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抽象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就算要解释,他也应该当面去跟室友道歉才行,这样更有诚意一些。若是轻飘飘的告白,在人家答应之后又随便地说只是玩游戏……也太渣了。
温诺从包围圈中走出来,坐到一边,深吸口气又给应离回了一句:【下雨了,你能来接我吗?】
温诺捏了捏发烫的指尖,暗忖,若是应离真的过来,他正好就可以趁机说清楚,再好好跟人道个歉。若是应离不来,那么估计也没把他的告白当真,他拒绝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了。
很快,那边就回复了:【在哪?】
温诺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回道:【永夜KTV,不远。】
这下,不光是指尖,青年白皙薄透的耳廓都有些泛红了。
这个地方,说是KTV,其实细究起来也不是什么清白地方。他堂而皇之地让自己因为误会而新交的男朋友来这种地方接自己,多少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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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应离收起手机,动作很快地取下护目镜与口罩,朝同学道:“配好的磷脂给你用吧,我先走了。”
申秋先是哦了一声,而后一脸懵逼地转过来问:“去哪儿啊?这还下雨呢。”
往常应离基本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于旁人而言烦躁的实验在他眼中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值得他投注所有的专注力进去,这人仿佛生来就属于科研。像这样提早离开实验室,在应离身上是很罕见的现象。
应离停下脚步,淡声:“我去接一下……室友。”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似乎带了点不确定性,申秋还没听清,他就走了。
这家KTV离学校确实不远,但应离没来过,是顺着导航找来的。他停在大门前,抬眼,眼帘映入一位倚着门口金色柱子的青年。
是温诺。
他莹白的眼下肌肤染上淡淡的酡红,睫毛很长、很密,低低地垂着,唇很红。
应离收起伞,走过去:“温诺。”
温诺抬眼,却发现自己只能看见一截凌厉的下巴线条,连忙站直身子抬头望去,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帅脸就映入了眼帘。
青年的五官深邃冷硬,瞳仁漆黑如墨,眼窝很深,看上去容易给人一种很凶的错觉,唇是淡色的,比他的略薄一些……是一种锋芒毕露的英俊。
而且,应离比他高好多,目测大概有一米九往上吧。
温诺感觉自己足足愣了有两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来啦。”
应离:“嗯。”
我靠,原来他室友长得这么帅的?!怪不得能被叫做是校草呢,确实有点东西。
温诺讪讪地想着,若不是自己对男的没兴趣,恐怕真的要当场弯了。
学校的宿舍对温诺形同摆设,他向来是住在校外的房子的,只偶尔会过去拿点画具,基本上回回都会跟室友错开,以至于对应离的脸真没什么数,他连应离的微信都是宿舍群里加的。
对,两人的关系就是这么陌生,且尴尬。
“走吧,”应离再度撑开伞,偏头问他:“你家住哪,我送你。”
温诺愣了一下,报了个地址,也在这附近。
因为温诺习惯和人相处保持距离了,所以从一开学就租了一套学校附近的高级公寓。
说完这句又没了下文。
温诺低垂着脑袋,尴尬得想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啊啊啊啊,谁懂,谁家好人和自己“男朋友”看起来会这么不熟啊!
温诺一咬牙,忍着往脸皮上涌的热气,忐忑开口:“应离,要不我们……”
应离垂眼看他,却只能看见温诺头顶上小小的发旋。
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迎面就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速度不减地飞驰过二人身侧,旁边就是一个不浅的积水凹坑。
这段人行道狭窄,避无可避,温诺手腕一热,紧接着眼前暗下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将他完全笼罩住了,溅起的污水尽数泼洒到了应离的裤腿上,在米灰色的长裤上留下显眼的污痕。
温诺怔住,愣愣地抬头看向室友。
而应离只是淡淡地收回握住温诺手腕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溅到吧?”
“没有,”温诺摇摇头,犹豫地看向室友的裤腿:“你……”
“我没事,回去洗洗就好。”
温诺哦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坏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起的话头被掐断了,现在还刚被室友绅士地照顾了一下,温诺原本到了嘴边的“分手”便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温诺悄悄瞥了他一眼。
青年鼻梁高挺,皮肤是不常见太阳的冷白,眼皮的褶皱窄而长,像把凛冽的刻刀雕琢出来的,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模样说不出的禁欲,很容易就让人把他和冰山融雪的溪流联想到一块去。
视线下移,应离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衬衣,不显脏,温诺这才愕然地发现室友右肩的衬衣布料明显比其他地方还要深一个颜色——是被雨给打湿了。
反而自己身上,干净清爽。
温诺:“……”
温诺:犯规qaq
这还让人怎么提分手啊……这要是说了的话,恐怕会大半夜都坐起来扇自己一个逼兜的程度吧?
偷看了室友之后,温诺更愧疚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室友长得太正直英俊了,和他这个掺有显赫家世水分加持的系草不一样,是真正的男神,货真价实的高岭之花。
他也没听说应离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不然以温家扎根在A市的地位,他多少会有所耳闻。
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挤进寸土寸金的A市,又在人才济济的A大崭露头角,足以说明对方是一个多么有傲骨和才华的人,温诺实在不敢对着他室友那张禁欲高冷的男神脸承认自己刚才是耍他的……
要不……今天先不分了吧?
室友大老远来接他一趟,又是被雨淋湿又是被溅到污水的,还要被分手的话……这显得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但话又说回来,传闻是个恐同直男的应离,又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当他男朋友呢?
难道是因为他很有钱吗?
温诺左思右想,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家世了。而且听说搞生物的很烧钱,做项目也需要大笔大笔的资金投进去,还不一定有回报,越往深学越是这样,这对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那这样的话,要不自己付他一笔分手费,就当是自助他的科研事业了?……不不不,这样会不会让高冷的室友觉得自己是在侮辱他呢?
温诺想得入神,眉头都蹙起来了,脑袋不自觉又低下去不看路了。
应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稍微比温诺走快半个肩膀的距离,以防前面突然出现障碍物绊倒他。
其实,应离也对他男朋友的这个存在感到很陌生。
传闻其实没有错,虽然确有夸张成分,他不至于到恐同的地步,但同性的追求的确会让他觉得倒胃口。明明是一样的生理构造,同性恋却会对跟自己差不多的身体感到渴望,应离不能理解。
倘若有男性跟他告白,应离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删好友。
但,偏偏跟他告白的人是温诺。
一年前,温家的生化企业曾资助过他参与的一个实验项目,让他在切断与家里的联系,最窘迫的时候有了立足的资本,最后项目大获成功。有了这样的学术背景,才让他得到了业界内大牛教授的赏识,被其收为学生。
或许这对温家来说无足轻重,不过是一次成功的投资,但对当时的他来说是很关键的机遇。
所以后来在听闻温家那众星捧月的小公子入学A大后,他便会有意无意地关注他的消息。
温诺也没有让他失望。
温诺比他小几岁,脸生得嫩而俊秀,漂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周围总是有很多人,但他却不像别的公子哥那般骄奢淫逸、花天酒地,和任何想要巴结他的人都保持礼貌的拒绝,却又并不倨傲,嘴角时常带着温软的笑意,在豪门子弟里简直乖得出奇。
他总是隔得远远的看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样的人值得拥有最好的。
他也确实什么都有,应离似乎报答不了他什么,便只好衷心希望他前途坦荡,少遇挫折,永远保有这份天真。
然后,他就被温诺告白了。
对任何事物都波澜不惊的应离看到温诺发来的信息后,不夸张的说,CPU都差点烧干了。
答应吧,他又不喜欢男的。
拒绝吧……那么温诺平坦顺畅的人生中第一道挫折将来自自己。
应离:“……”
其实按道理失恋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挫折,但坏就坏在温诺这样的条件,恐怕从小到大都没尝过拒绝的滋味吧。
脾气再好那也终究是豪门小少爷,天生骄矜。他若是拒绝了,温诺也未必肯放弃,要是温诺气不过,对他展开追求,容易让两个人都难堪,这样的话还不如答应算了。
小少爷向来得到想要的东西都很轻易,自然也不会珍惜,同理,他答应跟他交往,估计温诺很快也会感到腻味然后提出分手,届时他再顺势答应就是了。
他不会傻到以为温诺真的喜欢他,大抵只是温诺的专业里gay多,或者观念开放的人多,小孩看得新奇,也想尝试一下脱单的滋味罢了,然后就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告白了。等过足了瘾,大概就会走入正途。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但因为各自都在琢磨着事情,所以气氛倒没有最初尴尬了。
应离把温诺送上楼,连杯茶都没喝就说要走。
“诶!”温诺一急,拉住他的手腕。
男人的手骨比他大一圈,握在手里很热。
温诺仿佛被烫到般松开了手,吞吐道:“你……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温诺本来就心虚,现在更是有点好像用完就丢的渣感。
应离刚想拒绝,倏地鼻端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气,他一顿,低下头来。
温诺直勾勾地看着室友冷淡英俊的脸朝自己靠近,最后停在身前脸侧,眉头轻皱,确认般:“你喝醉了?”
温诺心头猛地一跳,不习惯地后退一步,使劲摸了摸胳膊上被吓得激出来的小颗粒,嗑巴道:“没、没醉,但是喝了一点,他们让我喝的……”
毕竟温诺要提前离场,不喝一点再走说不过去,温诺就直接吹了半瓶。但度数不高,所以他脑子是清醒的,只是觉得脚步有点沉。
应离眉头紧锁,他不知道温诺的酒量如何,明天醒来是否会头痛:“家里有蜂蜜吗?”
温诺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下,软声:“没有哦。”
“那水果呢?”
“也没有……”
温诺耳尖有点红。
他与人交往一直很注意分寸,客气而疏离,今天被室友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温诺莫名的有种羞耻感,像是被成熟的大人检查了卧室,发现他是一个自理能力不高的邋遢小孩,要啥啥没有。
好在应离没说他什么,只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下,而后默默换了鞋进来了。
温诺租的房子是三室一厅,有很大的露台,外面夜景很漂亮,很适合在那儿喝点小酒画点画。装修是后现代风,空白大的地方挂了几幅看上去很高端的撞色挂画,一看就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温诺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室友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一点对金钱的向往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温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