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伏嗅出不对劲,喝牛奶的动作暂停,坐直了问:“怎么了?”
费薄林说:“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说:“……那天我晚点回来。”
温伏:?
温伏警惕地盯着费薄林。
费薄林便解释:“主策划之前跟思服有过合作,算公司半个朋友,前几天给我寄了邀请函,我不好推脱,估计得去待到半夜,陪他们吃个饭。”
他这话倒是不假,主办方确实给思服这边递了邀请函,也打过几次电话想请费薄林出席,不过这种活动,份量根本没重到能请动费薄林这个执行董事出面的程度€€€€费薄林以前在社交媒体上从来不露面,即便出席晚会或活动也会特地打招呼不要镜头,低调到寻常人不专门去查找跟思服传媒有关的信息时根本就不会知道他名字的地步。
就算他如今找到了温伏,无所谓在社交媒体露不露面,破天荒地去一次晚会,也根本不用陪人吃饭。
费薄林和温伏如出一辙地不爱参加饭局,温伏是生性孤僻不喜言谈,费薄林则纯粹是因为创业那几年参加了太多,疲于应付,连喝酒都喝得进过几次医院。
温伏不知想到什么:“要喝酒吗?”
费薄林倒是没料到温伏会问这一层,很快他反应过来温伏对他喝酒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和大学的那两次,那时他的酒量还近乎于无,沾点啤酒都会醉得断片。
八年过去,费薄林经历无数次酒局,从先吃解酒药再上桌到通宵不醉,虽称不上海量,但一般饭局也灌不倒他了。
可是温伏并不知情。
“兴许要吧。”费薄林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在外头过一夜,酒醒了再回来。”
温伏不吱声。
垂着眼睛喝了两口牛奶,温伏又说:“要回来。”
纵使知道费薄林喝了酒会做什么,温伏还是想他回来。
入夜,费薄林担心温伏夜里体温反复,给温伏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他仔仔细细把人检查一遍,从脖子到脚的被子都掖得紧紧实实,就起身往外走。
温伏跟个蚕蛹一样浑身只有眼珠子随着他转,一直目送费薄林到门口,才问:“去哪?”
费薄林背对着温伏,先是暗自扬唇一笑,随后才转过来,垂目看着地板,低微着语气以退为进:“你不想看到我……我出去睡。”
温伏噌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费薄林唇角扬起又压下去。
静静地感受完了温伏的视线,大概半分钟左右,气氛差不多了,他才反手关灯,把门踢上,大步流星地走回去,在黑暗中上了床。
半夜,温伏被熟睡的费薄林圈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摸到枕头下的手机,打开以后把亮度调到最低,点开了经纪团队群里的对话框。
【@妹妹:B.Z.慈善晚会的出席名额还有吗?】
第92章
慈善晚会这种事,只要收到了邀请函,在限定时间内回复主办方,都会有预留位置。
Stella没想到费薄林的办事效率那么快,下午让他帮忙劝劝温伏,晚上就把人钓上钩了。
为了防止温伏后悔,收到消息的下一刻,团队立马联系了B.Z.主办方,告知对方温伏将于三天后准时出席€€€€温伏走红三年,没有为难过任何人,只要告知他活动走入了流程不能后悔,再不想去他也会坚持出席。以至于Stella抓住这个点,偶尔有自己希望温伏出场的活动,就会这么“道德绑架”式地骗一骗他。
得到主办方的预留回应后,所有人心中尘埃落定。
费薄林睡在温伏背后,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他的脸埋在温伏后颈,前方手机屏幕上的微光越过温伏的轮廓隐约照射到他刚刚睁开的眼睛里。
川西一行发生的变故使他几乎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今晚上床之后费薄林很快入睡,虽然近几年睡眠比以前好了不少,但他神经衰弱的毛病难以痊愈,枕边稍微有点动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惊醒。
温伏捧着手机,纵使知道非工作时间别人可能不会回复,他还是守着屏幕等了会儿。
结果Stella很快在群里发来消息,说那边确定会给他安排出席流程。
温伏关掉屏幕那一瞬费薄林便闭上眼,不想让温伏发现自己醒着。
毕竟对方正跟他单方面冷战,赌起气来还是很要面子的,费薄林先是装睡才有机会伸手把温伏抱进怀里,要是这会儿俩人都醒了,说不准温伏会不会冷着脸从他怀里蹦出去。
温伏摸着黑把手机放回原位,忽然翻身平躺在枕头上。
枕边人的呼吸拂动在他耳畔,如果温伏拿出自己对待别人的警惕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熟睡之人该有的平稳气息。
费薄林紧闭的眼睫毛在黑暗中细微地抖动着,他的鼻尖抵在温伏的耳廓上,察觉到温伏正在他怀里思考事情€€€€说不定是在思考接下来几天还要怎么和他赌气。费薄林等待着温伏下一秒就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或者把他推开。
片刻后,温伏的腰在他胳膊下动了动,睡衣不小心蹭上去,裤腰上的一片肌肤贴在费薄林的掌心。
光滑的、微微冰凉,因为腰身细瘦,睡裤滑到在盆骨的位置才勉强挂住。
温伏面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翻身,一头钻进费薄林怀里,把脸埋在费薄林胸前睡了。
一直装睡的费薄林猛然睁眼,头脑空白一瞬,随后平静下来,挑了挑眉,抱住温伏再度入睡。
其实这场晚会温伏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费薄林酒量实在太差,如果散场后还有宴会要费薄林作陪,他就等他吃完领着他回家,免得费薄林闹出些分不清红绿灯的笑话让人察觉异常。
两个人这晚都没能平稳地睡多久。
温伏的体温在后半夜再度升高,费薄林给他换了两次退烧贴,又起来喂他吃退烧药,温伏迷迷糊糊地把药吐了两次,第三次费薄林一时心急,厉声说:“再吐就给你拌饭里。”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愣了愣,温伏靠在他肩上,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也不晓得是否是这话起了效果,反正再喂药时,温伏就不吐了。
但一吃完药温伏就把费薄林推开,自己缩床边裹着被子睡觉,不管费薄林怎么扒拉,温伏都跟个蚕蛹似的蜷着一动不动,死活不把脸抬起来让费薄林测体温。
费薄林无奈,又怕他难受,坐在床边一守就是天亮。
这么折腾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医生来打吊针时温伏终于见好,至少没再发过烧,只是嗓音依旧呕哑难以入耳。期间Stella打过一次电话,听到温伏的声音后开始考虑跟主办方商量走红毯时给他免去需要说话采访环节。
幸运的是这天主办方给每个艺人团队发了通知,由于天气影响,加上提前给艺人协调档期的空间,晚会决定推迟半个月再举办。
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不出意外,至少够温伏的嗓子在说话时恢复正常。
这半个月费薄林大半时间都呆在家里,一是温伏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前前后后至少折腾了一个多周才慢慢痊愈,为了好好照顾温伏,费薄林把公司能转移到线上的公务全都转为线上处理。同时他托张朝满世界找一种信封,大概是七八年前流行的款式,开口就要订六百份,让张朝全放办公室。只要在公司里,费薄林没事儿就把自己关办公室写东西,一旦回了家,费薄林必定捎上那么几份呆在书房慢慢写;二是祁一川在不知道他陪着温伏的情况下,短短半个月里竟然三次提着菜敲响温伏的门。
第一次祁一川不请自来时费薄林正在书房开会,当时会议进行到尾声,他刚讲到最后一部分关于公司旗下各部门达人分类的细化和具体投放手法的内容时,客厅里莫名其妙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按道理温伏这会儿正盘在客厅地上看动漫,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费薄林的反应是以为温伏点了什么外卖,谁想越听越不对劲,说话的人非但一直没走,还在客厅到处转悠,而且费薄林越听越耳熟€€€€
他开会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对着屏幕突然招手:“不好意思,暂停一下。”
语气虽然冷静,但动作间却一股十万火急的感觉,几乎是一个眨眼,费薄林就退出了会议房间。
关上电脑,费薄林一个跨步夺门而出,刚走到客厅,就撞见祁一川和温伏肩并肩坐在一块,吵吵嚷嚷地念叨个不停。
“你怎么第二季都没看完啊?单行本都更到两百三十多话了。”祁一川一边说,一边还在往温伏身上靠,“哦这个角色马上就死了……”
“祁一川。”费薄林站在原地把他们的对话打断。
“嗯?”像是不习惯这家里有第三个人,祁一川闻言抬头,乍然见到眼前的费薄林,还懵了好一阵子,才说,“费……薄林?”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仿佛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祁一川怔怔看看费薄林,再看看面色如常的温伏,指着费薄林说不出话:“你……”
他本想问费薄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可又想起费薄林是温伏的哥哥,两个人在一个家里最正常不过,毕竟打高中起就这么过来的;可是作为一个从温伏出道起就没出现过的人,费薄林此刻站在这儿,又显得魔幻而诡异。
祁一川愣怔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回来啦?”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费薄林这几年哪去了。
自他重新在圈子里遇到温伏开始,费薄林这个人就跟从未存在于温伏的生活里一样,温伏从来不提,刚开始重逢的那段日子偶有几次祁一川想起来问过,也是被温伏或沉默或转移话题地搪塞过去了。
时间渐久,他便把这个当年和自己本就不熟、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遗忘了。
他虽然快记不得费薄林,但费薄林对他可熟悉得很€€€€温伏的各种话题、新闻甚至粉丝群体的交流中,哪里都避不开祁一川这个名字。
“刚回来。”费薄林走到餐桌给祁一川倒了杯水,拿过来时却把水杯放在离温伏很远的茶几的另一端,同时示意祁一川朝这边挪,“小伏还在生病,你别离他太近。”
“没事儿。”祁一川伸长胳膊把水杯薅过来,“我身体好,不怕被传染。”
费薄林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靠着墙,一脸平静地问:“你从外面进来,身上消过毒吗?”
“没啊。”祁一川一头雾水,回答完才意识到费薄林这是什么意思,“哦,你是怕我携带病毒是吧?”
他哈哈一笑,自觉离温伏远了点:“也对,温伏跟我说他这次是什么细菌感染来着。咱们是该小心点。”
费薄林礼貌性地回了一个近乎于无的笑。
谁跟你咱们。
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转而温声去问温伏:“你跟他说你生病了?”
温伏正聚精会神盯着动漫投屏,捕捉到费薄林的问话,瞅了他一眼,忽然感觉费薄林眼神有点不对劲,又特意瞅了费薄林一眼。
他瞅完了,把眼珠子转回去,一边全神贯注看着电视,一边说:“公司发通知,他看到了,来问我。”
费薄林想起之前在论坛帖子里看到温伏粉丝说对接告诉她们温伏因病退出综艺录制的事,看来这确实不是温伏主动告诉祁一川的。
他突然感觉自己站在客厅守着他们有些刻意,于是又绕到餐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同时不经意地问祁一川:“你来看他?”
“说不上。”祁一川摆摆手,“我来给他做顿饭。他这几天生病,嘴里要淡出鸟来了,我就寻思过来给他做点好吃的€€€€以前他待家里没饭吃的时候我也经常来,倒不是专门为这个病过来看他。”
温伏不会做饭,周纪作为助理虽然一年三百天都围着他转,但周纪是团队的人,只要他在,温伏就被监督着不能吃重油重盐的家常菜,平时不是啃菜叶子就是吃点清汤寡水的荞麦面,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周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吃。温伏只有休息在家的时候,才有机会脱离团队的控制,决定自己吃什么。
他喜欢吃泡面,却不能天天吃,什么东西一天三顿天天吃也会腻,周边的外卖贵,温伏私下节俭,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吃的了也很少点,地边摊就更不用说,被狗仔拍到了没什么,但被狗仔拿着照片去找Stella的话他就免不了要听一顿唠叨。
直到有一次他的某一期音乐综艺结束录制后,在电视台大楼里遇到了恰好每周同一时间在这儿录另一档节目的祁一川。祁一川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温伏依旧是简略地说都挺好,顿了顿又说,就是吃得不太好。
兴许是这几年太多话没地儿说,温伏竟然难得地开口跟祁一川倾诉了这件小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出道了还要吃和练习生时期一样的东西,当练习生时吃食堂免费的菜叶子,出道当了明星,吃四百块一份的菜叶子。
祁一川听了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你早点告诉我,我给你带饭。
然后就有了“此祁彼伏”这对传闻的开始€€€€在某个录制结束的深夜,温伏坐在路边花坛,狼吞虎咽地吃着满满一个保温桶的饭,旁边笑吟吟看着他吃东西的人正是给他带饭的祁一川。
慢慢地两个人联系多了€€€€虽然基本都是祁一川单方面主动找温伏,温伏也会允许祁一川提着大包小包去自己家做饭吃。
温伏没跟大众媒体一样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反正从高中起他蹭祁一川的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高中吃饭是祁一川的保姆做,现在是祁一川自己上门做,温伏随遇而安,祁一川愿意做他就吃,哪天祁一川不愿意了,他就继续吃泡面和自己煮的面糊糊。
“哦?”费薄林含笑喝了口水,“小伏也真是的,觉得家里的菜不好吃,也不告诉我。”
他把“家里”两个字咬得很重,温伏蓦地听了,心里不明就里地感到毛毛的。
他说不出来这屋子里的氛围哪里不对劲,只能暂停了动漫,转去看费薄林。
不知费薄林是否出于故意,在温伏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低下头去摆弄手机,通知张朝刚才的会议提前结束,最后一个问题晚上再简略陈述。
温伏遂下意识望向祁一川,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没有说嘴里淡出鸟。”
祁一川:“你明明自己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