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 第15章

最大的礼物。

郁启明。

礼物本人当时就被这个形容给弄得浑身难受了。

就像是一百只蚂蚁从他的天灵盖爬到了大动脉,又从大动脉游走到了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全部扑向他的心脏,开始一口一口地啃噬他的血肉。

酸、痒,也疼。

总之就是难受。

郁启明当然没想让裴致礼看出他这份难受,他偏过头,笑了笑,然后又转过来说:

“裴总别开我玩笑了。”

他说:——裴总,别开我玩笑了。

郁启明的眼珠漆黑,眼角时常因为面上温和的笑意而微微上翘,是春山春水春风一样的一双眼。

此时此刻微笑着对他讲“别开我玩笑”时的模样,同平时的郁启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看人的时候神态总是平和的,这种平和很多时候是真的,毕竟能让郁启明抬眼认认真真看一眼的人在这个世间屈指可数。

平和是真的,温柔的笑意是真的,潦草敷衍的心也是真的。

时隔多年再见,青涩褪去,年少时冷眼看人的习惯的确改了个彻底,性格里那点内敛冷漠也全然化作成人式的温和沉稳。

穿着妥帖西装的郁启明站在人群里,倒还是鹤立鸡群的容貌气质,只是望过来的时候,嘴角温和的笑意陌生又疏离。

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客气地同他点头握手。

手指碰触手掌,不轻不重的力道。

微笑着的嘴里吐出一声不冷不热的:您好,裴总。

——裴致礼凭什么不能怀念十年前?

那个时候,郁启明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旁边,笑着跟他吃同一个口味的冰淇淋。

少年气里还混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

他甚而会靠在他的肩头对他说话:

他说:“裴致礼,你说,今年伦敦会不会下雪?”

问他会不会下雪的少年人如今偏着头正在对着他笑。

眉眼平静,潦草敷衍地在对着他笑。

裴致礼的目光从郁启明的身上移到窗外。

窗外的江面平阔,阴云低垂,天预报里说今夜或许还要落雪。

裴致礼看着那一片阴云,决意跟自己做一个约定。

【作者有话说】

弱弱地求点海星星和评论……

【虽然才那么点字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该评点啥子QAQ】

第0013章

从裴致礼家出来之后,郁启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裴致礼情绪的变化。

从电梯里出来一路走到车旁,裴致礼把提着的两个袋子往后座一放,合拢车门的时候力道也用的平常,他看上去依旧面色平静,只不过没有询问郁启明方不方便,就直接坐进了副驾驶位。

郁启明系安全带的时候微微抬起眼,快速瞄了对方一眼。

是的,郁启明确认,有人又在生气了。

说来好笑,郁启明这个人好像天生对于裴致礼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

集团内部评价裴致礼,都说,裴总虽然性格冷淡但是至少情绪十分稳定,更是从来不会乱发脾气,天塌地陷他估计都能保持那一副冷冷淡淡平平静静的样子。

——对此,郁启明表示不敢苟同。

裴致礼坐在副驾,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到车子行驶进入谷山。

谷山路窄,四季常绿的灌木树荫浓重,高大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今日风大,吹得香樟树的树枝树叶簌簌作响。

小道岔口,经过一小片池塘,荷叶枯败,只剩下两只黑色的天鹅浮游在水面,汽车驶过惊吓到了它们,扑腾翅膀隐入一旁的芦苇丛。

再过去便是谷山的别墅区了。

自裴老先生过世,裴老夫人便一个人独居谷山别墅多年。

她养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即裴时雪及裴致礼的母亲——裴召南裴董,还有一位小女儿,小女儿裴邶风女士曾也在集团任职,只是人至中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便一直久居新西兰。

与早早结婚的长姐不同,裴邶风女士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年过四十依旧未婚未育,只是身边倒是一直有男友,在一起也很多年。这一位男友正是郁启明曾经的顶头上司,钟遥山钟总。

钟遥山多年之前就想离职陪同裴邶风女士一起长居新西兰,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职位。

裴致礼归国,钟遥山拿出百米冲击的姿态上去抢人,郁启明知道,光是为了说动裴召南裴董松口都费了钟遥山不少的劲儿,后来还是远居新西兰的裴邶风女士一个电话直接打到裴召南裴董那边,姐妹两个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郁启明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看到钟遥山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他就了然,裴致礼接替钟遥山这个位置的事儿定了。

裴致礼归国一年有余,郁启明身作下属,清楚知道他事情繁忙,上一次他抽空回谷山看望裴老夫人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

裴致礼的情绪在车子驶入谷山小道时已经调整完毕,大概他也清楚,他那点脾气,好的坏的或许能骗得过别人,但是瞒不过从小带他到大的奶奶,他实在不想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让奶奶因为他的情绪费心。

别墅院外的雕花铁门开着,郁启明慢慢开了进去,只是车子还没停稳,一只白毛大狗就从房子里直接蹿了出来。

特别热情一只狗,毛发蓬松,眼珠漆黑,直接跳上来扒拉着车门蹭着狗头往里看。

郁启明当即就僵住了。

裴致礼解开安全带,转头看了他一眼:“奶奶养的萨摩耶,叫小满。”

郁启明眨了眨眼,咽了一口口水,语气十分勉强地夸赞:“……真是可爱。”

裴致礼正要推开车门,听到郁启明的话,他手顿了顿,又回头看了郁启明一眼。

“喜欢?要摸一下么?”

“不必了!”

郁启明提高声音抢答。

裴致礼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微微扬了扬唇:“知道了。”

他垂了眼推开车门:“我把小满先带进去,你在车上等一等。”

“好的。”

郁启明挤出一个感激的笑:“麻烦您了。”

裴致礼下车,眼疾手快摁住了那只想要扑上车的热情大狗,然后一把关上了车门。

获救了的郁启明坐在驾驶位上,几乎有些狼狈。

……裴致礼怎么就不能提前跟他打一声招呼说奶奶养了狗了?

就因为生气?故意想看他笑话——他心眼儿能不能比芝麻粒大一点?

心眼儿没比芝麻粒大的裴致礼朝着萨摩耶比了个手势,那狗立刻就兴奋地叫了一声,然后甩着它蓬松柔软一把毛的尾巴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往屋子后面走去了。

郁启明还是谨慎,人和狗都走过了拐角他也还是没下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刚下了车,那还没被关好的狗子失去控制直接朝着他奔来——

那接下来的画面可真的让他想都不敢想。

郁启明小的时候被狗撵着能跑过半座山,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他不觉得自己靠着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点体力能够让他成功躲开一只成年萨摩耶的扑袭。

不想挑战自己,郁启明十分乖巧的坐在驾驶位上,抱有十万分的耐心等待裴致礼的归来。

郁启明没有等太久,裴致礼推开了别墅大门,从阶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

谷山别墅门口那一株樱花树依旧在,只是冬日里没有开花,石阶上那几盏小灯也没有变换形状,两棵红枫外是一棵高大的石榴树,这棵石榴树结出来的果子看上去漂亮,吃上去却又酸又苦。

郁启明推开车门下车,绕到后座提了礼物。

裴致礼双手插兜站在他身旁,没有要伸手过来拿的意思,转身又朝着阶梯上走。

郁启明跟在他身后,两只手一左一右拎着礼物,怎么看怎么像这东西是他买的似的。

郁启明走了两步,礼貌性地关心了一下那只狗:“小满是被关进笼子了吗?”

郁启明良心不多,但是对这只本应该自由自在的狗子的确忽然冒出了那么一点歉意,因为他的到来而失去自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裴致礼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语气平淡里带着几分安抚,他对郁启明说:“放心,锁在笼子里了,门也关上了,它跑不出来的。”

……听上去实在有点可怜。

它只是一只热情的狗子罢了。

郁启明为表歉意:“它平时喜欢吃什么零食?”

酸奶香肠还是肉干?

裴致礼一边推开大门,一边回答郁启明说:“它意志坚定,不吃零食。”

……

十分爱吃零食的郁启明微笑:“听上去是个能长命百岁的好习惯。”

郁启明跟着裴致礼一道进门,玄关处摆着两盆结了果的金桔树,一个面貌陌生的、通身斯文的老先生从客厅里走了过来。

他笑着跟裴致礼打了个招呼,然后朝郁启明伸出手:“你好你好,小郁、哎,是小郁吧,哎呀,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郁启明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同人握手,眼光瞟到裴致礼的身上,询问他这是哪一路神明?

裴致礼朝着人微微颔首,叫了一声:“俞老师。”

郁启明对于这一位俞老师实在没有一点头绪,只能跟着裴致礼一起喊了一声:“俞老师,您好,我是郁启明。”

三个人热热闹闹挤在大门口握手问好寒暄,当然,热闹的是郁启明和俞老师,裴致礼只是一个情绪十分平静的看客。

解救郁启明于俞老师热情的还得是裴老夫人。

老太太戴了一副金边的老花镜,眼镜链上缀着几粒颜色极漂亮的圆润翡翠小圆珠,白色短发烫了卷,整整齐齐拢在耳后,化了妆,穿了毛衣长裙,肩膀上披着一块看上去材质十分柔软的羊毛围巾。

还是那个时髦精致、优雅到老的裴夫人。

这么多年不见,她见老了一点,然而时光真的对她独有恩惠,她依旧背脊挺直,皮肤白皙,看上去完全不像年过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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