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握住神名深见的手腕，认真地道：“我和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另一个我。好的坏的，亲手制造或是袖手旁观，对我而言都称不上可以让我坚持下去的东西。”
神名深见无法抽出手，他做不到无视同位体此刻的神情和语气。
沉重的、浓郁的，几乎快将人淹没的情绪，喜欢、渴求、祈盼、贪欲和执拗，像海潮在靛蓝的瞳孔深处涌动，一旦触及某个界限，便会倾泻而出，冰冷黏腻地缠身而上。
他几乎被慑到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会产生如此复杂且深重的情绪吗？
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遵守秩序、常年的旅途下来从不为激烈的感情困扰的时空旅人，感到了迷惑。
思维方式或价值观与道德观的选择不同，连对“爱”的需求都会有所不同吗？
“可我不是。”但困惑无法作为回应，神名深见遵从内心开口，“难道和我一起的旅途，就算试着去想象未来的乐趣，也无法让你坚持下去吗？”
“……我不知道。”拉弗格非常诚实地说，“我确实太贪心了。”
“不用着急。”他又说，“今夜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神名深见。没说完的话和没说清的想法，不说出来也算不上完整的告白。”
“说完了？”神名深见平静地说，语气低沉下来，“你这已经算急迫了……你真的认为我不用着急？”
拉弗格：“……？”
什、什么，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第197章 无效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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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名深见的神情冷了下来, 他被同位体理所当然的态度和想法激怒了。
但对方看上去还没意识到他为何生气，睁着眼呆呆看过来的样子是和故意作出的不一样的可怜。
没关系，他会好好告诉对方的。
“你否定了我和你都清楚的期限——直到这个游戏结束，再到下一次旅途开始——在今夜来见我, 然后说不着急。”他缓慢地概括了刚才的全部事情, 轻松地抽回手, 因为握着他手腕的人没胆子桎梏。
“可你又将我视为坚持下去的理由、由此希求我回应你爱意……难道要我装作一无所知、毫不关心继续旅途吗？”神名深见质问道。
拉弗格歪了歪头, 没有掩饰自己的迷惑, 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了：“这难道不好么？充足的思考时间、约定的履行, 直到岁月尽头。”
“这不是满足了你的希望吗？你想要的旅伴，我, 一直在你身边。”他摊开双手, 又找回来被质问的从容和笃定，轻快道, “而且又不用你装作不知道，另一个我, 毕竟直到我挑明之前, 你压根没想过那份感情。我完全可以习惯。”
抽回的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神名深见很艰难地压下了揪住同位体衣领的冲动，只是冷笑道：“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这样的关系存在于旅途中，毫无乐趣。”
异次元观众和剧情人物误会他们的关系扭曲复杂，那是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神名深见完全没意见，并且以人心和情绪的变化为乐。
要是以后的旅途中和另一个自己的关系变得扭曲，一点都不好！
所以同位体究竟是怎么在贪心的情况下对自己生出那种感情的——神名深见恼怒之余, 还是想不通为何平行世界的差异能在他们相遇后导致这样的结果。
神名深见的不满如此真实，牵扯到往后时, 他的想法总是异常执拗于“两人必须一起进行旅途”。
“……当初是你主动向我提出用以后的旅途作为约定，是你率先表达出了对孤身一人的否定，神名深见。”拉弗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不理解自己说得那样直白，为何对方还是坚持己见。
“这对你来说是万中无一的乐趣，对我也是，现在只是多添了一点色彩，为什么非得分清楚？怎么就没乐趣了？你只要享受就可以了，我会和你一起。”他不解地发出疑问，伴随着郑重的承诺。
“你可以允许，我不能。”神名深见恼火地道，“因为你完全清楚自己的想法，甚至认清后还愿意退让——而想不通的我，再和你如平常一样相处，就是坏到家的蠢货！”
“又绕到这里……你不能这么说自己！”拉弗格也恼了，“难道甘心忍耐的我做出的是最佳选择吗？我今天过来见你，就是因为我只能这样了！”
“你从没想过那种感情，迟钝到像是脑子里压根没那根弦，要想明白说不定要到几十年后！”他气急败坏地甩出自己的结论。
“你这不是很清楚哪个选择对自己更有利吗？！”神名深见不假思索地反驳回去，“都已经想到几十年后的可能了，又要我不着急，不就是仗着我不会放你离开么！”
“你这么说，不也是非常笃定我的告白不是假的吗？”拉弗格反唇相讥，“你看，我和你都对彼此有需求，我退让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结？”
拉弗格的态度非常坚定，怒火的光亮在那双蓝瞳中跳跃，像海底燃起的炎光，而神名深见从始至终都比他更愤怒。
“你什么都不明白……”倾向于秩序善的时空旅人咬牙切齿，终于伸手揪住同位体的衣领，却没有做更多，只是语气激烈，“你明知道我不会放弃你！”
“我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拉弗格任由他抓着自己，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无法接受另一个自己的感情、但却还视我为独一无二的人！你只是无法给我同等的爱意！这就是现状！”
“所以你就退让了？”神名深见忍无可忍，“你满足了我，那你自己呢？你会开心吗？！”
“……诶？”拉弗格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虽然是一时上头，但神名深见说出口就不后悔。
可他在与同位体的相处中再如何直来直往地说“喜欢”“想一直在一起”“有你就不寂寞”，让他人都笃定于这份感情，实际上也从未剖白过自己——拉弗格也一样，连占有欲都是慢慢表现出来的，只不过在发现感情变质后迫于形势选择了当场告白。
但不说的话，同位体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不明白！
“怎么看都太荒谬了。”强行压下不自在，神名深见冷静地说了下去，“因为爱我而殷切，因为爱我而松懈，因为爱我而忍耐……那么，在你已经相信的那长达几十年的等待中，你又要如何才能坚持下去呢？另一个我。”
“过于沉重的感情会带来痛苦。”他轻声说，“走过了那么多世界，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希望你开心。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允许。”
拉弗格：“……”
拉弗格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没想到神名深见拒绝他的提议、不允许他退让的理由如此简单，却又异常认真。
认真到他几乎错觉，对方已经回报以同等的爱意。但那张脸上的神情和眼神，依然清醒、毫无波澜……？
等等，为什么神名深见好像快哭了？
拉弗格悚然一惊，蓦地醒过神来，才发现刚才以并非是自己眼花，仍然揪着他衣领的神名深见，瞳孔中涌动的愤怒不知何时被玻璃般的碎光所取代。
是星子？可是夜幕中唯有月色最为夺目。
是月光？可是发丝凌乱的人没有看向它。
反倒是这一幕极其眼熟，在他告白前夜的那辆车里，他在唐突吻上来的神名深见眼中看见了同样的光亮。
拉弗格不知所措了起来，他甚至不敢再看对方，视线飘忽了起来。
“我、我只是不满足。”他磕巴着解释，“和你一起本就是快乐的事——”
在神名深见收回手时，他解释不下去了。因为对方垂下了眼，沉默又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拉弗格：“……”
——压根没让人快乐啊！另一个自己好像要被自己弄哭了！
他慌里慌张地支吾一会，干脆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不满意，我不满足，那到底要怎么样？”
神名深见被问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不给出方法的话，冥顽不灵的同位体大约还会再度提起，认为等待和忍耐是最合适的方法。
他飞快地转动大脑，灵光一闪。
“很简单，要我懂就可以了！”神名深见抓住拉弗格的手，迫不及待的说，“人类的感情本质上并不相通，即便是我和你也因选择不同而无法彻底地互相理解……只要我能懂你对我的感情，我就可以学到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方法非常正确，既不影响他人也不牵扯外物，只有自己和同位体之间……
“我和你构建精神上的联系，在精神空间里传达感情吧！”他兴奋地说。
而在他开口时就心生不妙的拉弗格，在他说完后神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不行。”迎着神名深见亮晶晶的目光，拉弗格果断拒绝。
神名深见：“？为什么！这不是很方便吗？！”
他看起来大受打击，甚至有点委屈了。
“不行就是不行。”拉弗格头痛不已，就算清楚神名深见极其迟钝时都没有像此刻无力和绝望，“这根本不算解决方法！你有时连感知人类的其他感情时都不理解，怎么就能假定可以借这种方式来了解我？”
“所以总要尝试——而且是我和你。”神名深见不放弃，“更何况，你就不为这个高兴吗？我都主动提出来了！”
“……”拉弗格有被噎到。
他一向很喜欢另一个自己主动干点什么，就算因无准备而惊讶也会快乐极了，但现在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一般人类的精神容量通常被时空旅人碾压，由此他们感知情绪都毫无阻拦，但彼此之间，他们是势均力敌——神名深见甚至还比拉弗格厉害。
可就是这样，拉弗格才不想同意乍听上去非常合适且能迅速让关系发展的提议……
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某些过于黏腻的情绪和想法——对神名深见来说会一览无余！
“反正不可以，我拒绝，绝对不行！”一想到如果神名深见毫无防备地接触那些、受惊之下可能又要逃跑，拉弗格就全身心抗拒构建精神联系这件事，“我明白了，是我不好，我们还是用别的方法吧！反正时间还很够——”
如果拉弗格的拒绝只在第一句，神名深见还能相信对方是确实不满意这个方法，但他又承认自己之前的双赢方法有错……就像在掩饰什么。
神名深见略一琢磨，察觉出不对劲而狐疑地盯着他。
“你拒绝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直接就问了，“我不会探究你过去做的事，更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
拉弗格眼神闪躲，甚至想要后退。
神名深见这时候又失去了警戒心，凑过去试图逼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凑得太近了，被抓住手而不得不停下的拉弗格甚至觉得他的眼睫毛能从自己脸上扫过去。
拉弗格：“……”
他耳根都红了，半晌，在神名深见直勾勾的目光下，破罐破摔地爆出一句话。
“——我又不是没有羞耻心！”他说，“对你有多余的好奇心、占有欲和探索欲的，是我！”
神名深见歪了下头，眼睛缓缓睁大了，一瞬间，他确信自己遭到了○骚扰。
第198章 转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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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措辞明明很正经,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下流？！
神名深见深吸一口气，耳根也烧了起来，差点想松开手逃走：“……”
而发出真诚暴言的拉弗格，双颊泛红,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也、也没什么。”神名深见磕磕巴巴地说, 还是没有掉头就跑, 只是握紧了对方, “本来就是我没想到的感情, 你的想法绕不开这点, 我要全部明白才行。”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坚持了吧。”拉弗格不知道是该继续害羞还是该高兴，僵硬又扭捏着道, “你连我口头上的告白都不能接受, 生理反应也……明明以你曾说的‘对镜子亲吻不必排斥’来看，我想对你做的事完全可以称之为‘自渎’——”
他住了嘴, 因为根据话语而想起二十多天前告白的场合和情景的神名深见脸红了，大约是气的, 也有可能是羞耻到无以复加。
他觉得两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