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 第127章

没见过世面的沈青越跟着村里人一起参加祭典, 看他们在村里集合,跳着祭祀的舞蹈往田边走, 族里长辈带人到田边摆好了供桌、供品,跳完丰收舞,由里正高声背祈福的唱词。

然后烧香拜神。

姜竹举着香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躲得远远的,混在小孩儿堆里,又放心地继续看前头了。

沈青越像游客似的, 看他们全村十五岁以上的人跪拜土地神。

香火很足,戴了口罩都能闻到柏香的味道。

所有人中,他一眼就能看到站在前几排的姜竹。

谁让小姜师傅年纪不大,但辈分儿高。

祭祀完, 就能开席了。

猪头、羊头,还有整只的祭品鸡鸭鹅鱼, 会端到村里辈分最高的那两桌去。

其他人则自由坐下, 从大锅里盛菜。

沈青越被安排在离临时厨房远的桌上。

为了迁就他, 姜大山、姜四山两家也跟着坐到这儿来。

不过时不时空气里还是能飘来一阵子一阵子的香味儿。

尤其是盖着盖子炖煮的菜, 一掀锅盖, 呼, 就是一阵香味儿。

姜四山早有点儿坐不住了, 从前他都会提前占地方尽量去临时厨房旁边, 那样能比坐得远的先吃到菜。

好在姜树、姜家俊、姜竹都在端菜的队伍里, 几盘子菜盛出来, 他们会留着最多最满的往这桌端。

村里谁家没成亲的年轻小伙子每年都要干这活儿。

一来是他们年轻辈分小, 正是干活儿的年纪,二是方便村里不熟悉的大婶、大嫂们看看他们认认人,方便冬天时候给他们牵线拉媒。

沈青越远远地就能听见有人在打听姜竹。

还有隔壁桌的跑来他们这儿找吕香梅打听。

更有脑回路不知道怎么跑的, 还问起吕香梅要不然把家蕙和姜竹说说。

正吃饭的家蕙差点儿把饭给喷了。

梁玉兰:“哎哟天爷啊!听听这都是说什么呢?你还是先给我小叔子说吧,我们家那仨,我小叔子才最着急呢!”

姜四山:“对呀,他们三个竹子最小,明年说也不晚,你知道哪家好姑娘想着我们家姜树啊,姜树也不差啊,模样多好!”

沈青越默默点了点头,就是,姜竹还是小朋友呢。

但其他桌上来借着和吕香梅、梁玉兰说话的由头,偷偷看家蕙的人还真不少。

小姑娘别扭地吃肉都不香了。

但每年都是这个流程,和其他地方唱山歌、跳舞相亲似的,这时候适龄的姑娘小伙子都不能跑。

急着想看的人家,家长还会专门到能会说媒的人家旁边坐。

沈青越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不想还有人打听起他了。

姜竹刚端着一大盆儿羊肉萝卜汤过来,就听见有人问沈青越“沈先生从前成过家吗?有孩子吗?”

盆里的汤差点儿洒托盘上。

姜正眼疾手快赶紧给扶住了。

沈青越瞥他一眼,姜竹放好汤盆儿,顺手帮他舀汤。

多舀几块儿萝卜。

沈青越:“我没成过亲,也没孩子。”

“这么大了还没说过亲呢?”

沈青越:“我天生身体不好,成什么亲啊,不是耽误人吗?”

“话哪是这么说的,”想给他做媒的早就找孙大夫打听好了,“孙大夫说你这毛病不是啥大病,这不是都健健康康活这么大岁数了吗?”

沈青越哭笑不得。

他健健康康活这么大岁数,是因为从前发病的时候有120,能去医院抢救啊!

“您还是别打听我了,还是先看看姜……”他对上姜竹眼巴巴有点儿懵的眼睛,错开眼神,“……树吧,哎,姜树!”

正和人不知扯什么的姜树应一声,拎着空托盘儿小跑过来,“怎么了?”

沈青越:“黄大嫂要给你说媒呢。”

姜树:“啊?”

他娘、他嫂子已经默契地抱起孩子,给黄大嫂挪出个空位来,叫人家坐下好好聊聊。

姜竹拿了姜树的托盘儿,往临时厨房那边跑了。

一盘又一碗,一碗接一盘儿,食物丰盛,材料充足,村里的大厨能放开了发挥,做出来的菜都很好吃。

有种又家常,又丰盛的味道。

沈青越本来没什么期待,结果吃着吃着,一直吃到最后,满满一桌饭菜,到结束几乎不剩什么了,大人尚好,午饭结束,村里小孩儿们肚皮都是滚圆滚圆的。

吃过午饭,下午还有其他表演。

从前沈青越都不知道,姜家村竟然有好几个会敲鼓的,用的还是他们自己做的小皮鼓,还有唱歌的,跳舞的,耍杂技的。

虽然表演是道具要求最低的扔盘子,但对他们而言盘子也很值钱,摔了哪个也得心疼半天,扔盘子接盘子表演在人群“哦!”“呼!”“哎呦呦”声中,显得惊险刺激。

江家那边还弄了靶子比射箭,老少都能参与,连奖励都没有,但凑热闹地围了一圈儿又一圈。

下午还有领着孩子回娘家来的姑娘,晚上也能在村里蹭饭吃。

别的村秋社,他们有亲戚也能去蹭着吃。

姜树还跟沈青越分享他就是靠朋友多,每年秋天都能吃到不少肉。

他们一伙会互相通知哪个村哪天开席,到时候拉帮结伙的一起去蹭肉吃。

如果两个村子是同一天,他们还要提前打听哪个村子的肉多菜好吃。

沈青越叹为观止。

果然,快傍晚时候有其他村的小孩和小年轻跑来找朋友走亲戚。

这天是不能赶人空手走的,哪怕掰半个饼子,也得让人人能吃上点儿东西。

像他们村今年这样办席办得风风火火的,除了让自己村人吃上肉,主要也有宣传显摆的作用,还怕没人来吃。

沈青越从不到中午吃到傍晚散席。

除了两顿饭菜,中途还有瓜果点心,这季节瓜多,他们蒸了好多南瓜,还炒了好多瓜子,散场时到处都是瓜子皮。

垃圾也不用担心。

村里的席绝不会剩菜。

吃不完的好菜能端回家继续吃,剩的骨头都有人端回家喂狗。果皮菜叶子也有人收拾了回去剁剁喂鸡。

连瓜子皮都不用操心,谁家想要会专门扫到一起拿撮箕弄走喂鸡,或者拿回去簸一簸留着当引火的碎柴烧。

村里的小狗也会跑过来啃瓜子皮。

晚上还有火把表演,大概是举着火把绕着他们村的田地跑,边跑边喊些吉利的唱词。

沈青越玩了一天都玩累了。

唯一遗憾的是土太大,他不能一直混在人堆里跳舞。

他们的舞蹈还挺有意思的。

女性的偏柔美,互动比速度,跟不上的都不好意思进去。

男性的偏刚健,互动比力气,跟打架似的。

跳的过程中谁被摔飞出去,还会惹得围观的大人孩子一通笑。

不过跳完大多人都要摔,倒是也没谁特别伤面子。

他们还有模拟山匪、水匪的戏,一半人扮匪,一半人扮守卫村子的村民,抢一个高台,打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为谁是匪谁是村民都是抽签临时决定的,抢着抢着就分不清是敌是友了,打到后面简直是一团混战。

兴许是为了保证最后一定要村民胜利,村民人数显然多于匪。

不幸抽到匪的姜树证明了这点,说有一年匪贼太强,最后占领高台了,没法收场,里正问他要不要改邪归正做个好人,然后那个土匪就投降了。

同样不幸抽到匪的姜竹就没姜树那么机灵,挨了好一阵儿胖揍才投降,晚上到家时候,解开衣服一看,身上青了好几块儿。

沈青越拿着里正发的药油给他擦,又好笑又无语:“你怎么不学姜树那样机灵点儿?被抓住马上喊投降啊。”

姜竹无语道:“我一上来就被家俊捂住嘴了。”

明明说好了他们俩一块儿的,结果签子不一样长,他还没弄清谁是村民谁是匪呢,家俊瞬间就朝他来了。偏偏他们旁边长签子扮村民的还特别多,他想跑都没来得及就被一群人给按地上了。他们当匪的又特别不团结,没一个人过来救他。

沈青越笑得药瓶子都晃,“来,我再给你擦点儿药。”

也多亏天冷了大家穿得都挺整齐,要是像夏天那么露胳膊露腿的,就这么打闹,抓伤蹭伤是肯定的。

“让你穿厚点儿吧,你还不穿。”里正家孙子就穿了个袄,打到后面发现自己人多对方人少,才把袄脱了全力战斗。

“这药怎么用?涂完了要揉揉吗?”

“嗯。”

沈青越把发青的地方都涂了点儿,放下药瓶给他揉后背。

养了半年果然不白养,背上都能摸到肉了。

沈青越捏了捏他的肩,指挥姜竹,“你再站灯架那儿,对,就那,别动。”

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他把姜竹拉到墙边,拿笔压着他头顶画了一条身高线。

看上去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再长一长,都要超过他了,沈青越又有些想叹气。

姜家村秋社结束,姜竹又被拽去别的村混了几次饭。

他堂姐婆家那边喊了几次,姜树硬拉他去混了两次,江家常和他们一起进山的小孩还喊他一起出去混了一次,山里面的村子邀请了他一次。

沈青越没怎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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