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竞的手臂长,手没碰他,只用胳膊挡住他的去路。
韦嘉易抬头看,赵竞都没压低声音,看着韦嘉易,用非常清晰的音量说:“你别走,我很快接完。”
“不是和你说,我跟韦嘉易说,”赵竞又对电话里道,“我一接电话他就要走。”
韦嘉易听得人都麻了。不过赵竞的父亲好像也没问他什么,赵竞听了几句,有些愤怒地说:“我不定闹钟也能起来。”
父亲又说一段,他又道:“我腿好得很,五小时飞机算什么。”而后警惕地问,“谁又在背后偷偷说我动得多?”
挂下电话,赵竞对韦嘉易说:“我明天九点出发,你别又提早偷偷下山。”
“我会送你们的。”韦嘉易无奈,就前天提早下山了那么一次,还为了拍晨景,赵竞已经因为这件事情埋怨无数遍。既然提到了,他便问赵竞:“明早要叫你起床吗?”
赵竞起床的时间总是捉摸不定,一般都挺早的,但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起晚一次,平时晚了都是韦嘉易去敲敲门,把他唤醒。
反正赵竞要走了,韦嘉易倒不是很怕他生气。而且如果真的生气了,说不定还能推迟博物馆之旅,给韦嘉易留点工作中喘息的私人时间。
不过赵竞肯定是误解了什么,微妙地看了韦嘉易几秒,说:“好啊,你醒了就来叫我。”
里尼的小姨送完李明诚,回来带上赵竞和韦嘉易,一路开去,又感谢了赵竞对里尼的照顾和关心。
车窗开了少许,放着当地语言的广播,大概是新闻,小姨在听,韦嘉易便低头,趁时间还不算太晚,回了几条工作消息。
回了一半,赵竞忽而把头伸过来少许,叫他:“韦嘉易。”
韦嘉易中断打字抬起头,见赵竞定定看着他。
为了维持那套防性骚扰标准,赵竞还是保持在右边坐着,手拉住扶手,即使努力往韦嘉易这里靠,他们还是隔了一条腿的距离。
很奇怪的,赵竞没有往下说,韦嘉易便问他:“怎么了?”
“你有没有,”赵竞问他,“……谈过恋爱?”
韦嘉易一惊,既因为赵竞的问题,也因为他的表情。赵竞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样子几乎有点茫然和拘谨,这是韦嘉易从来没有在赵竞身上看到过一秒的东西。
韦嘉易也迷茫了,顿了一下,反问赵竞:“怎么了?”因为并不想回答,就装了傻。
“你先说,有没有?”赵竞表情恢复了一些,又理直气壮起来,可是有一点像装出来的强势。
韦嘉易看到他的右手抓得很紧,心跳也快起来,说:“没有。”
赵竞“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韦嘉易想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心里隐约猜到了原因,紧紧地闭上了嘴,绝不做先开口的人。
赵竞过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暗示,对韦嘉易说:“据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比较迟钝,有时喜欢了别人,自己也不会马上知道。”
他说完,韦嘉易完全明白了,想骗都无法骗自己。被吓到三瓶啤酒带来的酒精完全蒸发,手脚都清醒得有点发麻了,感觉自己生平从没这么不知所措,大约是惊恐,再加上难以置信。
赵竞还看着他,他也只能保持镇静,。
赵竞这几天奇怪的表现是有了答案,韦嘉易的今晚也是睡不着了。
这个话题是不可能继续聊的。还好不管怎么样,韦嘉易对糊弄赵竞比较有经验,完全没对赵竞的话做出回应,等了一分钟,打了个哈欠,闭眼把头靠在窗上,装作困了睡觉。
煎熬地靠了没多久,赵竞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韦嘉易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赵竞又推推他,一个软软的东西放在他的腿上。韦嘉易睁开一丁点眼睛,向下看,是赵竞本来背靠着的抱枕,仿佛还带着一点余温,明明很轻又像一块石头,压住韦嘉易的心。
“韦嘉易,你垫着头睡吧,”赵竞好像又不想吵到他,又必须提醒他,压低了声音说,“车门也锁一下。”听起来简直变成了温柔的。
韦嘉易没动,他很轻地摇晃韦嘉易的手臂,让人无法忽视,韦嘉易才装作很困地睁开眼,转过头去看他,含糊地问:“怎么了?”
赵竞很明显没有发现韦嘉易在假装,重复一遍,认真说:“这车很老,车门不锁我怕你睡觉晃开。”
韦嘉易伸手把门锁了,拿起抱枕,垫在头和车窗中间,沉默地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儿,民宿到了。他装刚醒,拖着脚步晃来晃去上楼,回到房间里,也不敢开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想到赵竞的声音和表情。
韦嘉易不想自作多情,但赵竞应该的确是他想的意思。
其实韦嘉易不是不能谈恋爱,他孑然一身,想和谁谈都没问题。然而赵竞太不合适了。当然赵竞不是坏人,韦嘉易也不讨厌他,但他的家庭身份与地位,不是韦嘉易会选择和挑战的。即使韦嘉易真的对赵竞有很大的好感,也不至于失智到要谈这种自杀式恋爱的程度,何况基本没有。谈了以后分了,赵竞是没有任何影响,韦嘉易的生活事业都毁了。
幸好赵竞明天就走了。
韦嘉易打开房间的窗,让山顶的风吹进来,清醒一点也理智一点,希望自己明天也能表现得毫无痕迹。
睡前怀疑自己会睡不好,事实上韦嘉易睡着挺久的。早上六点醒来,他打开电脑修照片,一直修到八点半,才换了衣服下楼。
李明诚站在餐厅里,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对韦嘉易说:“完了,我哥还没起来。”
韦嘉易心想赵竞不会这么幼稚吧,难道在等他过去叫早,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故意换回以前的称呼:“赵总,醒了吗?”
过了半分钟,赵竞拉开了门,一脸生气:“韦嘉易,说好了叫我,你不开闹钟?”
虽然衣冠不整,可以看得出来他早就醒了。
韦嘉易道了歉,三人迅速地吃了顿早饭,坐电梯上了楼。
电梯也是这几天,在民宿外部新装的,只为了走路不方便的赵竞上楼顶坐直升机方便。甚至附近也不是没有新的直升机平台,只是赵竞说自己要从这里走,就为他装了一台。
直升飞机已经停在位置上,赵竞突然又问了韦嘉易一次:“真的不走?”
韦嘉易说“嗯”,他就说“哦”,然后对韦嘉易说:“博物馆见。”韦嘉易说拜拜,一路平安,赵竞和李明诚上了直升机,韦嘉易下楼了,他先听到直升机嘈杂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没有了,也没有到窗口去目送,回到了空荡的客厅。
要找个新房子,韦嘉易想,先收拾行李。
他又重新往楼梯走,赵竞的中餐厨师恰好走出来,问他:“韦先生,您中午回来吗,如果不回来,晚餐想吃什么?”
韦嘉易愣了愣,没说话,厨师又说:“赵总让我在这里待到您回去。”
韦嘉易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概是午饭不回来,随便做就行,失魂般走回房间,坐了一小会儿,拿起相机准备下山,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赵竞又换了个头像。
一开始韦嘉易都没认出来是什么,点了大图,发现这头像主要是个相机,光线不是很亮,一只大手拿着它,像拿着玩具。很明显是从一张很大的照片里截取的一小部分,韦嘉易知道是哪一张,因为拍的时候他站在赵竞身边。
作者有话说:明天休息一天,后天v一v!嘿嘿
第19章 19
19
赵竞走后第三天晚上,韦嘉易大致完成了拍摄,因为总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他比原计划多留了一天,时间压缩得太紧,他决定不回家了,直接去下一个工作的城市。
从布德鲁斯岛所在的国家,飞去拍摄的城市,要转三班飞机,明晚夜里才能抵达。韦嘉易收拾行李,登山包还是原来的包,就是脏了一点,里面还多塞了台赵竞从李明冕手里抢回来的不便宜的相机,背起来更重了。
把包的拉链拉好,韦嘉易洗了澡躺在床上,又收到潘奕斐发来的信息。
这几天不知为什么,潘奕斐总找他,他都没回,只有今晚这条称想和他约工作的,他回复了,告诉潘奕斐:“可以直接联系我的经纪人。不过这次谈好时间再突然取消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合作了。”
然后马上给经纪人编辑一条:“要是潘奕斐的经纪人来找你,就说时间凑不到一起,帮我推了。”
正要放下手机睡觉,赵竞拍了拍韦嘉易。
这两天,赵竞人是走了,精神好像还在,不时就来深入了解一下韦嘉易的全天行程。
他的消息回复起来总是很难,不回不行,回得敷衍更不行,要做到公事公办,毫无暧昧气息,同时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韦嘉易绞尽脑汁,连哄带骗,宁可回到高中做题。
更令人头大的是,赵竞还经常不自己开启话题。每天一到两次,他突然拍拍韦嘉易,让韦嘉易先开始说话。如果韦嘉易不说,他就拍好几下,根本无法装看不见。
韦嘉易起初以为赵竞在家休息无聊到长毛才会这样。后来发现他也没休息,其实每次聊天,同时还在开会或者工作。
因为赵竞发过来的照片或者视频里,基本都能看出来或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不过今天赵竞先开口了:“刚才换了新的拐杖,不用腋拐了。”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主体是一根灰色的拐杖,像某种金属做的,背景依然在赵竞的办公室。韦嘉易看到了他的办公桌、地板和一大片空间。
赵竞离开不到一百小时,韦嘉易感觉自己快通过他提供的影像资料把他的工作空间参观完了。没参观完也不是因为发来的照片和视频不够多,是地方实在有点太大。
“看起来很灵巧,”韦嘉易机械地打字回复,“用起来也一定得心应手吧。”
赵竞说“嗯”:“吴瑞告诉我,你不坐我的飞机回去,为什么?”
前半个月每天都见太多面了,一直待在一起,一行短短的字,韦嘉易眼前已经浮现出赵竞的神态。
吴秘书前天就来联系韦嘉易,说要帮他定航程,他拒绝之后,吴秘书还努力劝了他好几次,说赵竞要求事情的如果没办好,很难交代。
韦嘉易必须把和赵竞的关系拉得远点,让他这阵莫名其妙的恋爱热情尽快过去,所以一定是不可能同意的,但他知道和赵竞相处的辛苦,也体谅吴秘书的难处,便说:“你就说是我一定不要吧,我跟他解释。”
吴秘书见他态度坚决,还对他说了谢谢。
韦嘉易想了想,回复赵竞:“因为我决定得太晚了,今天下午结束拍摄,才和团队确定直接在工作的地方集中,所以不想麻烦吴秘书。我的机票也已经订好。明早还要坐你的直升机过去,太谢谢你了。”
回完赵竞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
“李师傅做菜也很好吃,”韦嘉易又说,“谢谢。”
趁赵竞没回,接着打:“我准备睡觉了,晚安。”还加了个笑脸。
收到赵竞回复他的“晚安”,将这件事解决了。
来小岛时,韦嘉易坐了五小时直达的航班,加换一次水上飞机,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很快就到了。现在离开的路,却坎坷得一言难尽。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密集地转过机。
早上下了直升机,他开始不断地寻找航班柜台,换航站楼,过安检口。耳膜因气压变化产生的嗡响还没消除,下一班飞机已经再次升空。
最后一个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两个小时,韦嘉易在机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和明天拍摄品牌的艺术指导又打了一次电话,沟通主题,一直打到登机。
航程中,他睡了一小会儿,飞机触地把他震醒了,看了一眼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舷窗外夜色茫茫。
夜班飞机的人不多,小机场的路也不长。
经过奔波的一天,韦嘉易背上的登山包愈发沉重。走到出口,他看到了半个多月不见的助理小驰在等他。
韦嘉易不在的日子里,小驰染了金发。他穿韦嘉易送的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杯热饮,看到韦嘉易走出来,很高兴地笑了:“嘉易哥,你终于回来了!”让韦嘉易忽而有了离岛的实感,心从受灾的岛屿来到了新季时装挑选的拍摄地点。
明天睁眼就不会再有南太平洋海岛湿润的雨季了,生活只剩快节奏的闪光灯、快门声,摩登的音乐和衣香鬓影。
韦嘉易走过去,搂了一搂小驰的肩,接过热饮,夸他发色不错,一一确认器材是否都带齐。就像从前的每一次出差。
小驰都回答,告诉韦嘉易,网约车司机已经在地面停车场等了。
蹒跚学步一般,韦嘉易拿着温暖的热饮杯,和小驰并肩走出航站楼。
十一月下半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吹进衣袖,将他卷回出发前往海岛婚礼之前的正常工作、正常忙碌、正常生活。
等到再次有时间看手机,已经是次日拍摄结束之后,凌晨两点。
忙了一整天,韦嘉易和助理、灯光师一起回到酒店,声音都是哑的,累到别说想起赵竞这个人,就算听到赵竞的名字,都要想想才知道是谁。
他冲了个澡,精神极度疲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用手指戳了戳手机,缓慢地阅读消息。
经纪人给他发了两条,说品牌方今天很满意,让他明天继续努力。韦嘉易回复:“好的。”
有好几个朋友群的消息,他们知道韦嘉易从岛上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很久不见了,出来聚会。
韦嘉易截航班图给他们看,艰难地打字:“暂缓。”
再拉下去,赵竞下午三点找过他,被很多人的消息压下去了。点进去看,他上午拍了拍韦嘉易,下午说自己已经拆掉支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