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负责拍照的老师终于比了个手势,“拍完了,挺好。”
谢归澜他们也散开,已经开始做操了,现在不方便过去,老师让他们也直接回教室。
教导主任还在琢磨那个话筒,谢归澜突然朝他走了过来,朝他伸手,教导主任懵了下,将话筒递给他。
然后就见谢归澜冷白修长的指骨间攥着两个电池,当他面安了回去。
再一拍,话筒好了。
教导主任:“……”
“刚才领奖,我太紧张,”谢归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小心抠掉了。”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你手劲儿还挺大的。”
谢归澜没再开口,漆黑幽邃的桃花眼格外冷漠,教导主任抬起头,盯着他那双眼睛,总感觉他在说。
老登,你爱信不信。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擦了擦额头冷汗,学校对谢归澜这个学生很为难,谢归澜成绩相当好,不出意外就是明年的省状元预备役,学校很重视。
但谢归澜又很忙,很多事情老师也无能为力,何况谢归澜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重视。
他们帮不了谢归澜什么,只能平常说话时尽量小心一点,别影响他的情绪。
他不知道谢归澜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换个学生他会直接问,但面对谢归澜,总是慎之又慎,最后也没问出口。
“算了,”教导主任无奈摆手,“你也走吧。”
“谢谢老师。”谢归澜垂下眼,很礼貌地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
教导主任转过头看他,然后就见谢归澜经过插座时,把另一个话筒被拔掉的插头也重新给插了上去。
教导主任:“……”
崽种。
谢归澜到教室时,岑雾已经趴到了座位上,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岑雾伸手在桌洞里掏了掏,掏出盒饼干,还有盒牛奶。
岑雾没起来,也没转头,直接将手绕到身后,把饼干放到他桌上,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之前一样,趴在椅背上等他吃。
岑雾一整天都没再抬过头,上课的时候会撑起来听一下,下课铃一响就又继续趴着,路望在旁边晃了晃他,岑雾也没反应。
他中午没去食堂吃饭,路望问要不要给他带,岑雾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路望趴在岑雾背上,有些无措地转过头去看谢归澜,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低下头继续做卷子,仍然很冷淡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岑雾是出于喜欢他,还是想怎么样,所以才对他好,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不需要,也不想接受。
课间操就当他还给岑雾的,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对宋令薇也许都没那么关心。
更何况对岑雾。
他身上被马鞭抽出来的伤都还没好,脖颈上仍然青紫一片,怎么可能在乎岑雾的死活。
谢归澜眉眼冷躁,又做了半套题。
岑雾觉得谢归澜今天怎么总是在晃,他是趴着,但他并没有睡,听到谢归澜在后面起身接水,这人以前一上午都不喝一口水。
不吃不喝,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高的。
谢归澜还起身走到他们这排最前面,去给小组长交作业,小组长差点被吓死。
等谢归澜走了,他一脸恍惚地问旁边的人,“刚才是谢归澜在跟我说话?”
旁边的人嫌弃地翻了他个白眼。
谢归澜不愿意跟班里同学接触,又坐在最后一排,且没有同桌,每次都是从后门独来独往,作业也放在桌上。
课代表想收就收,不想收他也不交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岑雾趴着,将额头抵在校服袖子上,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湿润红肿,他从臂弯底下偷偷看谢归澜在他旁边走来走去。
但一次也没抬过头。
第18章 骗子
岑雾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了,他到晚上放学都没再抬起头,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听不到什么脚步声,他才终于坐起来。
岑雾睫毛湿答答的,都黏在一起,胡乱翘着,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学委总喜欢放学后发卷子,他本来想看一眼,担心谢归澜又有卷子没带走,再被人撕坏,结果转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谢归澜居然还没走。
晚上七点多终于下起雨,滂沱的雨水砸在外跨走廊上,高二这边整栋楼都熄灯了,只剩高二三班这个教室还亮着。
谢归澜抬起头,对上岑雾发红的眼圈,岑雾趴了太久,头发尾梢都压得有点微卷,垂下来一绺搭在冷白的鼻尖上。
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岑雾睫毛颤了下,抱住书包又转了回去,他将水杯装好,就站起来离开了教室,他还没那么自作多情,会觉得谢归澜是在等他。
谢归澜果然也没叫住他。
谢归澜黑沉沉的眸子垂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他继续做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写到一半,笔尖划开了下,在卷子上勾出道刮痕。
他没再写了,收起卷子就去蓝夜。
高一跟高二都已经放学走了,高三要上晚自习,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饭,又下着雨,教学楼外没什么人。
岑雾终于没那么煎熬,他找了个黑色口罩戴上,又将校服拉链拉到顶,雪白的下巴尖都被挡住,才低头撑着伞往校外走。
他走到校门口,将伞抬起来一点,像离开巢穴的小动物,很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下,却没找到司机平常来接他的那辆车。
岑雾本来想等等,但他已经难受到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只想赶紧离开。
他捏紧了口罩,就想往公交站牌走,余光瞥过去,却突然愣了愣。
不远处停着辆有点眼熟的迈巴赫,旁边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撑伞站着。
她穿了条很低调的黑色长裙,但肤色极冷白,长卷发浓密地披散在肩头,在雨夜的人群中明明不显山露水,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岑雾社恐归社恐,好歹是柏林电影节最年轻的最佳导演,见过的演员成百上千,有些演员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镜头感,旁人无法比拟。
尤其对方转过头,那双桃花眼乌浓疏冷,直到发现岑雾,才突然弯起来。
岑雾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关行雪。
!!!
岑雾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心脏又开始震颤,他小脸苍白,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岑父岑母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岑雾想逃但又逃不掉,只能僵硬地迈开脚步,朝那辆迈巴赫走过去。
他父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就车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姑姑生活,岑骁也就算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岑父岑母。
他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其余人就算发现他不对劲,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并没有很在乎他,但岑父岑母肯定很在乎。
再顶尖的演员,也很难骗过父母的双眼。
岑雾掌心微微汗湿,关行雪却已经亲昵地伸手抱了他一下,抬起头发现他眼眶还是红红的,浓长的眼睫都黏在一起,顿时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呀,小宝。”
岑雾觉得他应该叫一声妈妈,才不至于太露馅,但他一整天没说话了,嗓子很滞涩,嘴唇动了下,又没能发出声音。
关行雪见状也没再问他,揽住他的肩膀,先带他上了车。
岑骁在前面开车,他去机场接完岑父岑母,就又带他们过来接岑雾。
岑雾一上车,就在后座看到了岑父,也就是岑君山,岑骁都二十多岁了,其实岑君山跟关行雪都已经不再年轻。
但保养得很好,都像三四十岁的样子,岑君山穿了身黑色西装,腕骨上戴着枚古董腕表,常年商海沉浮,气质并不柔和,但见到岑雾,本来冷肃的面容也带上了点笑意。
“小宝,”关行雪跟丈夫对视了一眼,就摸了摸岑雾的头问,“谁欺负你啦?”
岑君山眉头皱了下,不太高兴,沉声说:“又是谢商景?”
谢商景身边的伴就没断过,还经常带到晚宴上去,岑父岑母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没想过他是同性恋,还喜欢原主。
原主恨透了谢商景,要不是怕死,他才不想跟谢商景纠缠。
原主并不是爱哭的人,但从小到大每次被气哭,几乎都是因为谢商景。
他在岑家娇生惯养长大,就算想要星星,岑父岑母都能给他买一颗,拿他的名字命名,根本没受过这种委屈。
也背负不了这么大的秘密。
本来性格就挺癫,在这种没办法倾诉的压力下,彻底成了癫公的形状。
暴雨倾盆,身上的校服冰凉又潮湿,但关行雪的掌心跟怀抱都很柔软,带着温暖的香气,摸着他的头,岑雾眼眶莫名有点酸。
他脸颊到鼻尖都泛着水雾蒙蒙的红,开口时嗓子哑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没人欺负我。”
岑雾有点难为情,低头擦了擦眼睛,关行雪又心疼又好笑,捏住他的脸蛋想看看他。
岑雾耳根都红透了,关行雪毕竟不是他妈妈,他碰到同性都社恐,没办法近距离接触,何况是异性长辈。
他被关行雪强行按住揉了揉脸,挣扎中抬起头,正好看到谢归澜撑伞从车外经过。
谢归澜的伞很破,是之前在马场被踩坏的伞,自己稍微修了修,但伞骨戳穿了伞面,大半个肩膀都是湿的。
雨水沿着他冷白的颈筋往下流,那双狭长的黑眸中倒映着夜晚湿冷的霓虹。
岑雾连忙拉开车窗想叫住他,但谢归澜走得很快,没几步已经赶上了公交。
关行雪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岑家跟谢家很多生意往来,她是见过谢归澜的,但谢归澜对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不到一秒就挪开眼,从副驾拿过来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跟岑雾说:“小宝,妈妈给你跟哥哥买了条羊绒围巾,看看喜不喜欢?”
她也不等岑雾开口,就不由分说地给他围上,然后合拢双手歪过头看他。
岑雾睫毛又湿又密地翘着,围巾太厚了,他半张脸都被埋住,只露出一双微微睁圆,仓惶又泛红的眼睛。
搞得关行雪眼眶都有点泛红。
她十几年前就息影了,但自己手底下有几家公司,又跟丈夫共同打理岑氏,所以陪伴岑雾的时间还是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