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他是挨个房间看了一遍,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我?
我止住了我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感动的。
我帮他脱了衣服、洗了澡,掖了掖被子,又主动问他:“晚上要不要我陪你?”
纪文轩闭上了双眼,说:“不用。”
我“哦”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他又很生气似的,说:“我说不用你就要走?”
“那不然呢?”我是真的有些无奈,“你要我对着你干?”
“……别走。”
“到底想让我走,还是想让我留?”我实在是做不了谜语人,也听不懂弦外之音。
“你想留么?”他沉默了半天,还是给了我个问句。
“行了,我留下了,睡吧,大晚上的,别折腾了。”
我说完了这句话,纪文轩一下子就安静了。
所以说,明明想让我留下,怎么说来说去就不说出口呢?
我在心里悄悄地吐槽了一句,熟稔地关门、脱衣服、上床、关灯,一气呵成,不带停顿的。
我等了几秒钟,纪文轩没凑过来,我就很自觉地凑了过来,把他搂进了怀里,顺着他后背轻拍。
“睡吧,晚安。”
过了几秒钟。
纪文轩才低声说了句“晚安”。
第13章
一大早,我正浇花呢,门口突然停了两辆车。
没等我问纪文轩,纪文轩就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不用管他们,送衣服的。”
我原本想回一句“哦”,又想起来纪文轩前几天刚和我抱怨过我回单字显得过于冷漠,选了个猫猫卖萌表情包发了过去,没过几秒钟,他用了同一系列的表情包,但是是两个猫猫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的表情包。
众所周知,猫猫是没有衣服的。
我感觉这个表情包有哪里不对劲,但我摇了摇头,认为我自己是想多了。
纪文轩远程操控开了院子的门,我低头沉迷浇花,眼角余光看着十来个西装革履的人推着箱子、捧着盒子很优雅地从院子门口向别墅的方向走。
——好像自从干了纪文轩的男保姆,西装革履、长相英俊的人我就见得特别多了,甚至有些麻了。
有钱人的世界里,既需要人衣着过关,也需要人长相过关,主打的就是要让人心情愉快。
我认认真真地浇花,过了一会儿,这群人看起来很轻松地离开了。
我在干完工作,回到了别墅里,然后发现客厅多了六排横杠式的挂衣架,衣架上挂满了衣服,而纪文轩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跟着纪文轩相处了两个月,重新捡起了对他的熟悉,他这么一笑,我就知道他满肚子坏水。
我倒是也很镇定,镇定地问他:“想让我做什么?”
纪文轩笑着说:“给你买了衣服。”
“在哪儿?”我以为他把衣服挂在某个衣架上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六排衣架,说:“都是给你的,是你的尺码,我不会退的,你收下。”
“……”
我在这一瞬间,差点气笑了,很想写一篇文章,名字就叫《论碰到一个脑回路清奇的雇主有多无奈》。
“多少钱?”我忍了又忍,最后挤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纪文轩愣了一下。
“我问一共多少钱,我做个分期,按月从我工资里扣。”
“我送你了。”
“但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纪文轩像是真的很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收你一堆特别贵的衣服?”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带了一点怒气了。
“你是我的朋友。”
“就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你是我雇佣的男保姆。”
“我也只是你的男保姆,你给我发工资就够了,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最后这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纪文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了头,竟然不说话了。
我重重地呼吸了几次,过了大概七八分钟,才把胸口的火压下去,重新变得平静起来。
我没有那么生气了,再一看纪文轩低头不语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刚刚做的或许有些过分了。
他只是想给我买衣服而已,他只是想对我更好一些,他只是太有钱了、没有铺张浪费是不对的这种意识而已。
我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试图找一个折中的方式。
我说:“这样,我选几件衣服,我也不给你钱了,其他的咱们退了,好不好?”
“不好。”纪文轩低声说。
“……那你想怎么样?”
“都给你。”
我在原地转了个圈,继续试图沟通。
但我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他继续说:“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会把它们全都丢掉的。”
“……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想让你拥有一切好的东西,”纪文轩抬起头,眼睛里竟然带了一丝忧郁和难过,“你可不可以满足我的心愿。”
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差一点就答应了。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但我总归是当过社畜的人,凡是当过社畜的人,都很清楚,当老板发出试探的时候,最好从第一次开始,就不要同意。
因为老板不会满足于第一次的得逞,而是会继续开启第二次的试探,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得逞,最后完全掌控原本由你掌控的那一部分权利。
我知道纪文轩是想对我好。
但如果他对我好了第一次,而我欣然答应,很快地,他就会继续对我好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我会被他赠予的一切淹没,失去拒绝的权利。
今天是衣服,明天又是什么呢?或许会是车子,或许是房子,但这种赠予,已经超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是雇佣者与被雇佣者。
我们不是家人,也不是爱人。
第14章
我们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纪文轩不让我把衣服收起来,除非我同意收下它们。
而我显然不会同意,那就这么僵着。
纪文轩没让我帮他推轮椅,他自己摇着轮椅回了房间。
我忙忙碌碌干了一会儿,状态却不怎么好,每次路过那些衣架的时候,总会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识好歹,辜负了纪文轩的一片心意,还让我们都不开心。
但每一次我都会摇一摇头,坚信我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我其实也没那么清高,清高的话,就不会接受这个明显比行业标准薪资要高很多的工作,也不会接受纪文轩时不时带我出去享受高标准的周边度假游。
但我其实潜意识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在这条线里,我蹭纪文轩蹭得还算心安理得,但纪文轩想对我的好已经远远超过了这条线,我就会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配他对我那么好,我就会认为我成为了一个贪得无量的索求者,我就会惶恐于我对纪文轩的馈赠无以为报。
我做了饭,纪文轩却没有吃,他甚至要出门。
我看着他有些吃力地给自己换上衣,想上前一步帮忙,却被他的眼神逼停了脚步。
——他从来都没有用那么陌生而强势的眼神看着我。
“你……”
“不用。”
我闭上了双眼,莫名有点难过。
很多西装革履的人乘车来了,他们将纪文轩众心捧月般围在了一起,有人殷切地想帮纪文轩打领带,纪文轩抬抬手、说了句“不用”。
我站在门边,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再上前一步,帮他打领带,大概也许可能,是我的工作?
我正犹豫不决,纪文轩伸手抓起了放在床上的领带,摇着轮椅向我的方向“走”,我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然后又很自然地走了第二步、第三步……
我伸出手,想接过那条领带,帮他系好。
“弯腰。”他沉声说。
“啊?”
“我说,你弯腰。”
我不明所以地弯下了腰,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下一瞬,一道冰凉的面料触碰到了我的后颈。
“别动。”纪文轩压低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