小,一碗按压紧实的米饭只顶家里半碗的量,温伏左看看右看看,再跑出店往费薄林离开的方向看看,随后跑座位,趁费薄林回来前的五分钟,又就着泡菜吃了一大碗白米饭。
以前他跟在养父身边也偶尔做这样的事。那都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温伏才会跑到饭店向老板买一块钱的白米饭€€€€其实就是买个吃饭的坑位,店里白米饭可以无限续,温伏付了钱,就夹点店里不要钱的咸菜,一直下白饭,吃到自己吃饱再走,也不管老板和别的客人怎么看。
眼下费薄林回来,温伏早吃完了两碗白饭,费薄林瞧见桌上只上了两道菜,自然以为是没上完,就问:“还点了什么?”
温伏说:“没点了。”
费薄林意外:“两道菜怎么够?”并打算招人过来再点一道。
温伏阻止道:“我不饿了。”
费薄林哪里会信:“跑了一上午还不饿?”
放家里温伏这会儿都能吸溜两大碗打卤面了。
温伏说:“喝水喝饱了,不饿。”
费薄林一脸无语看着他,意思是“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谁叫你不听话”。
“那下午饿了就说。”费薄林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菜,“路边随时都能买吃的。”
有了两碗白米饭垫肚,温伏说话很有底气:“不会饿。”
费薄林并不执着于跟没有自知之明的小猫咪犟嘴:“先吃饭。”
以温伏的饭量,饭店里的小白碗根本不够吃,费薄林估计温伏少则吃四碗,多则吃五碗。
哪晓得温伏说不饿好像当真就不饿,堪堪吃了三碗就停筷子,把大部分菜留给了费薄林。
费薄林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大吃一惊。
并且再次叮嘱温伏:“下午饿了一定要说。”
温伏点头,并不执着与跟无知的大人犟嘴:“知道了。”
吃完午饭,两个人再次风驰电掣地骑车去送外卖。
有了温伏负责一半的跑腿,费薄林下午六点就赚到了以前一天赚的钱,下午再要去饭店吃饭,温伏说什么也不吃了,非说自己能等到晚上回家再吃。
费薄林猜到温伏大概是心疼钱,也不忍心温伏再跟着自己跑,就给温伏找了个公园的林荫处,给温伏买了根烤肠和一杯奶茶,让温伏坐在原地等他,自己再送一个小时单就回家。
温伏乖乖目送费薄林的车开走了,开到看不见,立马低头狼吞虎咽把烤肠和奶茶喝了个干净,这才勉强填了点肚子。
差不多七点半,他正望着跳广场舞的阿姨发呆,身后响起一声电瓶车喇叭。
温伏扭头一看,费薄林已经买好菜在前座等他上车了。
他看了费薄林两眼,才跑过去跳上车,戴好头盔搂住费薄林的腰。
车开在路上,两个人耳边时不时顺过一阵风声。费薄林隔着头盔,一边盯着路一边问温伏:“刚才在看什么?”
温伏的声音被风刮得稀薄了:“看薄哥。”
“看我?”费薄林放慢了速度,以便听清温伏的话,“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戴着外卖员的头盔,成天奔波在电瓶车上的人哪个不是灰头土脸,哪有什么看头。
“好看。”温伏为了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力,连肢体动作也带上了,一个劲儿点头,奈何忘记自己和费薄林都带着头盔,刚一动作,就撞得他们脑子都嗡的一声。
温伏小声地“哎哟”了一下,费薄林笑着抬起一只手,扶好自己的头盔,顺道把手伸到后头去摸温伏的:“没撞疼吧?别乱动了。”
温伏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尝到教训后自个儿自觉地把头离费薄林远了些,可又怕风太大费薄林听不清自己的话,于是飞快地小心地把头凑过去:“薄哥怎么都好看,穿外卖衣服也最好看。”
说完又立马飞快地往后仰,免得撞到费薄林。
费薄林眼神微微一晃,好像连同心里某根弦也被带来温伏那句话的风给拨得晃了晃。
夕阳夹在城市遥远的建筑外轮廓之间,他们在火红的余晖下,随着万千车流停驻在红灯前。
霓虹闪烁,世界喧嚣。
只有他和温伏是静谧的。
这片刻时光像穿过他们指缝最后淌入岁月长河的一粒朱砂,原来人这一生中真的会有某些时刻,像被上苍垂怜般覆盖上一层鎏金般的颜色。
绿灯来了,时间又转动起来。
费薄林发动电瓶车,把刚才那阵悸动强行抛在脑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昨晚我回家,你在写什么?”
温伏沉默了一瞬,知道自己瞒不过费薄林,于是坦白交代:“写作业。”
“作业?”费薄林说,“什么作业?”
“音乐学院的作业。”温伏解释,“老师让他们下了课每人写一段二四拍的曲子,周一交上去。”
他说“他们”,没包括自己,费薄林一下就明白了:“你帮他们写?”
温伏刚想点头,抬眼看看费薄林的头盔,忍住了:“一个人给我八十。”
果然是在做生意。
费薄林哭笑不得:“那你写几个人的?”
“三个。”温伏说,“他们说我写得好的话下次再介绍别的人来。”
“别的人?”费薄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要做大做强?”
温伏不吭声。
不吭声就是憋着一肚子主意。
“三个人可以。”费薄林给他下了限制,“多了不行。”
温伏抱在他腰间的手垮下去一点。
费薄林在这事儿上没得商量:“小伏,创作和别的兼职不一样。”
一个人的灵感是有限的,就算温伏还年轻,也不能随便挥霍。
而且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一个人十八岁灵光乍现写的一小段曲子,说不定会在多年后的某一刻忽然就与当年的自己接轨,完成一个了不起的作品。
如果这根引线为了现在的几百块钱随随便便就剪给别人,那引线下的宝贵财富€€€€那些尚未出世的好作品,也就随之永远埋藏,再也没机会挖出来了。
费薄林相信温伏,正是因为相信,才知道任何出自温伏手中的任何一片音符都是珍贵的种子。
偶尔写三两次可以,就当完成老师的作业练练手,写多了就是压榨温伏的天赋与灵感。
而温伏的天赋与灵感,绝非八十块就能贱卖。
费薄林再一次重申:“听到了吗?”
温伏的手从搂紧费薄林的腰变成了松松垮垮捏着费薄林的衣角,闷闷地说:“知道了。”
小猫咪低下了他的头颅。
“……”
“……”
费薄林默然了两秒,说:“今天吃松鼠桂鱼。”
温伏:?
小猫咪抬起了他的头颅。
小猫咪紧紧抱住了前排大厨的腰。
第77章
这天俩人都累得够呛,温伏第一次跟费薄林出门跑外卖,嘴上说没事,回到家里一口气灌了三杯白开水,感觉自己头发里都是送外卖跑的灰。不用费薄林催,他很自觉跑到卫生间把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
吃完饭费薄林满身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啊。”
温伏满身疲惫地往费薄林身上一躺:“啊。”
两个人累得对着天花板放空大脑,一句话都不想说。
费薄林眨了眨眼,才吃了饭,整个人思绪轻飘飘的,凭习惯摸到温伏枕在自己腰上的脑袋,一边揉一边问:“下次还想出去吗?”
跟他跑了一天,知道送外卖什么滋味了,以后总该不会再缠着他一起了。
温伏也对着白色的墙顶眨眼,把费薄林的话在脑子里缓慢地过了一遍,点头说:“想。”
费薄林神色怪异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累吗?”
温伏毫不犹豫地承认:“累。”
他顿了顿,又说:“薄哥一个人更累。”
费薄林不说话。
温伏毫不留情地揭露他:“薄哥骗我。”
还想让他以为自己以前送外卖不累。
不出门打野,真把人当宠物猫了。
费薄林:“……”
费薄林翻了个身,把温伏从自己身上抖下去。
温伏被抖到一屁股坐地上,先懵了两秒,随后转头扫了费薄林的背影一眼,懒得跟恼羞成怒的大人计较,轻哼一声,自顾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
周日他得去音乐学院听课,费薄林赶不走他,一撵温伏去学校他就不吱声,穿着大裤衩和老头衫在家里围着费薄林转。
费薄林问:“不上课了?”
温伏顶嘴:“本来就不是我的课。”
是费薄林非要他去隔壁旁听的。
说到这他还来劲了:“同院的周末都休息,就我要上课。”
费薄林抄着胳膊看他,瞧他是又欠收拾了:“那你想干吗?”
温伏理直气壮:“我跟薄哥去送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